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听什么药不药的，忙引开话题：“翠浓，昨日你学会了那首曲子吗？”
好歹是自己头号粉丝，偶像的歌曲妥妥得学会啊。
江娴一脸希冀，翠浓笑了起来，没让她失望：“这曲子朗朗上口，练了三遍就会了。夫人，我听着啊，我给你唱一次。”
翠浓嗓音清脆，她唱得欢快，这首怀念故乡曲子顿时少了哀愁之意。江娴笑着给她打节拍，下阙与她合唱。江娴音色偏温柔婉转，与欢快清脆的嗓音交融，格外悦耳。
一曲唱罢，翠浓不禁笑问：“夫人，怎样？”江娴连连点头，满意至极：“不错不错，若有配乐就更好了。”说到此处，叹了口气。
她乱编曲子唱唱歌还行，乐器是真的一窍不通。
翠浓不知想到什么，灵机一动，大声说：“夫人可以去找大公子啊！”
江娴愣了愣，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秦衍风没失智以前，才华横溢，且擅音律。特别是抚琴吹笛，原书夸他“整个大元朝无出左右”。他如今痴傻了，忘却了满腹经纶，抚琴吹笛的技巧还在。迎夏宴过后，他还会专门为段问春弹奏一曲《凤兮凰兮》呢！
“……算了吧。”江娴摇头。
她太清楚秦衍风了，人家可是立誓只给段问春抚琴的人。
虽然现在他和段问春还没相识，没说出立誓的那番话，但对熟知剧情的江娴来说，她感觉很奇怪，像是抢占了女主某段剧情。
翠浓以为江娴嫌弃秦衍风低智，便换了个提议：“那就请个乐师？”
“……也不必。”江娴继续摇头。
万一曲子被外人流传出去，她该怎么解释《菩萨蛮》的词作？再者，她如今顶着裕国公府的少夫人的头衔，钻研靡靡之音，岂不是让外人传闲话、说是非。
无人伴奏颇为遗憾，但江娴不欲张扬，此事只得搁置下来。
第二十三章 帮忙
翠浓学会了曲子，干活的时候总爱哼唱。
院子里的其他几个丫鬟听见了，皆觉动听，嚷着想学。
翠浓觉得这事儿还得问问主子的意思，给江娴说了，江娴一拍大腿，乐道：“成啊！都是咱们自己院里的，教吧教吧。”赶明儿说不定还能凑出一个松竹院合唱团呢！
说干就干，江娴立刻往书房钻，准备给她们人手写一张《菩萨蛮》的词，照着唱。
她睡醒时秦衍风就不在，江娴以为他又去找秦随星了。便没敲书房门，直接用肩膀一撞，提着裙摆大步闯入。
隔着一面金丝楠木的多宝阁，却见轩窗边的男子坐在一架髹紫漆的瑶琴旁。
江娴被吓了一大跳，见秦衍风面色不虞，脱口而出：“诶？你怎么在书房？”
秦衍风脸色微黑，这是他书房凭什么不能在？
平时看她还算知书达理，结果却如此粗鲁。早知如此，他就该把房门闩上。
秦衍风不说话，江娴怀疑他在生闷气。怕惹他犯病，忙放缓了语气，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低声解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这才贸贸然闯了进来，你别生气啦。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江娴说完，还提着裙摆朝他施了一礼。
秦衍风懒得与她磨叽，扭过头，不去看她。
江娴估摸他是不生气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往书桌前走，边走边说：“那个，我进书房是想借用一下笔墨纸砚。秦衍风，你是个大方慷慨的孩子，应该不会吝啬吧？”
为了写几个字，先夸他一顿再说。
秦衍风本不欲做出反应，可突然想起什么，忙起身快步往书桌方向奔去，急急道：“不行！”
他乍然开口，低沉的音色陡然拔高，江娴吓了一哆嗦，但仍看清楚书桌未收的宣纸上，写着一首《菩萨蛮》。
一手行书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江娴被字迹惊艳，还想再仔细辨认，却被跑来的秦衍风一把拽过揉成纸团。
江娴愕然。
她抬眼，与秦衍风焦急的视线相撞。秦衍风立刻扭头，只给她留下半张轮廓分明的侧颜，顺着云纹的天青色的衣襟，可见绯红色从脖颈悄悄爬上了脸颊。
江娴愣了愣，再看他紧紧攥着纸团的右手，心里门清儿。
这家伙……
原来也在偷听她唱歌啊。
他跟翠浓那些丫鬟一样，都对她的歌曲十分欣赏。否则，也不会偷偷的将词给誊抄。只是被她突然抓包，有些面浅不好意思了。
想明白这点，江娴心头狂笑不止。
再看秦衍风微红的俊脸，抿着唇，强忍着笑意，对他说：“秦衍风，你的字写得太好了。”
甩她的狗爬字几条街。
江娴照顾他的自尊心，没有直接戳破他誊抄自己的词，反而笑意盈盈的恳求：“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呢？帮我再抄四份词，好不好？”
秦衍风搞不懂江娴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只是觉得词作好，江娴字写得又烂，一时起兴默下，忘了将其处理掉。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江娴挑眉，眼睛里似乎盛着细碎的星光，晶晶亮亮。
