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住在田螺里(女尊)——芍药栏前【完结】
时间:2024-04-26 17:17:17

  在洪水之中见到螭的身影委实算不上是什么好事,毕竟大过人身数倍,看起来只觉得可怖。
  然后她便瞧见了,那艘水火不侵船。
  烙月也在救人,他用的绳索,而在浪里挣扎的人在见到他和他手上法器的那一瞬间,早已心悦诚服,只因他清冷端丽,面容又实在是太像想象中仙君的样子。
  螭运人的落脚点也是大船。
  于是有些迫不得已的人,还真的愿意赌一把搭上了螭的后背,被驮去船上的人越来越多,船在洪水中上下漂浮却不改其位置,宛如定海神针。
  “师尊。”
  陈璃如梦初醒般喊了一句。
  她有些懊恼自己近些天来到底在干什么……明明该把皇帝杀掉,却心软不杀,只因为她说的那几句梦话。
  本该帮助芷溟,可她却因为妒忌心而选择置身事外。
  烙月望向她的神情里,再也没有从前那淡如温水的情感。
  他很冷,这种冷,像是寒冬腊月的深潭结了坚冰,有种死一般的寂静。
  船上的百姓有些已跪在了烙月面前,连声说着谢谢,说着自己有多么多么感激。
  烙月只淡淡答道:“救你们的不止我一个,你们也不用跪拜,这些江中之龙,就是河神。”
  “以后若在岸上江中见到,切不可当作妖物。”
  螭族有些仍在水里浮着,睁着眼睛没有上船,有些上了船离了水即刻化成了人形,那般奇景让这船上的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其中有个成衣铺的老板“咦”了一声,她说这身衣裳料子好熟悉,真的在哪儿见过。
  人群中有个娘子忽然冲了过来,拨开站在烙月前的众人,大声向他哭诉道。
  “河神大人你可知皇上到底做了什么?他视百姓生命于无物,把我们众人的哥哥弟弟都拉去活活折磨死,您能否大发慈悲,救救剩下的人?”
  她的泪水不停地往下落,冲刷着脸上的泥沙。
  “是啊,三郎是我的心头肉,我姥娘看到他的尸体时,险些没晕过去。”
  “皇上在哪?莫不是就被淹死了,正好省事!”
  “你这傻子,皇上若是死了,那脏东西又没死,它若是回来了那该怎么办——”
  许是差点死了心有余悸,众人谈话间竟再无半点忌讳。
  陈璃望着他们,又看了一眼烙月,他能感觉到烙月方才似乎也用余光瞥了一眼她,眼神里的寒意让人浑身发冷。
  “邪神已死,她不会再回来了,但不是我杀了她,是她自食恶果,贪心太甚。”
  众人闻言,都讷讷地沉默下来。
  其中有一个郎君好奇插话道:“难道是天上出现的另一个太阳,把它照死了吗?”
  “是,也不是。”
  “皇帝不是在这儿吗?!你们看她穿的这身衣服,我认得她,她就是皇上!”
  众人便都把目光齐齐投向和她们一般狼狈蓬头垢面的慕羽,那般震惊,鄙夷,不屑和愤恨,从前她是皇上,现在洪水之下她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都得忙着逃难,谁也不比谁尊贵。
  那娘子又跪在烙月跟前,大声道:“河神大人,求您杀了她,她实在不应该再当皇帝!”
  烙月有些无奈。
  她们要把他当河神就当吧。
  “你们谁敢杀朕!真是反了天了。”
  慕羽在人群中焦急搜寻着熟悉的面孔,她望见了陈璃,赶忙跑过去。
  “小道士,你知道朕的苦衷。为什么不帮朕说几句话?”
  陈璃心中转了又转,她有很不好的预感,但这预感意味着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只能接过话茬,朝着大家认真分析道。
  “众人皆知,当今皇上是先皇唯一的妹妹,先皇早死,才让这妹妹即位。若她再死了,又找谁去即位呢?”
  “倒不如就留着她,让她赎罪,毕竟——”她又望了一眼烙月,莫名带上了一些讨好的语气。
  “料想只要河神大人在,皇上今后再也不敢做出此等恶事了,是不是?”
  虽然几乎人人都想皇帝死,可真到了要出手的时候,却没人敢上前。
  洪水也在缓慢退去,甚至当几乎所有人都被救起的时候,那街道上的水深的只剩下到小腿的一半。
  这洪水因魔龙破牢而起,并非暴雨的缘故,于是水位在起的那一刻,便已经在往下降了。
  船在村庄码头街道之间漂浮周旋,最后行至没有被洪水侵袭到的菱山山峰。
  “大家好好保重,就在这儿下船吧。”
  烙月又转向抱着头惊惧不已的慕羽,冷声道:“皇帝,你知道这是天罚,那么现在就动用你的所有力量去安抚受灾的百姓。”
  “若你今后仍是胡来,也许有一天我会考虑回来再找你。”
  这话虽然说得不重,但这些百姓几乎人人都眼中放光,连带着腰板也挺直了。果然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皇帝又怎么样?不还是得受神的压制。
  陈璃见烙月就要走,完全没有想跟她说一个字的样子,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她追了上去,惴惴不安道。
  “师尊,你是不是忘了带我一起走?”
