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一半在美国一半在中国，按道理夏威夷是最好的选择，位于中美之间，航程时间相当。可又涉及到签证问题，耗时耗精力不说，还有拒签的风险。陈念思来想去，决定挑个免签或可以落地签的岛屿，减少风险。
蒋律在这点上和她不谋而合：本就主打「小而精」的婚礼，每个宾客都不可或缺。这样一来，选择范围缩小不少，粗略筛选之后只剩下几个耳熟能详的地点：塞班岛，巴厘岛，普吉岛和苏梅岛。
接下来就是比对各个岛屿的酒店位置、装修、价格，以及宾客出行的交通费用等繁琐问题。蒋律一再表示不用担心预算，他攒足了老婆本。
陈念噗嗤一笑：“你中文越来越好了，还知道老婆本这么古早的词。”
“...”
陈念不打算委托婚庆公司层层外包，挑灯夜读两晚之后，做了个详尽的excel表格；却愈发举棋不定：网上的点评众说纷纭，难辨真假。
蒋律察觉到屋内气氛低迷，放下手中的工作，盯着她若有所思。
“不准看我。”选不出心仪的岛，烦着呢。
“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能难倒能干的Ines。”蒋律两三步上前，抱起陈念到大腿上坐好。他快速点击鼠标，扫视着满屏的罪魁祸首。
眼前的excel表格内含无数个子表格，和多年前陈念精心制作的「美食大全」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蒋律心念一动，摘下电脑镜，鼻尖蹭了蹭她脖颈，“辛苦了，我这几天忙，没帮上什么。”
陈念心中的无名火瞬间熄灭不少，和他耳鬓厮磨一小会：“这就算安慰奖啦！”
“有心仪的了吗？”
“眼花缭乱。”
蒋律又快速看一眼表格：“普吉岛怎么样？我们俩的福地。”
陈念其实也在纠结要不要去普吉岛，可顾忌路途遥远，加上已经去过好几次了，担心没什么新意。
“不管选哪个岛都不近。”蒋律知晓陈念此刻需要有人帮忙快刀斩乱麻，“就它吧。”
陈念干脆利落地合上电脑，“好！明天我来选酒店，入选的有八家。”
“...”
选酒店的过程相对轻松些。
各大酒店婚礼部的人业务娴熟，相关参考资料一应俱全。几十封邮件后，陈念将预算、装饰、鲜花、酒水和菜单都了解了大概。
不到十天的功夫，她总算敲定了酒店，还顺利约到下一年度平安夜举办婚礼。
这一年过得很快，快到陈念如愿拿到驾照，学会了深潜，甚至克服了对摔跤的恐惧，爱上了滑雪。
这一年也很慢，慢到她和蒋律牵着手，徒步走遍了北加周边沿海或盘山的林间小道，看了无数次海上的日出日落和潮涨潮汐，体验了北加的旱季和雨季。
她自认为心态调整到位，却在临近出发去普吉岛前一周紧张得睡不着觉。她辗转反侧，睁眼等天亮，最后索性找林依聊天。
陈念：【我又又又失眠了...好紧张！】
林依：【你就当提前倒时差吧！蒋律呢，紧张吗？】
陈念：【他每天倒头就睡。】
林依：【男人果然没长心啊！】
陈念：【你下班别忘记健身。】
林依发来一张图片：【正跑着呢，太累了，累得我回家只想躺着。对了，你婚纱到了吗？给我看看。】
陈念偷偷定制了一条根据贴身曲线剪裁的婚纱，背部镂空，脖颈处的系带垂直飘落，起到欲盖弥彰的效果；而手臂和膝盖以下的部分皆是用蕾丝纯手工织就而成，衬得白皙肌肤若隐若现。
林依连发了好几个表情包：【看得我都要流口水了。你们家蒋先生还把持得住么？】
陈念在月光下傻笑：【他还没看见，等着婚礼给他first look。】她和蒋律一向没有秘密，婚纱算是她苦苦守着的唯一的秘密了。
她越聊越清醒，脑中频频冒出一个问题：有婚前恐惧症么？
她闭上眼，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心底的答案：对未来的憧憬打败了忐忑，诱得她迫不及待想走快几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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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普吉岛机场的瞬间，几年前的回忆翻滚而来。
周遭一切还是没有变：空气依旧潮热，游客们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狭窄的街头一如既往的闹哄哄。
“你上次去普吉岛找我是什么心情？”二十多个小时飞下来，陈念简直头重脚轻。她捶着水肿的小腿，再看着镜子里的圆脸：“啊...我肿了，婚礼前能消肿吗？”
“肯定能。当时啊...”，蒋律偏着脑袋思忖几秒：“又兴奋又担心，兴奋总算能见到你了，又担心你不理我。”
陈念放下车窗：“我突然有点紧张”，她最近脑袋总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好怕走在草坪上突然摔一跤，闹笑话。”
“那我就脱下西装蒙住你的头，这样大家看不见你的脸。”
“...”
