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窒息。
岳鹤庭握了握拳，下一刻，打开锦盒上的锁扣。
霎时间，锦盒中的碧玉光华四射，随即趋于平淡。
“好了没有？可以睁眼了吗？”乔鹭双手撑在书桌上，等的有些焦急。
他用食指勾起红绳，红绳上的圆形碧玉发出灵动的光彩。他附身，将碧玉轻轻挂在乔鹭的脖子上，柔声道：“可以睁开眼睛了。”
乔鹭立刻低头去看，当看到那块外表古朴的碧玉时，不禁皱了皱眉：“玉佩？这能吃吗？你不用烧掉给我？”
“不用。”岳鹤庭微微一笑，“这就是让你戴着的。”
乔鹭抬手去摸，指尖碰到碧玉，周身发出淡淡的光辉。
乔鹭惊讶之下，只觉得触手冰凉，不由赞道：“这玉玲珑剔透，真美！谢谢你鹤庭，我很喜欢。”
她拿着碧玉，坐在书桌上的样子说不出的娇俏。
岳鹤庭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想法，他一弯腰，双臂一揽，紧紧的将乔鹭抱在怀中。
果然如他朝思暮想的一样，冰冷，柔软，娇小……
岳鹤庭满足的长舒一口气，叹道：“小乔，我终于，终于抱着你了。”
乔鹭大惊失色，惊到已经大脑一片空白。
她随即反应过来，用力的推开岳鹤庭：“不要——你疯了！你明知道我说过，你我接触，我会吸掉你的阳气，你会灼伤我的魂魄，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我魂魄虚弱无所谓，你阳气少了便真的少了，会死的！”
“好了。”岳鹤庭却丝毫没有觉得紧张，他甚至，再一次的抱住了她。
比刚才抱的更紧。
“你——你疯了吗！”乔鹭想要大力的推开他，却无法做到。
岳鹤庭握住她的手腕，无奈的解释：“你看，我们接触了不也什么事没有吗？而且你还有了实体，你难道还不明白？”
怕她不相信，岳鹤庭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她手心。
乔鹭看着手中的青花瓷杯，惊呆了。
她能感觉到瓷器的冰冷，也能感觉到杯子里茶水的晃动。
这么多年了，死了这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
而刚才两人的接触，也并没有造成双方的伤害。乔鹭惊骇之下，目光呆呆的落到胸前的碧玉上。
她颤声问：“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岳鹤庭莞尔，不枉他费尽千幸万苦，求得此物。至少，这东西，让他看见希望。
他道：“这是佛家至宝，往生玉。”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书生女魅（11）
往生玉。
说是玉，其实也不算。
它的本质乃是佛家得道高僧死后产生的舍利子所铸，融合佛莲、业火，八千僧侣日夜不停歇的诵经，才有可能铸造成功。
往生，往生，乃是摆脱过往的恶业束缚，获得新生之不可思议的过程。往生法门，能消罪业，免堕恶道；能调顺诸根，免受病苦；能除烦恼，增长智慧；甚至，能让鬼魂重新获得肉体，人鬼接触，不再互相排斥。
仿佛在佩戴往生玉的人身上，加了一道屏障，保持身不坏，心不乱。
“此物如此逆天，你是怎么得到的？”乔鹭握着玉佩，担忧的看着岳鹤庭。
她害怕他付出什么不值得的代价。
岳鹤庭上前两步，拿起乔鹭苍白冰凉的小手：“你在担心我吗？”
乔鹭抽回手，忽视他掌心的温暖：“我在问你话，你不要岔开话题！”
岳鹤庭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机缘巧合看了一本佛家经书知道的此玉。本来去宗庙找方丈，是为了商谈我冠礼的事情，却正好看到方丈身怀此玉，便添了许多香油钱，将此玉换了过来。”
“这么轻松？”乔鹭有些不敢置信。
她听说，宗庙里的和尚都很难缠。
岳鹤庭也觉得很轻松，只是他隐瞒了一些事。
比如，见他的那位方丈，那是白云城第一高僧；而岳鹤庭去求往生玉的时候，也说出了自己真实想法；那位高僧本来是不给的，但是掐指一算，又改变了主意。
不仅赠送了往生玉，还叮嘱岳鹤庭，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去找他。
岳鹤庭虽然疑惑，可再怎么追问，那方丈却不肯透露半分天机。
无论如何，往生玉他是拿到了，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不管岳鹤庭说的几分真假，乔鹭只有相信的份儿。
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能够拥有人身，这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事。
岳鹤庭拉着乔鹭，将她拉到苍龙负图的屏风后，打开一个衣柜，里面全是琳琅满目的各色女子衣衫，质量上乘，颜色极美。
“快，试试看。”
乔鹭摸着这些仙气飘飘的衣衫，惊呆了。
她指着自己问：“都是给我的？”
岳鹤庭颔首：“我想，你自然也是爱美的，终年只穿这素净的白色，可能会烦腻。”他上前两步，握着乔鹭的手腕，声音低压而富有磁性，“都是我亲自挑选，小乔，你可喜欢？”
