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和它玩。”
两日后,大江无波无澜。
忽然远处,骤起波澜。
外头,船夫道:“夫人,江边有人落水了。”
南笙掀开船帘,已行船至江面广阔之地,这一段非是繁华地段,江上没什么船只,只余这一艘孤舟沿江而上,在浩淼烟波间如沧海一粟。
可船其实并不小,内里舱室便有几间,外边看去朴实无华,内里却精致写意,别有一翻洞天。
那人从江边那处悬崖上坠落的。
船内传出一女声,“救人。”
船夫当即领了吩咐,快速行船过去,下水救人,因援救及时,那人倒是还未淹死。
救上来是一位男子,男子相貌颇为不俗,额头上有一处伤口,因为被水泡过,所以格外狰狞。
舱内出来一女子,一身红衣夺目,只是戴着惟帽,全然看不清长相。
红衣女子身后又凑出来一个脑袋,叫人一眼注意的便是她那金灿灿的脑袋,在太阳底下,能晃瞎人的眼,随后才看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机灵中有透着几分憨态来。
红衣女子说,“抚诗,带进去好生照顾着,别让人有了闪失。”
‘我家宿主不愧是圣母班优秀毕业生,都做完任务了,还这么乐于助人。’杀马特露出了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小鱼儿做了几日船,原先的兴奋劲儿也没了,自从上来一条大鱼后,她像是找到新玩具一般开心。
晚上,抚诗在照顾人时,她就睁着一双卡姿兰大眼睛盯着人家。
“小主子可是看他生得俊俏,想拐回去做压寨夫君。”抚琴揶揄道。
“乱说什么?”抚诗警告她一眼。
抚琴向来性子跳脱,也就是主子惯着她,若是在楼里,她这般,可是要挨罚的。
小鱼儿却歪了下头,甚至还凑到跟前盯了两眼,说:“丑!丑八怪!”
抚琴捂嘴偷笑,“这要看和谁比了,和谷主和少谷主比,确实是个丑的。”
昏睡中的男子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他隐约听到在说谁丑,勉强睁开眼后,便差点被珠光宝气晃了下眼,他闭了下眼,仿佛还在梦里。
第22章
南笙见到这人时,是第二天清晨,她今日换了件烟紫色的流云长裙,仍旧是带着白色惟帽。
“万先生,久仰大名。”她开口。
“你认得我?”他诧异道。
她轻笑一声,“万先生天机神算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天机神算?”他眉头微皱,“我不记得了。”
“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她抚摸着自己的丹蔻,恰是如烟似雾的朦胧紫色。
“我确实不记得了。”他眉头微动。
“万先生不记得也无碍,卜卦推演之术可还记得?”她又问。
他眉梢微动,继而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女子起身,“昨日是我叫人将先生从江里救上来,否则这望春江底便要多一具尸体,说起来也算是救命之恩,只是如今先生什么都忘了,怕也还不起我的恩情。人情难还,我也不好叫你为难。”她清了清嗓子,道,“抚琴,这就送先生下水去,也好叫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他忙开口阻止,“这位姑娘,我虽失忆了,但说不定哪天就想起了,就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哦!可也不知你何时能相起,若是一辈子都想不起。”她幽幽开口,“我还是送先生一程吧!”
“想得起,想得起,我脑子里隐隐有一些记忆片段,不需多久,便能想起。”他信誓旦旦。
她这才又重新座下,“那我便给先生三个月的时间,你能想起来便是最好的。但你我毕竟萍水相逢,彼此亦缺乏信任,我也怕先生失信于我,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如此这般只能委屈先生了。”
“抚琴,还是进来给先生吃药了。”
万琦被逼将黄豆大小的药丸吃了进去,捂着喉咙脸涨得通红,“你给我吃了什么?”
“三月之内若无解药就会毒发身亡的药,若是三个月后还是想不起,那只能说抱歉了。不过有压力,想必先生也能更快相起来,不是吗?”虽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她语气却没有丝毫威胁之意,仿佛只是给他吃的普通丸子。
万琦:……什么叫最毒妇人心!啊,毒妇啊!
“你到底想我做什么?”他眼底有怒火翻腾。
“我记得之前不是说了吗?只是想算上一卦。”
“你要算什么?”
“小女她天生心智不全,我想请先生替我算一卦,该如何治她的痴症?”
