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姜有好几日没骑马了,今天骑的这匹天追,本就是她的马,是席铭从她手上赢走的。
天追还认她,一路撒娇撒欢,席姜想着今日无事,骑着它去了河边,放马吃草,而她自己坐在树下,开始想事。
她要操心的事太多,计算着新冶炉五六天后就能见分晓,到时以大器双李的本事,最快一批成品有十天就能全部炼出来,剑指藕甸指日可待。
大方向好想,但其中细节,尤其是这场硬仗必与宋戎合作,要如何防着对方、钳制对方不被他战后反手拿捏,这事与攻占藕甸一样的重要。
席姜也不知自己呆了多久,直到天追过来舔她,她才翻身上马。
脚一蹬上就觉出了不对,她低头去看,马鞍不知怎么被磨了,再这样下去,里衬可能会伤到马。这个四哥,真是太马虎了。
席姜来到马场,准备修理马鞍,不想在这里又见到了武安惠,带她来的是席铭。
武安惠见到她,眼晴一亮想过来又不敢过来,席姜径直走到席铭身边,让他看天追的马鞍。
席铭理亏,跟在席姜身后,言语之意,他可以把天追还给她。
席姜没允,手下倒是利索,几下就把马鞍修好。席铭又道:“你那日比试,可曾受伤,我看二哥可是伤得不轻。”
席姜:“二哥手下留情,我没事。四哥,天追重新归我,你回头好好看看你圈中的马,真伤了一匹你心疼不。”
席铭:“知道了。”
席铭马上去他那一方圈中查看,留武安惠与席姜在此。
席姜本想转头就走的,但忽然想到,四哥最近是不是与武安惠走得太近了。
她看向武安惠,直接问她:“武姑娘怎么想起来马场,我四哥提议的?”
武安惠见席姜突然与自己说话,她结巴了一下:“是,是,我想学骑马。”
席姜看她牵着的马,顺嘴道:“你别骑这匹,不适合你。”
说着拉出另一匹马,换到她手上:“你是初学,骑这个就可。我四哥这人粗心,你与他一起玩,不要事事都听他的,他有时心里没谱。”
武安惠谢过席姜,但不忘给席铭说话:“四郎挺好的,”
“你喜欢我四哥?”席姜不跟她墨迹,直接问了出来。
武安惠脸一红:“不喜欢,”说完又觉得像是在嫌弃席四郎,“我拿他当哥哥,当朋友。”
“不喜欢他就好,他已定亲,再说就算我四哥没有定亲,他也玩心太重,还未定性,不适婚配。”
武安惠见席姜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始检查马圈里的马,她有心与她聊天,问道:“那席姐姐觉得,什么的人适合婚配?”
席姜心思都在马匹上,随意说道:“我二哥与三哥那样的。”
席姜真是这样觉得的,她二哥席觉,在都有奴仆的情况下,他的院子与屋内永远是兄弟当中最干净整洁的,他长得也好,性格沉稳有谋算,嫁给这样的人,可以安心在后院相夫教子,不用担心家门出事。
而她三哥席奥,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对奴婢都略显纵容,他疼妻子,长情且专一,三嫂去世后,这些年他一直未再娶。
所以,在席姜心中,如果女子一定要嫁人,那她二哥与三哥这样的男子,确实是好的选择。
只是她哪知道,不过随口一说,武安惠听后开始若有所思。
席家三郎的情况,武安惠听兄长说过,是个鳏夫。席家二郎就是那日与席姐姐比试的男人,他不是席家亲生的,但与亲生无异。
武安惠回忆了一下,那男子身形高大长得不错,最重要的是,他是席姐姐觉得可嫁之人,更更重要的是,她若嫁进席家,那不是与姐姐成了一家人。
想到姐姐会变成自己的小姑,武安惠忍不住嘴角上翘。
武安惠回到家中,直冲武修涵书房:“兄长,你不是一直在留意我未来夫婿人选吗,我自己看中一个,你不用再找了。”
武修涵自知看走了眼,她还是看上席铭了,正要反对,就听武安惠道:“我看上了席家二郎。”
武修涵楞住,他妹妹这是个什么命,天生娘娘命?谁当皇上她就嫁谁?还不如席铭呢。
他稳了稳,问:“怎么忽然就看上席家二郎了?”
