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闭目瞌眼,贴着冰凉的,带着土腥气的肌肤,他轻轻叹喂。
温柔、缱绻、真挚……
又带着那么一丝诡异。
第63章 第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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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盯着他看, 一时蹲不稳,吧唧一下栽坐在原地, 小手撑着身后的地面站起身,她犹犹豫豫地拍拍身上的土,往后退。
脚跟触及槐树裸-露在地面的根部,她回头,绕了一圈将自己的身体藏在树后,探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向段青。
这个叔叔变得好奇怪。
察觉到她的动作,段青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抬眼看来。眸光中, 那抹缱绻温柔不在,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更多的是玩味与一丝摸不清楚的晦暗。
妞妞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收回看向他的视线, 就见段青站起身,向着他这边走来。
刚想往后退, 但是她一个小孩,毕竟难及成年人的速度。方转了个身,段青就已经来到树后, 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拦在原地。
力道很大,手指紧紧箍住她的胳膊, 攥得有些痛。妞妞扁扁嘴, 不免挣扎一下,却换来段青力道加重。
手臂上痛觉愈深,妞妞心中的恐惧也渐起, 心理身体上的双重受压之下,她终是扯着嗓子哇地哭出了声。
小孩子哭声尖利, 有些刺耳。
传进这空旷的山道上,在晚风呼啸的加持下,更显凄厉。
段青彷若充耳不闻,眉头都不见皱一下。他伴着妞妞的哭声,拉着她向后,接着脱下自己的外套,拧成一股绳将她绑在树干上,面对着林外车道。
妞妞不明所以,扑腾着双腿边哭边挣扎着。
将她固定好后,段青脚尖转向,回到了树后那只日漫韩漫广播剧都在Q群⑤2四⑨0吧1⑨2手旁,听着妞妞有些嘶哑的声音,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轻声道:“妞妞听说过没有,爱哭的小孩子,舌头会被割掉。”
话音刚落,妞妞的哭声倏然止住,依稀只能听见细小的,努力憋着的抽泣声。
看不见她此刻面上的恐惧,但是耳旁没有了闹人的声音,段青耳根子清净不少,眉眼也舒展开来。
没有接着理会,段青将袖口折在腕处,重新蹲下身,沿着那只手掩埋在土地的边缘,一捧一捧地,将盖在她身上的土移走。
土层很浅,但是足够埋住一个人的大小的坑,挖起来,也是需要一点时间。
妞妞此刻背对着树后,看着面前空寂的山路,她只能听见身后土块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看不见段青的动作。
不清楚他此刻在看什么,妞妞也不敢过问,她紧紧抿着唇,仔细着不让自己喉间的抽噎泻出,生怕万一下一秒,段青就会过来割掉她的舌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绑住的手逐渐麻木,泪水也在脸上干涸。困意浓上眼睛,她打着哈欠,但被夜晚的冷风吹着,也没有太过想睡。
眨着眼睛,妞妞有些无聊地往山路延伸处看,看着看着,就见一道细长的,被路灯照得有些变形了的影子,出现在上山的路的尽头。
妞妞瞪大双眼,仔细往那处看。下一秒,路渐川的身影踩着影子出现在山路折弯处。
他穿一身黑,将自己融在夜色里,身影在出现在路灯下时明明暗暗。
路渐川步伐极快,拎着木仓,注意着周遭动静。
在妞妞发现他时,他也向着这个方向看来,注意到被绑在树上的小孩。
眉心微蹙,他单手上膛,将木仓口抬起,步伐渐渐减慢。
竖起食指在唇边比路个噤声的手势,路渐川视线绕着妞妞那棵树的周围,在树后暗处,注意到一个不停动作的影。
——应该就是段青,他在干什么?