两个人特意提前几日抵达，方便调时差，同时还能得空穿梭在大街小巷，品尝街头美食。
陈念约了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摄影工作室拍婚纱照，这家出了名的难约：老板行程飘忽不定，很少在一个地方多待，找他拍纯粹看机缘。
点评都说老板为人高冷，工作时不爱跟客户搭腔，拍出来的照片却异常好看。网上分享的客片并没有绚丽多彩的滤镜，或P到亲妈都不认识的后期技巧；更多则是对光线的调动和人物表情最真实的捕捉。在他的镜头下，人们脸上的笑意都溢出了眼眶，直达心底。
拍摄当天，摄影师骑着摩托车按时抵达。
摄影师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穿一件白色破洞短袖，黑色牛仔裤，铆钉靴，派头十足。他摘下头盔，将它随意挂在把手上，下巴点了点：“是蒋律和陈念吗？”
蒋律率先走上前，和他握了握手：“是我们。”
“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等到了中午，气温过高，人容易犯晕。”
“贝先生，怎么称呼？”
“叫我小贝就行。”摄影师看上去年纪不大，言谈举止却有几分冷漠疏离，和小贝这么亲和的称呼相当违和。
小贝拍起照来话不多，总能三言两语能调动两个人的情绪。而他选景更是一绝：布满涂鸦的铁闸门，废弃的老爷车或是尚未营业的酒吧门口。
他端着镜头，捕捉了无数个细碎的瞬间：或两个人脑袋凑一起低声细语，陈念捂着嘴笑到眯眼；或陈念倚着蒋律的肩膀，闭目养神，蒋律低头觑着她，唇角始终扬着。
“二位麻烦看一下镜头。”
下一秒，清脆的一声“咔”。小贝垂眸看镜头，十几秒后，心满意足：“很好。”
陈念准备的三套衣服都是日常打扮，算不上明目张胆的情侣装，小心思全暗戳戳体现在色彩搭配上。
拍到最后一套的时候，小贝抚着下巴，望向二人：今日进展实在太快，他有点不过瘾，不由得想拍点费功夫的东西，比如海边的黄昏日落和层层海浪。
征求二人意见之后，他轻车熟路在前方带路。
陈念回到车上补妆，换回了日常装：白色短袖搭配牛仔裙，头上别了一层薄款白纱；蒋律则还是藏青色短袖和短裤，戴了副墨镜，简简单单。
趁二人拾掇的间隙，小贝架好三脚架找好了角度。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半小时，太阳会开始落山。如果能同时拍到落日和海平线齐平的瞬间，片子就完美了。
三个人并不着急，等待的功夫也得空多聊了几句。小贝话不多，几年前从洛杉矶来玩，爱上了普吉岛的风景，加上热衷于摄影，索性开了间工作室，赚点小钱打发时间。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火出圈了。
他无意在一个地方多做停留，等现有的单子全部完成后会朝下一个地方出发。这两年他结交了几个同道中人，大家合伙凑在一起研究摄影，打算将这间工作室继续开下去。
他一手叼着烟，顾及到女士在场，间或别过头抽几口。一根烟抽完，他半眯着眼睛眺望远方：“差不多了，咱们先试拍几张。”
波澜起伏的海和暮色晚霞交相呼应，夕阳余晖落入海中，被海浪折射成各种形状，光芒熠熠。陈念和蒋律站在黑色礁石上，或面对面，或相互依偎。有一刻，海风掀起了头纱，蒙住了脸，陈念哭笑不得，忙拽住蒋律的手：“眼睛都睁不开了。”
小贝眼疾手快定格下这一瞬间，照片里的两个人并没有摆刻意的姿势，露出夸张的笑脸，却莫名动人。
陈念看得眼眶一热，忍不住发了个朋友圈，没一会看到Tyler的回复：【你们俩是在礁石上练舞吗？小心别掉海里。】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将手机递到蒋律跟前，“这伴郎没法要了。”
拍完照片，陈念顾不上焦虑和忐忑，忙得不亦乐乎：试菜，和司机联系接机事宜，又和酒店工作人员最后敲定一遍婚礼流程和布置。
此刻她刷着飞常准的航班信息，看着大家在群里汇报抵达时间，不由得深呼好几口气：婚礼要开始了。
第73章 番外二 不堪回首的婚礼
婚礼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陈念和蒋律一提及普吉岛就连连摇头，又爱又恨。
郁结难以消解，以至于蒋律逛某乎时看到「婚礼当天的晚上是怎么度过的」这个问题，没忍住忿忿地打下一长段控诉，惹得陈念笑到前仰后翻。
“都过去快一年了，还记着呢！”
“那是，太恨了！”
还记得婚礼的前一天，宾客们全员到齐。
大家一路奔波，风尘仆仆，围聚在酒店大堂。两家长辈们因海而隔，好不容易碰到一起，自然热络得不行。年轻人们平常各自奔忙，散在天南海北很难碰面，此刻顾不上休息，抓紧时间分享近况和见闻。
陈念和蒋律则忙前忙后，负责各自的亲友团，时不时还要被拉着陪聊几句。
林依自告奋勇担当起接待员，贴心地给每个人准备了一份酒店地图和婚礼行程表，始终笑脸盈盈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然口干舌燥：“从来没想过伴娘还要兼职当导游。”
陈念帮忙捏肩：“辛苦了。”
“让你们家蒋老板给我包个大红包！”
“必须的，准备着呢！”
