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今天考编上岸了吗——朝朝意晚【完结】
时间:2024-04-30 23:02:34

  午时正点,柳如云晃动手里的铃。三清铃空洞幽灵的声音荡开,穿透阴阳隔阂,传到阴间道上。
  柳如云嘴里飞快念着失魂人的姓名,同时左手高高扬起,挥动着符纸。
  忽地,大风自十字路口中心卷起,四面排开,阴冷入骨。
  边上手掌交握的大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伸着脑袋,张望着动静。
  招魂幡被风鼓吹起来,呼呼作响。莫尧两手握着,竹竿扎到地里,用脚掌抵住,这才不至于被吹倒下去。
  阴风吹了很久才停歇下来。
  简易糊的招魂幡被刮成了碎纸条,散乱的飘到各处。
  “大师,这就行了吗?”大妈见他们停了动作,忍不住开口问。
  柳如云默不作声,燃了被捏皱的符纸。
  半瞎子拍拍大妈的肩膀,宽慰道:“别心急,这招魂啊不容易,有些魂魄他是迷路找不着道,那有些魂魄是不乐意回来,还有很多别的情况。但别没事啊,还有时间,我们一个办法一个办法试,总能行的。”
  大妈们侧过头去,扯了张纸巾,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珠。
  姜晚站在阴影底下,远远看着他们。
  池子时站在她背后,手上拿着姜晚的扇子,半张着给她送风。
  “…姐姐”池子时咬着唇,下了狠心才喊出这个有些羞耻的称呼。
  按着天界算法来看,他比姜晚大了足有四百多岁。也就是说,他在亚拉丘陵教训妖族时,她才开蒙上学?
  姜晚蹙眉,回头扫了眼他,想看看他又要做什么妖。
  池子时见这称呼真能到吸引到姜晚的目光,眸中含笑,又作乖巧模样喊了声。
  “姐姐不去帮忙吗?”
  姜晚眸子底的疑惑更加深重了,鬼眼上下扫着他。
  既没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也没入魔。
  池子时被盯得有些心虚,眨巴着眼,僵硬扭头避开她审视的视线,心中有些不安。
  这面皮的术法掉了?
  池子时又一次重复了迷惑人心的魅术,甚至在原基础上又利用声音媚惑更精进了一层。
  “姐姐~”
  魅术还未落下,先被薛涪打断了。薛涪嘴里骂咧咧地,脚下步子生风,眼睛往前,也不看路,故意似的急匆匆地从他们俩人的空隙间穿过去。
  薛涪的衣角蹭过扇面的边,刮裂开一道长长的痕,灰黑色雾状的东西跟着他的衣摆一路拖拽出去。
  池子时猛然醒悟,有些慌张地对上姜晚的眼,手里的扇子有如烫手山芋,递回去也不是,接着扇也不是。
  这把扇依旧是姜晚收藏里普通的一把,不是阎罗法扇,养在地府的藏柜里多年,沾染上的地府气息并不少。再有姜晚的法力加持,这扇旁人是碰不得的。
  何况,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姜晚眉头挑挑,没有吃惊,也没有气愤。
  她早就知晓了?
  池子时张口想解释。
  还不等他开口,姜晚已经抬脚往人群热闹的方向去了。
  池子时捏着手里的扇子,还是默默跟上去了,间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盯着姜晚的背影,心里上下揣测着。
  她生气了,是吧,用相同的招数骗了她两次,换作是他也要生气的。
  可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不想看到燕桦阿姊的下场再次重演。
  她不该沦为天帝稳固天族话语权的牺牲品,也不该沦为鬼帝用来镇压鬼怪的工具人。
  ……
  薛涪冲到人群里,身后跟着赶到的几个道士分散开围观的人群。
  薛涪怒气冲冲地将莫尧快收拾好的东西踹到路边,不解气地又补了几脚。
  “谁叫你们弄这些的,知不知道法阵不能乱摆。自己什么能力心里头没点数吗,到时候这魂魄给你赶远咯,你负责我负责?”
