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林留溪谈不上气馁。
林汀晚说:“阿溪,我和你爸商量了下,其实这学费也不是解决不了的。”
林留溪看她,问:“妈妈你想怎么解决?”
林汀晚看了眼林明凯,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体朝前倾:“你爷爷不是留了套老屋给咱们一家吗?最近有人看上了那老房子,反正你以后都要留在北城生活了,我和你爸商量着干脆把这房子卖掉算了。”
当年爷爷怕自己去世后,孙女没个着落,便将房子的名字改成了一家三口。
爷爷说,只要有这套房子在,他们多少会善待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林留溪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不卖呢?”
林汀晚和林明凯面面相觑,过了会,林明凯难为情地说:“阿溪,不是我们非得卖这房子,实在是家里缺钱。你妹妹学琴要考级了,你爷爷那房子太小了,钢琴装不下,我就想换套房子,但差了点钱。”
他这边说完,林汀晚接上:“你哥哥那边要结婚,首付还缺一点,还有你弟弟,他明年要中考了,补习费上万。”
林留溪平静地听完,目光扫过父母:“这和我有关系吗?弟弟妹妹是和我多少有点血缘关系,你的继子可和我没关系。”
林汀晚尴尬:“都是一家人。”
“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作一家人。”
林明凯啧了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些年我们也没亏待你。”
林留溪冷笑:“我读大学到现在,你们给过我多少钱?”
像是被踩到痛点似的,林明凯和林汀晚瞬间不说话了。
隔着一面镂空雕花屏风,将他们对话一字不落听下的徐明恒等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柳依棠照旧关心谢昭年的个人问题,趁着好友的孙女陆希媛来北城游玩,便想方设法安排两人独处。谢昭年表面上不好拂却奶奶的心意,私底下就把无所事事的徐明恒拉来一起吃饭。
这些天徐明恒带着陆希媛尝遍了北城的特色美食,陆希媛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做东请他们吃家乡广城的茶点。
这家茶餐厅的味道偏地道,环境雅致,是个用餐的好去处。
徐明恒直夸陆希媛会选位置。
谁料,竟然会遇到熟人,还听了一手人家的家事。
实在尴尬。
眼看谢昭年神色平静,眉间都没动一下,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不过他就那冷淡的性子,徐明恒倒不在意。
主要是考虑到陆希媛。
徐明恒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老徐:要不我们先走?一直听人家家事也不是个事。】
【希希:我都可以。】
只有谢昭年没表达意见。
徐明恒看他手机就搁在一边,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看手机。
谢昭年拿起手机,瞥了眼,淡声说:“你们先回去,我待会还有点事。”
徐明恒看陆希媛,后者摸了下脖子,点点头:“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想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她看向谢昭年。
谢昭年说:“徐明恒送你。”
徐明恒朝他白了个眼,然后笑着对陆希媛说:“能护送美女回去是我的荣幸。”
陆希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时朝谢昭年坐着的位置看了眼,见他眉眼低垂,似乎在想什么事,至于自己的离开他是半点都不在意的。
她笑了笑,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情投意合,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没必要专盯他一个人。
想清楚这点,她头也不回地随徐明恒离开。
两人走了不到两分钟,隔壁桌沉寂许久的说话声再次响起。
林留溪说:“你们的难处你们自己解决,房子我不会卖。”
林汀晚叹气道:“你不是说以后就留在北城生活了吗?趁着现在临城房价高,把老房子卖了,钱留在银行吃利息,将来你要在北城买房子也有钱不是?”
说完她朝林明凯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立马附和道:“你妈妈说得没错,这临城的房价一天一个价,最近行情好,咱们早点脱手。”
林留溪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们,说:“好难得。”
林汀晚听不懂:“什么意思?”
她说:“这么多年,恐怕今天是你们最和谐的时候。”
听到这话,林汀晚和林明凯神色相继难看。
林留溪说:“知道爷爷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加上吗?”
