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老宅有警卫员。
还有无孔不在的摄像头。何谨言在外是谦谦公子的形象,回到家里却是个十足的恐|怖分子,老宅里没人敢轻易惹怒他。何谨言这个人没有基本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他只知道拿了他的钱就要给他做事做满意,轻则惩罚一番,重则全家不宁。
姜雪慧绝对没有胆子敢偷拿何家的东西。
但是禾央讨厌她。
那何城便顺着她的意思,亲手将姜雪慧送进牢狱。
......
何城答应要去检查姜雪慧的房间时,禾央准备一脑袋的说辞全都排不上用场,他应承的速度太快,快到让她悬起的心慢慢落下。
这里毕竟不是阳葵。
她也不再是毫无防范的人。那次的事情肯定不会再发生。默默地念了几句“肯定不会发生”,她的心情好多了。心情好的结果便是打盹了,她困倦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又很想再跟何城说几句话,实际上她的脑袋已经靠在抱枕上,一点一点的。
何城慢慢靠近,坐在她坐着的沙发上,眼眸中刻意压制的**没了遮掩似的喷薄而出,似有吞地遮日的气势。
那双平日里总是噙着淡淡温柔笑意的眼眸,如同被疯长的野草覆盖了层密密麻麻的深色,渐渐发出狂热的爱意。他将手伸出,凌空点在她的额头,一路往下直至她的嘴角,睫毛眨动的瞬间他恢复些许理智,仰头往后拉开点距离,指尖仍旧不甘心捏住她在耳侧张扬的发丝。
很快松开。
何城退回原来的沙发。
叫醒禾央。
语气一如既往温和清润。
“我回去了。”
“晚安,禾央。”
......
何城关好房门,静静站在门口没有立刻回家。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下去,四周变得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不同于往日。
他站在这里,想到了好多的事情。包括高中那段令他绝望的惊恐发作,还有疗养院三年的幽闭。那些过往隐藏在冰面之下,不动,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似乎知道到自己对禾央的偏执很不正常,甚至是非常变态的。
秀气的眉头时而蹙起,时而又舒展开。好看的面容即使纠结到面容扭曲都带着股惊心的瑰丽。时间滴滴答答流逝,黑暗越来越浓,浓重到似乎将人吞没。
何城终于动了。他捻了捻方才碰过她发丝的指腹,轻轻地在他自己的唇部碰了碰,继而缓缓扯开抹笑。
她喜欢他。
难道不是吗?
黯淡的日光冲破黑夜残留的雾气,天边渐渐露出明亮的青色。何城开门而出,戴着口罩,面无表情,双手闲散地插在兜里,半个小时后,他拎着一袋子豆浆油条和水煎包站在三楼东户的门口。
叩叩叩。
敲动三下静静等待。
过一会儿,里面传来踢踢踏踏的声响。
在禾央打开门之前,他摘下口罩,嘴角擒起抹温和的笑容,那双眼睛在这显得格外温柔的笑容下,如同落满山村黑夜的星光。
“何城。”禾央很惊讶的样子,没想到大清早他会来,随后就见他扬了扬提溜在手中的塑料袋。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何城:“谢谢你昨天照顾。给你买的早餐。”
禾央没跟他客气,拎到手里。
“你呢?早上吃什么,谁给你送饭呀。”没等何城回答,又说:“别的不能吃,要不别让他们送了,我早上反正熬粥喝,你干脆跟我一起吃。”
何城当然不会拒绝,他留在禾央家里,见她吃完早餐一脸满足,嘴角的笑意越发真诚。
该走了。他主动接过洗刷碗筷的任务,将碗筷整理好,禾央跟着他走到门口,她穿好衣服拿好包,准备上班。
何城站在楼梯边缘:“我送你下去吧。”
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禾央将钥匙拔出,没说话,低着头检查包里的东西。
何城走在她前面。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形晃了晃。等禾央听到声音抬起头时,何城倒在楼梯转角的石面上。
何城今日换了身衣裳,干净的白衬衫,滚落的过程染了灰尘,他半屈一条腿,另一条腿横亘在台面上。他的脸颊有些擦伤,破了点皮,露出红血点。
眉头蹙起。怎么会不疼呢?他克制着嗓音发出低低的痛呼,眼睛早已蒙上层水雾,看起来湿漉|漉的,像是泪珠在里面打转。
“嘶......”
禾央:“怎么回事呀!”
她跑下来,蹲在他身边。
“疼不疼?能站起来吗?”
何城摇摇头。眼泪都快要淌下来了。
禾央想起何谨言说过何城最怕疼。他的脸颊破了皮,裤子皱巴巴,衬衣灰扑扑。她似乎感同身受,也跟着疼得皱紧眉头,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你,你先慢慢站起来......”
