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圣诞节假期和往常相似。父母见到她依旧开始喋喋不休的唠叨(用俄语的那种);他们宽敞的公寓依旧装修得像个小型凡尔赛*;圣诞节当天的大餐依旧丰盛得令人咂舌。
值得一提的惊喜也有不少:他的大哥和嫂子送给她一个山茶花造型的魔法发夹。一旦你戴上它,整个人都会变得容光焕发。二哥阿纳托利带她去了外交部新年晚宴(他的未婚妻去加州度假了)。MACUSA*的宴会厅里聚集着成打的漂浮着的香槟,和风趣幽默的各国巫师。以及那些来自不列颠的礼物——伊丽莎白送的行星模型、简送的《迷倒男巫的十八个制胜法宝》、以及雷古勒斯送的一本包装精美的,名为《亡灵背后》的大部头书。
他还为此附上了信:
“亲爱的娜塔莉:
我由衷希望这个书名不会破坏节日气氛。我在霍格莫德的书店发现了它,我认为它相当有趣并富含哲理。希望这本书能解答你对鬼魂的兴趣。圣诞快乐。
你忠诚的
R.A.B”
雷古勒斯对书籍的品味的确不错。事实上 娜塔莉在返校的火车上,就读完了《亡灵背后》的一半。直到被到站的汽笛声打断,她才不得不提上行李重回城堡。
圣诞节过后的日子乏善可陈,数不清的作业和小测使得整个复活节假期了无生趣。假期的最后一天,当娜塔莉和简终于“互相帮助”完成了作业,两个人禁不住躺在一张床上,发出了胜利却不快乐的叹息。
“我有个问题,gossip girl,”娜塔莉看着绿色的天花板,“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简立刻打了个滚:“以梅林的三角裤发誓,我绝对不和别人说。”
“好吧,”娜塔莉慢吞吞地组织语言,“你觉得,人只能喜欢一个人吗?”
“当然不了。你看拉文克劳的安德森·戴维斯,他现在在和米莉森约会。但之前是莱斯利,再之前是麦克唐纳…”
“谢谢,”娜塔莉试探性地说,“那,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同时的意思是…既喜欢A…”
“也喜欢B。”娜塔莉接上去。她紧盯着简的表情。
简看上去不是很困惑,她仔细想了想:“可以想象。就像我们家养了两只猫,泰迪和公爵。我可以既喜欢泰迪也喜欢公爵。”
“对,就像这样。”
“我可以和两只猫一起生活。但你不能和两个男生同时交往。如果你是米莉森,你愿意与莱斯利和麦克唐纳共享戴维斯吗?”
“当然不,”娜塔莉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个人必须要选择其中一个,对吗?”
“说的对,”简模仿着斯拉霍恩的语调,“斯莱特林加十分。”
娜塔莉没有被逗笑:“这对那个被选择的人会不会不公平?他是被挑中的。他在一开始…没有得到全部的肯定。”
“被选择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没有人的生活像传说一样,充满了命中注定,”简试图让这场对话不那么沉重,“不过如果你不想和别人约会,亲爱的,你就是在心里装下这所学校的所有男生,也没人会反对的。”
娜塔莉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笑出了声:“谢谢。你懂得真多。”
“不客气。只要你听过很多八卦,就会悟出
很多道理。”
在礼堂的斯莱特林长桌旁,雷古勒斯看到娜塔莉,他背着书包走了过去。
他敲下木桌子:“还没到晚餐的时间呢。”
“我知道,”娜塔莉没有抬头,依旧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书上,“我在等简和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在上算术占卜课,而简在上麻瓜研究课。
雷古勒斯跨过长凳,坐在她旁边。他掏出书包里的变形课作业和羽毛笔。随着魁地奇决赛越来越近了,他似乎只能在训练的间隙学习。
雷古勒斯写完开头就毫无头绪,他感觉到娜塔莉长舒了一口气。她大概刚刚完成了一章。娜塔莉合上书,两眼空空地盯着前方。
雷古勒斯用羽毛笔挠挠她的手背,她一脸被惊醒的表情。
“我写不下去论文了,”这是“我要来骚扰你了”的另一种说法。雷古勒斯合上晦涩的变形课本,“你在看什么呢?”
“差点没头的尼克。”
“什么?”
“差点没头的尼克,”娜塔莉摸着书本封面的烫金字母:幽灵历史故事大全,“我一直在想:什么人能够成为幽灵。”
“成为幽灵还需要条件吗?”
“看上去不啊,”娜塔莉苦恼地皱眉,“理论上来说,只要人死了,他就可以成为幽灵了。但为什么我看不到我祖父母、曾祖父母的幽灵呢?你认识你家族的幽灵吗?”
“不,”雷古勒斯谨慎地说,“我想我从不认识叫布莱克的幽灵。”
娜塔莉泄气地趴在桌子上:“那为什么他们没有变成幽灵呢?”
这个问题对一个四年级生显然太难了。雷古勒斯决定转移话题:“难道你想变成幽灵吗?”
