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这百年间敛财无数,庙被烧毁后,薛家立马拿出钱财购置木头、砖石等物,竟连工匠也不用雇,“蛙神”信徒自发就来了,用不多时,便又起了一座座庙,且看守严密,守庙的信众对靠近蛙神庙的生人很警惕。
胤礽闻言,只沉声问,“可计数过蛙神的信众有多少?”
明群答道,“江州府辖下一半人家……”
顿了顿,才接着道,“虽大半是如梅大人那般胁迫来的,知晓蛙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历经四五代人,这些人已被驯化……日常在田间劳作,见只癞虾蟆都觉是蛙神警示,忙不迭回家杀鸡宰羊禳祷……”
说到此,明群只无奈暗叹,朝廷的愚民之策竟叫一只蛙精玩明白了。
胤礽垂眸忖度,好几万人,若是明着动薛家人、不许信奉蛙神又烧砸蛙神庙,恐会引起暴|乱,江州府的驻兵太少,只怕压不住。
他又翻了翻明群呈上的厚如指高的薛家罪证,归根结底还在那老蛙,遂……还是杀了的好!
胤礽眸色暗了暗,命人即刻请了王官儿来,二人谋划起如何除去那老蛙。
不承望,待计议妥当,王官儿却占出那老蛙不在江州。
明群亦想了想,补充道:“这几日,不少薛家人都私底下抱怨老祖宗许久未显灵了。”
胤礽因想会不会是那老蛙伤势未愈,躲在别处疗伤?
若真是如此,可真是好事,此时不趁它病要它命,更待何时!
他遂又请王官儿占卜出那老蛙方位,快速赶往。
“如此说来,你们又赶去了宁州?”
吴熳转身换了块绞头发的帕子,方问道。
胤礽点了点头,伸手止了妻子动作,拉她一起倒在塌上,也不累她动手了,今儿天儿热,就让剩下的湿发自干吧,只接着道,“王先生占出那老蛙一直待在宁州的一处湖中,我们便想法儿将他逼出来后杀了,”
他说得简单,其实过程一点儿也不轻松,那湖不小、青蛙亦不少,他与王官儿恐到了水上不敌那老蛙,反着了道儿,因在陆上耗时耗力,杀了不少青蛙,才将老蛙拿下。
“之后,便遇上了那与金鱼有关之事……”
那夜,疏星皎月,胤礽与王官儿忙活了大半夜,有些力竭,遂坐在湖边休息。
他忽见那湖面倒映的明月有些不同寻常,似天生嵌在水下,由湖底向上发光一般,因指了给王官儿瞧。
只王官儿愣怔回道,他看不见。
一时间,二人都顿住,那老蛙为何不回江州休养,而待在远在宁州的这湖中,似有了答案。
他二人便自划了船到湖中心去瞧,胤礽就见一颗如盘大小的莹润白珠缓缓从湖底升至湖面,果如天上的皎月一般,泛着白茫,而王官儿依旧看不见。
“我伸手将那白珠接入手中,还未来得及细看,便来了两位‘熟人’。”胤礽笑着低头,向怀里的妻子卖了个关子。
吴熳看着他戏谑的眼神,眨了眨眼,“转瞬就到的,不是普通熟人吧?”
后便听男人笑道,“是古战场那位鬼将军与……胡四相公。”
这一鬼一狐到来后,给胤礽和王官儿讲了白珠的来历。
相传,不知几万年前,这湖中陨落一位上古龙神,龙神全身是宝,却无一妖鬼仙神能靠近攫取。
直至千年前,龙神尸身腐化,露出龙珠,才叫那湖中的几个小东西得了造化,开启灵智,踏入修途。
蛙神便是其中之一,另还有一只老鳖、一只河蟹、一头猪婆龙和一条金鲤鱼。
吴熳一听猪婆龙,不由想起先前遇过那对猪婆龙夫妻。
果然,男人很快就为她证实,“还记得那猪婆龙自言它是什么身份吗?”
吴熳回忆了下,“扬江王之子?”
胤礽只笑,“据那位胡四相公道,龙珠内存有龙神十数万年修为,那几个得了机缘的东西可吸收龙神修为修炼,但它们自身能承载的修为实在有限,且只要待在附近,龙珠便会不停向它们传送修为,因为了避免爆体,那几个东西便带族群离开了那片湖域,这才有了江州蛙神、恒河八大王、洞庭湖主、扬子江扬江王和淮河金龙大王之说,
这金龙大王,便是那条金鲤鱼。”
吴熳听了,瞥了眼随意置在几上的金麟,如此说来,这鳞片属于那金龙大王?