秦衍风瞬时软了软心肠，木然地点点头。
江娴道了谢，忙和翠浓一起帮他铺纸研墨。秦衍风二话不说，笔走龙蛇，提笔将词给写了出来。
他写得飞快，只想将江娴打发了。
可江娴目光落在那瑶琴上，却心神游离。
她想到了之前翠浓的提议，让秦衍风来伴奏，这样，既不怕他将乐曲流传出去，也可以得偿所愿。
他如今连段问春是谁都不知道，想来，央他弹弹琴，应该不是问题。若他以后恢复神智，届时她也离死不远，说来说去，还是只为段问春一人抚琴，怎么算都不是扰乱剧情。
到底让不让秦衍风帮忙伴奏呢？
江娴心底烦扰，下意识做出小动作，抬起右手，用牙齿啮着食指第二节指骨。
秦衍风抽空瞥她一眼，皱了皱眉，心道：多大人了还吃手，幼稚！
待四张纸都写上了词作，江娴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先是装作欣赏秦衍风的书法，胡乱点评：“不错不错，行云流水，笔力遒劲，写出了这首《菩萨蛮》的韵味。”
翠浓也凑过来欣赏了一眼，附和道：“大公子是比夫人你写得好些。”
秦衍风：“……”
这主仆二人故意的吧？就叶荷萱那手狗爬字，跟他比较，不是埋汰人么？
翠浓又问：“对了夫人，你这曲子就叫《菩萨蛮》？”
“对。”
“夫人字迹稍欠，但文采斐然，这首词作得极好。”
翠浓也不是目不识丁的粗使丫鬟，她家道中落以前，还读过半年私塾。
江娴听到这番夸奖哭笑不得。
她人在异世，无人知晓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名人。可就算如此，她也不会将别人的东西拿来作为自己的。
江娴摇摇头解释：“我哪有这样出众的文采，这首《菩萨蛮》是女词人李清照所作。”翠浓眨了眨眼，茫然道：“李清照？没听过啊？”
忽悠一个丫鬟还不容易，江娴笑笑：“你才读过几本书，当然不认识她啦。”
翠浓一想也是，当即不再追问。
而旁边的秦衍风却是对江娴的说辞嗤之以鼻。什么李清照王清照，写得出《菩萨蛮》怎么可能还是籍籍无名之辈？连他都没听过，也不知道江娴是从哪里抄来的。
江娴浑然不知秦衍风的想法，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上前两步，凑到秦衍风跟前，用诱骗小朋友的语气说：“秦衍风，你想不想吃糖炒栗子呀？”
秦衍风如今听到“栗子”两个字就噎得慌，他赶紧摇头。
江娴愣住。
这怎么和她预料的情况相反？她急了，“不是，你一点都不想吃糖炒栗子？那冰糖葫芦呢？兔儿糕？葱油饼？”
秦衍风额角一抽。
这女人，当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只知道吃吃吃？
江娴没想到秦衍风再次摇头。
她瞬间没辙了。
翠浓看得暗暗摇头，对江娴道：“少夫人，你直接把想法告诉大公子。你对大公子这般尽心尽力，大公子虽然脑子不灵光，可他肯定知道你对他好。他又不是茅坑里的臭石头，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秦衍风心头一跳。
多看了眼上辈子这个被叶荷萱发卖出府的丫鬟，心下喟叹：变了啊！翠浓你变了啊！
上辈子这个丫鬟可是处处替他求情说话，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竟然当起了叶荷萱的狗头军师。听听这话说的，叶荷萱的要求他不同意，他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秦衍风微微郁闷，不禁好奇起来，她们所求为何。
江娴觉得翠浓说的还挺有道理，她不好意思的绕着腰带间一缕流苏，抿嘴一笑：“秦衍风，你还记得如何弹琴吗？帮我的《菩萨蛮》奏一曲吧！”
第二十四章 乖了
秦衍风没想到会是这个要求。
看着江娴满汉期许的明亮双眼，拒绝的话一时梗在咽喉。他斟酌了片刻，才畏畏缩缩地回答：“我……我忘记了怎么弹。”
秦衍风不敢把话说死，若此后给段问春抚琴，他好解释自己又记起来了。
江娴皱眉。
难道原著里描写有误，秦衍风应该是见到段问春后触发弹琴技能？她不是段问春，所以秦衍风有意帮她也做不到？
江娴叹了口气，盈盈星眸染上一层黯然，“既如此那就罢了。”
翠浓却比江娴还着急，她指着《菩萨蛮》的词作，失望无比：“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么好的曲子竟不能被弹奏出来。”她扭头对秦衍风说，“大公子，你就试试吧！万一呢？”
不等秦衍风接话，江娴便不赞同的瞪了眼翠浓，“别勉强他。”
强迫病人做事会让他心里产生恐惧，江娴可不愿小心维持的形象瞬间化为泡影。
她这四个字说来轻巧，却无端端地在秦衍风心上敲了几下。
秦衍风忍不住再看她的脸色，眼中落寞难以掩饰，可见自己不能弹琴她也很遗憾。即便如此，她还是顾及着他情绪，不愿勉强他，为什么会这样好……叶荷萱为什么会这样好？
