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词微费劲地呼吸,双手却依旧紧握着盒子,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看见她的动作,高恒眯了眯眼,视线未回,就这么盯着孟词微,随手又将刀子猛然刺进路渐川的肩膀。
这次,他用的力道比方才更大,刀尖又往里送了几分。
路渐川闷哼一声。
“孟小姐,还没想清楚吗?”高恒面上笑容更深,这边对孟词微说着,手上又将刀子抽出,转而看向路渐川,缓缓地,将刀尖指向他的心口,“你能等,我可等不起了,到现在,已经熬得太久了……”
“这样吧,我再给你十秒钟的时间,”高恒说着,低头看了看另一只手手腕上的腕表,“十秒过后,如果孟小姐还没想清楚的话,这下一刀,可就不知道刺的是哪了。”
“毕竟你给或不给,我都能拿到玉符,何必让路渐川受这一番皮肉之苦,还把命都搭进去呢……”
他笑着,刀尖抵上路渐川被血染湿的毛衣。
随之,高恒开口,倒计时:“十,九,八,七……”
路渐川仰头,视线扫过她这边,冲着她摇头,张了张口。
离得有些距离,再加上因呼吸不畅造成的耳鸣声,连听高恒倒数都有些模糊,更别提路渐川那有些微弱的声音。
视线里,路渐川说完最后一句话,扯唇轻笑了一下,接着,后脑靠上身后的支梁,闭上了双眼。
“六,五,四……”
喉管有种要被压碎的感觉,呼吸中,每一丝空气都带着腥甜。孟词微哑着嗓子,吃力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声来:“先放、放开他……”
声音大小如蚊呐,高恒只看见她的唇一张一合,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再加上孟词微的手还是紧紧握着罗文秀的手不让她抽出,高恒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见状,罗文秀松了一点手上的力道,能够让孟词微稍微能够自如呼吸。
高恒还在数:“三,二……”
“我答应你!”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孟词微放开兜里紧握住罗文秀的手。
随之,罗文秀快速将传国玉符抽出,单手打开盖子快速确认了一番,她才缓缓后退,试探性地放开掐住孟词微脖子的手。
腥凉的空气争先恐后地灌入喉腔,孟词微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弯下腰,伸手抚着脖子上鲜红充血的指痕,平缓着呼吸。
那边,罗文秀走到高恒身边,将手中的传国玉符递出。
高恒摊开手一只手,刚想接住,手指方触摸到盒子边缘,罗文秀便收了回去。
他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她。
罗文秀盯着手中的盒子,不急不忙地问道:“答应我的那些,作数吗?”
眼中精光闪烁一瞬,高恒似是恍然大悟,笑了笑,拍着罗文秀拿着盒子的手背,乐呵说道:“怎么会不作数呢?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少,到时候我还给……”
后半截话还没说完,高恒瞟了瞟余下的那两人,硬生生止住话口,递给罗文秀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罗文秀这才松开手。
盒子拿在手心,高恒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眼前,传国玉符躺在暗旧的灯光下,正在安静地闪着莹润的光芒。光泽白净透亮,又包着一点点光滑的釉色,光看玉质,感受到的是一股宁静柔和的能量。
丝毫没有顾及多少人为了它产生了多少场厮杀。
血色没有染上它一丝一毫,即使它的存在就代表着杀戮本身。
满意地啧啧称赞了两声,高恒抛下指着路渐川心口的刀子,两手将盒子的盖子合起,塞进怀里。
抬眼,视线扫过看起来尤为虚弱的两人,高恒眸中闪过一丝得色。
“路警官,孟小姐,”他说着,“感谢你们的配合,这几天,还是要委屈你们一下,等救援来到,我相信你们应该知道……”
话音落下,虽然没有明说,但其话中的意思,也算是半遮半掩着明说出来了。没有管两人的反应,高恒转身,迈步向着地窖口走去。
罗文秀在他身后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一旁靠在墙边喘着气的孟词微,神色不明。
没有太多的停留,她收回目光,跟上高恒的脚步。
见两人离开,孟词微抬头,看了一眼路渐川的位置。
入目间,他睁开眼,正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灯光落在他的长睫上,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盖住了黑沉的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慢慢直起身,孟词微每说一句话就感觉嗓子火辣辣地疼,嗓音带着轻微的沙哑:“疼吗?”
