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亘古不变的真理。
包里手机震动，关书桐掏出来，看到仇野给她发来一张图。
是她在城中村街边，俯身上车的画面。
偷拍那人技术不错，整体色调看着浓烈瑰丽，颇具电影质感。
仇野调侃：【你说有事不能约，就是在拍百岁山广告？】
关书桐差点笑出来。
这次期中考，仇野考得相当不错，严格来说，是特别特别好，如他所言，从年级吊车尾，一跃进入中上游，进步巨大，一雪前耻。
老师主任们并非没有怀疑过他成绩造假，可他全程未曾出过考场，也不曾有任何违规违纪行为。
而他所在考场，除他这个“天降奇才”外，一如既往地全军覆没。
再三调查研究发现他确实没有作弊，仇野连照片带名字，被挂在教学楼下的黑马榜上，排在第一位。
先前，他找过她一次，问她什么兑现承诺，和他约会。
他给出一个大概的时间，被关书桐以她要参加她爸的生日宴打回去。
是以，两人的约会一拖再拖。
关书桐随手拍一张现场照片发他，回：【骗你干嘛？】
九里：【谈斯雨去接你？】
不等她问，他给出答案：【我在他家院子见过那台车】
G：【什么时候？】
仇野没再回复她了。
关书桐收起手机，肚子填得差不多，作为关家大小姐，她大概也要起身，混进人群中，装模作样露个脸，刷点存在感了。
衣香鬓影，人影憧憧。
正准备到谈斯雨那儿，同他父母见面问声好，就听一声脆生生的“姐姐”，关书灵被保姆牵着，摇晃着两根马尾辫向她跑来。
怕她跟人撞到，关书桐叫她别跑，快两步过去，一把将她拦住。
“姐姐~”关书灵抱着她撒娇，脸颊在她腰腹来回蹭。
关书桐摸摸她的头。
保姆在一旁看着，眼底闪过一丝丝狐疑。
关书桐见她脸生，大概是新来的，不太认得她。
不过无所谓，保姆阿姨随时可以换一个，但关家名正言顺的千金就她们这两个。
关书桐牵着关书灵到落地窗附近。
赵嘉业和两个男人，凑到谈家人跟前闲扯。
陈雨琪挽着谈君延的胳膊，一个端着客气疏离的笑，一个漫不经心地听。
谈君延助理偶尔凑到他耳边说几句，他给出简短回应。
还有个年纪不大的青年，应是某个男人的儿子，静静地杵在后边当人形柱子，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谈斯雨身上瞟。
大抵是因为那位爷实在悠哉得很，一手插兜，一手端着杯红酒浅浅地抿，只在看到关书桐她们俩姐妹时，表情才稍有波动。
“Gloria！”陈雨琪是最先叫她的，清亮声线打破沉闷，附近几人不由扭头朝她看。
“阿姨好，叔叔好。”关书桐保持着堪称完美的微笑同他们打招呼。
另几位不熟的，她点头致意。
至于赵嘉业，她不太想搭理。
“好一段时间不见，你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陈雨琪细细打量她，由衷夸赞，也不忘聊聊被她牵着的关书灵，“Grace长得好快，以前还只有小小一点呢……现在看着，同姐姐有几分相似。”
“好多人都说我们姐妹长得像。”关书桐说。
眼尖地瞟到郑云轻携赵庆恩和赵庆欣往这边走，她眉梢轻轻一挑，话里带刺：
“可能是长得像妈妈吧……不知道，爸爸看着我们的时候，会不会想到我妈，会不会为她的早亡而感到难过？”
闻言，郑云轻脸色微变，转头盯住赵嘉业。
赵嘉业舔唇，咽口水，视线越过身旁一个男人，落在斜前方的关书桐脸上，讪讪道：
“确实，Gloria和Grace都是像妈妈比较多。”
在场没几人是不了解赵家那点子事的，发觉他说话特意跳过了重点，心里都明白，他那是心虚了。
郑云轻心口起伏了一下，稳住情绪，接住话题：
“所以说，基因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Gloria和Grace长得像妈妈，我们Eneko和Sindy却是长得像爸爸。”
“是啊，”关书桐接话，字里行间，意味深长，“基因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子女会打洞。”
一个被下.半身控制，当着渣男play boy；
一个妄图雌竞，讨一个正宫娘娘的高位。
到这儿，火药味渐渐浓郁起来。