只是,鬼将军和胡四相公……“他们也想要龙珠?”
胤礽摇头又点头,“鬼将军言龙气至阳,他用不了,只是察觉到异动,来看个热闹,那位胡四相公倒是想要的。”
那姿容昳丽的华服少年,眼神深邃悠远,直言告诉他,千百年来从没有人可靠龙珠这般近,何况龙珠还是自送至他手中。所以,胤礽才是龙珠的大机缘者,或者说,是龙珠的新主人。
而他,想要龙珠内的一半修为,只要胤礽应下,任何要求他都能答应。
胤礽想也没想,手一翻,便将龙珠投入湖中,任其沉回了湖底。
老蛙虽死,可其余四个还在其他地方盘踞着,不知子孙几何,他没必要自找麻烦。
且这些东西生命悠长,若真拿了这龙珠,他与妻子又或慕哥儿在时,是不怕的,可子孙后代呢?
若自慕哥儿以后,他的后嗣都是普通人,又如何能抵御有法力精怪的报复与抢夺。
胡四相公又言他可压制另外四个,叫他们绝对不敢寻上贾家门,亦可世代庇护贾家。
胤礽听了,亦未应允,他不会将家族安危交给一个外人,任人拿捏生死,即便这位胡四相公信誉不错、本事大、地位高,他也信不过。
吴熳亦明白其中道理,若带回了那龙珠,便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上门。
只又听胤礽道,“只如今又出现了这金龙大王,若五通祸害女子,真是倚了它之势,那且不说又一个与咱们有了过节,另外三个若也如这般祸害人族,那龙珠也留它们不得……”
哪有将好东西留给仇人,让其不断变强,来对付自家、为祸人间的道理。
吴熳想了想,只道,“先活捉回一通,审了再看。”
瞧瞧背后是否真有那位金龙大王的手笔,需不需他们动手。
眼下若是贸然将龙珠拿回来,惊动了那四个,没仇也结仇了。
若再引来报复,能否对付,她心里没底儿,且跟胤礽一样,她对胡四相公并不十分信任,也不愿与他作那交易。
胤礽听了却搂紧她直笑,“何必一定要拿回来,咱们也去那湖边修炼不就行了。”
只要不动那龙珠,一时半会儿也惊动不了那些东西,待他们修炼得能对付那些东西或能杀后,再据那些东西到底害不害人来考虑是否将龙珠挪去别的地方,不就好了?
吴熳惊讶看他,“我们才来扬州几日。”就要丢开公婆又出门去?
胤礽只一下又一下如拍慕哥儿似地拍着妻子,又低头啄了她一口,“原我也早想带你到别处走走了,只去岁,慕哥儿还小,受不得颠簸,也离不了你,我才按耐下打算,今来扬州,一定程度上是被贾元春逼的,也不是我原定计划,
再者,大奶奶唉,不是为夫乌鸦嘴,咱们也太遭那些鬼魅精怪的稀罕了,长久与父母亲在一处,带累他们不说,也叫他们跟着提心吊胆的,太不孝了。”
男人边说边叹息,吴熳也以为然,这回,那猪妖用那恶心的眼神看婆母和黛玉的时候,她真的被激怒了,若她对付不了,那婆母和黛玉会遭遇什么,她不敢想。
所以,稍微保持一些距离,也许会更好。
吴熳便答应了,只道,“那可要快些将五通和江州之事料理完。”千万别留下隐患。
胤礽点点头,闭眼休息。
他请了王官儿留在江州助明群处理薛家之事。
老蛙死了,它的老妻和一些能修炼的后嗣却没死,它们本事虽及不上老蛙,但教训个人、或令那些青蛙作些恶心事儿威胁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官儿在,可防明群等被术法暗害,也可除掉些老蛙后代中的害人者,以绝后患。
另外,他一需这位口舌了得之人,到处宣扬“蛙神乃邪物,越供奉其法力越强,放弃供奉可少受其害”之事。
此言论一传开,可能慑于蛙神往日之威,许多人不敢明面上放弃,但私底下肯定会尝试,待他们没有祭祀供奉,蛙神也未惩罚后,许就会相信,可慢慢走出蛙神阴影,不再助长薛家之势。
二则需王官儿说服各处庙宇道观等一同“对付”蛙神庙,毕竟他们也苦蛙神久矣,相信对掘蛙神的信众一定感兴趣。