娜塔莉沉默了一会,然后小声问:“你觉得死亡是什么感觉?”
雷古勒斯被她噎住了:“我从来没想过,真的。我觉得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你看尼克·勒梅已经活了六百多岁。”
“我明白,”娜塔莉转向他,那双蓝得近乎透明的眼睛盯着他,“但是…雷尔,你能想象有一天,你再也看不见了,听不见了,也不能思考了…你就像…你就像消失了一样。你再也感受不到自己了。我觉得这种感觉想想就可怕。
“而且,我们一定会经历这些的。每个人都是。就连尼可·勒梅也不例外。”
娜塔莉越来越来觉得,简的建议很有道理。她决定先把自己像轻烟一样、捉摸不透的感情问题放在一边。哪怕多研究一会幽灵也比这个有意义。快到宵禁了,她拿着从图书馆新借来的书,在走廊里快步走过。
大概她对时间总是缺少概念。走到吊桥时,钟楼清晰的钟声传开了——到宵禁了。她小心地踮起脚尖,尽量行走在城堡的暗处。
在躲过了疑似有费尔奇巡逻的走廊后,娜塔莉终于到了医务室。越来越近了,明晃晃的火把悬在石墙上,显得繁复的花雕更加深邃立体。
远处传来几个男生的争论,他们好像正待在医务室里。
“你怎么样了?月亮脸。”一个男生听上去有点愧疚,“我刚才没踢到你吧?”
“没有,詹姆。我是因为被绊在那块石头上才骨折的。”那是格兰芬多的莱姆斯·卢平。
他们的谈话有些听不清。娜塔莉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医务室的石壁旁有一个凹陷,旁边站着一副盔甲,她急忙钻到凹陷里,侧身试图听清对话。那群男生似乎在进行一场辩论。
卢平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虚弱:“我总害怕我会伤害到你们。我觉得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才不呢,莱姆斯,”娜塔莉觉得这是波特,“别自责了。这是一个毛茸茸的小问题。成为狼人——”
“别这样说了。”
但波特坚持说下去:“——从来都不是你的问题。”
娜塔莉瞪大了眼睛。卢平是狼人!霍格沃茨竟然有个狼人!梅林啊,为什么偏偏是卢平啊?他看上去那么温和、那么有教养,他…
娜塔莉难以置信地背过身,靠在墙壁上。这个角度的凹槽显得更宽大了。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她听到了离她很近很近的呼吸声。
“荧光闪烁。”她点亮了魔杖,盔甲背后浮现出雷古勒斯·布莱克苍白的脸。
娜塔莉这次的确被吓到了。她“啊”的一声尖叫,尖细的嗓音传遍空荡的走廊。雷古勒斯伸出手,想要捂住她的嘴。但她自己更快一步。她捂住微张的嘴,尽量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但医务室里的格兰芬多还是注意到了。一个懒洋洋的腔调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娜塔莉听到医务室的木门被推开的闷响。
他们当然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一个空荡的走廊。娜塔莉在内心祈祷,希望波特他们就此作罢。但显然这群人对恶作剧更有经验。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估计他们挪开了东侧的盔甲。然后就该是这侧的了…踏在大理石地板脚步声越来越大…梅林啊,别被他发现…娜塔莉近乎绝望地祈祷。
黑暗中对面的人轻拍一下她的肩。下一秒雷古勒斯走出了凹槽,站在了波特面前。
娜塔莉一瞬间感到对面的攻击咒打偏了。
“你到这里干什么?”刚才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紧绷。
“我来找庞弗雷夫人要一点药。诺特的伤口发炎了,”他们的影子映在墙壁上,看上去雷古勒斯举起了他手里的东西,“晚上好,西里斯和波特。”
对面的人似乎比他更紧张。西里斯·布莱克的语调很严肃:“好吧。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吗?”
“费尔奇的猫在那边叫了一声,再之前的话…”雷古勒斯顿了一下,“我想…我什么都不会听到的。可以吗?”
“你保证吗?”西里斯·布莱克的声音轻了一些。
“我对你们的恶作剧没有兴趣。”
“谢了,布莱克。谢谢你这样想,”波特的声音放松了一点,“祝你之后的比赛加油。”
“你也是,波特。”
娜塔莉看到雷古勒斯的影子离开了。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木门被掩上的“吱呀”声。她深吸一口气,踮脚迅速跑过医务室,看到了站在礼堂门前的雷古勒斯。
他们沉默地走下楼梯,来到公共休息室的入口。一个人,娜塔莉忘了是她自己还是雷古勒斯,轻声念出口令进门。公共休息室已经空无一人,绿色的火把照亮了华丽的装潢,巨大的舷窗后,是黑湖暗潮汹涌的深渊。娜塔莉惊觉自己的手上全是冷汗。
雷古勒斯看着娜塔莉陷在深色的皮沙发里。他走过去,壁炉微弱的火焰给她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一分生气。
他坐在她旁边,想起西里斯的质询:“娜塔莉,这件事可以不告诉别人吗?”