武安惠:“席姐姐说,他是可嫁之人。”
“这里有席姜什么事?”
“我在马场见到席姐姐了,她说她四哥不是良配,我就问她,她眼中的良配是什么样的,她说是她二哥与她三哥那样的。你上次不是说席家二郎与你一样,都还未定亲吗,正好兄长可以把他说与我。”
武修涵皱着眉看了武安惠好久:“你就因为席五的一句话,也不管那人真如何,就要嫁了?武安惠,你病得不轻。”
没有宋戎那样的男子搅在其中,女子之间的缘分还可以这样的吗。
莫不是上一世席姜杀了她,这一世就被打上了印记,变得如此听她的话。武修涵不过瞎猜,倒没想到真被他猜中了。
第二天他就找到席姜把此事说了:“你再去告诉她,席二郎不行,让她死了这个心。”
席姜敏锐地问:“为什么我二哥不行?”
武修涵敛了情绪:“你们席家谁都不行,要上战场要打仗,我妹妹这一世要找个普通过日子人的男人嫁了,上一世你也知道,终是武家害了她。”
倒是个好哥哥。
席姜:“哪有那么夸张,我不过随口一说,她跟我二哥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
“你当年看上宋戎,与他说过话?”
帝后的故事,连都城的百姓都知道,少年夫妻。娘娘少时眼光独到,在酒楼上一眼相中打马过来的皇上,非卿不嫁。
席姜听不得这个,以前无知时还当是好事,如今想起来就恨不得羞得躲到被窝里去。
“好,我知道了,找机会我与她说。”
武修涵又求道:“你以后再见了她,说什么之前千万想一想,最好干脆别理她,她这是拿你的话当圣旨了。”
等武修涵走了一会儿了,席姜忽然把手中的书一扔,我凭什么听他的,我为什么要为了武安惠的幸福而忙碌,我管她嫁谁呢。
但一想到武安惠嫁给二哥,她打心里接受不了,她的理由是,她不能让武安惠成为她的二嫂。
五日后,李氏兄弟炼出了第二炉精铁,这种比之现在所用的武器,都要强硬耐磨的新型铁质。
席姜见事成,更加严密地加强了对此事的保密,李氏兄弟见不到外人,席姜把他们的老小全部接到一起,赋予厚待,唯一个要求,有人会看守着他们,且他们不可出院子,至少在打藕甸前不可以。
“主上,章将军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武修涵还算老实,所有事情都禀报给了章将军,连冶炉的技术也告知了。”马鑫小声地把最新情况说与席觉听。
席姜千防万防,不想与她同进同出一手凑成此事的武修涵,才是那个最大的泄密者。
席觉把手上刚写完的一封信递给马鑫:“你马上把这个传给他,很重要。”
第41章
马鑫走后, 席觉没有放下笔,他随意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着什么。
他先是画了天鹅, 又画了翱翔的鹰, 一整张画都在表达着相同的意境,鸿鹄之志。
席觉落笔,看着自己画的东西摇头笑了笑。刚才在议事堂,她一定又累又失望吧, 她每一次的决策都要对她父兄循循善诱,解释很多, 不像他, 第一个听懂并惊讶于她的聪敏与广智。
她甚至迫得他不得不立马给章洋去信, 调整他们之前定下的战略战术。
席觉看着自己笔下新鲜出炉的画, 开始出神, 待他回过神来后,他召回了马鑫。
他重新提笔, 却一直没有落下,马鑫不明所以, 是什么样的决定会让主上举棋不定,终于席觉握紧了笔,开始书写:“事已定成,外择一队,假袭突杀, 逼其……”
写好后,他让马鑫把他之前的指令与新增的指令一同送去给章洋。
马鑫速去, 屋中只余席觉一人,他走到窗前, 这里比潜北的淌清苑大多了,院中有水景可观,此时已是深夜,他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一潭水,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他给章洋一共下了三个密令,第一个是如何名正言顺地把陈家军归到席家他的名下,这是第一要事。
第二个,是他这次要与席姜唱反调了,他要保下宋戎。如席姜的计划能顺利进行,在宋戎受到重创后,他不能让席姜对其斩尽杀绝。他是答应过她,会帮她杀宋戎,但不是现在。宋戎活着可以挟制席家,防其一家独大,于他之后图谋大业有利。
至于第三个密令,于战略于大局并无关系,那是……他的私心。
昨夜,席家厅堂灯火通明,近侍护卫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是与宋戎汇合前的一次密谋布局,席姜把两个方案摆上桌案,看到后的席家人都沉默了,席铭甚至说出:“不就是打仗吗,简单一点不好吗,要弄得这么复杂?”