  半瞎子:“我……”
  “你什么你,你负担得起吗你?”薛涪叉着腰,不耐烦地摆摆手,“快快,收拾收拾你们的东西,该回哪回哪去,我这儿啊不敢收你们这些神仙爷爷,待会就走,我亲自送几位爷走。千万别再来祸害我们了。”
  半瞎子气得脸都憋红了,跳着脚要骂,一想到今天的事情确实怪他不对又生生咽了回去,吞一肚子火气。
  回过头去,抓着柳如云的胳膊,小声吐槽。
  “当初发八百条消息请我们来的也是他,夸你道行高的也是他,把你吹捧上天的也是他。嘁,脸翻的比天都快,太阳都没下山呢,鬼影子就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黄大仙上身呢。”
  柳如云手掌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
  “知道知道,我又没不敬,再说,阎罗大人还在跟前呢,那些家仙……唉,不说不说了。”
  半瞎子蹲下去帮莫尧一起捡东西,嘴里依旧嘟囔着:“不说就不说,嘿,阎罗大人当面,哪个家仙不要小命想造次,叫它们好看。”
  莫尧不敢说话,利索地收拾好东西,随意塞进随身背包里,包塞得鼓鼓囊囊,抱在怀里,肩膀挤着半瞎子往姜晚的方向挪。
  要是真冲突起来,还是得求扇灵姐姐和仙狐大人保命才行。虽然师父为人和善,是断不可能轻易和别人动手的,但冲着架势,万一先被他们单方面群殴也说不准。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们还理亏在先。
  打是没打起来,姜晚神色冷淡地横扫过现场,半瞎子就缩了脑袋退到她身后了,柳如云微低了头朝她见礼,谢她借名招魂的恩,也收了手边的东西准备离开。
  大妈们被薛涪带来的几个道士劝说着,本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才叫柳如云设这个法阵的,谁知道还有把魂吓跑的反作用。一听到这,原来还想求情的都变了脸色,两手叉腰,跟着边上的道士一脸鄙夷地目送他们离开。
  待到姜晚一行人走不见影了,大妈们又转而去求薛涪。
  “薛道长,我们也是着急,我家上月才请到的家仙,那家仙才修行没多久,地震里保护我们一家老小,现下估计得休息一阵。不像梅阿姐家的,她家仙厉害,现在就守着她老汉,等着家仙指示。”大妈中间派出来一个代表,扯住薛涪的手。
  “我家那老汉可是应召来帮忙的,我孩儿还小,可不能没有爹,家里就靠他一个人赚钱,他要是走了,要我们怎么办呐。薛道长,你可要帮帮我们,你求求卓大师,再看看我家老汉。”
  “是啊,薛道长,我家有个侄女,今年上艺术班,刚长开,好看得紧嘞,您再跟卓大师提提,只要能救人,怎么着都行。”
  薛涪不耐烦地挥挥手,几个道士很快就围成人墙,拦住了想拥上来扯他的人群。
  大妈们见这最后的希望也渺茫了,个个蔫下去,坐在地上哭喊着自己的哭,一句句掰碎了骂给底下的先人听,痛斥他们不保佑后世子孙。
  “回去守着吧,道长心善,一定会帮你们的。”有个小道士于心不忍,伸手递了纸巾。
  *
  城东城隍庙内。
  卓天捂着快要掉落的面皮,等了快有两柱香,终于把城隍爷给盼来了。
  “城隍老爷。”卓天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磕了两个响头。
  高志坐在软沙发椅上,品了口凉的刚好的茶水,敷衍地应了声。
  “你跟我有段日子了吧。”
  “回老爷话,两个月零四天。”
  “最近懈怠了。”
  高志低沉的声线里透着寒意,像有无数小冰锥同时刺向卓天的心脏。
  卓天捂着胸口,干咳两声,呕出一口黑血。
  “老爷明察,小的一直尽心竭力。只是,只是最近来求的人实在太多了。小的……小的求老爷再赐予一些神力,更强的神力。”
  “你的面皮?”高志勾了勾手指,卓天跪伏着,挪着膝盖靠过去。
  高志左右端详着他面皮的脱落处,轻哼一声。
  “最近那东西发狂的厉害,人间乱也正常。没想到威力这么大,连这珠子都差点震碎了。罢了,再分你些法力,抓紧了点,大人的事你可耽搁不起。”
  高志手掌一挥,卓天的面皮又宛若新生般,牢牢扒在脸上。卓天上下摸着,又感受了□□内重新汇入的法力,又是两个响头。
  “谢老爷,定不负老爷所托。”
  卓天谢着退出殿外,腰杆刚挺直,手下的人立刻自觉地捧着镜子上前来。卓天对着镜子左右上下仔细端详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又挂上了笑。
  修缮过后的皮囊比先前更加帅气几分,走上街怕都要引起骚动了。
  手下观察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心情又好了,才敢开口吹嘘两句马屁,接着汇报了城里的情况。
  “什么?!把人给我赶走了,他不知道我看上了谁吗?”卓天脸色一下黑沉下去,甩手就将镜子挥到地上,抬脚踹在手下的小腿肚上。“还不快去把人拦下来。”
  “还有,让姓薛的过来找我。”
  “立刻马上!”