抬眼,目光重新落回妞妞身上,路渐川向旁撤步,借一株株槐树的树荫遮住自己的身型。
同时观察着附近的景色。
这是灾祸前处,离滑坡塌方处有段距离,记得第一天下山时,他们就是在这发现段青的。
眼中浮上一丝警惕,路渐川压着脚步,木仓口冲着那道黑影慢慢接近。
有了这个信息,再结合方才在旅店看见的那几张照片,路渐川脑中的闪过的画面逐渐整合,得到了一个结论:这里,就是段青杀妻埋妻的案发地。
不过也只是初步判断,至于是不是这里,他有没有杀人,还需细细审问过后,再行定夺。
现在,妞妞在树前绑着,看向他的视线里充满了惊喜。用眼神示意着妞妞,路渐川再次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免得引起段青的注意。
离妞妞还剩一百米左右的距离,路渐川谨慎地停住步伐,侧身闪到一颗树后挡住自己的身体,将木仓口收起在脸侧,他深呼吸一口气,略微弯侧着腰,视线转到另一边的树侧,看向段青的方向。
同时,漆黑的木仓口估算着角度,渐渐从树后探出。
距离离得不算远,借着路灯从树缝里投过去的光线,路渐川也看清了他此时的动作。
泥土地上,翻出一具成人女尸安详地横躺在地。
——之所以说是女尸,是因着她身上的装束:内衬黑色毛线裙,外套着一件米白色风衣,风衣上深深浅浅分布着暗红色的血迹,还沾着泥土的灰尘,满是脏污。
她双手被段青摆正,交握在小腹前。长长黑发间裹带着不少从地底翻出的土块,头发卷曲着,如枯草般,散乱在颊边。
而段青,此时正侧对着路渐川的方向,跪在女尸身边,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梳顺着女尸的头发。
明明女尸没有任何的感觉,但他还是将动作放得极其轻柔,似乎是生怕用点力,扯痛了她。
路渐川静静观察了一会,眼见段青没有别的任何动作,只一心一意沉静在自己与那具女尸的世界里。路渐川轻轻挪移了一下步子,上前。
还未走出两步,就听见段青的声音在前方沉静响起:“别过来。”
他说着,放下手中的发丝,撑着地站起。转身看隐藏在黑夜里,路渐川的方向。
隐在他的目光下,路渐川不急着现身,见段青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脚尖转向,向着妞妞的方向前进。
只是现在这个距离不够近,那边的段青似乎是知道了他的动向,先他一步,快速闪到了妞妞身前,袖管里滑出一把纤细的水果刀来。
不顾妞妞下意识躲闪的动作,他直接将刀刃架在妞妞的脖子上,冲着路渐川藏身的地方喊道:“路老板,别藏了,我输三个书,你再不出来,我就杀了她。”
话音刚落,倒数的三还没念出口,就见路渐川身影从树后走出,向旁,站到山路上。
头顶的路灯在从他发顶落下,在面上投出漂亮的蝴蝶影,遮盖了部分神色,和他那双如高山冰雪般凉薄的眼神。
眼芒彷若有着实质,落到段青拿刀的手上,路渐川将持木仓的手端起在身前,木仓口直至段青的脑袋:“放了她,拿小孩子做人质,可真有你的……”
“路老板,出此下策,”段青无所谓地笑笑,视线对上漆黑的木仓口,他将手中的刀刃又往前送了几分,“想要这孩子活命的话,就把木仓放下。”
“我们好好谈谈。”他笑着说,手上刀刃却依旧不移。
路渐川看着被吓出了眼泪的妞妞,目光在刀和妞妞的眼角来回徘徊,最后淡瞌了眉目,将枪口移下。
看见他的动作,段青缓缓勾唇:“很好,这样,我们才能心平气和地进行一场谈判。”
“把刀放下,我再和你谈。”路渐川闻言,视线依旧顿在他持刀的手上,语气更加冰冷。
感受到他的不容置喙,段青挑挑眉,目光朝着路渐川手中的木仓身示意道:“路老板的木仓还握在手上,我可不敢。”
言下之意,就是要路渐川丢掉枪。
“好。”路渐川没有犹豫,朝着天空开了一发空枪,随着一声炸响,林中顿时飞腾出不少的眠鸟。鸟叫声盘旋在头顶,段青向上随意一瞟,视线再回正时,路渐川手上的枪已经被他拆分成几个零件。
他松手,零件掉落在地,一时间,也难以捡起组装起来。
段青微微放下心,将刀刃从妞妞的脖间移下。
依旧站在妞妞身前,他看着路渐川的方向,扬起一抹笑:“这样可以谈了吧。”
“什么目的?”用眼神安抚了一下被吓坏的妞妞,路渐川缓缓将目光移到段青身上,问道。
“很简单,就两点,”段青竖起两个手指,“一,让我离开。二,让我带走我妻子。”
闻言,路渐川拧眉。
还没开口,就听段青接着道:“要是路老板同意,我可以不杀这个孩子,并告诉你,是谁杀的孔庆荣,还有,传国玉符的下落。”
“相信传国玉符的价值,肯定比我这个小律师的命重要,”段青无所谓地摊摊手,“你一个转身,换来这个小孩的命,还有两个重要信息,很划算的。”
听着他提出的条件,路渐川神色未动。
他缓缓看向树旁,那具被段青妥善安置的女尸,问道:“为什么?”
