“你怎么进来的?”
他的视线下移,就看到她脚上穿着他的拖鞋。眉头又蹙了蹙。
沈珈瑜晃晃手里的钥匙。
“二老去旅游,我忘带家里钥匙了。”
方令越回到卧室,换上干净的衬衫和裤子。等他出来时,沈珈瑜坐在沙发上玩着手里的钥匙。
沈珈瑜听到开门声,转过头对方令越说:“师兄,你不会赶我走吧?”
方令越眼眸收紧,慢步踱到餐桌前拿起牛奶瓶。他拆开瓶盖,才想起自己没有洗脸也没有刷牙。
这时,沈珈瑜也站到了餐桌前。
“你早上就喝这个?师兄,我说过你只需要下楼就可以吃到新鲜的早餐。”沈珈瑜就住在方令越楼下。
方令越放下牛奶瓶,打开冰箱。他扫视了冰箱内部几次,都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
“奶瓶呢?”
沈珈瑜这才想起来刚不久的事。
“哦,还给送奶的了。人家说让你下次把空奶瓶直接放到门口。你也不怕她进来顺手牵羊啊!”
说时,她笑了笑。
方令越关上冰箱门。“谁让你给她的?”
沈珈瑜:“我做错什么了吗?”
方令越摊开手,对沈珈瑜说:“钥匙。”
沈珈瑜的父母是方令越大学时的老师。他大学毕业搬到这里住,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也住这里。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去国外出差,二老已屋子长久不打理不适合居住的理由问他要去钥匙。
方令越委婉地拒绝过,没有成功。后来他回国,忙忙碌碌中忘记了这回事。
沈珈瑜讪讪地将钥匙递给方令越,“师兄,你真绝情。”
方令越把钥匙揣回包里。
沈珈瑜还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
方令越越过沈珈瑜,去刷牙洗脸。等到他刷好牙洗好脸时,屋里已经没有了沈珈瑜的身影。
方令越端起牛奶瓶,一口接着一口喝。期间有一些牛奶渗出后沿着嘴角向下流淌。方令越伸出舌头,舔去。
喝完,他看着牛奶瓶,发了好一阵子呆。
他心想,她怎么能把牛奶交给别人呢?
第14章
方令越驱车赶到电视台,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刚到办公室门口,就注意到并肩而立的两人。
卫鱼比徐志宇矮很多,加之瘦小且又站在另一侧,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她。
徐志宇因为昨日的不悦而心存芥蒂,看到方令越后,只点了下头。
方令越直接略过徐志宇,视线习惯性地从上至下扫视过某人。而后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
卫鱼听到开门声才抬起头。视线刚好跟屋里的方令越对上,呼吸猛地就卡在喉咙口,不上也不下。最后还是方令越收回的视线。
徐志宇尾随方令越而入,卫鱼握紧包也跟着走进去。
方令越将脱下的外套披在椅背上后,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两粒纽扣。而后他推开窗,才坐回椅子上。
他头也不抬,打开电脑的同时询问徐志宇:“什么事?”
徐志宇上前一步,说:“昨天的案子我调查清楚了。”
方令越:“恩。”
徐志宇:“可以确定是为情自杀,双方都是未成年。”
方令越打开电脑后,并没有使用。只是一只手似漫无目的般敲击着键盘。沉静的空间里,只有清脆而刺耳的键盘声响。
徐志宇:“我手上还有录音,要是用得上我可以现在去整理。”
方令越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眼神似有若无地滑过徐志宇的脸,即使如此仍旧压迫感十足。
“没有必要了。”
徐志宇辩驳道:“为什么没有必要?我为了这个报道昨晚觉都没睡!”
方令越从皮椅上站起,两只手撑着电脑桌,向前俯身与徐志宇对视。
“你觉得电视台会因为你彻夜不眠而启用一个已经过了时效的新闻?”
徐志宇:“我们可以将这个作为后续报道啊!”
卫鱼无声地站在一边,心里一直叫嚣着。
可千万不要吵起来。
方令越嘴角上扬,笑着说道:“徐志宇,看清楚。这里不是你家。”
徐志宇早就对方令越心生不满,而现在这不满就跟山洪爆发般喷薄而出。
“凭什么你一句无所谓就可以否定我的所有努力?你不看看怎么知道不行!”
