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年了解到,对方是阳溪一家酒店老总的儿子,排场很大, 露天草坪婚礼,提前几个月就开始筹备。
比起她, 薛宁更激动:“老板,咱们做完这单有奖金吗?”
许年笑着点头,“有。”
“正好想618换台手机,老板,靠你了。”
其实许年压力挺大的,她没办过这么大的活动,怕搞砸。
晚上和陈致视频时,和他讲了这事,他说:“别怕,我相信你。你看,你才开店两年,就有这种合作了,已经很强了。”
“你别,别吹捧我了,我现,现在一头乱麻。”
他柔声安慰她:“不是有两个月嘛,还记得你高中做学习计划,详略得当,肯定来得及的。”
分开的这近一个月时间,两人都忙,偶尔抽空打个视频。
许年这会儿坐在床上,背靠枕头,吹干后的头发蓬松,披在肩上,灯光从侧方打来,白净玉润的脸蛋泛着光泽。
显得整个人柔静安谧。
而陈致显然刚回酒店不久,身上还是衬衫、西装。
“你呢,工,工作顺利吗?”
“还行,昨晚睡了五个小时,早上赶飞机,明天行程不紧,今晚应该可以好好睡一觉。”
“那,那你早点休息,我挂了。”
“诶!”陈致忙不迭叫住她,“我叫人筛了几套之橙附近的房,发给你,你看看喜欢哪套。”
非常详细,有图有文,包括平面图,实拍图,介绍了房屋采光,风水,小区配套设施,周边基础设施,等等等。
作为一名曾经的大厂打工人,许年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份资料得多难做。
“如果你想要孩子的话,可以选莱茵国际那套,方便就学;你想丁克也可以,我们到时候住套带花园的,退休之后种种花什么的;中梁壹号院是中式风格,感觉你会喜欢,可以过到你名下……”
许年也不知道,他怎么一边忙项目,一边操心这种事的。
她打断他:“你考虑得是,是不是太,太长远了?”
孩子?
她甚至没说要结婚吧,他直接一个大跨步,想到孩子去了?
“这辈子我就跟你过了,考虑这些不是基本的?”
他翻着iPad Pro,又说:“城郊有个别墅区项目,不过还在建设中,我们退休后可以去那边养老。”
许年中学时,住在叔叔家那间逼仄,不通风的房间,洗漱沐浴得避开家里两个男性,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拥有房子的全部支配权。
后来,大学住宿舍,住十几平的青旅,仍是群居。
再到毕业,租的第一套房是公寓,又小又旧,但那小小的空间,全部属于她。
回到家,她就像入水的裙带菜,慢慢地舒展开来。
比起房子的舒适度,她更向往的,是独处的自由度。
她其实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和一个人共同生活。这就意味着,要和他完全共享自己的生活,以及生活空间。
但因为是对方是陈致,便没有很抗拒、排斥。
就像他说的,爱一定包含牺牲。
于是,许年放平枕头,躺下来,侧对着他,柔柔地说:“你,你决定就是了,我看都挺,挺好的。”
“你困了吗?”
“嗯,听你声音听,听久了就容易犯困。”
陈致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我声音很催眠吗?还是懒得应付我?”
“没,就,就是……”她往被窝里缩了缩,只留一双清眸在外,像从窝里探头的猫,“很松弛。”
类似于,被他搂着,大脑不由自主放松下来,不想思考。
“好吧,算你过关。晚安。”他又改口叫她,“希希。”
“嗯?”