段青随着他的视线望去,也一同看向那具女尸。
目光顷刻间带着几分柔软,还有无限的缱绻。他开口,语气中是满满的涩痛:“因为我爱她。”
“我想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路老板,你不懂,”段青闭上眼,遮盖住眼中的痛苦。再次睁开眼时,他看向路渐川,说道,“你不懂这种爱一个人爱到想死的感受。”
路渐川静静地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晦暗:“那么爱她,却杀死她?”
段青没有在意他眼中的情绪,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这是因为,我的爱情足够忠贞。”
“她有着不爱我的迹象,那我就把她永远留在,爱我的那刻……你知不知道,她到闭眼的最后一刻,还在吻我。”
“她是在我的吻中断气的。”
说着,段青哈哈笑起来,语气几近癫狂,他享受地闭上眼,手指抚上嘴唇,似在回味当时的触感。
路渐川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中,轻轻往前挪移了两步。
随之,段青睁开眼,视线重新回正到他的面上,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皱着眉,眼神同情地看向他。
“我看出来,你爱孟小姐,但她不爱你,相信你以后,也会和我有着同样的感受。”
第64章 往
.段青(上)
段青在十八岁时杀了自己的父亲, 又在二十八岁的时候杀了自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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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在一个破旧的小县城,小到什么程度呢?镇上只有一家学校, 开设从小学到初中的所有课程。医院超市都只有一家,和学校紧挨着。周围零零碎碎分布着些小杂货店小摊小贩之类的。
整个县城只需步行半个小时,便可以全部逛完。
段青的家就在离县城十里地的一个小村子。
村里人不多,村庄名就就叫段庄。
顾名思义,村上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都姓段,各家各户都沾亲带故。
而段青的父亲就是村上有名的二流子。整天游手好闲,爱到镇上搓麻将酗酒, 无所事事到自己的母亲去世那天, 也在镇上和麻友青头白脸地摸着牌,骂着架。
直到同乡的一个表哥跌跌撞撞跑来,告诉他说:“你-妈-死了。”
段父啐了一口唾沫,手上将牌拍得震天响:“二万。”
听见表哥的话, 他先是下意识回道:“你-妈才死了。”
接着听见麻将桌上都噤了声,才掏掏耳朵转了视线问道:“你刚才说啥?”
老太太老了, 身体弱,在田里晕倒之前,还干着重活, 没等段父进家门,便撒手人寰一命呜呼。
临终前唯一的愿望, 就是拉着老伴的手, 说要给段父说个媳妇。
媳妇哪那么好说。
他们这穷乡僻壤里,年轻人都跑光了,没有哪个年轻女人愿意往这里嫁的。
山穷水恶之地, 还养出了段父这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货色,身无长处, 没有哪个长了眼的女的能看上他。
老头子安葬了自己老伴,没钱买好棺材,用的是最便宜的薄木棺材,葬礼上钉棺材钉的时候,因为用力过度还裂了个缝。
他粗糙的手抚着棺材裂缝,再看看一旁席上只顾着叨菜喝酒的儿子,一时间愁上了心头。
没有人愿意嫁,那么,还有别的方法。
村头李叔说他有着门路,给段父说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就是价钱,可能会有点小贵。
毕竟是自己老伴的临终愿望,老头子一咬牙,卖了家里唯一的一头牛,再和亲戚苦苦哀求,借了点钱,凑够了五百块,给段父娶来一个媳妇。
听说是什么大学生,模样水灵。
新媳妇迎来的那一天,头上套了个大麻袋,五花大绑地用牛车送来。
老头子意识到什么,搓搓手指问李叔:“这样没问题吧。”
“嗨,能有什么问题,”李叔指挥着几个男的“卸货”,将新媳妇抬进破瓦屋,“管她从哪来,铁链一锁,生个带把的,不就成了你们老段家的人了。”
婚礼就办在第二天,请了几个关系近的乡亲,新娘子迟迟没露面,留段父和老头子在前院里招待了午饭,两桌子,每桌五盘菜一道汤,只有一盘荤腥。
午饭吃完,婚礼也算办完。那边,亲戚们剃着牙出门,吐槽这婚礼的寒酸劲。这边,段父已经进了屋,锁了门,爬上新娘子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