两人沉默。
她看看他们,又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觉得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家就算了,他给我。可是今天你们突然找到我,说要为了你们的家庭卖掉这套房子,你知道我接到你们的电话时,我有一刻是那么想的,你们忽略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你们是不是注意到我了。所以我刚下班,来不及吃饭就赶过来见你们。”
她顿了顿,笑道:“可惜不是,从始至终你们想的只有你们自己。”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林汀晚叫住她:“阿溪,我和你爸爸决定了,这房子是一定要卖的。”
林留溪觉得,刚才那些话是白说了。
她脚下一停,没回头,说:“房本在我这,没我同意,你们卖不了。”
话落,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林留溪快步下楼。
她走得格外匆忙,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谢昭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半晌,他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起身离开。
路过隔壁桌的时候,他侧目,朝里面看了一眼。
女人焦急问道:“她不愿意卖,怎么办?”
男人说:“你我名字都在上面,她不卖也行,把我们应得的那份给我们,不给就告上法庭,让法院判……”
闻言,谢昭年眼睛微眯,眸色幽沉沉的。
-
走出茶餐厅,林留溪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街道雾沉沉的一片,行人匆忙来往,雨水溅了一地。
这雨来得突然,不少人没带伞,只能在廊檐下等待雨停再走。
林留溪也是其中一员。
她找了个边上的位置站着,望着这雾茫茫的世界。
夜色漆黑,建筑物被雨水浸湿,更显得钢筋森林本色。
空气中亦是浸着湿润的潮气,隐约还有几分冷。
林留溪搓了搓手臂。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以为是舍友宋悦打来的,让她回去帮忙带宵夜,正想接,忽地,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愣在原地。
是谢昭年。
她给他的备注不同于徐明恒的“徐总”,他的是本名。
算是她的一点私心所在。
这样就像两人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样。
“谢昭年”字样在屏幕上跳跃,她看着,心里想的是――
他是因为那幅画找她吗?
她接起,附在耳畔,正要说话,电话那端的人先他一步。
谢昭年低沉的声音自电流徐徐传到她耳边。
“抬头,往前看。”
林留溪不明所以,却还是照他说的做。
她抬头,朝前方看去。
下一秒,看清眼前的人,她愣在原地。
马路对面,谢昭年右手撑着把黑伞,左手拿着手机附在耳旁,隔着茫茫雨幕,与她隔空相望。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雨滴劈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细密的水珠。
声音剧烈嘈杂,盖过了她胸腔的震动。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变得宁静,而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柳依棠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看那孩子眉眼间长得挺温柔的,看着很合眼缘,恰好那天你赵奶奶家里请了摄影师上门拍照,我就跟那孩子照了一张。”
听到这话,谢昭年又看了一眼照片。
之前仅有的三次接触,林留溪留给他的印象可以说是――慌张、不安。
她像是怕极了他。
除去那晚车窗的短暂一瞥,后面的两次往来,她对他多少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慌张,眉眼间也都是显而易见的惴惴不安。
至于柳依棠评价的温柔,是没有的。
见他一直没说话,而是盯着那照片看,柳依棠试探性地问:“喜欢吗?这孩子年龄我问过,跟你差了8岁。你是大了些,不过还是可以争取的。”
谢昭年伸出手,合上那相册,反问:“您喜欢她?”
“我当然喜欢,可我喜欢有什么用,得你喜欢才有用。”
谢昭年指尖点着相册的边角,但笑不语。
第47章 “丢掉”的笔
时间回到高考当天。
谢昭年用了很短的时间把最后一门写完。剩下很多时间。又没到提前交卷的时间,他就开始在草稿纸上写字。
空调的冷风一直在安静静地吹。
周斯泽跟他是一个高考考场。
瞧他这幅悠闲的样子就知道这场考试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走出考场。蒋依岳走了。
林留溪还在原地等。
她买了一个粉棕格子的气球,坐回椅子上,剧场的人都快要走光了。
在她的一生中有很多等待,等待联考成绩出来,躺在椅子上等待医生贴上牙套,绣球花从绿色变成蓝色。
其中的惊喜亦或者是惊吓。
让等待成了意义。
日头偏转,剧场外的灯一盏熄灭,工作人员跑过来告诉林留溪下午场结束了。
医院外禁停车,谢昭年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摇下车窗,阴凉的风微微吹动他头顶的头发。
他特意把车停在了很显眼的地方,这样林留溪一过来就能看见。然后拿了罐汽水下车,揭开拉环,汽水冒泡的声音在停车场内格外清晰。
旁边车位也并不全空,还有很多人坐在车里等待家属,谢昭年一下车,还没关门,旁边车里的小孩就指着他手中的汽水道:“妈妈我要喝这个。”
少年眼一瞥,是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看样子是患病了。
她妈妈说:“等我们把病治好,妈妈给你买行不行?”