  此刻已临近傍晚,暮色渐浓,天外晚霞上浮着层淡如纱的灰色暮霭。
  烙月说话有气无力,目光绕过她,并未与她对视。
  “陈璃,你可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魔龙竟然能得半刻苏醒,就像是天给的恩赐,若你今天不在慕羽的身旁,而是在芷溟的身旁,也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陈璃苦笑一声。
  “是吗?她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需要我在她身边呢?”
  她的心忽然变得很疼,像旧伤口被谁揭开,撕下一层血淋淋的真相。
  “师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儿?”
  陈璃很少流泪,她小时候已经流了太多的泪,那些宫人对她的身世,冷言冷语,避之不及。
  而慕羽,也就是曾经的越王,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弃如敝屣。
  烙月不打算回答她,他现在只想在船上好好睡一觉,就这么看着天,任游船飘荡来飘荡去。
  他的心早已到了强弩之末,还能撑多久,全凭天意。
  -
  州府令一家被皇上下令赐死,才终于平息了一点点村民百姓们的怒气。
  道观被前天另一处奇景江中逆流冲得七零八落,只能拆了,浮塔村原来的村民仅剩几户,也重新分到了地,但似乎没有人预备搬回去,再建房屋。
  村子里现在很荒芜,这片土地曾经暂时当过那脏东西的巢穴,人人都觉得晦气。
  三个月后,忽然有人去衙门用高价买下了浮塔村一块土地,正好是原来宁宅的方位。
  云衫在芷溟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看着她满目血丝,实在是心疼。
  自从那天起,月珠中央开始出现了裂缝,光芒一天比一天黯淡。
  这几个月小主子几乎把所有的方法都试遍了。
  她把宁合的尸体放在月珠的旁边,期盼奇迹出现。
  她去了鬼王的药园,不死心地想找到一株药草,可那里早已荒废,连夜叉鬼的踪影也鲜少见到。
  她去了一阵子罔境,打算再次闯塔,可塔被冰封住,她的术法和其他人比也强不了太多,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已经碎裂的月珠并没有让宁合醒来,但是却保护着他的尸身不腐。
  月珠的灵气一天比一天弱,而今这具尸体,也到了要下葬的时候。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想回家,不想待在罔境……”
  “云衫,谢谢你陪着我。我想把这个地方重建一下,就是我初见他时的那个样子——有院子,有卧房,红砖砌成的墙。”
  “如果能找到当初他院子里梨树的种子就好了。”
  “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云衫不忍看她这般神伤。
  “他会回来的,小主子,我知道他肯定舍不得你。”
  芷溟摇摇头,她其实是不信的。
  她终于明白了一点为何母亲曾经流露出那样衰老疲惫的神情。
  她脸上在笑,左心房那儿却空空荡荡。
  “你知道吗?云衫,他甚至没有给我托梦……”
  她想,也许这就是命运给她真正的惩罚,不珍惜,终会失去,而今她终于懂得了失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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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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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流转,一砖一瓦将房屋筑成。
  芷溟一直按照记忆中的宁宅在布置,连带着那些陈设,相同触感的棉花被子,床边的黑色八斗柜,待客正厅堂里那张稍微有些朽坏的方形餐桌,她也寻到了差不太多的。
  她每一天都会去码头上转转,搜寻眼熟的东西,若是不做些事,她怕自己会睡在屋子里或沉在江底,天长日久地自我放逐。
  那梨树的种子竟然也找到了,在莫老板的千重锁铜柜里存有几颗。
  莫老板说,他是个商人,一直都想种出那样好的梨子,可惜种不出来。
  院子里的梨树,只这一株。
  芷溟本来想种一大片。可是就这一株都难以养活,长得扭扭歪歪,叶片枯黄。
  明明梨树只要施肥,再加多些水就可以养活了,却还是差了些什么。
  因为烙月那番话,有些螭族也到了岸上来生活,有些则想去罔境,芷溟会亲自护送她们去。
  她上回送某个族员去罔境的时候,烙月单独和她聊了一回,他说他在归凤山洞府门口发现了一个婴儿,是个女孩。
  芷溟不知道她是谁,是羲和吗?还是武曲城里那些无辜人的精魂。
  烙月想将那婴儿交付给她,芷溟却拒绝了。
  后来芷溟也想着要不要种些别的树,云衫替她寻到了一户人家,院中栽着桂花树,那树的主人还挺好说话,直接给了云衫一大捧可供扦插的枝子,又笑着告诉她若是没栽培活,可以再来要。
  又是一年春天,梨树仍然没有开花,病殃殃的。
  她为了堆肥,在园子里养了一些鸡。
  闲暇时,就看着那鸡群在荒草上溜达着咕咕叫,常常出神。
  次年夏,黎垣突然托人给她带来了一封信,说是烙月病故,他只能把那个孩子托付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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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使大人,你在干什么?”
