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千万次的陌生人(出书版)——关羽熙【完结】
时间:2024-04-26 14:44:24

  孔映回头问护士:“金副主任呢?今天是他当班吧?”
  “金副主任今天早退了,也没说去哪儿,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没人接。”
  孔映心里清楚,这厮八成是去外地做飞行手术去了。宝和医院有些医生会在工作时间跑去外地做手术,以此赚些外快,这事她去年离职前就有所耳闻。
  金副主任不在,孔映对这个病患又不甚了解,便道:“等明天金副主任来上班,我们一起开个术后研讨会,到时候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可以吗?”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我不管,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家属们不买账,很快骚动起来,混乱中有个男人蹿出来,抬起手就向孔映打来。
  换作平时,孔映积累的那点泰拳功底制服这个男人轻轻松松,可如今她吊着三角巾无法施展,只能本能地向后退。
  她只感到撞到一个人的怀里,然后电光石火之间,一只手从她的头侧伸了出来,狠狠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然后向外一掰。
  这种掰法,孔映看着都疼。
  见患者家属再也使不上力,姜廷东狠狠将他往外一推,后者即刻被甩出几步,差点仰倒在地。
  这一动手,人群可炸开了锅,患者家属呼号着:“还有没有王法啦?医生打人啦!”
  姜廷东阴着脸:“你可看清楚,先动手的是你,制止你的是我,这位孔医生可没参与丝毫。”
  “不是医生你就可以动手了?我告诉你,我要告你,告到你倾家荡产!”
  “欢迎你随时起诉,这是我名片。”姜廷东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啪”地拍在护士站的台子上,把小护士都吓了一跳。
  医院保安姗姗来迟,家属自知理亏,再闹下去没有好处,便撂了几句狠话,愤愤地走了。
  孔映对护士说:“把这个病人的就诊号给我,回头我看看他的病历。还有,明天金副主任来上班,叫他亲自过来见我!”
  一场骚乱终于平息,姜廷东问:“手没事吧?”
  “手倒是没事。”
  “倒是?”
  “是啊,多亏了你,我现在没有手术只有门诊,每天下班准时得像老干部。哦对了,除了每天要跑到街上去拦出租车以外,我的生活简直不能更完美了。”
  姜廷东真是服了她这张嘴。
  正说着,姜廷东的电话响了。
  只见他接了,应了几句,然后说:“我还是不过去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姜廷东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兰薰姐,你是知道的……芍芍5岁生日,我是不想缺席的,但我又不可能带徐怀莎去。”
  姜廷东听了几句,又道:“上次芍芍没见到徐怀莎,就闹了好几天,不是吗?我这边还有事要忙,待会儿再说吧。”
  见姜廷东挂了电话,孔映问:“小朋友生日?”
  “嗯。”姜廷东看了看表,“我先走了。”
  “不去真的好吗?”
  姜廷东回头,冷了脸:“这是我的私事。”
  孔映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想说,有些人之所以不敢面对别人,是因为他不敢面对自己。”
  “你什么意思?”
  孔映抬起食指,在姜廷东眼前画了个圈,啧啧道:“提到‘徐怀莎’这个名字的时候,你的脸色可真够难看的。”
  这话说完,姜廷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孔映又不是傻的,这个叫徐怀莎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姜廷东的前女友,不然为什么他提到她名字的时候,他那鲸鱼尾巴似的眼角低垂得一点生气都没有。
  “孔映。”两人正聊着,温沉不知从哪里匆匆赶来,一见到孔映,急忙问道,“我才听说刚才的事,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温沉是才下的手术,身上还穿着刷手服,他听说医闹的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从心外手术室跑到了住院部。
  “多亏了这位姜先生,不然可能真要挨一拳了。”
  温沉觉得姜廷东有些面熟,又记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了。”姜廷东向温沉点点头,走了。
  温沉望着他的背影:“你们……很熟?”
  “算聊得来,他住我隔壁。”孔映收起了姜廷东留在护士站的那张名片,“听说有外院领导来观摩你手术,下了手术你不好好接待他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还说,护士长跟我说金副主任的患属闹到你那儿去了,还差点动手,我能不着急吗?”温沉一是怕孔映受伤,二是怕有人刺激到她的情绪,毕竟她还在服药,如果病情反复,会很难办,“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明天我来跟金副主任还有家属谈。”
  孔映走出了两步,回头看向温沉:“不会连你也以为我真得了PTSD吧?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容易疯吗?温沉,我没疯!”