小女孩撇撇嘴,她妈妈抱歉地对谢昭年说:“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把谢昭年还给她的那个钥匙扣放进去了,明明在包里啊。
不对。
林留溪手伸进包里,旋儿一僵。就是在包里。
那铁盒子里的钥匙扣又是谁的?
她喘息一会,捏住两端翻了一面。
窗帘半拉着,阳光从窗帘的间隙中潜入,让牌子的背面镀上鎏金。
刻在背后的名字也如人一样温暖。
――谢昭年。
林留溪还是头一回,不免有些紧张。
但是对方是谢昭年,她还是相信不会弄得她太疼。
卧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的,旖旎的空气里混杂着淡淡栀子香,让人莫名躁动不安。
林留溪只觉唇上一痛,紧抓着少年后背不敢看他。
谢昭年勾唇:“溪溪还是等会别求着让我体谅你。”
笑得有点坏。
林留溪有种不祥的预感。
西西喵了几声走过来,看样子是又想过来蹭。谢昭年不怀好意地瞥了它一眼,懒洋洋道:“看什么看?小心长针眼。”
西西瞬间机警地坐在地上,扭头跑回猫窝。
林留溪扭过头躲他:“别亲了,吵醒它了。”
“借口,”谢昭年捏捏她脸,好心提醒,“猫是夜行动物。”
林留溪:“……”
桌上的玫瑰依旧如昨夜那般香甜。
林留溪手指颤抖。
看林留溪这么在意,林留光不禁试探道:“我……他妈……不会……把我……姐夫得罪了吧!”
林留溪点头道:“他这个人还挺记仇的。”
她旋而道:“我真要走了。”
还没等林留光说话,她转身就跑,一定要跑到那少年身边。
她所能达到的极限。
林留溪这人脸皮薄,就算痛了也不会说,由着他摆弄。最后还是因为把谢昭年手臂抓太紧了,谢昭年才感受到。
轻点。
他啧了一声。
是真轻了许多。才没有挨林留溪的打。
这个夜晚林留溪睡得格外死沉,接近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醒。谢昭年已经打包好猫托运,等林留溪起来吃餐饭就回上海。
林留溪醒来洗漱了一番坐到椅子上,今天的牛奶都是满杯。她看了一眼,闷声说:“别以为这样我就消气了。”
说着,少女抬起胳膊,指着。
胳膊下面有一块很小的淤青。
谢昭年懊恼,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小瓶云南白药来:“乖,上药。”
林留溪歪着脑袋看他,呆毛翘起来,谢昭年嘴唇紧抿。
日记本一直摆在铁盒子上,林留溪最近很少写日记了。就在谢昭年拿毯子准备走人的时候,毯子挂到了桌。
日记本掉在地上,翻开到某一页。
原本少年也只是漫不经心捡起,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眼神一变。
2020年10月11日天气阴
分享一件事,我一直找不到人说。嘿嘿。
今天我遇见一个人很多次,我感觉这像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他很帅,一眼就惊艳住我了。
他们班老师叫他谢朝年。
笔记凌乱,像是她匆匆写的。
“朝”字是错别字,但是悸动不是。
有些事,不能再拖了,真的不能拖了,一定要和谢昭年说。
这点小心思,三年后才水落石出。
也因此,她想起与谢昭年相处的很多细节。
林留溪其实不太喜欢谢昭年忙,因为他忙起来她就会很少看见他,她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是这样,对生活中的每一处改变都会特别敏感,冷落。
所以说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谢昭年跟她谈恋爱应该会很累。
但爱和忙其实并不冲突。
谢昭年回家很晚,却每天都会提前在桌子上摆一束花,这样林留溪回来,沙发上的洋娃娃摆的整整齐齐,牛奶还在微波炉里热着。
她周末贪睡,谢昭年早起会很小心。每次林留溪去洗澡他还会点上香薰。即使谢昭年不在家,也会在很多地方贴上便利贴,提醒林留溪饭已经做好了,热几分钟就行了。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叫阿姨,但是谢昭年总是亲力亲为。
第48章 谢昭年狗
林留溪写日记很有规律,要么中间断很久不写,要么就一写连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