“……不疼,”眼前,罩着万物的灯光在那两人上去地面的同时熄灭,接着,就是上梯子的咯吱声,关门声,最后,是铁链绞锁的声音。路渐川收回视线,目光在一片黑暗中试探着,落在孟词微身上。他摇摇头,放轻了声音,“这点伤不算什么。”
“呵……”孟词微蓦然笑出了声,接着,她站直了身子,凭着预计的方向走到路渐川的身边来,脚尖触及到他的小腿,才堪堪停下。
摸索着扶上他身后的支梁,孟词微顺着梁柱子坐下,背靠着冷硬的柱身,她将头轻轻靠在身旁路渐川的肩膀上。
感受到他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然后,慢慢随着他的呼吸放轻松。
孟词微一言不发,只盯着黑暗中的一点,静静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空气中原本的尘灰气息被愈发浓的血锈味所掩盖,离得近了,连路渐川身上原本冷冽的气息都被这股味道所掩埋。
叹了口气,孟词微开口:“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不会。”路渐川朝着她那侧倾斜着,尽力让她靠着更舒服些。
刻意忽略另一侧肩膀上撕裂般的麻木痛感,路渐川将语气放缓:“我已经和山下联系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上山,高恒跑不了。”
“……哦,”孟词微眨眨眼,隔了一会才回道,“那你呢?”
“嗯?”
路渐川感受到伤口开始传来灼烧似的感觉,忍不住蹙眉,但还是仔细听着孟词微说话。不清楚她这句话问的是什么,他轻声问道:“什么?”
“你这次,算不算是任务失败了?你会丢工作吗?”
“……按照规定,会有处罚,至于能不能保住工作,不好说,”路渐川察觉到她轻微动作,宽慰着她,“但这件案子,全责在我,不会把你牵连进去。”
“不,也有我的过错,”在黑暗中,孟词微嘴角含着笑,摇了摇头,“如果你的工作因为这次的案子没了,你求求我,我说不定能考虑考虑,养你一阵子。”
路渐川淡笑,知道她在开玩笑,也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怎么求?”
“你求着我帮忙唉,当然是你想了,”孟词微唇角笑意加深,但还是以一本正经的语气开口,“出去之后,先给你个机会,加上我的联系方式,至于后面的操作,就要看你自己的诚意了。”
“好。”路渐川淡瞌着眉目,低声应着。
“我说真的,”孟词微坐直了身子,抬起头看向他,“路警官出去后,还会和我见面吗?”
感受到她的目光,路渐川倏然笑起,唇角微微上扬,他语气带着丝郑重:“会的。”
“说好了?”
“说好了。”
明知道她看不见,路渐川还是点点头,应声道。
孟词微眸中划过一丝得逞后的笑,得到路渐川的这一声答复,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凭着记忆在地上摸索着那个掉在地上的小手电。
抬步从路渐川背后绕了半个圈,最后在他另一身侧的地上找到。
将开关打开,圆柱形的白光从手电筒处射出,打到路渐川的身上。
照见视线近处他肩膀上的伤口,孟词微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的状态。
血虽然已经不流了,但是伤口和毛衣上的血迹还是触目惊心。
被她视线仔细盯着,路渐川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僵硬了身体。
蹙了蹙眉,孟词微思考一瞬,举着手电筒站起身,重新绕到他身后。
蹲下身,她伸手,扯着将路渐川双手反绑在身后的那个锁链。
察觉到她想做些什么,路渐川有些无奈地开口:“这个锁锁得很死,钥匙在高恒那里,打不开的……”
话音还未落,就停咔嚓一声,扣着锁链两端的锁扣打开,接着,锁链因为重力一圈圈下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
第77章 第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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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路渐川揉着有些麻木的手腕站起身, 孟词微笑眯眯地用指尖绕着钥匙从他身后走出。
手电筒的光打到路渐川的脸上,他盯着孟词微手中的钥匙, 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张了张口,刚想问出声,就见孟词微同他擦肩,光柱随着走动一摇一晃的,照在地窖电灯的开关上。
灯光亮起,孟词微关上了亮光有些微弱的手电筒,将其揣进兜里转身看来。
注意到路渐川的视线, 似乎知道他想问些什么, 孟词微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指尖夹着一张薄薄的纸条。
