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很是纳闷,总是想起过去那段时日。而那段日子里,她都叫他大哥哥。
27岁,担得起。而现在,他34岁。她若是真叫他哥哥,他还真有些接受不良。这样想,方令越平静了些,但又增添了些更为复杂的心绪。
“出去吧!”
卫鱼闻言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了,她又回过头,“方老师,你还有药吗?”她鼓足勇气才问的。
“那一盒就够了。”难不成还要留着下次用?
卫鱼:“不是,那个,徐志宇也受伤了。”
前一刻因为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而升起的火,现在彻底的燃起来了。卫鱼往门口退了一步,方老师的样子好吓人。
方令越:“你以为这是狗皮膏药?”
卫鱼往后又退了退,“哦。”一个是擦伤,一个是打伤,好像是不太一样。
方令越粗暴地打开柜子,拿出同样的药盒,看都不看直接甩了出去。
卫鱼没接住,药盒落在地上。她捡起来,道了谢,才出去。
方令越坐立不安。抽出一支烟,第一次手抖没有点燃。他低低咒骂一句,重新点火。待烟点燃,一口吸到肺部被烟味充斥的满满的。
他就不该做好人!
卫鱼找了很久,终于在天台发现了徐志宇。
徐志宇颓丧地坐在天台的一角,眺望着远方的落日。
卫鱼在他身边坐下。拆开药盒,仔细阅读说明书。知道怎么用后,她才从药盒里抽出一支棉签,蘸上药水。
她把棉签递到徐志宇面前。徐志宇不理会,甚至毫不怜惜地推开她的手。
棉签落到地上,沾上了灰。
卫鱼把落在地上的棉签捡起来,用包里的纸把它包起来放进兜里。抽出第二只棉签再次蘸上药水,这次她直接蹲到徐志宇面前,迫使他直面自己。
徐志宇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额头上便传来一阵阵冰凉的刺痛感。
他往后退了点,“你干什么?”
卫鱼不吭声,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
她直视着徐志宇的脸,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只是认真地擦着药。徐志宇耳根子通红,眼神飘来飘去,最后还是停留在她巴掌大的脸上。
卫鱼擦完药,将药盒递给徐志宇。徐志宇一边假意咳嗽,一边去接。
“方老师给的,他真的是个好人。”
徐志宇的手停在半中央。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气。
他收回手。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记者,凭什么说我不适合?他又凭什么教训我们,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卫鱼握着药盒的手紧了紧。等徐志宇暂停后,她说:“其实,我觉得方老师说的对。我们不应该把责任推卸给别人。”
徐志宇气急,“重点不是这个!”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看他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结果自己还不是什么都不懂!”
卫鱼不擅长安慰人,而且她觉得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于是默默地听徐志宇讲。徐志宇累了,终于不再说话。
卫鱼动动脚,伤口还有些疼。
她从刚才被打开的药盒里取出棉签。当药水覆盖在伤口上时,她咬紧了牙关。
擦好药,她抬头看天。这时正值夕阳西下。余晖染红天际,美不胜收。
迎面吹来一阵凉风,拂在伤口上,竟意外的舒服。
徐志宇靠着天台的围栏睡着了,卫鱼绝对是搬不动他的。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后,又把没有拆封的药盒塞到他怀里。
下楼时,卫鱼心想,等会儿就来叫醒徐志宇。
卫鱼下楼后先到自己的办公室取了一沓便利贴。之后,她悄悄地蹲在方令越办公室外。她害怕被发现,特意趴在玻璃门上往里看。
方令越两手规整地屈放在桌面,头枕在手臂上。
卫鱼这才放心的蹲回去。
卫鱼小时候学过一点画画,她用签字笔一笔一划地勾勒着此刻的方令越。
她想,她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感谢方老师的了。就用这副简笔画来交换那两盒药吧!
画好后,卫鱼慢慢推开门。轻轻踱步到办公桌前,将便利贴撕下后贴在方令越的电脑上。手肘不小心撞到他的头,她抱头蹲下。
过了好一会儿,发现警报解除后才又轻轻退出办公室。
方令越确实在小憩。但是他睡意浅,再加上被某人撞到脑袋,清醒得很。
他撕下便利贴。
果然是简笔画。
鼻子是歪的。
比例是错的。
他看着纸上那一行秀气的字,头疼得要命。
卫鱼回到天台时,徐志宇已经醒了。他的脸色有些奇怪。
徐志宇把衣服给卫鱼,问:“你去哪儿了?”