“治病你该去找大夫,而不是求一个算卦的。”他几欲呕血。
她不紧不慢,“若是大夫看得好,我也不必找一个算卦的了。先生不是自称可知前后五百年,想必一个小小的痴症对先生来说也不再话下。”
万琦嘴角微微抽搐,听她那语气,他总觉得自己如果说治不好,怕也不想他活。
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当天夜里,一抹黑色身影出现在万琦所在的舱室外,一缕青烟吹进船舱。
他刚欲进去,脑后忽得一疼,一双黝黑的葡萄眼正举着金砖看着他。
似乎是见他没有晕倒,她还想再补一记,那人已连退数步,消失在船舱内。
小鱼儿好奇地从窗户洞眼往里看。
看什么呀!只有丑八怪。
距离几里的另外一条船上,黑衣人伏首请罪。
“主子,属下无能,没能把人带回来。”
“怎的?”他问道。
“属下碰到了小主子。”他头埋得更低。
啪得一声闷响,不知是什么掉到船板上,他低笑了一声,“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黑衣人头埋得更低了。
“自己下去领罚吧!”他道。
“是!”那人暗地里松了一口。
船很小,船上也只余一人,他这才躬身在船弦上摸索,只是俯身的动作一窒,整个人跪俯在船上,只余下低低地轻喘声。
船身荡开波澜。
一段高亢的唢呐声,使得原本平静的江面起了波涛。万琦整个人几乎是弹跳起的,因为蹦得太高,脑袋还撞到船顶上,使得本就受伤的头部,。
一脸菜色,整个人都失去了灵魂,有种脑子混成浆糊的混沌感。
一大早上被唢呐对着耳吹,这是人干事?
“别吹了!”他气若游丝。
小鱼儿放下唢呐,挂在自己腰间,还拍了拍自己的唢呐,“丑八怪,你醒啦,我刚刚叫你都不醒。”
“你就是那个傻子吧!”
他的脑袋又受到重创,给他迎头邦邦两拳,“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人也气呼呼地跑开了,跑之前又来一记泰山压顶,全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他感觉自己眼冒金星,呼呼喘着粗气,像条死鱼一样瘫软在地。
顺水而下,江边游人船只渐渐多了起来。
清晨,船在最近的一处码头停下添置物资。码头处十分热闹,挑货的货郎,卖小食的摊贩。
南笙掀开了窗帘一角,罕见的烟火气叫她眉眼舒展了些许。
码头前的面摊上坐着几个江湖人,说着浑话。
其中,一位瘦脸男人,比着手指夸张地道:“你们听没听说,玉京楼出了个花魁,是个顶顶的大美人。”
“上京不是每三年都要选一次花魁吗?”旁边有人摆了摆手。
“你们是不知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那瘦猴有些得意地道,“我听说玉京楼这次选的花魁和二十年前的第一美人南笙十分相似,要知道这南笙当年可是惊绝一时,全天下的女人都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半个月后,就是花朝宴会,谁要是能得似卿姑娘青眼,说不得能春宵一度,到时候我是一定要过去瞧一瞧的。”
他嘿嘿笑了一声,神情鄙琐。
“就你。”旁边人哈哈笑了起来,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太美。
因为之前喻闻舟重回中原武林一事,让南笙重新回到大众视野,江湖中人或多或少都流传关于她的传闻。
几人说笑间,倒是没发现不远处蹲着的一个小姑娘,眼睛也睁得圆溜溜的。
而小姑娘身后还站着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他道:“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给你买糖葫芦。”
“要三串!”她立马伸出三根手指。
“嗯,我去去就回。”
他往后退,渐渐隐于川流的人群,很快人群变没了他的身影,穿过一个小巷,他才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只是没有跑出多远,他便感觉到心口一紧,疼得几乎要站不住。
眼神暗了暗,他不由暗自咬牙,又往前走了几步,只是疼痛感越发强烈起来。他咬了下唇,准备原路折回。
只是不知何时,他身边不知何时靠近了几个人,他才察觉出不对来。
前后的路都被赌住了。
“几位有事?”他问。
只是对面似乎没有想和他们寒暄的打算,直接就动手。
万琦接连抵挡,只是对方人多势众,他独木难支,很快便抵挡不住,手中的剑也被打飞出去。对方虽出手狠辣,但似乎并不想伤他,都是避着他要害,但抵挡过程中,仍是挨了几刀。
将要被擒之际,一阵几乎让他心悸的唢呐声响起,那唢呐声仿佛世间最嘈杂的声音,叫人心神都为之一震。屋顶的瓦片都被掀飞几片。
黑衣人的攻势为之一滞。
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袭击他的黑衣人被更多的来人包围,而后全军覆没。
匡匡几声巨响,一个在阳光底下金光灿灿的小金人在小巷里转来转去,每个黑衣人或后脑勺或天灵盖都要被砖头重重一击,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嘻嘻嘻!