方令越坐回皮椅,身体向后倾靠在椅背上。他的声音轻如蝉翼,又不容忽视。
“凭我经历过你所经历的所有,更经历过你所没有的。”
卫鱼的心随之一颤。
徐志宇呆呆地站立了几秒,红着眼眶跑了出去。这一次,他似乎被伤得不浅。
电脑屏幕的光慢慢地黑下去。
方令越:“站在那儿做什么?”
卫鱼这才回过神。“我,我来找你。”
方令越因为她无厘头的话而笑起来,卫鱼听见他的笑声后更加不知所措。她很害怕自己一句话说错,就会像徐志宇一样。
卫鱼打开手里的包,分别从五个小包里取出崭新的钞票。她把钞票整齐地叠成一沓放在方令越面前。
方令越半开玩笑地说:“怎么,想收买我不成?”
卫鱼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是摄像机的钱!”
方令越盯着那一沓钱,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听到卫鱼说:“我知道这些钱不够,但是我只有这么多了!”
方令越一动不动,那一沓钱在晨曦中闪着微弱的红光。
他命令道:“装回包里。”
卫鱼疑惑地看向方令越:“?”
方令越:“不用赔。”
他的语气平常的好像她打坏的只是一只在批发市场买的花瓶一般。
卫鱼:“要的!”
方令越有些不耐烦了。“让你装回去就装回去,要不然我就扔下去。”
卫鱼抬头愣愣地注视着半开的窗户,完全有理由相信方老师真的会这么做。
她把钱装回包里的时候,就听到方令越说:“不用赔。”
听到这句话时,她心里是很复杂的。她从小就不喜欢占别人便宜。谁曾想,方令越又说:“从你以后的工资里扣。”
卫鱼装钱的手一抖。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方令越眼中,他脸上的笑意深了又深。
卫鱼临走前,再次被方令越叫住。
方令越:“他说的,你同意吗?”
卫鱼睁大眼睛,并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方令越:“刚才,你觉得他委屈?”
卫鱼这下领悟,原来方老师在问徐志宇的事情。
说真的,卫鱼挺心疼徐志宇的。从朋友的角度,她不希望徐志宇受到伤害。然而作为下属,她又认为不管是自己还是徐志宇都应该完全服从上级。
方令越突然这么一问,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令越垂眸,对卫鱼说:“出去吧,把包拿好。”
卫鱼:“恩。”
等办公室里只有方令越一个人的时候,他打开电脑。空白的文档里是一堆乱码。
他看得出了神。
卫鱼回到办公室,没有发现徐志宇。她问同办公室的前辈,大家都表示没有看到他。
有一个前辈关心地问卫鱼发生了什么,卫鱼摇摇头,只说没什么。
她把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而后又拿起包。
卫鱼在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思考徐志宇会去哪里。她沿着楼梯爬上天台,站在门口张望。远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身影。
这种时候,卫鱼有些讨厌自己。
如果她没有得病,她就可以确定那个站在角落里的是谁。如果真的是徐志宇,她也许可以安慰他几句。
而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
卫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那个站在天台一角的人也呆呆地没有动。
后来,她释然一笑。
不管他是不是徐志宇,都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
每个人都要学会或者被学会独自思考,独自吞咽生活留下的困惑。
这样想,卫鱼悄悄地关上了天台的门。
卫鱼一整天都背着包,即使吃饭也是包不离手。
下班后她第一时间冲出电视台,找到附近一家银行。存入银行后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存完钱,径直回家。
一路,她都在计算。按照一般记者的工资,她要扣多少年的工资才能赔偿一架摄影机。
一算,头皮发麻。
她这才发现,自己那三千块简直是微不足道。
也难怪方老师不收她的钱了。收了,那才是真的占尽电视台的便宜了。
在一个拐角处,停着一辆很大很壮的车。卫鱼经过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么大的车,里面不知道能坐下几个人。
她往里一瞄,就看到驾驶座上半躺着一个人。车窗关着,只看到他衣领拉得很高,遮住了半截脖子。
卫鱼收回视线,脸上烧呼呼的热。她往前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转身后,看到刚才坐在车里的人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一开始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一双修长的腿,接着是上半身。她没来得及将视线转移到脸部,就又听到刚才的声音。
“过来。”
说话的正是站在她面前的司机。
卫鱼因为常年一个人生活,警戒心很强。她抬起头,迎面的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半眯着眼睛说:“同志,我不认识你。”
光太强,以至于她没有看到那个被她叫做同志的人脸上一闪即过的躁意。
“过来。”
卫鱼往后退一步,那个人就往前迈一步。他腿长,一步抵她的好几步。不多时,他们就面对面了。他俯下身子,刚好挡住射向她的光。
“可我认识你。”
卫鱼适应后缓缓睁开眼睛,待她看清楚眼前是何人时,再次感叹做人不易。
尤其是做为一个面孔遗忘症患者。
“方老师······”尾音几乎带着哭腔。
她刚才还在想这车能坐下几个人,现在才知道这车她还坐过。目测加司机在内可以容纳不少人。
······
方令越挑衅似地说:“认识我了?”
