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呢?”仇野问她,“他想要什么?”
那两个字,关书桐竟有点难以启齿:“爱情。”
“你爱他?”
“……”关书桐还算清醒,“不知道。不过,以后我在国内,他在国外,环境截然不同,或许渐渐就越走越远了。”
“关家的公司和资产,交给职业经理人和信托基金打理。我呢,大概会学服装设计吧?一边上学工作,一边照顾教导我妹妹,姐妹俩相互支撑,报团取暖,日子过得忙碌充实。”
“至于谈斯雨,他日子肯定很潇洒,头脑依旧聪明,家里依旧有钱,鬼点子一堆,狐朋狗友一大把,还有不少辣妹向他抛媚眼。或许,他会遇到一个不抱任何目的接近他,可爱善良又纯粹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会真心实意地爱他。”
不像她,以前是迫于赵嘉业的压力才接近他,而现在,却是因为发现他确实能帮到她。
仇野听着,想笑:“这话,我只说一次。”
“什么?”
“如果确定不跟他在一起,那就不要跟他靠太近。”仇野说,“否则,他会错意,你利用完他,冷落他,抛弃他。关书桐,你这就是恩将仇报。”
“就因为他帮过我,所以我必须跟他在一起?”
她觉得这逻辑不对,至少,和谈斯雨想要的那种“真爱”不一样。
“就算是以前你帮过我——”
仇野轻“啧”一声,“早知道,那时候,你跟着我走时,我就直接把你拐回家了。”
半遮半掩的戏谑,似真似假的追悔。
他混不吝地笑着,问她:“要不我们重来一次,我不答应你给我当两年跟班了,而是让你当我女友,直到毕业?”
第38章 晋江文学城
那件事发生前, 尽管关书桐和谈斯雨关系亲密,谈斯雨和仇野也曾是好友,但关书桐和仇野的交集并不多。
他们成长环境不同, 性格不同, 要说最大的相似点, 大概是仇野和谈斯雨闹掰是在高一, 而她和谈斯雨闹掰是在高二。
在遇到孙颖, 并且她们的服装品牌有起色之前, 关书桐出走在外的日子并不好过。
无论古今中外,钱都是很重要的一样东西。
她当时还没搬到关内, 而是贪便宜, 在关外城中村跟一女生合租。
她还找过一个家教兼职,从晚上七点到九点。
那晚, 因为小孩奶奶生日,所以家教时间往后推迟一个钟。
关书桐晚上十点离开雇主家, 十点三刻出地铁, 在城中村一家大排档外, 被两个酒鬼搭讪。
南方夏秋多台风,初时雨下得并不大, 关书桐打着伞,冷着脸, 一手护着包里停电关机的手机,脚步不带停地往前走去, 就当没碰见过那两个脏东西。
这种天气,这个点, 路上人少,家家户户的灯光却在飘摇风雨中明亮。
他们开始辱骂她, “鸡”“婊.子”“多少钱”……那种恶心的调调让她联想到赵庆恩。
雨下得愈发大了,发觉她油盐不进,冷硬不吃,两人顿时火大,再相互一撺掇,其中一个打掉她的伞,另一个上手去抓她手腕。
她一口咬住那人胳膊,那人吃痛,甩开她,她拔腿就跑。
其实跑不快,雨实在太大太冷,她包里还放了沉甸甸的书本。
很快,一个男人追上来,一把扯住她头发。
她痛到大叫,抡起单肩包就反身狠狠砸到他头上。
这时,另一个男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禁锢她所有动作。
她奋力挣扎,被砸得头晕目眩的男人好像突然间清醒过来,上前一步,猛力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她头一偏,差点被扇晕过去。
他们哈哈大笑。
关书桐咬痛下唇,双臂被人束缚着,寻到机会,抬腿一脚踩在身后那人脚面。
那人瞬间痛呼出声,她来不及逃,跟前那男人薅住她头发往下拽,眼见他一记下勾拳要砸她脸上——
仇野出现了。
时机刚刚好。
他是个狠人,不论三七二十一,从印有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中抽出一瓶啤酒,就猛地朝男人后脑摔下去。
“哐当!”