当时席姜在心里叹气又泄气,她的哥哥啊,什么时候能真正成长。
第一个同意她的是席觉,然后是席奥与席亚,席兆骏没说话。
席姜见大哥二哥三哥都明白且同意后,她就不说话了,由他们去与父亲,以及还未开窍的四哥说去吧。毕竟她的目的从来不是自己冲在前面,而是要唤醒席家儿郎的野心,引导他们避开她所知的上一世的所有沟壑,帮助席家军在合适的时机纳入正规军统编,执行正规军制。
在哥哥们还未适应从地方自治到征服天下的过程中,她会做那个领路人,那个拐杖,但他们不能永远手执拐杖,必须有独立行走的一天。
好在还有二哥,他永远懂她,她当初舍命相救,看来是做对了。单翼难飞,双翼可托,有人与她一起带着席家往前飞,是她打败疲累与压力的最好解药。
就在席家密谋时,宋戎与胡行鲁也在密谈,双方可谓不谋而合,誓盟之约岌岌可危。
几天后,两份密报从藕甸发出,分别发向甲下与四造。
藕甸一地是由前朝府都尉孟桐把持,他是武将出身,祖上是随大卫高祖一起打天下的,是一代功臣的后代。
后来功臣之势被削弱,孟家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孟桐这里,只能在藕甸这个远离都城的城镇中当一个府都尉。
可大卫没了天下乱了,孟家祖上骁勇善战的血脉在孟桐这里觉醒,他以雷霆之势杀掉县仪长,拿下兵权掌控了藕甸。又慢慢收拾了周边小县,一时成为体量最大的一股势力。
从藕甸传回的消息,孟桐在与青城胡恬的一战中受了伤,且他在这一战中虽赢了,却赢得并不轻松,没占到什么便宜,自己损失也不小。
此时攻打藕甸,无疑是最佳时机。
上一世的这时候,宋家与席家还未联姻,根本不可能考虑联手攻打藕甸的事情,待他们终于要面对藕甸时,孟桐已变得更加强大,成为了劲敌,这也是藕甸一战太过惨烈的重要原因。
这一次时间提前,正让他们赶上藕甸有难,想来不会再有上一世惨烈的情况发生。
席姜看明白这点后,提醒父兄,让他们做好准备,很有可能这一战他们要执行第二套方略。
宋戎与席兆骏汇合于大溪境内,双方在战前会谈、布局。
席姜全程有在,但她坐在后面,只看着听着父兄与宋戎与胡行鲁商议具体。
宋戎最初看到她也来了时,着实楞了一下。但战事要紧,他先与席兆骏他们商议,期间几次他都忍不住看向席姜。
她好乖,除了偶尔端起茶杯抹口茶,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有没有在听他们说什么。
宋戎每次瞥向席姜,席觉都知道,他明显感到不高兴,也会为此打断思路,但他什么都没做,盯着桌上的舆图连眼皮都没有抬。
正事谈完,宋戎道:“五姑娘怎么也来了,战火不可控,刀剑无眼,就算她一直呆在大营中,也不是很安全,我军中有一匹快马,让人送了她回四造吧。”
席家儿郎当然也想这样,但从第一场战事开始,席姜就说了,每一场战斗她都要参加,一直以来,席家人好像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