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慧瞬间慌了:“小少爷,昨晚上是我不守规矩,您发烧了,弄出那么大的响动,我也是关心则乱,忘了您立的规矩,我往后再不犯了。小少爷,您别辞退我,您十岁的时候我就在何家干了,跟在小少爷身边也有八年了,求您看在这八年的份上,就饶我一次吧。”
何城没说话,只用那双清冷如雪的目光盯着她,眼底漆黑无一丝波澜。
姜雪慧苦苦挣扎:“求您了......”
何城淡淡开口:“我怕麻烦,从不换人。”
姜雪慧面上一喜,却听他语气淡漠:“可你必须走。拿了钱,今天就离开阳葵,若是你还想留下,后果自负。”
姜雪慧的眼泪倏地落下。
她仰头看向二楼逆光的何城,他俊美非凡,令她怦然心动。可他说出的话却句句绝情,打断人心底残留的念想。
她张着嘴巴,还想求情。
心里却明白,何家的人哪里是心软的。
她咽下委屈不甘,垂着头进了屋子收拾东西。
......
二楼客厅。
何城窝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兴致缺缺翻看频道。
何叔领着陈医生做了检查,陈医生走后,何叔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何城淡道:“要说什么?”
何叔想起姜雪慧求他的话,自知小少爷出口再没有反悔的事,可毕竟共事多年,于心不忍:“小少爷,恕我冒昧,姜雪慧犯了什么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何叔已经做好了小少爷生气的准备,小少爷生气是没有硝烟的,淡泊的脸上压下一道残云,冷着眉眼,不骂脏话,只是冷静说出事实。可现实却与想像背驰,何城的嘴角缓慢勾起。
何城的语气莫名暖了几度:“何叔,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奢求她看我一眼,可这次是她主动来到我身边,在她跟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想着够了,这样足够了,可是我们不仅说了话,她甚至还留下照顾我......”
“何叔,你敢相信吗?我守了她三年,如今终于体会到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思,或许以后,我们就在一起,然后结婚生子......”
他的眉眼染上一层艳丽的绯红,荡着对未来的幻想。
何叔嘴角微抽,没说话。
明明是说姜雪慧的事,怎么扯到禾央了?
何城说到兴头,苍白的脸色渐渐转红:“既然以后会在一起,从现在开始我就得跟异性保持距离。”
何叔愣愣不明白:“......嗯?”
何城抿着嘴,露出一丝羞赧:“如果禾央看到我身边有异性,她误会,或者生气,不理我怎么办?”旋即他有些懊恼:“姜姐都三十多,很老了,竟还有那么恶心的心思,我从前竟然没发现,昨天禾央肯定察觉了,她误会我了。”
何城捂着脑袋:“她要是讨厌我怎么办?”
何叔听着那些话,只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他的咽喉,他许久喘不上气,看向何城的目光染上悲戚。
“小少爷,万一禾小姐喜欢别人......”
“不可能!”
何城开口阻止,喘息变得急促,何叔立马弥补:“......不可能,不可能的少爷!禾小姐还是学生,我看的出来,她现在的心思在学习上,其他人根本看不到,最近禾小姐跟少爷的关系也比以前好,昨晚上她照顾您一整夜,可见心里是有您的,就算是喜欢,第一个也是喜欢您的。”
何城的呼吸这才慢慢平复。
半晌,他迎着何叔担忧的目光,扯开一抹极灿烂的微笑:“她要是喜欢别人......”
喘息几下,温声道:“那就跟我去死!”
何叔整张脸变得惨白,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
禾央迎着晨风往家里赶,路上被一阵香气勾住,她摸摸空乏的肚子,停下买了几只煎饺和一碗蛋汤。
食物下肚,冰冷的四肢回温。她抽空拿出手机看了眼,除了李可昕跟她闲聊几句,再也没有别人的消息。
一晚上没回家,还是暴雨天,家里竟然没有人问她。
她也说不上自己是失望更多,还是释然更多了。
哪怕重来一次,还是一样的不是吗?
禾央赶到家里,李亚珍和禾顺利还没有上班,李亚珍在厨房里忙着早餐,禾顺利窝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
听到开门声,禾顺利问道:“晚上去哪了?”
禾央心头一跳,转眼见禾顺利目不转睛盯着电视,雀跃的心又沉寂,她道:“去同学家住了一晚。”
没有得到回应。李亚珍探出半个身子:“我还以为你早上不回来了呢,没做你的饭!”
禾央“哦”了声:“你们吃吧,我不饿。”
禾央回了房间,坐在小床上发呆。
时针指向七,客厅传来小男孩抱怨的声音:“妈,跟你说了多放盐!太淡了!”