乔鹭的心，随着他的每一个音调而颤动。
她觉得两人似乎离的太近了，不由后退，拉开距离。
看着满柜子色彩缤纷的衣衫，说不喜欢是假的，没有女人不爱美，女鬼也是一样。
岳鹤庭又道：“柜子旁边是金银首饰，胭脂水粉，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乔鹭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天知道她最爱这些物件，可惜做鬼这么多年，就连碰一碰都困难，更别提戴在身上。如今她托往生玉的福，暂时有了肉身，不仅可以穿漂亮的衣衫，戴华贵的首饰，点最美的花钿，还能吃各种食物。
对啊，吃食物！
乔鹭灵光一现，正准备开口，就听岳鹤庭道：“快打扮一番，今日元宵，我带你去看看白云城的灯会。”说罢，岳鹤庭便走到屏风外，等她出来。
乔鹭不由心动。
他……真的好了解她啊。
这种无需多言的默契感，真是好极了。
乔鹭本打算穿一件鹅黄的牡丹裙衫，可想到今日岳鹤庭穿的是素净的青衫，于是手腕一转，也挑了件烟青色的纱裙。
她想到待会儿和岳鹤庭走在一起的样子，不由抿嘴偷笑。
半晌，乔鹭才从屏风后款款走出。
绿底青竹裙刚好齐地，身披月色锦缎烟纱。乌云般的青丝两缕垂在胸前，云鬓里插着明珠白玉步摇，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翠珠金钏，都是浅淡的色系。只是脸上施了胭脂，看起来格外明艳动人。
岳鹤庭两眼发直，乔鹭掩嘴一笑，他才回神。
岳鹤庭走上前，低声道：“你这般美，我都不舍将你带出去了。”
“可别食言！今天我生辰，你说好带我出去看花灯的！”乔鹭急了，她十多年没有看过那花灯，尝过好吃的云卷酥了。
“好了好了，我何时骗过你。”岳鹤庭看她心急，不由好笑，自然而然的拉起乔鹭的手，两人白云城最繁华的街道走去。
出宅院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岳家老仆和几个下人，那老仆看着自家少爷拉着一名绝色女子从屋子里走出来，连行礼称呼的礼节都给忘了，一群下人目瞪口呆，嘴都张的老大。
乔鹭在一旁笑的不行，捅了捅岳鹤庭肩膀：“你怎么给他们解释啊？”
岳鹤庭看着她微微一笑：“便说你是我未来的娘子。”
乔鹭面上一热，皱皱鼻子掩饰窘态：“你真会编。”
一人一鬼手拉手往街上走，乔鹭也算真切的感受到了烟火气。元宵佳节，正所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街上热闹非凡，踩高跷、舞龙狮、赛神社；烟花鞭炮、两个铜板一碗炸元宵、煮元宵，还有卖各色花灯的小贩，在这冬日里，竟然都忙碌的满头大汗。
乔鹭吃了两碗元宵还不够，又买了一堆小吃。
到了人多的地方，乔鹭正准备挣脱岳鹤庭的手，岳鹤庭却拉的更紧，到后来，直接与她十指相扣。
乔鹭不由心下怦然，就连面人儿滚落在地，也没有发觉。
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禁朝二人侧目，有男子看乔鹭看的两眼发光，竟不自觉的撞在柱子上，惹得众人哄笑。
花灯会上，相恋男女手拉手的不少，只是像岳鹤庭和乔鹭这般美如画中仙的人，却独一份儿。
乔鹭做鬼做惯了，猛然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她一点也不习惯。
到后来哪有心思欣赏花灯，光顾着躲在岳鹤庭身后。
有大胆的女子看岳鹤庭长得俊，拿着花灯想要赠予他传情，岳鹤庭拒绝不说，还将躲在后面的乔鹭拉出来，正大光明的说：“这是我妻。”
众女一看乔鹭美貌，都自惭形秽，不敢再来。
“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乔鹭瞪他一眼，“谁是你的妻，倘若你以后真的娶妻，莫叫旁人笑话。”
恰在此时，天上炸开一朵缤纷的烟花，映照在两人的眼眸中，璀璨生辉。
岳鹤庭如星的眼，定定的望着乔鹭的面庞，那神采，似乎无论如何也看不够。
他轻声道：“小乔，五年了，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乔鹭呼吸一止，睫毛微微颤抖。
她怎能不明白，无数日夜轮回，沧海桑田，只有他的一往情深，至始至终，从未改变。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书生女魅（12）
“你别傻了。”
良久，乔鹭才微微转身，侧过脸，秀眉微蹙：“我是鬼。鹤庭，你和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要上京赴考，要继承岳家的家业，更要娶妻生子。
乔鹭向来自私，可上一世，她因为自己的私心，没有给岳鹤庭生孩子，这一世便再不可以这般任性了。
她总要为他考虑。
拱桥上，行人如织。
乔鹭便站在桥头，手拍栏杆，望着桥下春波绿水，黯然神伤。