卫鱼穿上外套。“我去感谢方老师了。”
“感谢?”
卫鱼拉上拉链,“恩,谢谢他的药。”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徐志宇好奇地问:“你怎么感谢的?”
卫鱼不好意思地回答:“我给他画了一幅画,还写了感谢信。”
其实只有一句话。
“你写什么了?”
“好人一生平安。”
“噗,哈哈哈哈哈!”
卫鱼不解,“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第13章
卫鱼一大早就出门送奶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抵达订奶客户的楼下,偏偏只有住在28楼客户的这栋楼电梯坏了。
卫鱼抱着奶箱,艰难地往28楼爬。爬到14楼时,她放下奶箱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等到了28楼,她早已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客户家门关着。门旁仍然没有安装奶箱,也没有空奶瓶。
卫鱼记得上次她离开的时候,告诉过客户第二天会来取奶瓶的。她有些犯愁,担心客户还在休息,不好打扰。
卫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期间,一名年轻女子停在门口。她打量了卫鱼一番,问她:“请问,你有什么事?”
卫鱼听她的语气,猜想应该是客户的家人或者朋友。
“您好,我是送奶的。客户没开门,我害怕打扰他。”
女子笑笑,让卫鱼把牛奶瓶给她。她从随身的手提包里翻找出一把钥匙,插进防盗门。
咔嚓,开了。
屋里静谧如斯。
女子顺势走进屋里,卫鱼仍旧站在门外。她稍微朝里探头,发现女子站在玄关处,并未踏入屋内。
卫鱼:“那个······”
女子回头,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
“还有什么事吗?”
卫鱼:“请问,能帮我找一下空奶瓶吗?他可能忘记我要来回收牛奶瓶了。”
女子把手提包和牛奶瓶随手放在玄关处的木柜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
拖鞋很大,不像是女款。她换上鞋,踏进去。
卫鱼至始至终都乖乖地站在门外。
很快,女子拿出一个空的牛奶瓶走过来。她把牛奶瓶递给卫鱼,“是这个吗?”
卫鱼一边点头一边双手接过。
“谢谢,麻烦您告诉客户,请他明天把牛奶瓶放在门外,行吗?”
女子欣然答应。
卫鱼替客户关上门,抱着空空的奶箱,一步一步艰难地下楼。
从奶站到电视台途中,有一家银行比别家营业时间都要早。
卫鱼先徒步去了银行。
银行里很空,根本不用排队。
卫鱼从包里拿出存折递给工作人员。当工作人员问她要取多少时,她一咬牙说了“全部”。
其实全部也不过三千块,离摄像机的价格还很远。这些钱,她本来是打算留着应急用的。
父母从小就教育她,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次采访失败设备损坏,不止徐志宇一个人的错。
虽然徐志宇说过不需要她赔,但是她若真的什么都不做,首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卫鱼小心翼翼地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沓整齐的钞票,又小心翼翼地装进包里。
为了以防万一,她特意把钱分成五分分别装在五个地方。
平安无事的坐地铁到电视台,方令越的办公室仍然空无一人。
徐志宇一宿没睡,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跑到中学去。
他胡子都没来得及刮,看上去老了几岁,门卫竟没认出他。
陆陆续续有不少学生来上课,徐志宇假装学生家长,混迹其中。中间一个小女孩看到他,竟主动走到他身边。
徐志宇个子很高,小女孩得仰着头才勉强能跟他对话。
“叔叔,你是记者吗?”
徐志宇尴尬地摸摸一晚就冒出的青色胡茬,无奈地笑笑。小女孩见他不理她,伸手扯住他的裤脚。
“叔叔,你是来采访柳柳的吗?”
徐志宇:“柳柳?”
小女孩勾勾手,对徐志宇说:“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聊。”
徐志宇:“······”
小女孩领着徐志宇去到学校不远处的一个茶楼,极其熟练地点了两杯花茶。
服务员领着两人去包厢,期间眼神怪异地瞄了徐志宇很多眼。徐志宇被看得不舒服,偏过头咳了好几下。
等茶的期间,小女孩一句话不说,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徐志宇倒是好奇地问她:“你不怕上课迟到?”这个时间,应该是早自习时间吧?
