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自己能够存活下去,嫌犯肯定会隐藏身份躲藏在旅店,这样也好,缩小了我的搜查范围。”
话里提到了段青,几人都下意识向段青看去。
高恒说得很明白,嫌犯为了存活下去,定会来到旅店,好借着旅店物资,渡过这段等待救援的时期。
这话没什么问题,可他拿段青做示例,似乎也是在暗中将怀疑转向段青。
“高警官,你只凭这一点便来怀疑我,是不是有点立不住脚?”段青好歹是资深律师,定不会让高恒牵着鼻子走。
高恒呵呵一笑,接着道:“当然不是,没有证据的情况的情况下,我也不会断然怀疑某个人。我的话还没说完,各位不妨听完再做结论。”
“方才说道,嫌犯会为了生活物资躲在旅店,这只是第一点。第二点线索就是——旅店中,还藏着一个嫌犯的接头人。这么重要的文物,怎么盗窃,怎么运输,都是环环相扣,嫌犯负责偷盗,接头人负责把风和联系运输。”
“一件文物,经过层层转手,找不出源头来,才能为过-境走-私护上层层安全保障,即使被抓了,也很难找到源头。所以走-私案一直会有,因为找不到究竟是谁组织,谁出手的。”
“这次的汉代帝王墓肯定也能惊动那些走-私的组织,我们警-方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把守走-私源头,从这条线往后查,顺藤摸瓜,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不知道路老板,愿不愿意配合一下,交出房间备用钥匙,让我,挨个搜查……”
话说到最后,高恒环看着桌上众人眼中的各色情绪,满意地端起杯子啜饮,湿润着有些干渴的咽喉。
放下杯子,在桌上众人都沉思的时候,他转目,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的路老板,说出自己告知这番话的目的。
一个个怀疑太麻烦,还不如尽快搜屋,旅店就这么大点,玉符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会被贴身带在身边,再怎么藏,也藏不出什么花来。
路老板没应声,抱臂斜倚着门框,目光从高恒身上一一滑向桌上众人。
大家也都缓过神来,经过这一番连环重磅消息的轰炸,可算听出了高恒的最终目的。
——搜屋。
搜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这是旅店的房间,他们只是来了又走的旅客,不至于留下什么不太愿意示人的私-密。但是清清白白的情况下,被强制搜屋,总觉得有些不舒坦。
路老板没表态,不代表众人不表态。
孔庆荣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同意,凭什么要搜屋,你做警-察的是吃干饭的吗?有线索都查不出来嫌疑人,现在还要怀疑到我这平头老百姓身上。”
他这话一出,罗文秀也跟着应声:“我也不同意搜屋,我们清清白白,凭什么你说一句搜屋就搜屋?”
随后,沈荃和段青跳出来表示支持,话中意思大抵是清清白白,经得起搜屋证明。程涂则是一脸犹豫,韩蕴垂目未言。
一时间,桌上就这个问题闹成一团。
孟词微在一片喧闹间,转目寻找路老板的身影。
他离开厨房,去到前台,没事人一样兀自收拾着方才照顾段青遗留下来的医药箱。
方才说事的时候,他在厨房做饭,没有参与。现在饭在煮着,他也有了空隙时间,还是没有参与桌上话题。
路老板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仿佛只是这场闹剧的旁观者。
哦,不。他连旁观都算不上,这边吵得沸沸扬扬,他在那独辟一块地,清白得仿佛江边月,寒山雪。
但他真的清白吗?
孟词微显然不相信——他如果真的清白,那他之前种种可疑的行为,该怎么解释?
顶替旅店老板、昨晚翻墙将要外出、未卜先知将她从高恒房间带出、今天地窖的隐隐说话声……每点单拎出来,都很值得思索。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路老板察觉到,侧目向她的方向看来。
眉目间淡然,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两人视线隔着一段距离交织,孟词微看进他沉沉的眸底,一瞬间,耳畔嘈杂的人声尽数过滤,不知为何,他昨晚擦在她耳畔的话语此刻在孟词微心中盘旋:“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孟词微扯唇笑着,在桌上众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对他无声张口:“是你吗?嫌疑人?”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
所以路老板,你会给我什么样的回答,我该相信你吗?