“要晚安吻。”
他撅起嘴索吻,没了素日里对下属严肃正经的样子,莫名滑稽。
因为许年不是情绪外放的人,往往是他主动。
她忍住笑,半敷衍半认真地“啵”了声。
挂了视频通话,想到之前,在这张床上,两个人粘在一起,身体又热又有汗,黏得不舒服,但就是手搂着腰,腿叠着腿。
她看着他的微信背景——他们的合照。
……还真有点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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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年算人工费、材料费,出了套方案给甲方,对方看过,没什么意见,爽快把合同签了。
不久后,收到定金,她立即着手开始筹备。
配合婚礼整体风格,定好种类,比如,慕斯、甜甜圈、蛋糕卷、纸杯蛋糕、雪媚娘……只有两张甜品台,得留人在现场,适时补货。
材料就得提前多日采购好。
甲方提的要求是,不论价格,但品质得好。
这两天天热,为防食物腐坏,店里开了冷气,许年披了件外套,坐在柜台后算账。
忽地,一阵剧烈的响声。
她手头动作停了,抬头望去,竟是下起了罕见的冰雹。
不久前还晴朗的天,瞬间阴下来,噼里啪啦的,又急又响。
行驶中的车不敢继续开,停在路上,行人四处逃窜躲避,免得被鸽子蛋,甚至鸡蛋大的冰雹砸到。
“快进来,别站在外面了,好危险。”
薛宁把门拉开,放他们进来。
“谢谢啊。”
店里恰好有座位,他们有的被橱窗里的食物诱惑,买了些坐下吃,有的拿手机拍照、录视频。
“我去。”有人捡了几颗冰雹回来,“三十度的天,下这么大的冰雹,怕不是疯了吧。”
“这几年天气怎么这么极端,又是冻雨,又是冰雹的。”
“真的好像末日啊。”
冰雹像天上竹篮倒豆子似的,一颗颗地砸到店门口,天边“轰”的一声炸响,余声震荡开,飓风摇撼着树和电缆,不远处的棚子、广告牌摇摇欲坠。
似乎还有车辆的挡风玻璃被砸穿。
这情形可不就像《2012》里拍的世界末日。
他们心有惴惴。
这时,许年收到陈致的消息。
XYZ:你在哪儿?没在外面吧?
之橙烘焙:你消息怎么这么快?
XYZ:收到天气预警了,当心点,别出门了。
他人不是在章州么,还关注阳溪的天气啊。
许年抿抿唇,打字说:没,在店里。刚刚吓了一跳。
XYZ:注意安全。
XYZ:[猫咪抱着蹭.gif]
而章州此时正出着大太阳。
陈致原本在开会,手机收到提醒,分神给她发消息,眉毛紧蹙,面色沉着。
正在做工作汇报的经理心中一紧,声音小了下来,“陈总,计划书哪里有问题吗?”
陈致放下手机,恢复如常,“没有,请继续。”
经理暗暗松了一口气。
散会后,他和身边的同事低声说:“感觉恋爱之后的陈总,情绪变得不稳定了。”
“是吗?”
“前些天我听人事部的人说,他们听到陈总发语音,心情特好,你看刚刚他的表情。”
“不是吧。你这种大龄单身人士不懂也正常,那明显是紧张。”因陈致不算专制独裁的人,他们也背地里调侃他,“就像小刘听到自己养的猫窜稀。”
这比喻……
但是好像还挺准的。
杨靖宇不经意路过,听见,拍了拍他们的肩,“没事,习惯就好,恋爱脑是这样的。”
好比前几天出差,某人特地绕了大半座城市,跑到一家当地的特色手工品店,说是给女朋友带礼物。
再譬如,上个月底,刚从阳溪回章州不久,他左手中指上,突然多了一枚戒指——代表已订婚。
杨靖宇惊掉下巴:“你这么快就求婚了?”
他俩复合才几天啊。
陈致摇头,斜眼乜他,“非得求婚才能戴?我乐意,不行?”