“是罗文秀给我的。”
说完,她又将钥匙举起:“这个也是。”
闻言,路渐川蹙眉, 回忆起方才发生的种种。
见他一副沉思模样,孟词微一时半会倒是不急着说方才的事情经过。视线在地窖内绕了一圈, 她问道:“这囤的有没有能包扎的东西,你这个伤口就这么露着,很容易发炎。”
路渐川一怔, 抽回思绪,点点头:“有白酒, 还有一些废弃的布草。”
话音落下的同时, 孟词微已经看见了装着白酒的纸箱子,朝那边走去。
地窖角落里,几个酒箱子摞成一堆, 箱子上印着的logo已经有些花了,但还是能辨认出白酒的牌子, 是孟词微没有听说过的杂牌。装着白酒的纸箱有些老旧,边角处还有着轻微的因泡水风干后的变形。
上面尘灰不少,一看就是放了许久。
就着纸箱垒放的高度,孟词微低头撕开上面塑封的包装,从箱子中拆出一瓶出来。
拎起酒瓶转过身,孟词微边向着路渐川走来边转着瓶身看上面印着的信息:“这酒零零年产的,五十二度……”
“就这样用了,会不会有点浪费,”孟词微抬眼,对上路渐川的视线,“赶明下山过后,跟老刘赔个不是,重新送他一瓶年份更好的好酒。”
路渐川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瓶身,淡淡嗯了一声,旋即想起什么,补了一句:“不过他可能暂时喝不上了。”
“什么意思?”孟词微看他一眼,撕开酒瓶包装撬开瓶盖,霎时间,香醇的酒味缓缓漫出。她拿着酒瓶,向路渐川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把衣服脱了。”
知道她要帮自己消毒,伤口在一侧肩膀上,他自己多有不方便。但是在异性注视下脱衣服这种事情到底还是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是不是路渐川的错觉,总觉得孟词微的话中带了一丝笑意。
抿着唇,路渐川捏住下摆的手指略微有些僵硬,但是看见孟词微认真看着自己伤口的表情,他还是犹豫一瞬,提着下摆将上衣脱下。
地窖灯是那种暖黄色的钨丝灯,亮度不是很足,照下来的光线朦朦的,落在路渐川身上,给他全身冷白的肌肤染上一层蜜色。稍微深点的肌肤颜色,更衬肌肉起伏的线条。
入目就是没进裤腰的人鱼线,往上,肌肉线条清晰匀称,块块分明。
孟词微的视线顺着他放在毛衣下摆的手指向上看,目光寸寸掠过他微微有些绷紧的肌肉,落到他左肩处,那两道些许重合的刀伤。
高恒下手不是很重,没有伤着重要部位,不是奔着致命去的,毕竟他留着路渐川的命还要另作他用。但是现在留在上面的刀痕也不是很轻。
两道刀□□叉着,外侧皮肉微微翻起,露出皮下血肉。刀口呈狰狞的暗红色,分布在冷色肌肤上,触目惊心。
孟词微很明显地蹙了一下眉头,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白酒顺着路渐川的锁骨一点点地往下倒。
酒液流过伤口,混着血液蜿蜒延伸在皮肤上。
路渐川拿着准备好的一些废弃布草堵在伤口底下,防止流下来的血污染湿身子。
他垂下视线,看见孟词微近在咫尺的侧颜。她专注地盯着他的伤口处,眉心折起,手上动作很轻,似乎是生怕弄痛了他。
看着她自然的状态,路渐川微微放松了身体,忽略自己心尖上的那一丝无措。
五十二度的酒液流过,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痒,不疼,但是总有种烧心的难受感。
“我见到段青了,”路渐川开口,说起方才两人没说完就被高恒打断的话题,用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找见了妞妞。”
“嗯。”孟词微视线依旧认真地聚在他的伤口处,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如今身份都亮了出来,路渐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略微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便接着说:“他们现在都在山下,妞妞很安全,段青也暂时控制住了。”
“段青是高恒那边的人,只不过联系不深。在相机里看见的那几张照片,死者是段青的妻子不错,杀死他妻子的凶手也是段青自己。虽然段青和妞妞是一起下去的山,但是段青的目的是为了引出我,而妞妞,是自己下去的。”
“自己下去?”孟词微闻言,抬眼看他。
触及到她的目光,路渐川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与她相接的视线,点点头,回道:“是的,妞妞下山,是听了罗文秀的话,去山下找爸爸。但是她的爸爸我估计……罗文秀应该也知道这件事,让妞妞下山找爸爸的说辞,只是为了让她乖乖待在山下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