李亚珍笑着回应:“妈妈忘了,明天保证儿子满意。”
平常的早上,平淡的生活。一家人说说笑笑,吃饱饭上班的上班,李亚珍拧开门道:“中午不回来,你给清泉做饭!”
禾央嗯了声。
禾清泉欢呼了一声,不用看就知道他拿到了手机,正窝在床上打游戏,没有大人的束缚,格外舒心。
她不动声响地眨眨眼,将垂落的发缕挽到耳后,长长呼了口气,胸中烦闷随之消散。
有些事,强求不得。过多在意,反受其累。
禾央打起精神,将房门反锁,找到藏在床底下的触屏手机,点不开,关机了。
她又出门买数据线,幸好充电插头是一致的,她走了很远到了一家手机专卖店才买到。现在这个时候,用老年机的多,触屏还是少数。
她将手机充上电,耐心等待。
李可昕打来电话:“央央,下周六咱们学校篮球队要跟隔壁校比赛,咱俩一起去看看呗。”
禾央应了声:“行。”
李可昕“嘿嘿嘿”笑几声:“有苏惟你知道吧?虽然你现在对他没兴趣了,但篮球队里全是帅哥,一饱眼福学习都有劲了!对哦,还有件事,拉拉队缺人,你知道我跟瑶瑶关系好,她是领队,非要我俩也参加,你会答应我的吧?”
禾央跟李可昕关系好,只要不是很过分的要求都会答应,她记得高考之前她确实跟李可昕去过一次,看一群帅哥热汗淋漓挺解压的,她最近正好因为学习搞得心情不太舒坦,想都没想就应了。
“央央,我太爱你了!”
“后天开学给我看看你笔记。”
“这你跟我客气什么?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讲一个月的课都成。”
“得了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嗯嗯,后天见哦。”
禾央屏气凝神,长按开机键,打开触屏机。
屏幕上时间已经错乱了,信号显示没有,她先点开几个常用软件,还停留在她打开时的界面,发了几条消息一直在转红圈,显示发送失败。
她不在意,找到她最后一刻看到的新闻。
禾央呼了口气,新闻还在。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几乎是强压着那股软意点开,标题是触目惊心的加黑粗体——
何氏小公子在浴室自杀。
第11章
何氏是搞房地产起家的,在A市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这样的企业,除非专业相关,很少有人会特别注意,但是何氏很出名。
何家夫妇当年乘着改革的浪潮,建立何氏,何氏在何家大儿子何谨言的手中发展壮大,渐渐涉及到其他行业领域,涵盖A市乃至其他一线城市方方面面。
真正使何氏出现在大众眼前,并且广为谈论的,是在何家几乎是隐形人的小儿子,何城。
这件事情说起来,算是乌龙。
一个企业的做大做强,离不开慈善。何氏企业形象很好,A市的电台专门做了几期成功人士专访,访谈不仅涉及工作方面,还涉及到生活。
当摄像头进入何家老宅时,何城出乎意料入境了。
何谨言的皮相当然是出众的,西服裹身,侃侃而谈,在镜头前也是一幅运筹帷幄的霸总形象。
何城与他恰恰相反。
当时,他正曲腿坐在落地窗前,窗外是满园姹紫嫣红,一束恰好的阳光笼罩在他周身,他穿着白衬衣黑长裤,碎发挡住眉眼,肌肤如同白玉莹润迷目。他的面前铺展着一席粉色长裙,细碎的繁花蜿蜒裙上,他拿着针线,眉眼认真缱绻。当脚步声传到他耳侧时,他抬起眼,微微蹙眉。
正是被镜头捕捉的这一幕。
男人眉眼艳丽,气质却温和无害。手中托举的长裙,如同烂漫鲜花坠入眼球。
于是,这一期关于何氏的专访爆了。
全平台几乎都是关于何城的剪辑,虽然只有寥寥几秒,完全不妨碍大众对于美男的狂热追捧。
于是,何城的身份资料也被深挖出来。
包括他的小学、高中、大学,乃至老家的地址。曾经有幸跟他一起上学的那群人也在网上纷纷发表,原来何城不仅家世好长相好,连学生时期的成绩都是令人仰望的地步。
完全是天之骄子的形象。
但是随着资料的深挖,众人才发觉,偌大的何氏企业,从没有出现过何城的身影,就连他大学毕业后,也没有从事任何的工作,仿佛销声匿迹般,只在兄长的专访镜头里昙花一现。
于是,更深的资料被挖出。何家夫妇,也就是何氏的创始人,在何城十岁那年,双双去世,家族重担落在当时还是少年的何谨言身上,而何城似乎因为受不了这个重大的打击,常年生病,就连学生时期,在学校的时间也是寥寥无几。
两兄弟。一个少年担重任,力挽狂澜,造就如今如日中天的何氏。一个幼年遭重击,缠绵病榻,与死神抵抗安然坐于繁花之中,周遭都因此变成世外桃源。
两人都是出众的五官,配合着屏幕前众人发散的思绪,为这两兄弟造就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悲惨经历,甚至还出现了惊世骇俗的骨科同人文。
何谨言对此表示不在乎,毕竟有关注就有流量,能赚钱的事为什么要阻止?