秦衍风再次迷惑。
江娴兴致不高，叫了翠浓，转身便要离开书房。右脚刚刚迈过门槛，就听身后人突然道：“那我试试。”
江娴还以为自己听错，她扭过头，眨了眨眼，问：“秦衍风，刚刚你在说话？”
秦衍风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可世上并无后悔药，他只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我……我可以试试看。”
那曲子清唱少了几分味道，若有他的琴声伴曲，天籁之音不外如是。就算不是叶荷萱，是别的人拿着这首曲子找他，他估计也会技痒。再者，立誓为段问春一人抚琴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什么都没开始，也不算违背自己……
秦衍风不停的找台阶自我安慰，江娴却是欣喜万分。
她提着裙摆噔噔噔的跑到秦衍风跟前，声音微微发颤：“秦衍风！你太好啦！”秦衍风不太敢与她灼热的双目的对视，含含糊糊地说：“我、我不敢保证。”
“没事没事，有你这句话我就很开心了。”
江娴不敢给他太大压力，万一憋出个毛病，嘉云郡主不拿刀把她给劈了。
思及此，江娴又小声对秦衍风叮嘱：“对了，这首曲子只能咱们松竹院的人知，除此之外，对谁都不可以泄露。秦衍风，能做到吗？”
秦衍风心下狐疑。
按理说这样的曲子，江娴可以拿去外面大肆宣扬炫耀，可她这番偷偷摸摸，倒让秦衍风搞不明白了。
秦衍风傻傻的说“哦”。
江娴犹不放心，她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嘟哝道：“拉钩。谁说出去谁是小狗。”
秦衍风：“……”
“快点呀！”江娴秀气白皙的小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秦衍风没辙，磨磨蹭蹭的伸出小拇指，那边江娴却一把拽过他的手，和他拉钩，许下个幼稚约定。
***
奏乐不是想当然那么容易。
江娴对琴筝这些乐器一窍不通，本以为会困难重重，却没想到秦衍风于音律堪称天才。
他坐在那架髹紫漆梧桐木的瑶琴旁，挺直了脊梁，双手优雅随意的拨了拨琴弦，伴随着连串跳动的琴声，神色肃穆专注，像突然间换了一个人。
翠浓看了看手中的词作，问：“大公子，需要我们唱一遍吗？”
秦衍风微微歪头，像是不太明白翠浓话里的意思，江娴忙比划着给他解释，丝毫没有起疑。
秦衍风不知为何有点想笑，但他神色却愈发憨傻，指了指笔墨纸砚，说：“你们唱……唱一遍，我先谱曲。”
“好。”
江娴爽快应下。
翠浓忙将笔墨纸砚呈上，江娴每唱一句，秦衍风便让她停一停，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江娴还没见过现场谱曲呢，她好奇的凑头过去瞧，发现写得全是什么六尺尺上，四合合工六，还有些三角点杠的符号，就像看甲骨文似的，压根儿不是她想象中的哆啦咪发嗦。
江娴看得两眼蒙圈，干脆不看了，专心唱曲。
秦衍风的办事效率真的高，一个时辰不到，就把乐谱写好，润色成曲。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按谱抚琴，再酌情修改，没问题的话，曲子很快就能正式问世。
江娴心里别提多激动了。
仿佛怀胎十月终于可以生出孩子，期待的搓搓手，搬了张小杌子坐在秦衍风对面，双手托腮，眼巴巴的望着。
被人这样注视，秦衍风略不自在。
但当双手抚上琴弦，镌刻在骨子里的熟稔不用练习，便能行云流水的奏出曲调。
此时夕阳自轩窗投下，给背窗而坐的俊美男子镶上一层暖橘色的光，渲染着眉峰和鼻梁。从江娴的方向望去，几乎可以看见他脸上细软的绒毛，忽略他平日里所展露的畏怯木讷，分明是个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
江娴禁看得发痴，她知道秦衍风好看，可没想到他抚琴的时候，会那么好看。
特别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椭圆的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左手滑颤，右手拨勾，二十一弦琴音流转，如山涧泉鸣环佩铃响。若不是曲调熟悉，江娴都快忘记自己是在干什么。
一曲终了，江娴却久久不能回神。
秦衍风抬眼，正好看到面前乖巧坐在小杌子上的少女，双腿并拢，两手托腮，面上还戴着痴痴笑容，顿时心跳漏掉半拍。
他忍住内心的异样，离开琴桌，站在一旁低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可以吗？”
江娴这才从沉浸的曲子里反应过来，她倏然站起，夸张地啪啪啪激动鼓掌，真诚赞道：“你太厉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