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开始变得沉默,一整天不说话,是司遥从来没从他身上见过的阴沉脸色,简寻好像一夕之间迅速成长,飞扬,从高中生蜕变成男人,甚至已越过大学几年的摸索。
他脸上的神情惆怅而阴郁,好似化不开的雪,凝聚成一茬茬冰柱,稍稍一碰都割手,想用体温回暖反而会伤了自身。
他不跟她亲密,埋头在电脑前敲键盘,手指力道很重,一下下仿佛砸在司遥心里。
她想让他开心起来,没叫外卖,试着翻菜谱,做简单的家常菜。两菜一汤,摆在桌上,简寻背对着她,身影孤单消沉。
她走到简寻身边喊他吃饭,他只说让她先吃,又是沉默敲键盘。僵持了两天,三餐一动不动只能被倒掉。
他囫囵喝水,随意拆开饼干打发肠胃,像在自虐,就是不想接受司遥的示好。
司遥也委屈,考试发挥失常在她意料之外,数学和理综离估分差了一截,明明试卷比模拟考要简单,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她心态不稳,但结局已定。
简寻难得对她流露怠慢,她也生气,不知道在跟什么较劲,于是不再出卧室,躺在床上看着巨大的落地玻璃外江面行船,一躺就是一天,年轻的身体有足够的挥霍资本。
简寻见她反常,当即被触及软肋。
她饿了一天一夜,他于心不忍,当即摇旗投降,终于开口跟她说话。
“司遥,你说不会离开我,不会骗我。”
可说出来的话让司遥委屈地掉眼泪。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只有呜呜声作回应,气他颠倒黑白,只是不在同一个城市,怎么能上升到离开他的程度?
那时的司遥还没意识到这是简寻对她隐约的占有欲,只觉得他不讲道理。
简寻投手低叹,躺到她身旁,小心拢着她轻颤的身体,把吻染遍她的颈背,轻啄她的侧脸,耳朵,把她倔强的小脸掰过来,又是细细密密的吻,一点点吮干她的泪珠,跟她热切地接吻,把这淡淡涩涩的味道送给她品尝。
彼此心底都有不甘愿不痛快,仿佛在这一刻通过眼泪共享了情绪,所有矛盾迎刃而解。
最后在酣畅淋漓的欢.爱之后重归于好,消化了不满,最后仍不得不接受事实。
简寻叫来一大桌饭菜,两人对坐着吃完,饥肠辘辘的身体遭不住突如其来的丰盛,司遥没吃多少,甚至有些反胃恶心。
他抱她去洗澡,水珠溅在赤.裸的身体,两人在淙淙流水下忘情接吻。
他拨开湿发,轻轻吻着她的眼睛,声音喑哑:“别跟自己赌气,饿了一定要吃饭。”
他这时还不忘告诫她的不应该,明明这场战争由他发起。
司遥有时候能察觉出简寻的矛盾。
夜深,她蜷在他身侧熟睡,裸露在外的肩膀有点点淡痕,靡艳风情万种。
简寻静望着幽深江面,终于下决定再次与现实妥协。
他笃信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本来填平这段距离,只要司遥永远属于他,短暂的分开也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机。
隔日已和好如初,又在清晨朦胧之际黏在一起接缠绵的吻,他抱着她去餐桌,早饭又是点餐,叫来了司遥喜欢的那家早茶。
才经过短暂冷战,今日简寻没什么心思工作,两人吃完在沙发依偎,沉默着抚摸着彼此的身体,指腹的温度再次点燃情苗,莫名间从沙发转战卧室,彼此已完全接纳了对方的存在,一点隐秘的逗.弄便能引出无限欢愉。
他们约定开学后每周见面,简寻从北京飞扬城,其他不必她操心。
两人短暂而甜蜜的温存在八月中止。
简寻收到学院特指的来信,他要提前去往北京参加课题小组,这是李天铭为这位得意门生所争取来的荣誉。
他看出简寻大有潜力,由此提前跟母校的师兄发去推荐信,事情顺理成章安排下去。
而司遥父母行将回国,她也没有办法再找借口长期在外。
她顺利被扬城中大录取,读艺术管理,简寻虽然不理解,但也明白司遥有这个资本随心所欲。
他按照最初的想法,双修数学和经济。
青春的夏天在一段昳丽而疯狂的秘密中落幕,在这段关系里时而处于劣势的司遥,鬼迷心窍地答应简寻,不会把这件事高调地宣之于众。
她那天试探地问:“那如果是承宜呢?”