赵嘉业轻咳一声，重振父纲，“你不是说你喝多了，头晕吗？要不开间房，你先去睡会儿？”
“不用。”关书桐说，“今日可是您的生日，我特地来祝寿的，怎么能稀里糊涂睡过去呢？”
不想同她当着众人的面互呛，赵嘉业紧了紧下颌线，离开这一带，转去低声问赵庆欣怎么过来了，又问她跟那几位聊得怎样。
赵庆欣不乐意地噘高了嘴，“我，十八岁，年轻貌美，你怎么给我介绍三四十岁的老男人啊？还有一个，又呆又木，只会盯着人傻笑。另一个，长得歪瓜裂枣……”
见赵嘉业不悦地拉下嘴角，郑云轻瞬间绷紧神经，敲打她：
“你现在是十八岁，趁年轻赶紧找一个栓紧了，别等到二十八了，年轻貌美不再，没点手段都争不过那些十八.九的漂亮姑娘。”
赵庆恩就想笑：“你们说再多有什么用？她现在一颗芳心都紧紧挂在谈斯雨身上，偏偏呐，那人心里没~有~她~”
赵嘉业双手往后背，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谈斯雨就这么一个，他现在跟你姐姐打得火热，指不定再加一把火两人就成了，你别在这时候乱我好事。”
“她才不是我姐姐。”赵庆欣阴恻恻地纠正他。
赵嘉业胸口重重起伏一下，从关书桐那儿带出来的气，这会儿快被她点燃，瞪着她，“你再说一句试试？”
赵庆欣嗫嚅着唇，想怼他，想发火，但碍于人多，闹起来不好看，而且她向来畏惧他，所以她只能乖乖住嘴，低下头。
郑云轻见势，赶紧过去，挨着赵嘉业，一手抚着他胸口，好声好气地劝：
“关书桐和谈斯雨要能成，这当然很好，但是……谈斯雨将来肯定是要出国的，那关书桐呢？她现在连申请资料都来不及准备。难道以后他们要异国恋吗？指不定谈斯雨最后在国外谈一个呢？不如——”
不等她说完，赵嘉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折回去。
关书桐拉着关书灵，正和陈雨琪聊着。
赵嘉业突然闯入。
陈雨琪不悦拧眉。
谈斯雨和谈君延注意到，看过来。
赵嘉业习惯性地扯出一个面具式的假笑：“桐桐，你现在准备出国留学，来不来得及？”
关书桐歪了下头，似是不解他的问法，“可我不打算出国诶。”
“为什么不呢？”赵嘉业反问，“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参加什么夏令营冬令营，很喜欢出国旅游吗？大家都出国，你怎么不打算出国呢？”
“国内的学校也不错啊。”
而且，关家在国内，她和孙颖创立的GOING潮牌在国内，从小到大，她所熟悉的、拼搏的、奋斗的，都在国内。
她不是恐惧外出闯荡，单打独斗。
只是担心，将来如果带着关书灵离开的话，一大一小两个女生，在国外生存的困难程度会大幅增加。
“而且，”她睁眼说瞎话，“跟您离得近的话，不是方便我给您尽孝么？”
“我——”赵嘉业急得差点提不上气来，“那谈斯雨怎么办？”
“我？”谈斯雨捻着颗青提塞嘴里，一派闲云野鹤的懒散模样，“我不用她给我尽孝。”
“……”空气突然安静。
有人忍俊不禁，一声轻笑打破沉寂，紧接着，附近一圈人都被逗乐了。
赵嘉业识趣地融入大家，强颜欢笑：“那……你们就这样分开，异国？”
“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叔叔您担心的是这个。”
谈斯雨说得十分轻巧，顺手摘下一颗青提，侧过身，面朝关书桐，眼神荡漾着温柔的笑意，比三月春风还和煦。
关书桐转眸看他，看他舌灿莲花，巧舌如簧，又将扯出一番什么荒唐言。
"我跟桐桐说定，会在我出国前订婚。"他说，“原本是想等春节后再说这事儿的，但现在叔叔您说了，刚好我爸妈也都在，那我这个当男孩子的，就只好厚着脸皮，稍微提一下。”
“什么？”
莫大的惊喜从天而降，砸了他个头晕眼花，赵嘉业没反应过来。
不只他，还有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都在状况外，比如郑云轻，比如赵庆欣，也比如……关书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后半句话，被他用一颗青提封缄。