杨靖宇无言以对。
哪有人自己戴情侣戒,对象不知道的,这不就相当于自说自话么。
事实上,他恋爱脑的属性,高中毕业就显露无疑了。
6月8号考完当天,玩得好的同学组了个party,很多人叫了陈致。
那会儿不管他热不热衷于结交朋友,但长得帅,自然受欢迎,特别是女生,估计好些个准备跟他表白的。
结果他没去,后来杨靖宇才知道,这位大少爷搁家里筹划表白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他跟许希在一起了。
杨靖宇不知道许希喜欢他,大概班里没人知道,可她也不会有理由拒绝,对吧。
好不容易熬过高考,得了三个月假期,杨靖宇叫陈致去毕业旅行,他不去;叫他出来玩,他不来。
整个暑假,他们仅仅见过的几面,还是得益于许希没法出门。
他们谈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恋爱,连杨靖宇也不曾窥到分毫。
还是在他们分手之后很久,陈致有次喝醉,和他说起那些细节。
他说,她并不木讷、无趣,相反,她很可爱,手很巧,有一颗细腻敏感的心。
他说,她跟其他所有女生都不一样,他很佩服她。他生于冬夜,前十几年,也像步行在漫长,没有尽头的雪路,她是唯一一盏灯火。
他默默地把头埋进臂弯,过了良久,闷而沉地说,他好想她。
那个时候,杨靖宇方晓得,他爱惨了许希。
也只有他知道,陈致拼命工作,除了为还债,更想强大到,不再受外界所限,坚定不移地走向她。
第54章 53.贪心
阳溪很快又放晴了。
街面一片狼藉, 到处是冰雹。
她们有了一个意外收获——一只缩在空调外机后的小猫。
附近偶尔有流浪猫出没,这大概是哪只生的幼崽,流窜到此, 因为害怕,躲到那里。
还是许年听到有细弱的猫叫, 才发现了它。
许年剥了根火腿肠,蹲下,引诱它。它犹豫半天,才走出来。
她小心地捧起它。
也就比巴掌大一点, 耳朵尖, 白黄相间的毛发, 还没长齐,脏脏的,在她怀里几不可闻地哆嗦。
薛宁伸手指想逗逗它, 说:“好可爱啊, 要不要给它喂点喝的?”
它抖得更厉害了。
许年说:“可,可能是被吓到了,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能把它包起来?”
她们手忙脚乱找了块干净毛巾, 裹住它,又把它放到纸箱里,想办法喂它喝水,吃东西。
“小可怜,你妈妈呢?”
小猫自然不会回答,趴在角落里, 伸出小粉舌舔着水。
趁时间还早,也没下冰雹了, 许年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
医生说,挺健康的,有一点外伤。又给它做了驱虫。
小猫很怕生,也许是因为许年第一个找到它,挺依赖她的,做一系列检查的时候,一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许年心软,但她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她联系唐黎,又问店员们,有的说没钱,有的说家里已经有原住民了。
医院还有其他的猫猫狗狗就诊,小家伙立着耳朵,呆呆地看着它们。
听见许年的说话声,又扭头看她,楚楚可怜的。
最后,她下定决心——把它带回家。
可能是因为,想到多年前的自己。
刚失去父母那段时间,她整天整天哭,食不下咽,吃了又吐出来,哭累了就睡过去。
叔母又哄又劝,说不管怎么样,得吃点东西,不能让天上的爸爸妈妈担心。许凌也小,附和一些不着四六的话,朝她做鬼脸,想逗她笑,奈何她理都不理。
既然,上天赐她这么一段缘分,就领养它吧。
许年按照医生的建议,买了一堆东西,给它搭了个简单的窝。
周遭环境陌生,它缩起身子。
她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背,“咪咪,叫,叫你什么呢?”
它软软地喵了一声。
“嗯……就,就叫小榛子,好不好?”
还是一声喵。
许年就当它同意了。
手机突然震动,是陈致的视频邀请。
她接通,食指抵着唇,“嘘”了声,说:“小声点,我今,今天捡到一只小猫,我打算养它。”
“猫?”
“嗯,是只橘猫,女孩子,才一,一个月大,给,给你看看它。”
她调转镜头,对着猫。
陈致随着她放轻声:“给它取名了吗?”
“小榛子。”
他笑了声,“挺可爱的。”
她听出他语气的淡,问:“你不,不喜欢猫吗?”
“没什么感觉,你喜欢就好。我只喜欢你。”
无关的话题,他也能七弯八拐地,绕到他喜欢她。她初时尚且会不好意思,渐渐的就脱敏了。
许年撑膝起身,大脑有些缺氧,一阵晕眩,扶住墙站稳。
他忙问:“怎么了,犯低血糖了吗?”
“没,就,就是蹲久了。”
腿也有点麻,她缓了缓,挪到沙发上坐下,“你是要回来了吗?”
“时间还没定,我尽量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