是那个小魔鬼过来了。
万琦倒是宁愿被黑衣人抓去算了,只可惜都是一群废物。
啊,就这?就这?就这?
“丑八怪,你是不是要跑呀?”她举着砖头那上面血迹都未干,她歪着脑袋,一双圆眼像是在认真思考,怎么给他也开瓢了。
万琦心脏扑通扑通跳,“我本来是想随便走走的,结果这几人追杀这才不得已逃命。我性命都握在你们手里,哪里敢跑。”
她忽然拍了拍胸脯,露出一个大大笑容,“娘把小虫子给我了,你要是敢跑,我就把小虫子捏爆,让小虫子把你咬死,噗噗。”
露着最天真的笑容,却做着最残忍的事。
他头皮有点紧。
娘说这个人能让自己变成大聪明,要看好他,不能让他跑了,她才不是傻子嘞,她小鱼儿要做最聪明的人。
万起身体微抖,笑得十分勉强,“那这些人要如何处理?”
她歪着头,又露出了那堪称魔鬼的嘻嘻笑。
嘛,唢呐一响,阎王难留,灰都给扬了。
第23章
小鱼儿回来之前,南笙收了一封信,是蝶谷送出来的。
她们离开这些时日,蝶谷果然被袭击了,不过袭击的人都是些死士,见事不成,纷纷服毒自尽,没有留下一条活口。
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万琦他们还未回到船上,南笙便知道他遭遇了刺杀,于是特意去慰(恐)问(吓)了一翻。
“看来万先生得罪的人不少。”她笑道。
“叫夫人见笑了。”万琦皮笑肉不笑地回。
“只是万先生看起来是不想报恩呐,我对此很是失望。”她摇头叹息。
“救命之恩岂有不报之理,夫人多虑了。”他一脸正气,暗地里却是咬碎了后槽牙。
“希望是我多虑了。”
“对了,夫人可认得南笙。”万琦忽得说。
对面之人轻笑一声,“认得,先生问她做什么?”
“今日在码头上多次听人提及这个名字,便随口一问。”他有些心不在焉。
实际却是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很是熟悉,感觉是一个很要紧的人,又下意识有些排斥,总之是很矛盾的一种心情。
“能问问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万琦便如实说了些。
对面之人忽得轻笑一声,“那南笙不过是个年愈四十的老女人,同似卿姑娘年轻貌美自是不能比。”
“我也如此以为。”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说回来,万先生天机神算之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仇家更是不少。继续用万琦这名字,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恐会惹来麻烦,今日之事便是前车之鉴。
“不巧我这人最讨厌麻烦。如果不能解决麻烦,便只好解决制造麻烦的人了。”她声音稍顿,这才继续说,“所以还是换个名字好些,我斗胆替先生取个名字,还忘先生莫要嫌弃。嗯,就叫狗蛋好了,毕竟贱名好养活你说是不是?”
不等他拒绝,南笙便起身告辞,“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她转身离去,到门口时,她对抚琴道:“今日狗蛋受惊了,去备些汤药补一补。”
“主子,备什么汤?”抚琴眼睛微转。
“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是!”她盈盈一笑,对抚诗微微挑眉。
万琦:……???
于是在被迫喝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后,万琦一晚上没睡,拉得几乎要虚脱,早晨的时候,差点脚软摔下船。
第二日南笙便吩咐,弃水路,一切从简,改走路路上京。
……
沿河岸边,有一片幽静的竹林,竹林内马蹄踢踏,马走得并不快,只沿着江边一路前前行。
“主子,前头那些人没有留下身份痕迹,具体是哪方人马目前还不清楚,但应当是冲着万琦去的,对方目的很明确,且没有要伤他的打算,应当不是寻仇。”
“那便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了。”他笑道,“这天机神算倒还真是金字招牌,人人都要找他啊!”
他眼底滑过一丝幽光,“从楼里多召点人手过来,都去护着。”
“是。”那人很快便消失在竹林内。
很快,竹林内便只剩下了一人一马,他神情恍惚了一瞬,便揉了揉有些钝痛的脑子。
‘让你占一次身体真以为自己能抢夺主导权了?’
他眼底滑过一丝戾气,不过很快便隐去了,又恢复了云淡风轻之态。
……
云川郡守官邸,窗边坐着一的男子,身前摆着一桌棋子,男子相貌儒雅,眼神,着一身暗红色锦袍,眼神沉桌。
“说起来,相爷当年在云川励精图治,至今云川百姓,还时常提及您左青天的事迹。”对面之人笑道。
“都是百姓爱重,我等为官一方,为百姓做些事实是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