第一下,绿玻璃酒瓶没碎。
男人被敲了个晕头转向,手下忽然没劲儿,关书桐伺机逃出来。
她想跑,跑得越远越好。
只是跑没两步,一记刺耳的玻璃瓶碎裂声炸响。
她良心发作,到底还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瓢泼大雨中,幽深小巷里,仇野一对二,操着那半支玻璃瓶跟人对打,不留余力,也不留余地,招招下死手,太凶,太狠。
那两个男人血性被激起,合起伙来对付他。
“小心!”关书桐喊一嗓子,但比她声音更快的,是那半块砖头落下的速度,直接冲着仇野后脑勺来的。
鲜血瞬间从他破开的伤口淌出。
三人打得更凶了,直到两个男人被少年干趴下,鲜红血液把雨水染红。
这种天气,两个被打成重伤的酒鬼。
关书桐是害怕闹出人命的,上前去拦他。
仇野那一酒瓶顿在半空,撩起薄薄的眼皮,没什么温度地看着她。
一场争斗下来,他们这三个没个好形象,她也好不到哪儿去,浑身湿淋淋的,白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都沾了血。
像只落汤鸡,瑟瑟发抖。
“害怕?”他缓慢直起身,随手丢了那半支玻璃瓶。
“嗯。”她坦然地应,“住手吧,这事儿我不报警,不然,就你刚刚那样——”
仇野嗤笑:“拜托,大小姐,刚刚我是在帮你诶。”
“这已经不在正当防卫的范围了。”关书桐抬手指向一旁屋檐下,亮着红色指示灯的监控,“那里有监控,警察一查就清楚。到时,要进局子接受调查的,不只是他们,还有打架斗殴的你。”
仇野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怕什么?反正你的事,有谈斯雨兜底。”
“他不会出面的。”她是那么信誓旦旦,捡起包,躲在屋檐下,掏出手机,残存的电量甚至不足以开机,问他,“你手机还能用么?给他们打个120,人不能就这样死在这儿,否则后面会很麻烦。”
“知不知道,”仇野从裤兜摸出手机递给她,“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点像事后,冷静理智地处理尸体的杀人凶手。”
她没搭理他的贫嘴,给120打完电话后,强烈要求他也到医院看看。
他说,不用。
她说,她怕他留下后遗症,讹上她。
仇野懒得搭理她,拿回自己的手机,自顾自地往外走。
关书桐跟上去。
跟了好一段路,他不耐:“跟着我干嘛?”
“我也这条路。”关书桐说。
仇野停步,回头看她,两人在雨中对望。
“难怪,”他恍然,“这边拦不到的士,你手机没法用,全身湿了还没伞,刚刚又被人骚扰。关书桐,你是真害怕。”
被他说中了。
关书桐沉默。
“但也别跟着我,”仇野好言相劝,“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随便吧。”
反正这个世界本来就破破烂烂的,没几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仇野打量她,半晌,他开口:“听说你离家出走了,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或者……”他抬抬下巴往前一指,“跟我回家?”
这里离她跟人合租的房子不远,关书桐让他送她。
“136********。”两人分别前,关书桐报出一串号码,“这我手机号,微信也是这个号。毕竟是因为帮我,你才会受伤的,你的伤我会负责到底。什么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我会负责的。”
“你好像很急着跟我撇清干系。”他一语中的。
关书桐哑然。
仇野看准她心思,“如果不是我,你早就不知道怎么样了。出钱给我疗伤,这是基操,还不足以抵消我对你的恩情吧?”
“那你想怎样?”
“不知道,”他耸肩,“我现在失血过多,脑子不太清醒,暂时想不出来。”
“那等你想清楚再说。”
那个台风天,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锋结束。
后来,仇野去医院治疗后脑勺的伤口,打了消炎针,也缝了几针。
他并不客气,账单拍照发关书桐那儿,她给他微信转账。
他问她,欠人情不还,她是不是会寝食难安?