  为什么呢?为什么所有人都期盼以前的她回来?为什么所有人都把如今的自己当作病态一般的存在?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承认那舍曲林是她的,更不该将自己的病情坦诚相告。
  温沉并没料到孔映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就像以前那样对待我,让我处理该处理的事情,不要干涉。”孔映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沉愣在原地,心中涌出一股酸涩。
  她是回来了,可是她还是离他如此之远。
  像一捧沙,越是想要握紧,却越是从手中洒落。
  只是那些聚集了记忆的时间顽固得不肯离开,双手的温柔触感,耳边的呢喃软语,还在温沉的脑海中,孤独地清晰着。
  姜廷东亲自去了警局。
  办案的警员很尽责,很快将蓄意向颜晰投毒一事立了案,但他也坦言,这种事很难追查。别说目击证人,案发地连个摄像头都没有,怎么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姜廷东怎么安心?如果这种事再发生,颜晰未必还会像这次这样幸运。
  下午MG娱乐还有新女团的出道讨论会,他不能缺席,于是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成美,让她去颜晰演唱会主办方的公司问问临时工的事。
  会开完,成美也回来了。
  “部长,对方的负责人说,因为颜晰哥人气高,他的演唱会向来很忙。他们怕人手不够,就提前雇了十几个临时工。”
  成美将兼职登记册的复印件递给了姜廷东,姜廷东扫了一眼,名单上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别说证件号码了,连张照片都没有。
  这种登记,做了跟没做有什么区别。
  姜廷东将名单扔进抽屉,脸色阴沉,成美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悄悄出去了。
  倘若颜晰没那么幸运,等到升降机升到最高的时候跌下来,他早就没命了。是什么样的人能费尽心机想出这样的方法来害人?如果真有人在幕后捣鬼,他与颜晰的仇肯定不是一星半点。这次颜晰侥幸活了下来,那下次呢?
  姜廷东越想下去,越感到脊背沉重。
  手机振了一下,是日历提醒——芍芍5岁生日。
  想起白天的那通电话,姜廷东只觉得胸口有一块石头,芍芍是他好友吴致远和白兰薰夫妇的女儿,姜廷东看着她从刚出生时的小不点长到如今的小美女,自然感情深厚。
  然而芍芍最喜欢的人,是徐怀莎。
  两人还在交往的时候,每周必会去探望芍芍,芍芍每次都要赖着徐怀莎讲故事做游戏,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
  两人分手后,徐怀莎就没再见过芍芍了,姜廷东独自去见过芍芍一次,可因为徐怀莎没有跟他一起,芍芍大哭了一场,还闹了许多天。
  自那以后,姜廷东就没有见过芍芍了。
  姜廷东看着桌上已经准备好的礼物,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或许孔映说得对,他并非不敢面对小朋友,而只是不敢面对已经失去徐怀莎的自己。
  说起孔映……
  姜廷东脑海里并没有太多孔映与她男朋友的回忆,如果今天不见到那个人,他都快要把那个男人的脸给忘了。
  孔映大概也在那场事故中忘了那个男人,不然她今天看他的眼神,不该是那样毫无波澜的。
  她曾深情凝望、热烈拥抱的人……
  是温沉。
  孔映的男朋友,是温沉。
  晚上,提着礼物的姜廷东刚走出NOSA公寓的电梯,就见到靠在门边百无聊赖的孔映。
  孔映看了看走廊的时钟:“颜晰跟我说你大概会这个时间到家,还真准时啊。”
  颜晰喜欢多管闲事这个毛病有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姜廷东不奇怪。
  “有事吗?”
  孔映盯着他手里的礼物袋:“连礼物都不打算送了吗?”
  “我说了,这是我的私……”
  “我陪你去。”
  “什么?”
  “我问过颜晰了,芍芍的父母在海边经营画廊和民宿,那间民宿餐厅海鲜是出了名的好吃。今天过去的话,既可以庆祝小朋友生日,又可以填饱肚子,何乐而不为?”
  “你疯了吧?”姜廷东真是不理解她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看你也没正常到哪里去,小朋友过生日而已,用得着搞得这么复杂吗?再说了,你不是说会对我的伤负责的吗?现在竟然连请一顿饭都不肯了?”
  孔映搬出受伤这件事,理亏的姜廷东再也无法辩驳,只得站在原地。
  孔映见他有所松动,上前拿过他手里的车钥匙,扬了扬下巴:“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明知道孔映是故意的,但姜廷东毫无办法。
  谁让他当初非要多管闲事,去帮她盖那条该死的毯子呢?