她一字一顿。
第24章 第一日
.18
路老板定定地看着她,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织,缠绕。
她的眼中带着挑衅, 质问,明明是含着笑,可笑意不达眼底,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滚烫灼热的温度。
时间成线性无限拉长,一秒、两秒。
路老板垂下眼,移开了视线。
前台的顶灯昏黄, 从他发顶落下, 给浑身的轮廓都镀上一层暖色,但还是吞不掉路老板眼眸半瞌间,周身淡漠冷冽的气息。
他没有回答。
孟词微见状,自嘲一声, 不动声色地坐回身体,正了视线, 将注意力又放回到圆桌上面。
可心底,总有一个隐隐预感:他会说的。
耳边鸣声渐退,嘈杂又现。
圆桌上众人谈判几乎到白热化阶段, 孟词微默不作声,借着喝水的动作凝神去听:原本支持搜屋的几人被动摇, 现在也变了阵营。
高恒见事态发展偏移到与他想法相悖的地方, 却还是不见慌乱,不急不忙地等桌上一众人吵完,方才悠悠开口:“各位, 我想大家应该要明白一件事。”
“搜屋,是为了查案, 是执行公-务。各位拒绝执行,清楚妨碍警察办案会是什么后果吗?”他语速缓缓,将最后半句字眼咬得极重。
孟词微眯了眯眼,直觉气氛开始变得僵硬。这是眼见谈判不成,开始威胁了?
她视线绕及瞬间安静下来的圆桌众人,在若有所思的段青身上顿了顿,等着看好戏。
果不其然,下一秒,段青没管受伤的腿,单手推开椅子,径直站起。
他看着高恒,声线沉着,条理清晰:“我们拎得清是非,当然不会妨碍警察办案,但是高先生您,怎么能够证明,您说的话是真的呢?您怎么证明,你是警察呢?”
“谁都会说谎,谁都会伪装。我在法庭上为当事人辩护时,都是依靠着证据来说话,而现在高先生你呢?仅凭一张嘴,就能将自己警察身份坐实吗?”
说着,他双手撑住面前的桌面,身子微微前倾,以一个具有压迫感的态度直逼高恒:“我们不妨做两个假设:第一,高先生您真的是警察,关于旅店藏着嫌疑人说法也是真的,搜屋,是为了找出嫌疑人。”
“第二,高先生您不是警察,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您打算搜屋,其目的是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如果第二条假设成立,您说出这么一个弥天大谎,那么您谎言背后藏着的真相,极可能对我们众人,都是不利的。”
这一番说法一出,众人神色各异,视线在段青和高恒之间徘徊。
孟词微仔细观察完他们脸上的细微表情,又向着身后不远处路老板所在的地方看去。
他显然将段青这一番话听进去了,眉心微蹙,向这边看来。
这次,是孟词微先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她转回桌面,点头称赞段青的话:“我觉得段律师说得有些道理,仅凭高先生的一面之词,我们也不太好判断您的话是真是假,高先生不妨先拿出一些证据,来证明您的身份,再说搜屋的事情,也不迟。”
“嗯,如果高先生有所担心的话,在这期间,我也可以彻底封锁旅店,不让任何一个人出去。”路老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直没对这事发表意见,他如今开口,倒是惹得目光全越过圆桌,向他一人汇去。
路老板迈步走来,直直停到他方前坐着的位置前停下:“既然无法证明高先生所说是真是假,那索性就做两手准备:先封锁旅店,确保在救援到来之前,不让任何一人离开。高先生如果说的是真的,那么嫌犯也逃脱不了。”
“如果高先生身份存疑,我们也能在救援到来之后,交由真正的警方定夺。”
将旅店彻底封锁,不让人随意外出,这个想法,倒是可行。现在槐山上能够生活的地方只有旅店,外界物资又运送不进。山上帝王墓的主意不能打,上山没有什么意义,山下道路坍塌,下山也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出门的目的,在旅店生活物资也能得到保障。对此,封不封锁,大家毫无异义。
后续处理工作说完,现在,就看高恒能不能拿出证据证明身份,来依此决定搜不搜屋。
孟词微收回落在路老板身上的视线,看向高恒。不止她,其余人也都是如此。
一众目光落在高恒身上,现在,就等他表态。