她怔愣一秒，口中青提清甜的汁水爆溅，他俯身前倾，额头抵在她脑侧，唇瓣翕张时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廓，她心乱如麻地听：
“收起这副傻样，不是说好，要给我当完美太太？”
第33章 晋江文学城
完美太太什么的, 可她所说的前提是商业联姻。
怎么？他不理想主义，不追求子虚乌有的爱情了？
关书桐不明白。
但人被他架在这儿，只能配合着, 一同睁眼说瞎话。
“你真是……”关书桐扮出一副娇嗔模样, 亲昵地抬手拍了下他胳膊, “那么远的事呢, 你现在这么急着说干嘛？”
“有好事不得说出来？”有人插一嘴, “赵总生日, 女儿订婚，今天可谓双喜临门！”
赵嘉业咧嘴笑着, 端着长辈姿态, 纠正关书桐的说法：
“什么远不远的，现在都十月底了, 斯雨应该选好学校，准备提交申请了吧？出国前还有好多事要忙的。你俩要是订婚, 我们两家也有很多东西要准备的。时间都不够用了, 你还觉得远呢。”
赵嘉业想得美好, 关书桐暗中观察一番，除他笑得合不拢嘴外, 郑云轻和赵庆欣的表情可没那么好看。
前者心焦气躁地掐着后者的手，后者又气又委屈地瘪着嘴。
赵庆恩心知赵嘉业肯定会把家产留给他这唯一的儿子, 他反而是最无所谓的那个。
郑云轻尽量把话说得委婉：
“这不是因为他们还在上着学么？桐桐要高考，斯雨要出国, 感觉都还是孩子呢，突然就说要订婚结婚了。”
“是啊, ”陈雨琪接话，“感觉都还是孩子呢, 怎么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以为找到同盟，郑云轻动了动嘴唇，刚要附和，陈雨琪又说：
“你们青梅竹马，两厢情愿，现在愿意担起责任，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自然是好。不过——”
“我知道。”谈斯雨截断她的话，“我们现在是忙学习的时候，所以这事儿我也只是先提一下，让你们和赵叔，以及桐桐，知道我是什么态度。毕竟，谈恋爱最后不都是奔着结婚去的？等这阵子忙完了，时间宽裕了，今后我会正式地再提一次。”
潜台词就是，现在是有这想法，但要真正落实下来，至少得到毕业后。
大半年的时间在这里，谁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
关书桐悄然松一口气，悬起的小心脏慢慢落下去，说不清那种感觉，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真有那么一点点被他耍弄了的懊恼，和低落。
然，这种感觉就像过山车，短暂地在低谷停留一秒后，谈斯雨突如其来的一个转折句，刺激感受再次被猛力推上顶峰：
“不过，说到学习，最近期中考成绩下来，听说数学大题最后一小问，全校就只有你做出来了。”
谈斯雨转眸看向她。
关书桐睫羽轻颤，抬头对上他的眼。
他在笑，英俊帅气，眉目含情。
她却仿佛看到他身后招摇的狐狸尾巴，也可能是狼尾巴。
谈君延大致从两人的眼神互动中窥出点什么，随口问一句：“桐桐这么厉害？”
“对啊，”谈斯雨慢条斯理地说着，“她很厉害的，那道题我到现在都没搞懂呢，要不是担心打扰她学习，还真想她能教教我。”
关书桐眉梢一跳。
现场的交响乐团正巧演奏莫扎特的《G大调弦乐小夜曲》，曲调跌宕起伏，一如她内心的忐忑。
果然，随后她爸赵嘉业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推销出去：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桐桐，斯雨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得帮他，当然，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斯雨说。”
“我只是刚好走运，做对了一道题而已。”关书桐说着客套话，“国际体系和高考体系不一样，我们的教学内容和目标也不一样，我比较建议你找专业的家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