待信众没了,也就没什么“蛙神”了,江州府也不会再受辖制。
而江州知府梅玉昌,胤礽已派人告知他蛙神被除之事,又着人将薛家几个重犯打伤送到府衙,若是如此,他还不敢判,这乌纱帽也不合他戴了。
胤礽调息了一日,养足精神,便令扬州管事联系江南各处之人,全力搜寻三通踪迹,他亦常亲自去寻。
只一无所获,每每空手而归,他便要感慨一回王官儿的占卜之法好用,恨不得将王官儿一人撕作几人用,就连小幺也不放过,详询过,知小幺的占卜之术确实没入门,方放过了他。
吴熳也没闲着,胤礽与林海寻不着,她亲自去钓。
原送给她这个县主的帖子,因怕沾染朝堂之事,她都推了,自胤礽回来后,她便一一接了,反正不久后,她就要离开扬州了,只要她万事不应,只管吃喝玩乐,也闹不出什么花样儿来。
遂踏青、赏花宴、庙里跪经求佛、郊外庄子上游玩……只要能在外露脸,让人知道行踪的,又能将她名声传出去的,她都去。
如此去了几回,她的貌美之名传遍了扬州城,黛玉似知道了她如此做的原因,因也央了要同去,还道,“许是那些畜生知嫂子本事,不敢来或不敢靠近呢,我亦想为那些受害的可怜女子们做些事儿。”
吴熳原考虑到她的名声,不想她去,但禁不住她求,只当带了她出去玩。
又有胤礽归家后,黛玉便将那包袱送了回来,吴熳遂让胤礽在她的一件披风上留了些紫气,又送去给黛玉,叮咛她还如原来那件儿一样带着。
不想,就是这么一个举动,还真抓住了一通。
第一百三十六回
时正值九月初九重阳节, 扬州陈知府在城外庄子上设了赏花宴,下帖子邀了吴熳一家子,因公婆在家准备遥祭之事, 不便前往,遂只有吴熳夫妻带着黛玉一同去。
又说自黛玉提出要帮忙后, 吴熳携她几次出门,都不见五通的影儿, 小姑娘不免有些失落。
吴熳只得安慰她, “你大哥哥整日带人在外头跑都不见,哪里就那么容易叫我们遇上,我们这般行事, 也不过下个钩子, 鱼儿能不能咬钩,也看得它愿不愿意啊。”
黛玉也知是这个道理,只一日寻不着, 她总担心再有别的姑娘受害, 心中难免着急, 因想了想, 笑与嫂子道, “定是前几回我离嫂子太近了, 吓得那些妖怪们都不敢来了, 往后我离嫂子远些试试。”
吴熳只笑不语,她是没让黛玉离开过视线, 但只要黛玉身边一直带有那件附着紫气的披风, 想那些非人之物宁肯冒险寻上她, 也不敢靠近黛玉的。
这日往郊外去,黛玉在马车上又同她提起此事, 说不在她跟前了,吴熳也就笑应了,又嘱咐她一旦有事儿,一定派人去寻她,别自个儿支应,黛玉也应了。
知府家这场宴会极大,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到了,男人在前头吃酒听戏、谈文作画,女人在后头园子里赏花、饮菊酒、吃花糕。
巧的是,今儿还真如了黛玉的愿儿。
知府夫人欲锻炼自家姑娘们,她家这花园子旁有个内围的精致小园,姑娘们在各家夫人、太太面前见过礼后,就被引着往小园中去,由陈姑娘姐妹招待。
黛玉临走时,给吴熳使了个俏皮眼色。
吴熳无奈摇头,随她去了,林海在扬州官场的地位摆在那里,跟这些姑娘小姐们在一处也不会受欺负,且黛玉也不是受了委屈会憋着的性子,她倒不担心,只安心享宴,不时打量四周,瞧瞧可有“鱼儿”。
这赏花宴虽借着九九重阳节的名头,不过是多了时令吃食、鲜花等,倒无异色,女人们聚在一处也如以往一般,都是闲话、听曲儿看戏。
只这回宴,吴贵妃的嫂子也来了,看她的眼神尤为不善,又因着她的县主品级和忠顺王府的名头,不敢造次,只同身边几位相熟的夫人太太,明里暗里讽刺贾家与贾元春。
吴熳只笑,贾家和贾元春跟她家可没多大干系,也就当没听见,只暗忖这也是胤礽下手太隐密的坏处,叫吴先河一家子辨不明不该得罪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