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悉心照顾队伍里每个学生，细心妥帖，还会及时根据实际情况改变探寻路线。路上的小状况层出不穷，他处理起来有条不紊，完全不像会是和刚认识妹子表白的人。
“你是怎么决定要跟我表白的？”吴明希捉摸不透。
“确定是真的喜欢，而且不想错过。”朱含煜眼睛里闪着光，语气无比笃定。
“不用前思后想好好计划，就像你带队考察那样？”
“科研和爱情不一样，科研需要严谨耐心，爱情需要及时把握。”他情不自禁吻了她的前额，蜻蜓点水，引得周围学生嗷嗷乱叫。
不到一个月的光阴，吴明希那颗被冰封很久的心又活了过来。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咖啡，爱做饭，却也不抗拒将这些喜好和朱含煜联系在一起。调他可能会爱的咖啡，做最拿手的菜式供他品尝，乐此不疲。
第四个周末，朱含煜又来伦敦看她。
外面风雨交加，路上的行人艰难举着伞，寸步难行；公寓老式木窗“哐哐”直响，却没破坏二人过周末的好心情：他们互相依偎，品着咖啡，看两只狗狗窝在腿边打盹，再翻出伍迪艾伦的电影，刷了一部又一部。
吴明希枕着他的腿，任由电视里的画面逐渐模糊。她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朱含煜还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正举着手机阅读论文。察觉到她醒了，他低眸浅笑，俯身轻啄一口：“醒啦？”
就那一瞬，就那简简单单的一瞬，吴明希冒出个念头：和这个男人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我们结婚吧。”她脱口而出，随即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好啊，我娶你。”朱含煜几乎是毫不犹豫。
“你愣了几秒。”
“因为这话应该我先说。”
陈念一个劲地啧啧啧，难以置信地摇头：“怎么会呢？你诶！怎么会选择被婚姻捆绑呢？”
“没有被捆绑，只是当时当下很想给他一个有法律保障的名分而已。”
“哈哈哈，不愧是你。”
吴明希似有动容：“其实生活没什么变化，我们还是分居两地各忙各的，周末才有空见面。但又有一点不一样，遇事有人一起商量，共同分担。目前感觉还不错。”
“真好。”陈念一手撑着下巴，“现在这个社会，能遇到让你打破对婚姻恐惧的人已经很难得了。”
吴明希后仰着觑她，“明明是我嫁人，你怎么比我的感慨还多？”
“替你开心啊！婚礼呢？我给你当伴娘吧！”
“不办婚礼。我们旅行结婚，有一站会是加州。等时间定了告诉你。”
“没问题。”
挂断视频，陈念还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无法平静。
爱情故事总让人百听不厌：缘分使然的开局，跌宕起伏的过程，以及喜闻乐见的修成正果；最动人的莫过于那些人心不可控、打破原则的例外。
她唇角的笑意还没收，眼睛鼓溜溜在蒋律身上来回打量。对方似是猜透了她的小心思，悠悠合上电脑，走近些弯下腰，手臂虚拢住她。
“陈念，我没有大男子主义，但也有一些不能撼动的原则：比如，求婚这事只能我来。”
第71章 定格瞬间
在大农村呆久了，陈念都快要忘记热闹是什么感觉。加州好山好水好无聊，白人饭难吃，拿得出手且有档次的商场也没几个。
她思乡情绪泛滥，一连好几晚都躺在床上对点评里的图片流口水：惋惜她最爱的那家店居然倒了，又吐槽林依那家伙总爱馋她，发一整桌的吃食还不够，非要补几张特写。
“要不然圣诞节一起回国？”蒋律半倚着床，睨到她的馋样，忍俊不禁。
陈念正在微信里蹦Q，没顾上回应，突然眉开眼笑。
林依发来消息说刚敲定圣诞来加州度蜜月，夏女士和老陈也在群里秀着刚订好的机票，吴明希和朱含煜则将旅行结婚首站定在了北加。
“一个个怎么像商量好似的？”陈念抬眼打量起蒋律的神色：“嗯？”
蒋律淡定地翻着杂志，“正常，圣诞节假期长。”
“可是机票贵啊！前段时间林依还在吐槽圣诞的天价机票呢。”
蒋律撇撇嘴：“那我就不知道了。”
陈念觉得他有点奇奇怪怪，支撑起身，小声警告：“你不能背地搞一些小动作瞒我。”
蒋律合上杂志，两手交叠置于胸前，佯装思考；最后猛一下倾身将她压至身下，直接叫停了对话。
心里一旦有了盼头，近在咫尺的相聚又变得「遥遥无期」。
陈念数着日子过，临近假期，工作劲头也消减不少。这天下班路上，她坐在副驾，伴着广播里的圣诞歌曲摇头晃脑，时不时跟着唱上几句，开心得像个傻子：“倒计时，还有一个礼拜就能见到爸妈啦！”
蒋律被她感染，伸出手揉揉她脑袋：“平安夜想去哪过？”
“啊？不是和他们一起么？”
“圣诞节再一起吧，平安夜只有我俩。”
“那你定。”