Tyler人高马大，干起事来毫不含糊。他鞍前马后，帮长辈们提箱子、扛包，耐心解答比如餐厅怎么走、客房在哪栋楼类似的问题，活脱脱迎宾生模样。
“哥们够义气吧，倒着时差呢。”
蒋律锤了锤他胸口作为回应，一切尽在不言中。
受邀的宾客拢共加起来不过四十余人。
依着行程单，大家会在岛上待四天。待婚礼结束后，还有一系列精心安排的出游活动：浮潜、出海看鱼、观光热带雨林。
欢迎晚宴上，大家笑笑闹闹，言语中不吝对新人的祝福和婚礼的期待。
一年不见，吴明希身上的清冷感少了许多，取而代之是骨子里散发的温柔。陈念在一旁啧啧打趣：“某人总算不是冰山美人了！”
吴明希手肘拐了拐陈念，随手撩起细发别到耳后，看着不远处的朱含煜，抿唇笑笑：“你和蒋律快来英国找我们玩。”
“马上安排！”
整场饭局，陈念压根没法安心坐下来好好吃饭。她生怕错过任何一处的闲聊，最后索性端着盘子移动式占位，停下来扎堆和人聊几句，再挪位置凑隔壁桌的热闹。
蒋律担心她顾不上吃饭犯低血糖，干脆跟在后面，时不时往她盘子里夹点热菜，或趁她没说话的空档往人嘴里塞几块芒果。
二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被大家直呼是现场直播喂狗粮。陈念羞得忙不迭撵他：“你离我远点，去和朱含煜Tyler他们玩，不要偷听我们说悄悄话。”
“...”
顾忌着次日的婚礼，大家没有嗨到太晚，早早回去养精蓄锐。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念就被重重的敲门声闹醒。林依，吴明希和Cindy齐刷刷站在门口：“新娘子快起床梳妆打扮了！”
陈念坐在镜子前，心慌得不行。她看着自己从不施粉黛到全妆上脸，就像岁月一点点给予的馈赠，不急不缓，慢慢堆砌出好看的模样。
没多久，夏女士也来凑热闹，今日她打扮得格外端庄温婉。夏女士缓缓摊开手，掌心躺了一枚宝蓝色、干绣球花造型的复古k金发卡，在阳光下熠熠闪耀，“这是妈妈当年结婚时戴的，今天是你的大日子，送给你。”
陈念噙着泪，摸了摸头上的卡子，口中默念：“Something old, something blue
Something old, something blue, something borrowed something new, 西方流行的婚礼传统，通常用于描述新娘在婚礼当天所带的四种物品，以带来好运和幸福，齐全了。”
林依轻轻拍拍她，顺手摘下脖颈上的四叶草项链：“再给你添个something borrowed，加上满身的Something new，堪称圆圆满满。”
蒋律在现场忙着“监工”，时不时发几张图片过来汇报布置情况。最后发来一条语音：“别紧张，有我在。”
婚礼现场以陈念最爱的蓝紫色为主。
绣球花和白玫瑰混合搭建的拱门花架，草坪上洒满了紫鸢花的花瓣，宾客座椅旁边的白玫瑰花柱和天边的白云遥相呼应。
陈念翻着照片，紧张、兴奋、忐忑和不舍纠缠在一起。她紧攥着林依的手，声音都在颤抖：“我太久没穿高跟鞋了，你得扶好我。”
她小心翼翼朝着酒店安排的「等候区」走，落地窗外，蒋律正在十几米之外的草地上忙着领宾客落座。
他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西装革履，姿态尤为挺拔，眉宇间有难以掩饰的兴奋。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玫瑰，和陈念手腕的花环相得益彰。
忙碌的间隙，他总下意识看向陈念所在的方向，兴许是距离远的原因，眼神并没能成功聚焦到她身上。可哪怕是不经意的一瞥，都足够牵扯着陈念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一番。
老陈走上前，帮陈念整理头纱和裙摆。他有满腹的感慨和祝福，竟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扯了个笑脸：“宝贝女儿，和蒋律好好的啊！”
老陈从不是个会直白表达情感的人，这约莫算是他多年来说的唯一一句肉麻称呼；陈念狠狠点头，哽咽着，生怕多说一句就招惹下眼泪，弄花妆容。
工作人员进来提醒她可以准备进场，与此同时，户外飘起了她爱的那首「One thousand years」。
陈念挽着老陈的手臂，在所有亲朋好友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花架下的蒋律。她坚定、无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二人的距离慢慢缩短，直到能清晰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蒋律不停地攥紧拳头又舒展，对视的瞬间，偷偷对陈念做了个口型，“别紧张。”
老陈将陈念的手递交到蒋律手里，并没急着拿开。他掌心附在二人的手上：“之前都是我护着她，以后靠你了。”
“爸爸您放心。”
老陈低着头，转身退回到座位，狠狠抹了把脸。陈念不敢回头多看，只觉后背正被夏女士和老陈的目光灼着，穿透胸膛，燃出汹涌澎湃的不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