简寻彼时在收拾行李,闻言只抬眸瞥了她一眼,她知晓了答案。
或许是为了保护简寻的自尊,又或她也嗅出简寻和周慕臣之间的不睦,她想,简寻或许并不太愿意跟她的朋友来往……尤其,他们对他的确算不上友善。
她尚不懂如何把握朋友和爱人间的平衡,况且一旦开口,这个秘密该从何说起?她六神无主,更没勇气与闺蜜坦白,她与简寻度过了一个荒唐而浪漫的盛夏。
所以,不如让秘密再发酵久一些,久到身边人自然而然地发现,不必再烦恼该如何宣告主权,因他们早已属于对方。
她天真幼稚地在心中许愿,憧憬这个夏天再延长下去。
简寻飞去北京那天,司遥去机场送他。
他推着她亲自挑选的黑色行李箱,背着款式简单的背包,在安检口用力抱她,吻她,旁若无人,最后说安顿好,找到合适时间就会立刻回来。
这次分离怀揣着年轻盛烈的期许,还有彼此奔向美好未来的盼望,一点也没有悲伤的痕迹。
司遥见他高大的身影没入人群当中,轻轻叹了口气。
也就是从八月开始,他们的见面频率已固定在了周末。
司遥想过找个时间到北京去找简寻,可他固执的不愿意她奔波,总是周五最晚的飞机,周一赶最早的航班,如有意外,就提前到周日离开。
时间一旦有了死线,他与她的缠绵就变得更加没有克制。
在酒店最好的房间,酣畅淋漓地接吻,天昏地暗地做最亲密的事,探索更多美好的体验,不眠不休。
短暂的分开刺痛简寻心中的逆鳞,他以为他可以妥协,事实上心意难违。
他有时候要得太狠,司遥身上很难不留下痕迹,她在家不敢再穿清凉的背心吊带,爸妈问起,她就说冷气开太大怕感冒,囫囵糊弄过去。
张承宜考去香港,吴迪在南京,而周慕臣如愿前往北京。他的学校离京大不远,也算是最好梯队之一。
周慕臣当初想过跟司遥一块留在扬城,小心试探,被他爸教训一顿方才老实。果然,哪怕是天之骄子,可有关未来,没有人会做这样愚蠢的决定。
简寻不在扬城的日子,张承宜时常约司遥出门,她每每与简寻提起行程,他总会问一句周慕臣是否在场。
有时候周慕臣会来凑热闹,他们以前本就经常一起玩,暑假有时间聚会也是常事。
简寻听后从不在电话里说什么,只留到周末见面折腾司遥。
她累得筋疲力尽趴在床上,无力地喘气,却也更肯定了心中的揣测,简寻不想她身边的人干涉他们的关系,尤其是周慕臣。
她甚至能猜到周慕臣嘴里的贬低和不屑,对于简寻,他从来不报好感,而她更不愿意从朋友那里听到之于爱人的诋毁。
她太想要守护这段美好而青涩的感情,于是,不公开是他们默认的事实。
八月最后一周他们没见面,双方都迎来开学,琐事太多。
二中本就是省重点,许多人都把扬城中大当保底,目标放在北京上海,有些不愿离开家乡的土著第一志愿就是中大,所以司遥并不孤单。
可因为专业特殊,她没在开学当天见着几个熟人。在校门匆匆一面,各自到学院报道,最后仍然分头行事,日后再约。
艺术学院成立没多久,分宿舍时学生被打得比较散,司遥被安排跟管理学院的新生同住一间。
中大管院在全国也排得上号,能考到本专业的都是省内外的佼佼者,他们成绩优异,但未必都是多么富贵逼.人的出身。
好在司遥本来就是好说话的性格,很快跟宿舍的另外三位女生混熟,彼此加上微信,更约好了晚上一块吃饭。
她跟简寻分享开学诸事,而他八月已提前到校,今天没什么要事处理,甚至被辅导员喊去帮师兄师姐招呼新生。
他这模样往迎新处一站,异常显眼,简直活生生的招牌,很快吸引了不少目光。
当然,尚未褪去懵懂羞涩的小姑娘还不敢做得太明显,暗戳戳探听到他的专业班级,有些人不免窃喜。
唯有一名新生格外大胆。
她临近中午姗姗来迟,彼时几位大二生结伴去了吃饭,简寻尚且不饿,跟另一位留着短发的木楞师兄留守岗位。
女生染了头非常夸张的金棕齐肩发,利落干脆的弧度,戴着墨镜,烈焰红唇,穿着深红色背心,牛仔裙,胸前挂着明晃晃的昂贵首饰,气质打扮与许多新生迥异。
她拉下墨镜,仰头打量简寻,露出明媚的笑脸,朝他伸出手。