卫鱼像犯错的学生般低头说:“认识了。”
方令越:“上车。”
卫鱼:“不用了,谢谢方老师!真的不用!”
方令越轻轻地叹息一声,“上去。”
卫鱼默默地嗯了一下。
她就应该有觉悟,不管在何地何时遇到上级,不管上级提出何种要求,都得百分之百的服从。
上车后,卫鱼系好安全带。方令越启动引擎后问她:“去哪?”
“方老师,你要是忙的话,我可以自己回去。”说时,卫鱼开始动手取安全带。
方令越将车子开入车道,完全无视某人地反抗。
卫鱼坐在一边,心里五味陈杂。她是省了车费,却又要方老师破费了。
方令越开车不爱说话,而卫鱼却是因为不敢说。在等红绿灯时,方令越难得地开口:“钱存好了?”
卫鱼:“恩。”
绿灯一亮,话题截止。
卫鱼不仅脸盲而且路痴。她到现在也只会从出租屋到奶站再从奶站到电视台的路线。再此之前,她脑中只有一条从出租屋直接到电视台的路线。
即使如此,她有时候仍然会在这条路上迷路。并且,即使她在电视台工作了一月之久,偶尔仍然还是会迷路。
所以,卫鱼打心眼里佩服方老师。
他只去过她家一次就记住了路线。
不知是谁给了卫鱼勇气,她满脸崇拜地问:“方老师,你是怎么记住这些复杂的路线的?”
方令越开车很认真,过了十几秒才漫不经心地回答:“正常人不都能记住吗?”
卫鱼:“······哦。”
卫鱼本来打算在那个相同的地点停车,方令越却没听她的。她一看天也亮着,心里稍微安心了些。
如果方老师因为她的原因而被打劫,她就算用一辈子的工资赔偿或许都不够。
车子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卫鱼刚要下车,方令越想起什么,问她:“没吃饭?”
不知为何,卫鱼在方令越面前不太敢撒谎。她总觉得,方老师那一双眼睛就跟黑猫警长一样可以洞悉一切。于是,她点点头。
方令越调转车头。
卫鱼:“方老师,我到了。”
车子开出去几米,方令越说:“吃饭。”
卫鱼皱着眉头,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
方老师,汽油和餐馆的饭都好贵。
你这样,让我以后拿什么补偿你。
······
第15章
五点钟刚好学生放学,徐志宇远远地站在学校外。
被方令越训斥一番后,他独自在天台上想了很久。结果什么都没想通,反而更加不服气。
脑子里一直循环着一个疑问:难道他真的不适合做记者吗?
陆陆续续有学生从学校里出来。
徐志宇瞥向学校,心里很不是滋味。这里,简直就是他的倒霉之地。
他收回视线,半途之中看到早上曾接受过采访的那个女孩。他下意识地偏过头。谁曾想,他刚喘息一口气,就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衣摆。
“你怎么在这儿?”
徐志宇假装没有听见。他刚转过身,女孩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你怕我干什么?”
徐志宇:“我会怕你?”
周围有很多学生好奇地看着他们俩,小女孩拽拽徐志宇的衣摆,说:“叔叔,我还没有吃饭呢!”
徐志宇不太喜欢小孩子,特别是女孩。早上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很难搞,而现在他只觉得她不是难搞,是实在惹人烦!
他不耐烦地说:“没吃就回家!”
久久没有回声,徐志宇以为她识趣离开了。他刚迈开步子,就踩到一只小小的脚。
“你怎么还在这儿?”
女孩瘪嘴,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叔叔,你讨厌我?”
徐志宇退后一步,“你终于知道了?好了,快回家吧!”
小女孩不松手,吸吸鼻涕后说:“回家没饭吃。”
徐志宇:“没饭就自己做!”
徐志宇彻底没了耐心,扯掉抓着自己衣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