  芍芍父母的画廊开在棕榈市有名的荧光海滩边,距离市中心四十分钟的车程。
  画廊营业到晚上八点,但基本上日落后就没什么人了,画廊主人吴致远和姜廷东曾是同行,和艺术家妻子白兰薰结婚后放弃做制作人转行开画廊,如今的生活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天啊,廷东,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姜廷东一进门,一个35岁上下的女人就迎了上来,她穿着一条极简款的一片式连衣裙,未施粉黛的脸显得非常温柔。
  跟着姜廷东进门的孔映轻轻鞠了一躬:“你好,我是孔映,打扰了。”
  “哎呀,还带女朋友来了?”女人见了孔映异常惊喜,“我是白兰薰,快请进。”
  姜廷东回头看了一眼孔映,然后对白兰薰说:“是朋友。”
  “朋友也欢迎啊。”白兰薰把话接得一丝不漏。
  姜廷东环顾四周,问:“致远哥和芍芍呢?”
  “致远在家里准备生日餐呢,芍芍也在家。哦对了,这段时间我们在开画展,待会儿看完画,我们再一起回家里吃饭吧。”白兰薰很是热情。
  “你们费心了。”
  “费什么心,最近是淡季,也没什么人,我和致远闲得都要发霉了。”白兰薰温和地笑着,“你们先慢慢参观。”
  画廊的面积不大,大部分是白兰薰自己的画,也有一部分是他们夫妇旅居国外时收藏的画作。没什么名家的噱头,布置得也简单温馨,很能舒缓观赏者的压力。
  孔映在一幅睡莲前站定。
  一汪池水中,几株雪青色的睡莲遗世而独立。
  不过是一幅普通的风景油画,画工甚至有些粗糙,但孔映低头,仿佛看到自己的双脚踩在那被黄昏镀上金色的水中,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
  那是她的脸,但……那又不是她的脸。
  她只是与水中的女人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
  孔映在沉默,水中的女人却在笑。
  “小心点,我在看着你哦。”
  孔映一激灵,倒退了两步,撞进站在她身后姜廷东的怀里。
  姜廷东见她面色有异,问:“怎么了?”
  孔映再往前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水池和女人,只剩下这间灯光昏暗的画廊。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答:“没事。”
  幻觉吗?孔映摇摇头,想把那张微笑的脸从脑海驱离。
  画廊歇业后,两人跟着白兰薰一起回到了他们夫妇的房子,这间小别墅面朝大海,距离画廊只有两分钟的车程。
  “姜叔叔!”芍芍一见姜廷东,激动得不得了,整个人几乎是飞到姜廷东怀里的。
  “哎哟,好久不见我们芍芍了,想不想姜叔叔呀?”
  姜廷东把芍芍圈在手臂里,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后者咯咯地笑成一团:“想啊。”
  “让我好好看看,老天爷怎么对我们芍芍这么好,又让芍芍变漂亮啦。”
  姜廷东在面对小朋友的时候,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温柔亲切,笑得见牙不见眼,孔映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的他了。
  芍芍的大眼睛从姜廷东的手臂里望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孔映:“你是谁呀?”
  孔映见到芍芍,突然有点后悔用这个借口单独和姜廷东出来。
  她光顾着撩拨姜廷东,却忘了自己不擅长应付小朋友。
  哦不对,不能说不擅长,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讨厌儿童教”,那么孔映就是当之无愧的教主。
  孔映清了清嗓,强迫自己假笑了一下,手指僵硬地指了指自己:“我……叫孔映,是姜叔叔的朋友。”
  “她是代替徐阿姨的吗?”芍芍转头问姜廷东。
  孔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代替?可千万别,要是哪天姜廷东真不喜欢徐怀莎了,那这游戏就没意思了。
  吴致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芍芍,不要缠着姜叔叔啦,过来吃饭吹蜡烛吧。”
  吴致远白兰薰夫妇准备了相当丰盛的一顿海鲜大餐,芍芍许了愿吹了蜡烛,全程都没有再多问一句关于徐怀莎的事情,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大家刚要动筷,门铃响了。
  “这么晚了,谁呀?”白兰薰有点奇怪。
  “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吴致远起身离桌。
  孔映在美国生活久了,不太懂当地海鲜的吃法,努力了半晌,一片壳都没剥下来,更别提吃到肉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廷东看不过,干脆拽过了她的盘子,将壳类海鲜仔仔细细地处理好了,又推回给了她。
  孔映歪着头:“谢啦。”
  姜廷东的这一举动被白兰薰看在眼里,她眼有深意地笑着,却不说话。
  很快,吴致远回来了,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有谁来了吗?”白兰薰向外望了望。
  “呃……”
  吴致远正不知说什么,一个人突然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顾着低头吃海鲜的孔映只听见一个柔媚的女声。
  “芍芍,生日快乐!徐阿姨带了礼物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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