只是关于网上对于何城病情的猜测,能删的帖子都删了。众人一看,凡是关于何谨言悲惨身世的编撰并无任何限制,反倒是关于何城任何不好的言论,发一条删一条,这更加助长了两兄弟的CP大军。
这件事情对何城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除了网上偶尔流传出几条模糊的视频,但他都不知道。
他在众人的眼中,人设类型属于身娇体弱不问世事被兄长保护的很好的病美人。
他出现在公众场合时,永远都像是自带一层柔光,周遭认出他的人,只是看一眼他温和的眉眼,都像是被施了魔法原地定住,往前一步都是亵渎。
随着时间的流逝,娱乐新闻日新月异,大众对于何氏兄弟的关注渐渐被其他新事物转移目光,只有一些坚定的粉丝还在见缝插针地搜集一切能够得到的信息。
终于,许久得不到何城消息的媒体再次被引爆了。
12月20日,当天晚上,前去何城租房处整理家务的保姆发现何城已于浴中自杀。
......
何氏小公子在浴室自杀。
触目惊心的加粗黑体。
禾央凝神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发散的思绪。她的指尖发抖,往下滑去,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模糊不清的图片,依稀可以辨别出周遭的环境。
略显狭窄的浴室,洁白的浴缸,满地的暗红水波。男人躺在里面,腕部一抹狰狞刀痕。
与她梦中的景象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梦里的一切更加的清晰,连着男人的肌肤腠理都能够看的清清楚楚,包括他死亡时眉宇间那股消散不去的阴郁。
禾央感到震惊,同时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闷窒感。
原因有二。
其一,配图虽然模糊,但是浴室的大概构造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与禾央租房的浴室内的构造几乎一模一样。她记得房东大姨说过,除了她当时租的那一间,对门的房子也是房东大姨的,租给了一个男人。
这几乎就可以确定,何城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住在她的对面。
其二,何城自杀的时间确定在12月20号。这个日期禾央万分熟悉,这一天,是她的生日。就在何城死亡的那个晚上,她正在跟何城一门之隔的屋内过生日。
然后第二天,她看到了何城自杀的新闻,察觉到死亡的地点正是她的对面,于是她吓昏过去,紧接着就发生了匪夷所思的重生事件。
禾央将发生的一切串联起来,构成一张密集的大网,大网朝着她的方向罩下,将她严丝合缝笼罩其中。
她在网中感到窒息,感到恐惧,更感觉到冥冥之中有股奇妙的引力,似乎她经历的这一切,与何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否则,该怎样解释她听到何城名字时,脑中突然的钝痛。
否则,该怎样解释随她而来的触屏机还保存着何城自杀的信息。
禾央双手捂住脑袋,努力回想她所知道的关于何氏的信息,可她之前并不关心房地产,也对成功人士的专访没什么兴趣,她喜欢看动画片,这也就导致她对平台上剪辑的美男以及拉郎配的视频没兴趣。
所幸,手机上保存下来的关于何城自杀的新闻很详细,似乎是确保能够让不认识何城的人也能对他有了解,新闻内容不仅涵盖何氏简单的发展脉络,还有何城出名的轨迹。
禾央认认真真地看完。
脑中熟悉的钝痛再次传来,她支撑不住,趴在桌边昏睡过去。
......
梦里仍旧是那一片熟悉的暗红水域。
躺在水里的男人眉目如画,他缓缓睁开双眼,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溢着禾央不熟悉的炙热情思,他与新闻里所说的温和乖顺并不相同,反倒神情冰冷,周身环绕一股暗稠的黑气,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禾央。”他缓缓道。
禾央难掩诧异:“你认识我?”
他脸上的冰冷不再,笑得乖顺温柔:“是的。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
禾央没有印象。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浑身染血的男人,努力回想关于他的一切,半晌,她动动唇,嗫喏道:“为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
他低头盯着脚边的血水,又被腕部的伤痕吸引,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遍,再看向禾央时,眼中情绪如潮水般褪去,他默默伫立,面上忽然染上悲切的恳求。
“帮帮我。”
“帮帮我。”
禾央依旧冷静:“你要我怎么帮?”
何城:“我想要......”
......
梦境乍然碎裂。
禾央喘着粗气醒来,伸手按住胸膛,仍有些心悸。她的面前还放着那块触屏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触动光线发暗,她顺手按上关机键,仰面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