她直言不讳地表示:是,她最烦欠人情,也怕今后飞黄腾达了,被人拿着那点人情一个劲儿地找事。
“飞黄腾达”这个成语很有意思,仇野听笑了:
“我也曾跟人说过这种话,等我飞黄腾达了,就怎样怎样。”
“怎么?”关书桐挑眉,天之骄女的矜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你不信我会发达?”
“信~”他拖着懒洋洋的调调,“谁让我也说过这种话,所以,我也会发达的。”
这世界上,想飞黄腾达的人那么多,管不住嘴,跟父母说,跟长辈说,跟朋友说,还跟财神爷说。
梦做得有多大,饼就有多大。
关书桐没问他究竟是给谁画了大饼,只是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她想尽快还清他人情,从此,两人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你跟谈斯雨之间也这样?”他问她。
他们之间不这样。
关书桐把话藏在心里。
她和谈斯雨之间,这么多年的爱憎博弈,剪不断,理还乱,桩桩件件,斤斤计较起来,那得没个完,不是用“一笔勾销”可轻易解决的。所以干脆不计较,不解决了,直接断在那个雨夜。
“钱,”谈钱很俗,仇野俗得很直接,“我想要数不清、用不完的钱,你有吗?”
她可以有,但她现在没有。
关书桐让他换一个。
“知不知道,我跟谈斯雨有过节?”
“嗯。”
“你是不是也跟他有过节?”
“怎样?”
“假装我们在一起了,让他难受一下。”
“除了这个。”好不容易才不用再跟谈斯雨假惺惺地表演你侬我侬,她才不想重蹈覆辙。
“没意思。”
“那这样,”关书桐退一步,“除了涉及感情上的事,在不违反法律法规,违背道德纪律的基础上,在高中毕业前,我可以给你当跟班,听从你吩咐,以此还清你的救命之恩。等高中一毕业,往后余生,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我们再无联系,互不打扰,你不准再拿过去那点恩情要求我做任何事。”
“行。”仇野答应得随意。
当时他确实没多想,他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多一个关书桐当跟班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就关书桐这种娇娇女,他其实没什么用得到她的地方。
除非是……用她刺激谈斯雨。
关书桐挺谨慎,口头约定不算,她要求用书面文字做保证,毕业后,两人关系撇得一干二净,谁都不得用过去那事威胁或道德绑架另一方。
两人签字画押,都是干脆果断的性格。
哪知到了现在,仇野竟然说出这种话。
关书桐用谈斯雨那番话回他:
“人在当下做出的决定已经是最优项。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不可能会当你女友。”
仇野:“那,现在这个时候,你的最优项是什么?”
“保持现状。”关书桐回。
牛肉丸已经熟透,她让服务员帮忙涮肉。
嫩肉涮10秒,匙柄10秒,肥胼15秒……
这家火锅店评价不错,服务态度好,牛是当天杀的,食材相当新鲜。
以前,是谈斯雨带她来的。
然,他厨艺烂归烂,嘴巴却很刁,心血来潮吃过两次,感觉不过瘾。
上午的课刚结束,大家都商量着中午吃什么的时候,他边查高铁票,边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是以,那次,他们五人什么都没带没准备,坐在高铁上,请了一整个下午的课,跨越三个市,就为了一顿火锅。
疯狂,恣意。
可惜是过去式。
还剩一半没吃完,仇野手机响了。
他接电话。
关书桐自顾自地吃着。
“……嗯。”他沉声回应。
她随性瞟一眼,发现他脸色不太好看。
“好,我现在过去。”说完,他挂电话,“我家里有点事——”
关书桐:“去吧。”
仇野:“不问什么事?”
关书桐便附和:“什么事?”
“雨天路滑,我妈出门不小心摔了,现在在医院。”他解释,“虽然今天挺突然的,但毕竟是我们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