疼,但没有那么疼。
何城垂落的睫毛挡住眼底的昏暗,他到底是男人,身形再瘦削,有骨架撑着,小臂瘦得几乎只有一层皮贴着骨头,但当禾央的手抓在上面时,白皙的小手,将小臂显得粗壮有力。她的掌心热乎乎,掌心之下他的小臂位置有一道他亲手划的长疤,是那年得知大学校园有人追求禾央时,他没控制住情绪,刀片生锈狠很划下,若非处理及时,可能就感染发炎。
“先扶你上去,慢慢走。”
何城嗯了声。依靠着禾央的力量,他的脚腕扭到了,但不严重,只是落地的时候有些疼。
他的神经一面被脚腕传来的刺痛拉扯,另一面又被禾央带给他的满足浇灌。真想立刻马上把心意告诉她,那些所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她都该知道的,不是吗?
但实际上他没说一句话,紧紧闭着唇。似乎也在害怕后果。唇角微微发抖,时不时蹦出几声低弱的痛呼。
禾央真是没想到。
看起来挺高大的男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走楼梯都能摔倒!疼得满头大汗,却紧紧咬着牙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心疼了。她严重怀疑何城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骨质疏松,甚至还有可能有低血压什么之类的。
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瓷娃娃,她该怎么办才好哇!
把何城扶到床上躺着。
“感觉有好些吗?”
何城微微一笑:“嗯,好多了。”
他脚动了下,眉头狠很皱起,眼圈紧跟着就泛了红。是疼得。
禾央:“疼别强忍,还是去医院吧。万一骨折怎么办......”
“没事。你先上班吧。”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禾央瞥他眼,又问:“家里有药膏没?算啦,楼下有家小药店,你等会儿,我去问问。”
......
禾央在药店买了跌打损伤的药膏和膏药,仔细询问崴脚后的注意事项。
她拎着塑料袋,抓住把手没敞开门。她没有何城家的钥匙,走得时候只把里面的门关上,外面的这道是虚掩的。难道是风把门吹关上了?
她敲了敲门。心想他腿都瘸成那样能站起来开门吗?
她的假想是多余的。
门开后,站着位陌生女人。
女人的表情比禾央还要惊讶。
她的语气虽然疑惑但仍带着点没掩饰好的震惊:“......你是?”
禾央抱歉笑笑:“走错门了。”
她拎着塑料袋抬脚往楼上走,余光瞥向对门,两边贴着房东大姨去年春节时的对联,门上倒挂张福字。这扇门她看了好几个月,不会看错的,那是她租的。
没走错门呀!
禾央返回,伸出只手挡住即将关上的房门,目光微带警惕:“你好......我没走错门,这是三楼,是不是你......”走错了啊!
赵宁的表情恢复镇静,她有双清冷的眸子,不笑的时候像座冰山。她唇角自然平直,穿一身板正的深色西装,严肃的装扮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感。
虽有疑虑,被她很好的掩饰。对于面前的女人她并不陌生,三年前她在导师身边做助理,没少接触何城。何城当时是整个疗养院最难聊的人,她几乎把他当成挑战。后来从师兄嘴里听说何城暗恋一个女孩。
赵宁得知事情全部经过后,认为师兄用错词了,那根本不叫暗恋,是变态。后来接触越多,她的情感自然而然发生偏移,从何城口中翘出不少关于禾央的事情。
一句两句话无法说清楚。
总之,禾央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可爱的女孩子。
赵宁笑了笑,用了个比较保守的词:“何城的朋友?”
禾央点头:“你是?”
赵宁没搭话,侧身让禾央进门。她忽然想起早晨进门时,何城完全不像从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眼眸骤然迸发的像是雏鸟般的依赖和乖软几乎惊得她以为走错门。原来是在等禾央。怪不得看清是谁后,失落如浪潮席卷,整个人都有气无力蔫下去。
“我叫赵宁,是,他哥哥的朋友。恕我冒昧,何城的性格很少跟人交好,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来他这里的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禾央跟她往里走,先礼貌回了自己的名字,说:“我就住在对门。”她弯弯唇角:“何城的性格很好呀,帮我很多忙呢!”
赵宁觉得好笑:“是吗。”她突然好奇何城面对禾央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步子慢下去,视线好奇地瞥向敞开的房门的屋子内,那个几乎将半个身子探出床的男人。
何城本来半躺在床上,后背倚着床头,眼皮懒懒耷拉着,满脸没精打采,脸侧几道血痕挂在上面,显得颓极了,他把袖角撸上去,露出一截寡白却布满伤疤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盖在小臂的某道疤痕下,嘴角微微勾起。
然后就听到第一道开门声。
何谨言和赵宁来了。说是要给他开解心理,聊聊天。他在心底不屑哼了声。开解什么?他开心得不行。
但碍于何谨言在旁边,他没把心理话说出来。就躺床上嗯嗯啊啊毫无诚意地敷衍他。
听到第二道开门声时,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眼眸骤然亮起一道光,抻着头使劲往外看。哪里还有半分颓丧。
像只......开屏的孔雀!