窗外霓虹灯频闪，除去万圣节外，全美装扮庭院的最卷时刻莫过于此。
家家户户早早布置了圣诞树和麋鹿，五彩缤纷，争奇斗艳，谁都不肯在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里败下阵。
陈念此刻低着头，眉目专注，一张张翻着彭女士刚发来的参考图片：张张好看，难以取舍。
等红绿灯的间隙，蒋律抽空瞄了几眼，蹙着眉：这几张图有差么？不都是树和鹿？
陈念不厌其烦地左划右划，又根据蒋律家屋顶的造型、外墙的颜色，甚至连窗户形状都考虑进去，选中了她比较心仪的几款。
彭女士秒回一条语音信息：“都好看。还是念念眼光好，蒋律肯定选不出的。”
蒋律：？？？
陈念笑得不行：“你被阿姨嫌弃了。”
蒋律鼻腔轻哼一声：“我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布置屋子。”
“为什么？”
“她工作忙，不喜欢搞这些花头；我爸佛系又懒，更不在意这些。”蒋律顺势捞起陈念的手：“但今年不一样。”
他咽下后半句：「家」往往是由过往的一餐一汤、朝露夕阳还有人情味堆积出来的，很难被轻易取代；哪怕无论怎么布置都不能带给陈念真正「家」的感觉，但他想努力试试。
平安夜前一晚，大家从天南海北聚到一处，齐齐围坐在长桌前。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望去，三只麋鹿在黑夜里闪着光，夺目耀眼。屋顶和前院树梢上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灯，玻璃上倒映着一张张合不拢嘴的笑脸。
陈念难掩兴奋，一个劲说个没完，挽着夏女士的胳膊不肯撒手。
老陈两三口干了一杯啤酒，忍不住絮絮叨叨，像是要将分离三个月的话一晚上全说完。陈念难得没有心生厌烦，句句都认真应着，最后实在累得不行，改成敷衍：“哦，我知道啦。”
桌上两对新人各秀各的恩爱。
林依一如既往地小鸟依人，婚后的她更圆润些，被大家打趣是谢屿照顾得太好。她倒也不恼，反而显眼包般搂住正给她拨虾的谢屿：“他做饭真的太好吃了，下次回上海，让他露一手。”
相比之下，吴明希这对和风细雨的多。两人并肩端坐，轻声细语，只偶尔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触碰，同时扬起唇角。
陈念捕捉着这一对的暗戳戳，瞥见二人在桌下紧握的手和各自无名指上的素戒圈，莫名感动。她凑到吴明希耳边，压低了声音：“你老公看着不错！”
吴明希抿唇浅笑，目光自然飘向正认真和蒋律讨论地质的朱含煜：“是还行。”
单身汉Tyler则一手搭着蒋律的肩膀，唉声叹气：“我怎么还没找到女朋友呢？”
“各位抱歉，我来晚了。”老瑞浑厚的声音从前厅传来。
蒋律和朱含煜几乎是同时站起，只是他喊的是“瑞叔叔”，另一人喊的是“瑞教授”。话音刚落，二人四目相对，又哈哈一笑，感叹世界真小。
老瑞着实愣了一小会，大笑着走上前：“含煜你怎么在这！上次听你说结婚了，还打算去英国看你。”他转过身面向吃瓜群众：“朱含煜是我的博士生。”
蒋律一拍脑门，和人聊这么久竟然忘记问他师出哪门。粗略算起来，二人算半个师兄弟了。
蒋律家客房充足，大家酒足饭饱，聊得意犹未尽，索性直接住下。
年轻人熬到半夜都不舍得睡，凑一起OO@@交头接耳；老一辈呢，今日也成了夜猫子，聚在书房，谈笑风生，回忆往昔。
幸福的瞬间被不断拉长又缩短，最后暂停在朦胧的月色之中。
次日一早，其余人还在梦乡，蒋律便拉着陈念出了门。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大好？”抛开大部队偷偷过二人世界，陈念心虚。
“不会，我打过招呼了。”蒋律单手打着方向盘，墨镜都没能遮掩他兴奋的眉眼。
“那我们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沿着101公路一路往南开，行到半路，陈念大约猜出了他们的目的地。
车在相同的观景点停下，那棵松柏仍孤傲地站在海边悬崖，不畏风吹雨打。眼前依旧是湛蓝清澈的海，海面浮光捞金，白浪轻柔地拍打着细沙。一切看上去都没变，唯独变的是心境。
卵石滩上不乏彩色的爱心石头，海鸟在空中盘旋了好几个圈，找准时机俯冲下海捉鱼，海豹晒着肚皮打着滚，发出舒适的叫声。
两个人脱下鞋子，牵手漫步在沙滩上。
白沙软绵，摩挲着脚底板，顺势刻印下二人的排排脚印。冬季海水冰凉刺骨，每每有浪潮，蒋律总会拉着她跟浪花赛跑。两个人笑着闹着，跑了一路，直到几乎力竭时才肯停下。他们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某一刻，二人同时抬眼，不忘互相嘲笑一番。
“陈念。”蒋律的气息尚未平复，目光锁住陈念的脸。他站起身，抚了扶胸口顺气：“嫁给我吧。”