  青珞凝视着她手上的动作,不愿错过一丝一毫。
  他不知为何神使将他身上洗下的妖格,那样宝贝的叠着放进了一个木盒子里,又在里面倾注着许多的灵力,他原以为神使会随意丢弃这东西,毕竟他只是个法力低微的树妖。
  “你怎么又折返回来?难道是梯子用不了?”
  青珞也不知为何,看着她,就感觉心里很悲伤,总想流泪。
  明明他的性格,不是这样多愁善感。
  神使更是让他什么都没付出,就满足了他的心愿。
  “我还没用那个梯子呢,神使大人,我有什么是可以……可以帮你做的吗?”
  她原本是侧着的,听了他的话,有些讶异,将身躯慢慢转过来,一张脸几乎白得透明 。
  她伸手将那不远处金灿灿大树下的琉璃灯移转到他眼前,开口时鸦睫轻颤。
  “既然你非要帮我,那就把这盏灯带去潞州城。”
  青珞将那灯接过来,是一盏材质略显浑浊的琉璃灯,但是做工精致,中间燃烧的火焰很是微弱。
  “你好好护着这盏灯。”
  “然后呢?”青珞想的是,她会不会有一天回来取。
  可神使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下巴微微抬起,眼神忽然变冷,示意他真的要走了。
  青珉走后,泽湄还在往那个木盒子里施加着血液。
  她双眸中只剩下无可奈何。
  “还是觉得要放你出去。”
  “可若是外面的世界实在不好,不如就永远呆在塔里。”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有谁知道了你是凤凰,你也接了那一击。”
  “人的魂魄,最终还是会回到莱芜树里。”
  她把那个木盒子放在树下,但想了想又觉得放在此处不保险,还是揣进怀里带进了归墟。
  -
  宁合睁开眼睛。
  他感觉自己面前好像有一堵墙,像是金子做的墙,双脚不由自主地想穿过去。
  停在他眼前的那件衣服,也自动披到了他的身上,那是一副专门为他造的躯体。
  他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其实在归凤山死去,直到现在睁眼的这一刻,中间他的记忆是空白的。
  只留存了一种感觉,温暖而潮湿。
  就好像只是睁眼闭眼,在太阳雨下的青草地上睡了一个纯熟的觉而已,醒来连梦也不记得了。
  稍稍冷静下来,他又想起自己那会儿并没有成功引魔龙进归凤山,外面的世界还完好无损吗?
  他也疑惑,这里到底是哪儿,难道是芷溟所说的那个坎离塔的顶层?自己到底该怎么出去?
  好像曾经来过这地方,那么亲切。
  自己现在,应该是活着的吧。
  他想起前世他是一只鸟,所以能够从某条河的反方向飞出去。
  可他现在穿上这身肉身,只是一个能力低微的树妖。
  何况他也记得,这座塔被冰封住了。任何人都靠近不了,因此也没有人会进来找他了。
  想到这里,包围着他的暖光也忽然变得分外可怖,就如同昨日记忆再现,那二日同天的情景。
  他躺下来,苦苦思索。
  忽然,他听见一阵叽叽的叫声,是老鼠的声音。
  原来那困在塔中的鼠妖遁地功夫实在太强,无论在塔的哪一层,她都能够来去自如。
  只是她走不出去,而那影子也只闪一下便消失了。
  宁合觉得自己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他要等待的只是这个尾巴能够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抓住的那一刻。
  之前这鼠妖还想着对他不轨来着。
  可现在想回去找芷溟这个念头的力量,超过了所有纷乱的想法,他根本一点害怕也没有了,总要赌一把才能赢。
  抓着尾巴也尝试了许多次,一次是在塔的中层落下,经历了很多的不知是否属于他的美好回忆,一次又回到了顶层。
  最后一次他甚至落到了去往地狱的石子路上,人人面孔模糊皮包骨,如同骷髅。
  这次等了许久,那老鼠尾巴似乎有意跟他作对一般,不再出现了。
  由于他身上光芒太盛,那些鬼卒也不敢把他怎么样,拉他去见了一只眼睛鼓鼓的妖怪,她一边抓着身上的痒,一边懒洋洋地问他。
  “下辈子你想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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