“什么?”她置若罔闻。
“我想…虽然卢平不是斯莱特林的,也可能不是纯血统。但他一直是个好人,真的。我觉得我们应该为他保守这个秘密。”
娜塔莉盯着炉火呓语:“…梅林真是太不公平了。”
“…也可以这样说。他看上去就像被其他狼人迫害的…”
“不,我不是在说他,”娜塔莉看向他,“我是在说我。梅林对我不太公平,不是吗?”
“什么??”
娜塔莉看着他,带着那种他描述不清的表情看着他。但他见过这种表情。五年前母亲用这种面孔告诉他,西里斯进了格兰芬多;父亲在这种神态下,挤出了“安多米达和一个泥巴种私奔了”的字眼。现在是Nat,用相似的神情——那种混合着愤恨、悲伤和下定决心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有个格兰芬多教我对付皮皮鬼的咒语吗?”
“…记得。”
“那个人就是莱姆斯·卢平。”
Notes:
*虽然女主去过巴黎,但她作为巫师不可能去逛凡尔赛宫了。大家就当成上帝视角吧。
*MACUSA是美国魔法国会的简称。
第6章
Chapter Text
娜塔莉觉得雷古勒斯有权利听到这个故事,他有权利了解到,她愚蠢的脑袋里都想过什么,她曾做过什么。娜塔莉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正派的人。有时,她甚至会对舍友们所谓的“高尚”嗤之以鼻。如果对面的人是戴维斯,她想她大概会带着这个糟糕的故事进入坟墓。
但是雷尔不行。她想对他坦诚。
于是她简短地讲述了这个故事。她对皮皮鬼有阴影时,曾在空教室遇到它,她躲在课桌底下。卢平发现了她,友善地向她演示那个咒语。她注意他,观察他,让自己喜欢他,再制造偶遇,然后失败。然后她决定等一等。然后卢平突然就成了狼人。
雷古勒斯沉默地听完这个故事。
“我想就到此为止吧,”娜塔莉不敢看他,壁炉里的篝火开始灼烧她的眼睛,“我想有关他的故事可以结束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选择结束它?”雷古勒斯的嗓子很嘶哑。
“因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我可能只是太想出众了。我…我一直觉得,有一段恋情会很酷,”娜塔莉不留情面地剖开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狼人。”
仿佛这样就可以一锤定音了。
“就算是狼人,但他也算是个很好的人。你知道…他是个级长,对每个人——哪怕是斯莱特林,都很友善…”
“我不在乎了,这不重要了,”娜塔莉突然有点烦躁,“我不会和狼人交往的,我的家族也不会接受一个狼人的。”
雷古勒斯该死的道德感突然作祟了:“Nat,我没想过…你会这样想…”
这就有点指责的意味了。娜塔莉从宵禁以来的恼羞成怒扑了过去:“那你可以去找个狼人谈恋爱啊。既然你比我更高尚。不是吗?”
雷古勒斯被激怒了。他一言不发,站起来直接走向男生宿舍,用力地关上门。把谴责无声地、成功地扇在她的脸上。
只是他没有。娜塔莉多么希望他能这样做,好让她更痛苦一点,哭得更委屈一点。但是雷古勒斯不会,他习惯于包容她。他包容她古怪的口音,她诡异的想法和她不时冒出来的尖酸。
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她旁边。壁炉里的木柴快要燃烧殆尽了,发出“呲呲”的小声响;巨乌贼绕过舷窗,好奇地看着这对十四岁的孩子。
他们僵持了很久。娜塔莉觉得自己的眼泪要兜不住了。木柴终于烧完了,黑暗笼罩了他们。壁炉里只剩下红彤彤的炭块在散发余热。
雷古勒斯问了一个问题:“娜塔莉,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转过头。朦胧火光中,她发现他的轮廓早已在望向她了。她问他:“雷古勒斯,你喜欢我吗?”
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下来。她意识到自己掌握了无声哭泣的秘诀。
只是她不知道,在他的眼里,那些眼泪在暗淡的光热中更耀眼了。它们像一串钻石嵌在她高傲的面庞。
“是的,Nat。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他在黑暗中犹豫了一下,然后接近她,吻了一下她右脸颊的泪痕。然后他牵过她,带着她走到女生宿舍的楼梯口。
“对不起…”她觉得自己应该道歉,为了那个该死的狼人笑话。
他放开她:“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她点点头,走上楼梯后对他道了一声晚安。他看着她关上大门。雷古勒斯叹了口气,向梅林许愿明天可以是新的一天。
第二天是周一,雷古勒斯带着娜塔莉翘了神奇动物保护课。他们没有去礼堂吃早饭,就一路向西北方向走,绕过天文塔,再沿着长长的小径走到魁地奇球场。
他们在球场的阴面找了两个观众座椅,并排坐下,雷古勒斯递给娜塔莉一个包好的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