还有心思调整了下坐姿。
何谨言几乎是见鬼似的睁大眼睛。
这真的还是他那个寻死觅活的弟弟?
第46章
禾央将塑料袋放在何城的边下,找出药膏跟他说了使用次数和注意事项。何城看起来还是很不舒服的样子,一只腿曲起,伤着的那条平伸。
何城接过禾央递来的药膏,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给到自己手中,这跟他看的电视节目不一样。他微微失落地垂下眼,神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受伤的脚踝涂抹的无助,眼神若有似无瞥了禾央眼。
禾央看向何谨言。
他哥哥在这里呢,就没必要帮他了。
何谨言很关心这个弟弟,何城自杀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像是整晚整晚没睡一样,跟现在的他判若两人。神采奕奕,矜贵清隽。
屋里四个人。
何城和赵宁在看她。
何谨言抱着手臂,除了刚进门时打了声招呼,也在看她。或许说打量更确切。
禾央被三个人齐刷刷的目光看得有点尴尬,直接对着何谨言说:“何城今早从楼梯摔下去,脚踝肿了,还挺严重。怕伤到他的脚,就没下楼。”
事实上,何城站都站不稳,要她扶着一个伤腿的成年男人从三楼下去。
她没那么大力气。
何谨言没想到能在何城这里看到禾央,还挺惊讶的。刚才就他俩人,何城的脚踝只是有些肿,他问怎么弄得,何城只说没大事。结果禾央一来,他就成重伤人员了。
按照他对何城的了解,这弟弟疯起来刀子都敢往身上割,摔下楼梯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想必他也能做出来。
疯归疯,别弄出人命。
这是他对何城的底线。
知道这时候他来得不巧,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当坏人。从何城手里拿药膏,他还死死攥着不想给。
“......哥哥给你涂。”何谨言笑了笑。
何城不情不愿松开手。
看到兄弟两人相处友好,禾央难免又想起那时候几乎被弟弟自杀打击得仿佛抽去魂魄的何谨言,还无缘无故地把何城的死赖在她头上。
她觉得有必要跟何谨言说下何城最近的情况,连着受了两次的伤。上次胃痛,查出个急性胃肠炎和营养不良,这次又无缘无故摔倒,估计低血糖和骨质疏松。一身的病,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使劲糟蹋。何家毕竟有营养师和家庭医生,比她专业多了,她充其量就是瞎操心。
于是,把何城的情况简单说了遍。
“我觉得你们家保姆不太负责,天天给何城送餐,还成营养不良。而且她有时候只送一餐,一个人一天就吃一顿饭,这怎么行?”
何谨言将药膏放下,瞥一眼淡定无比的何城。
他心想,总不能直说是何城自己作的吧?
只吃一餐还算好的,她是没见过何城吃什么吐什么的样子,喝口粥他都能喝出下毒的架势!不过他在禾央阴阳怪气的话里听出点不同的意味。
这人似乎对姜雪慧很有敌意。
何谨言办事效率快,昨晚上就让人安排好了,在姜雪慧房间里搜出特意安排好的贵重物品,还放了件藏着机密文件的保险箱,不管姜雪慧的辩解,直接将人扭送进警局,估计没个十年是出不来了。他隐隐觉得,弟弟似乎不是单恋?他眉梢扬了扬,眼底的冷意消散了点,再出口的语气温和,面对禾央像是看一个邻家妹妹。
“多谢你。保姆的事情你放心,我弟弟把你的怀疑都跟我说了,确实如你所说,在她房间搜出很多私藏的物品,已经送去警局,肯定是要判刑的......”
何谨言注意到禾央猝然发亮的眼眸,像是悬久的心落地。不知道为何,或许是察觉到她对何城的心思,连带从前对她莫名的怨气都没了。反倒觉得她真如弟弟说说的那样,温柔、善良,又可爱。
嘴角不自觉就带着笑。
何城不动声色瞥他一眼。
何谨言注意到何城的眼神,心想跟自己哥哥还这么护着,他难道还会去抢弟弟的女人不成?
他话头一转,说道:“家里父母去世早,留下堆事情需要处理,我比小城虽然大几岁,平时却很少管到他。他从小就很乖,听他说你也是阳葵一中的,小城身体不太好,经常请假,你俩应该没见过,不过能在A市再见,也是有缘分。这次他发生这样的事,看着没什么,谁知道要养多久。我最近有个项目要出趟国,家里保姆又偷窃,让旁人照顾他......”
“你能抽空照看他吗?他这腿一个人住着,不放心。”
何城带着歉疚的声音响起:“禾央,你别听我哥瞎说。我这腿没事,你还要上班,不好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