“呵呵,”被这样明白着质问,高恒端坐着,未见慌乱。他放下手中杯子,摇摇头,“大家有疑心是好事。出门在外,对陌生人多一道防备也正常。”
他笑着,拉下夹克拉链,伸手探向内侧口袋:“可是,疑心太重,也是一种病。”
孟词微视线落到他的手上,屏息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就见高恒从口袋中抽出一个黑色皮夹,手腕一抖向着圆桌展开,内面上端镶嵌一枚金属质地警-徽,下面是一张内卡,上附一张二寸彩色证件照,赫然就是高恒的模样。
照片下面跟着姓名和警号等小字,隔着一张桌子,离得远了,看不太清晰。
但是凭着这大致证件模样,不瞎的都能认出来,这是一式警-察证。
证件的作用就是用来证明身份,看样子,高恒所言非虚。
“方便让我仔细看一眼吗?”路老板盯着他手上证件上的那张照片,微微眯了眼,沉声问道。
“啪——”地一声将证件合上,高恒将其重新塞回内兜:“不好意思,这是重要证件,我说过,这里藏着嫌疑人,保险起见,还是不能经过他人之手。”
说到这,他挑眉看向路老板:“路老板这是,还不相信我吗?”
路老板轻笑一声,摇摇头离开了桌前。
厨房白米焖熟的味道飘进鼻尖,晚饭快要准备好。
他转身走进,退出这个话题。
事情走到现在,高恒的身份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撇去那一分怀疑,孟词微心头没松下来,反而愈发吊起。
显然,其他人也注意到这件事,面上不由得正肃起来——高恒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现在旅店中,正藏着一个嫌犯和一个接头人。
察觉到隐隐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孟词微默不作声,也在一一观察众人。
怀疑的罪名安插在每一个人头上,你可知你身边的究竟是好人和坏人。
一时间,没人接着说话,四目相对间,人心惶惶。
孟词微目光顿在高恒身上,思绪却扯远到楼上。
三楼,她自己的房间,木地板上,背包最底盖着的那个盒子。
……
她是不是,应该要把盒子里面的传国玉符……再藏深些?
第25章 前
.1
几日的一个凌晨, 孟词微考古队工作的小群里,一位组员传了两张照片到群里, 照片上是壁画一角。
两条图片消息过后,组员颤颤巍巍地按着键盘,吞了口唾沫,敲出这么一行字:「@宋启,老师,我好像……找到了最后一座汉代帝王墓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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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槐山脚下, 临山路商街。
最近生意不怎么景气, 旅游区也人声寥寥,更别提这大清早的,沿街商铺都闭了门。
孟词微按着跳疼的太阳穴,急需找个地方歇歇脚。
远瞅见, 街上偏僻一角立了一个红牌子,上书言简意赅——“早餐”。
几平米的铺子夹在两侧商铺中间, 室内摆两张餐桌,室外平地上还支了四张小折叠桌。门口半边摆一体式大蒸笼,笼屉掀开时, 浓浓水汽哗然涌出,雾散开来。
老板娘围着围裙, 见着她, 在围裙边抹了抹手上包包子沾的白面,热情招呼:“妹子吃啥,荤的素的都有。”
早晨苍白凛冽的风掺着包子香气, 孟词微连坐一夜车的疲惫卸下。她打了个哈欠,指墙上手写菜单:“这个和这个, 来一份。”
一手端一碗鸡汤冲的咸鸡蛋汤,一手端盛了几个包子的小铁盘。孟词微付完钱转身寻座时,兜里电话响个不停。
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手上没空不方便接,等她踢正桌旁小塑料凳子落了座时,电话铃声将近。
将手中餐盘放下,孟词微掏出手机滑动接听,视线顺势瞄一眼来电人:宋老师。
“小孟啊,你到了吗?”电话那头,宋启声线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
“刚到山脚下。”孟词微拎起碗内铁勺,趁热先喝了一口鸡蛋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