女孩笑笑,“不怕,班主任拿我没办法,我根本不怕他。”
徐志宇尴尬地没再说话。
服务员很快端上两杯茶,离开时没关门。女孩看到了,放下茶杯走到门前。
徐志宇一口茶呛到,对女孩说:“开着吧!”他可不想被误会。
女孩没听他的,关上门。
“叔叔,你怕什么。”这语气颇有些嘲讽意味。
徐志宇一口茶卡在喉咙口,脸憋得通红。
女孩抿了一口茶,主动开口说:“开始吧!”
徐志宇对她这种态度仍有些不习惯,他放下茶杯,从包里拿出录音笔。
“柳柳就是那个女孩?”
女孩摇头,“不是。”
徐志宇又问:“你刚才不是问我是不是来采访柳柳的吗?”
“柳柳只是化名,你们电视台播报这种新闻的时候,不都用化名吗?”
徐志宇:“······下一个问题。”
女孩:“你说。”
徐志宇:“你和柳柳是什么关系?”
“好基友一生推的关系。”
听到女孩的回答,徐志宇猛地咳嗽几下。
“也就是闺蜜?”
女孩本来是翘着腿的,她把腿放下凑到徐志宇面前。“叔叔,我发现你长得很帅的。”
徐志宇收起脸上不专业地窃笑,严肃地说:“下一个问题。”
女孩嗤嗤地笑。
徐志宇:“你能讲一下事情的大概吗?”
女孩复又翘起腿,她穿着很短的裙子,徐志宇偏开头。
“柳柳和阿龙,哦,阿龙也是化名,他本来的名字很难听。”
徐志宇打断她,说:“你只需要讲述大概就行。”
“好吧!柳柳不喜欢阿龙,是他强迫她在一起的。昨天柳柳要跟他分手,他不同意就爬到学校的墙上,坐在那喝了药。“末了,女孩放下茶杯,看着窗外。
窗外刚好正对着学校的矮墙,女孩伸手指给徐志宇看。
“对了,就是那里。我们当时在上课,他说了句‘你不爱我,我就死给你看’后,就喝药了。”
徐志宇顺着女孩的手看向窗外。
这时,女孩突然转头。她眼睛睁得很大,睫毛扑闪扑闪的。
“叔叔,你真的好帅的。”
徐志宇提前关掉录音笔,这句话还是被录下。他正色道:“我才23岁,哪里是叔叔?”
女孩用手指着徐志宇下巴上的胡茬,笑着说:“这里。”
徐志宇:“······”
徐志宇感到了深深地无力感。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女孩算比较配合,都回答了。
最后,徐志宇问她:“你可以让柳柳接受采访吗?”
女孩脸上一下严肃起来,坚决地拒绝道:“不行,你采访我可以,曝光我也可以。我不在乎。柳柳不可以,她是我的好朋友。她是好姑娘。”
女孩说完这句话,表情又变回先前不屑一顾的样子。
徐志宇没再说什么,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他答应送她回校。
到学校门口,徐志宇从包里拿出几颗糖果。中间他借故出去买的,怎么说她也帮了大忙。
女孩接过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徐志宇:“为什么?”
女孩拆开糖纸,包了一颗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长得帅。”
徐志宇避开这个话题,催促她快进学校。
“我不想上学。”
“学习改变命运,你进去吧,今天谢谢你了。”连徐志宇自己都怀疑,如此心灵鸡汤的话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女孩无奈地笑,“好吧,我听你的。”
送走女孩,徐志宇又采访了几户学校周围的住户,得到的回答大致都能跟女孩说的对上。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赶回电视台。
卫鱼在办公室外等了好一会儿,方令越迟迟不来。
她打算一会儿再来,却在折返途中撞到一个和她反方向行进的人。
卫鱼握紧包,低头道歉。
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小鱼儿,哥哥今天不跟你计较。”
电视台叫她“小鱼儿”的只有一个人。
徐志宇。
“方主任呢?” 徐志宇看上去春风得意,他叫出“方主任”的时候明显少了昨天的戾气。
知道是徐志宇,卫鱼松了口气。
“方老师还没来。”
徐志宇:“小鱼儿,你干嘛叫他老师?”
其实卫鱼也说不上为什么,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称呼的。
“可能,大概,习惯吧!”
徐志宇把手搭在卫鱼的肩上,拖着她走。
“走,跟我一起去等方老师!”
从徐志宇口中说出“方老师”,卫鱼有些不太习惯。
方令越昨晚很晚才睡,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他还穿着睡衣裤,打开卧室门。
沈珈瑜:“师兄,你起来啦!”
听到声音,方令越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