她叹气道：“这五年，你就当我只是你一个玩伴好了，或者是你家的奴仆。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会保护你一辈子。所以，日后你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我也不会离开，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替你保护好。你的孩子，你的妻子，你的孙子……只要我魂魄在，我就不会离开……”
她唠唠叙叙着，岳鹤庭忽然抬手，覆盖着她苍白的手背，紧紧的将她手握住。
乔鹭语气一顿，侧目瞪他，不悦道：“你在听我说话没有？”
“都是些废话，无甚好听。”岳鹤庭眉眼微笑，在乔鹭气结的目光下，又伸手将她纤弱的身子揽入怀中。
天上火树银花，映照着二人的脸。
岳鹤庭下巴抵在乔鹭的发间，双手将她圈在怀里，说不尽的柔情缱绻。
他沉吟道：“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此生我不娶便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有没有儿女皆可。即便我真的要生儿育女，那也只有你给我生。”
乔鹭越听脸越绿，抬手掐他手臂：“胡说八道什么！我是鬼，我再说一次，我是鬼！不要以为你给我一块往生玉，能暂时抱一抱我，便能和我天长地久！”
“可我也不奢求别的。”岳鹤庭俊眉一蹙，将挣扎的乔鹭抱的更紧了，“哪怕只能这样抱着你，我也愿意。”
“你——”
乔鹭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岳鹤庭的倔脾气！
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她只用服从，和他作对，让他不高兴，从来不在乔鹭的计划之内。
于是乔鹭没辙了。
岳鹤庭见怀中的人儿不挣扎了，不由低首，轻声问她：“怎么？小乔，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如今我铁了心要和你在一起，你怎地还不愿意了？”
乔鹭脱口道：“我没有不愿意！只是……”
“你愿意便好，其它不用管。”岳鹤庭忍不住低低一笑，他就知道，这花痴女鬼一定也是喜欢他的。
“鹤庭！你听我说完！”乔鹭转过身，和他面对面，一脸凝重：“你要知道，人鬼殊途。我……我不能给你生孩子。而且……而且我不会老，不会病，但是你却会一步步衰老死亡。你死了，我又该怎么办……”
岳鹤庭上前两步，欺近她。
乔鹭下意识后退，但身后是拱桥的栏杆，她退无可退。
“你怎如此磨唧，以前你并不是如此的。”岳鹤庭叹了口气，“人生得意须尽欢。你我能在一起便在一起，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倘若百年后我身死，岂不是更好吗？到了地府，我在奈何桥上等着你。你也到地府来，轮回转世，下一辈子，我们还在一起。”
乔鹭被他抵在栏杆上，身子和他紧紧挨在一起，就连气息也不稳了。
她侧过脸，躲避他灼热的视线：“你……你不愧是读书人，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
“小乔。”岳鹤庭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我没有说情话，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乔鹭抬起眼眸，睫毛眨眨，只觉得岳鹤庭近在咫尺的俊脸，是那般的好看。
恰时，夜幕中炸开朵朵烟火，如萤火漫天，流光溢彩。
夜风中，乔鹭的心尖也随着烟火颤动。岳鹤庭静静地凝视，随即捧起她娇小的脸，默默的靠近，再靠近。
呼吸变得灼热，情动之下，双唇轻柔的贴合在一起。乔鹭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霞飞满面。这个吻一如岳鹤庭的人，温柔而深情。乔鹭环着岳鹤庭的脖颈，踮着脚尖，婉转承受回应他的爱意……
天上烟火五光十色，桥下河水静静倒映出摇曳的破碎月光。
缠绵方歇，岳鹤庭却还是不愿意松开她。
他执起乔鹭的手，凝视着她湿漉漉的眼眸，沉声道：“小乔，我死后，定不喝孟婆汤，不渡忘川河，就在奈何桥上等你。”
乔鹭只当他是玩笑话，莞尔道：“若等不到我呢？”
“等不到也要等。”岳鹤庭将她揽在怀中，胸膛靠近她的脸颊，“十年，百年，千年，我都等着你。”
乔鹭自然不会信的，她虽然没去过地府，但也知道，那孟婆汤可不是你不想喝就不喝。但岳鹤庭此时此刻说出来，却让她心中又暖又感动，毕竟，他是她喜欢的人啊。
乔鹭柔声道：“等不到便不要等了，去轮回吧。”
“不。”岳鹤庭这时反而较真起来，“我绝不会忘掉你。”
乔鹭只是笑。
她垂眸，掩饰笑眼中淡淡的哀愁。
哪有那般容易。只要她问他幸不幸福，他转眼什么都忘了。口头的承诺，永远是听起来美妙。
乔鹭看着胸前的往生玉，抬手摸了摸，释然道：“罢了，我也不去纠结什么人鬼殊途的事儿。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你不负我，我定不负你。”
岳鹤庭听到她的话，如释重负。
欢喜的将她抱在怀中，笑道：“我便知你与旁人不同，绝不会违背自己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