  池子时捂脸羞耻:姐姐~
  姜晚表示,没脸看,挺好一狐狸,学点好的。
  发现了,池子时对姜晚施展的魅术就没能成功过,真菜,求你,快把你的功法捡起来。
  现在觉得喊殿下比喊姐姐上头,掐手指算,还有多久池子时才能脱马甲和殿下见面。为池某人默哀,这次的马甲还没穿就已经掉了,还自以为魅术到位了。
  月末月初赶着码字,差点以为今天又来不及了,还好,顺利见面了啦
  城东城隍终于露面了,为了区别,还特意给他取了名字
  城西表示,我怎么就没这待遇……
第109章 城隍错判
  薛涪赶人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搁置了。
  震动从城东中心位置的B市向外扩开,波及四面十多个乡镇。震发时有如世界末日,天地都陷入一片昏暗,高楼倒塌,江湖水涨上来,冲击着岸堤,人群抱头蹲在空地上,背抵着背,努力将自己蜷缩起来,哭声从这头响到那头。
  市政喇叭被绑在木棍上,放倒在人群前头。
  喇叭里不断重复着:请各位市民待在空旷的地方,不要乱走动,地震很快结束,请大家保持体力,不要焦虑恐慌……
  震动已经持续了一个多钟,动物都开始不同程度的出现发狂、四处横冲、寻死等各种异象。
  避难的人群里有家宠挣脱牵引绳的束缚,跃过人群,直直冲向倒塌的墙面,跳进崩裂开的地缝。
  群妖也顾不上是否会暴露自己,从隐蔽处现身躲难,甚至显露出动物特征保护自己。
  游鬼从地缝里爬出来,在混乱的人群里招摇过市,兴奋地狂欢着。
  姜晚拧着眉头,手掌摁在晃动的地表上,洲岷狂暴荡开的祸乱之力震得她手掌酥麻,一下又一下,声波长长短短,时疏时密,毫无规律可言。
  设在城东底下的区块结界早就被彻底震碎了,连修补的痕迹都没有过。
  怪不得,明明都调遣了那么多鬼差来帮忙,情况却还是一团乱。源头一直不解决,这事能平息下来才怪。
  城东城隍到底怎么干的活。
  姜晚心底腾起火气,体内的那股力又开始在五脏六腑各处流窜,和洲岷的祸乱之力一样没有章法可究。
  不对。
  姜晚重新摁在地上,闭上眼,鬼眼睁开,五感全开。
  体内的那股力和洲岷杂乱无章的祸乱之力和上了节奏,一下,一下,又一下,她能明显感觉到它们逐渐同步起来,连带着姜晚的不适都减弱了。
  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祸乱之力影响到了她,还是她的内力影响到了洲岷。
  总之,震感有些许减弱,但效果还是微小,改变不了什么。
  命簿从地里升起来,悬停在她跟前,书页快速翻动着,好多名字在瞬息间黯淡了光泽,黑字慢慢爬满了书面,字体扭曲着成了型,变成死者成篇的过往纪实。
  属于城东地块的大半本命簿都紊乱了,她耗费心神扭转回来的大多数命运,还是因为这个意外结束了。
  她试图运转法力修补,却也只是徒劳无功。被修补过的地方很快又黯淡无光,那些名字闪着闪着就灭了,无数个她看不过来的名字小时在瞬息之间。
  姜晚看着眼前陷在黑暗里恐惧不安的人,和远方被埋在废墟之下、掉入地缝之间,失去性命还未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人,一种无力感从地下长出来,攀着她的脚踝,裹上她的心脏。
  心口像被石子堵塞住了,供不上血,眼眶却离奇的红了。
  她明明和这些人没有关系,明明早就辞去地府阎罗的职务,明明不知道情绪是什么,怎么会这么痛心呢。
  姜晚努力分辨着,回忆着人类的那些情绪类别,没有一个词是能和她现在的感受对上号的。
  她不由的想起了姜淮,山魈破出封印,把人间搅得一团时,姜淮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所以他才毅然决然地牺牲了自己,和妖兽同归于尽……
  震动还未停歇,天地线上已经有了光点,世界逐渐亮堂起来,命簿在光照亮大地前又遁入无影。
  有数道身影从天上降下,穿过慌乱的人群,汇集向城东结界区块的入口处。
  大概是天界也发现了这处结界出了问题。
  姜晚扭头看向几步之外,努力装作慌乱,却又于心不忍偷偷给人群罩起保护结界的池子时。
  他也没有特别的慌张,身体抖动的幅度都源自于莫尧和挤在他身边的小孩。他甚至能冷静地不断强化加固结界,在这专注施法的同时还能时刻注意姜晚的动向。
  不愧是战神,这时候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维持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
  池子时倒不这么想的。
  他能推测到这震动的源头就是洲岷,可就这几次洲岷暴动的情况分析,没有有效结束暴动的方法,也没有能直接解决洲岷的办法。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保护住无辜的人类,和姜晚。
  洲岷暴动,大阁那群人的最优选定是牺牲姜晚,不论那个预言是真是假。池子时了解他们,不试过一次他们绝不会死心。就像试图蒙蔽外界,直攻勒亚山谷,像把燕桦仙子嫁去当卧底,试图从内部挑起魔族战乱。
  池子时算不准地府会不会有所动作,但鬼帝现在一定需要天命阎罗来替他镇压住地府沸腾的群鬼,又或许,他也会想到那则预言。
  光重新照亮大地后,人们的不安感消减了不少,震动也在半个小时后结束了。
  没有人起身走动,大家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在原地待了很久,直到喇叭里传来宣告震动结束的消息。
  他们掩面哭着,欢呼着,庆幸着,又悲痛着。
  姜晚又望了眼池子时,他也同样看向她,四目相对里,有一汪清泉波动着。
  于是,在池子时炽热关心的目光里,在他庆幸温柔的笑容里,她先一步扭开了脑袋。
  她还没原谅他呢,关于他费心隐瞒身份接近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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