“你好师兄,我是何咏希。”
简寻瞥了眼她姹紫嫣红的纤纤十指,没动作,转身拿过名册核对,跟他同专业同班级。
他还没来记得说话,裤袋里的手机在震。
他拿起,瞧见是司遥的号码,随即跟旁边的大二生说:“翼哥,麻烦你了,我有个重要电话。”
短发男“哎”了一声,非常好说话,又见来人是个大美女,自然愈加殷勤。
他从红色凉棚里绕出来,笑呵呵地接过纸笔,引何咏希走到桌前。
简寻走到一旁接电话,对面却只有一阵杂音,听声音像是几个女生在聊日后分摊水电费的方式。
忽而飘过司遥一句元气满满的附和,她向来大方,当然不会对这种事情有意见。
他无奈地发出一声哼笑,猜想司遥应当是一直在等他来电,结果不小心误触了通话。
何咏希心不在焉地应付眼镜男,视线在简寻身上挪不开。
第26章
短发师兄逐一跟她讲解, 最后见她没反应。
他推了推眼镜,“师妹,你还有什么不懂?”
何咏希回过头, 对他扬唇一笑, 魅倒众生,“翼哥,那位师兄叫什么呀?感觉好高冷哦,一点都不如你热情。”
短发男被美女一夸,嘿嘿地笑,哪分得清东南西北,忙说:“他哪是师兄,他叫简寻, 跟你一样都是新生……诶我看你们好像是一个班的啊?”
他低头核对名册,不住点头确认。
何咏希应了一声, 笑眯眯道:“多谢你啦。”
她戴回墨镜, 见简寻一直举着电话站在旁边, 面上的神情十分柔和, 与先前傲慢冷漠的模样截然相反。
她在墨镜后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指挥身后的中年男人:“李叔, 麻烦你把东西搬过去,我去吃个饭,待会回来, 你也自便吧。”
“好,何小姐。”
短发男看得一愣愣的,合着还是位带司机上学的大小姐?
不待他再献殷勤, 何咏希已朝简寻走去。
他迟迟没等来司遥接起电话,默默收线, 转身见有人朝这边走来。
何咏希扬起笑脸:“简寻是吧?加个微信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毫不带喘的三连问,晃了晃手机,blingbling的外壳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简寻从她身边走过,冷淡地说:“不用了。”
他看也没看她,远远地瞧见先去吃饭的那批人折返回来,他作了个手势,招呼师兄一起去吃饭,周身气质压倒前浪,淡定自若得简直不像个菜鸟新生。
何咏希望着简寻远去的背影,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把康康包往肩后一甩,大摇大摆地出了校门。
到后来,简寻没想到何咏希格外难缠,肆无忌惮在同学面前招惹、示好,大学生乳臭未干,又正是逃出牢笼奔向所谓自由的第一步,自然有不少好事者起哄攒局,势必要把外形登对的两人撮合成一对。
简寻学业忙,社交活动不多,懒得搭理无聊之人事,何咏希总有办法混进他为数不多的交际圈,并且在人堆里还很吃得开。
到后来她用了些小巧思,与简寻进了同个学习小组,顺理成章拿到他的微信。
当然,这些他都不放在心里,更没跟司遥提起,无关紧要的人不必出现在他们有限的周末时间里。
大学生活步入正轨,他们的关系秘而不宣,一直被隐瞒得很好。
简寻不时会想起司遥那天跟他说的话,他应当把更多精力投之遥远的未来。
他没有告诉司遥,署名权是他甘愿放弃的,署名之后的繁琐没法解决他眼下的麻烦,而且他也不会让冯婉萍摸清他手底的筹码。
他企图用那些钱买断这场可有可无的母子情,可他后来逐渐意识到,所谓的村股分红满足不了冯婉萍的贪婪。
她这么多年贪得无厌,更没有谋生的本事,只会趴在男人身上吸血,只是从前是情人、丈夫,现在变成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