“好！”陈念毫不扭捏，干脆地点头。
清晨静谧，海岸边只有二人紧紧相拥的身影。此时此刻，他们并不需要额外的旁观者 - 大海、海鸥、蓝天、白云，皆是见证人。
蒋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丝绒的盒子，单膝跪地，“上次陪谢屿买钻戒的时候，交换条件是打探出你的喜好和尺寸。”他抬起眸，声音微颤：“谢谢你愿意当我的同路人。”
陈念百感交集，鼻头发酸，说不出话；只能大大方方伸出手，任由海浪的水蒸气湿润了眼眶。
“你好，蒋太太。”蒋律将戒指套在她无名指的关节，缓缓推至指根。
两人不约而同轻呼口气，眸光交汇，过去无数次相视一笑的瞬间都比不上此刻的踏实和笃定。
二人拥抱了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驱车离开时，陈念举着手全方位欣赏着钻戒，一直傻笑着，总有种不真实感：这就要结婚了？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特别。
“想什么呢？”
“想我们晚上住哪？吃什么？”陈念意识到车并没有往回开，而是继续向南驶去。
“住Big Sur。”
Big Sur是一号公路有名的沿海路段。
车沿着蜿蜒的海岸线行驶，太平洋和海岸山脉自成一景，美不胜收。酒店位于山间森林之中，房间则依悬崖而建，从露台望过去便可俯瞰广阔的海洋。
陈念来回踱步，欣赏着房间外的美景；她尤爱露台上的大吊床，心里暗自可惜冬天夜晚太冷，不然躺在吊床上看星星多浪漫。
“蒋太太，我们吃晚饭去？”
“我好累，要不然送房间吃？”她最终彻底瘫软在沙发上，连打了几个哈欠：“昨晚睡太晚，今天又起太早。”
“我定了平安夜大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命脉果然被人拿捏得死死的，听到「大餐」二字，陈念蹭地坐起身：“走吧。”
还未走近，陈念惊喜地发现餐厅门口站着的都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彭女士和蒋爸爸一脸兴奋，招呼二人上前；夏女士和老陈满眼含笑，小声感慨“孩子们都长大了啊”；林依调皮地朝陈念眨巴眼，“恭喜啊！”；吴明希则歪着脑袋，做了个口型：“蒋太太。”老瑞背着双手走到二人面前，重重拍了拍蒋律的肩膀，再望向陈念：“一对璧人。”
独剩角落里的Tyler一脸怅然，眼前的圆满完全是对他这个单身狗的讽刺和嘲笑。他站起身，端着一大杯啤酒：“弟妹好”。说完不由得回味了一遍，别说，占蒋律便宜的感觉真不错。
“哎哟哟，让我看看钻戒有我的大么？”林依故作夸张地拉起陈念的手，装模作样比对起来。
“偷偷告诉你哦，蒋律很早就和我们商量了行程安排，说希望大家能凑一起陪你过圣诞。不过我不知道他会求婚啊，我发誓！”
陈念眨了眨眼：“我能猜到。”
“那你不说？”
“万一猜错呢？”多丢人。
那天大家闹到很晚，晚到服务员一脸抱歉说餐厅即将打烊。长辈们挥挥手告辞，回房休息；年轻人还没聊尽兴，嚷嚷着换场地再喝个痛快。
笑意难消，陈念时不时拍打着发酸的面颊：“我真的笑不动了。”
待午夜散场，脑袋里仍闹哄哄的。
陈念独自站在露台，黑漆漆的海面吞噬了多余的光线，映衬着夜空繁星格外闪耀。她拢起双臂，缩了缩脖子；屋外风势渐大，顺带将空气中飘荡的幸福一股脑吹进心田。
蒋律悄然走近，双手撑着栏杆，虚拢她入怀；唇贴着她的耳侧：“一个人想什么呢？”
好多好多，陈念摇摇头不说话，这一晚她想起了好多好多的事情：从初见的害羞忐忑，到情陷深处的不自知；从纠结难过，到狠心断绝却怎么也浇不灭心底的情愫；再到重逢和相伴。
她侧过身，搂住他脖子，一再拉紧双臂。
“蒋律，很高兴认识你。”
<正文完>
第72章 番外一 选择困难症的痛苦
筹备婚礼是一项亟需脑力和体力的事情。
陈念打算举办一场户外婚礼，兼顾环境、气候等因素，热带海岛当之无愧成了最优选。
在陈念授意下，蒋律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女人的想法瞬息万变：路边的一草一木，花店老板新换的装饰花卉以及和小姐妹的闲聊，都能激发起陈念对婚礼的新灵感。
她一天十几个想法，等过两天再推翻，以此反复，乐此不疲。
陈念数不清否定了多少种婚礼主题色和鲜花类别，此刻她架着电脑镜，对着花花绿绿的图片犯难。
一旁的蒋律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我觉得吧...我们是不是该先选地址和酒店？”
“是哦！我都给忘了！”
“...”
选地址并不是轻巧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