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是以后,如今的吴熳只静静听着,偶尔评价上一两句,让男人尽兴而归。
自从发现贾琛的真实身份后,吴熳再观他的日常行事,许多都有了解释。
比如他的衣服从来只有石青、淡金两色,石青色正统庄重,乃是古代皇室服饰的主色调。
淡金色,吴熳估摸着是他如今不能着明黄,退而求其次。衣服多是素面,只袖口和领口偶有祥云纹和卐字福纹,多半也是这个原因。
本朝有律,五品官下不得用蟒缎,所以干脆连花纹也不用了,只着素衣。
再如他的生活极其奢雅,所用之物,只要没有明律限制,比上用的都好,有限制之物,也必是范围内顶好的东西。
吴熳又想起婆母与她说过,家里下人原没这么多的,她与公公成亲时也不过三十多人伺候罢了,其余一百多人都是贾琛十四岁理事以后,陆续添进来的。
他真是将日子过成了太子的模样,只是没有了上辈子的父子猜忌、兄弟相争、家国责任,更加纵情肆意,悠然喜乐。
路上的日子,不止吴熳更了解胤礽,胤礽也更好奇吴熳。
妻子入了山林,简直如鱼得水,不止骑射一把好手,对野外饭食烹饪也极擅长,经常指点随行厨子哪些野菜可食用,如何烹制更美味,叫厨子、护院们都惊奇不已。
只兆利,对大奶奶迷之信任,不管吴熳会什么都觉理所应当,对看不透事实的“蠢人”们,极为不屑。
路上已行半月,忽有一日,走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家,眼见天色渐暗,车上备用水不足,兆利有些着急。
不想,峰回路转,车马行过一片槲树林,忽见一处竹屋,他喜出望外,敲响车壁请示二位主子。
胤礽吴熳坐在车上干等也无聊,便相偕跟着兆利去看看。
走进一瞧,此是一处书斋,竹篱作墙,花丛错落,清幽雅致,想主人应是个不俗之人。
不承望,兆利上前叩扉,出来一个慌忙整衣的书生,脸上带着欣喜,不想见所来非人,笑意瞬时收敛,沉声问他们何人,有何贵干。
胤礽见他脚步虚浮,眼下青黑,一看便是个耽于美色之徒,不免失望。
只听兆利与他说明来意,他引颈望了这一大行人马,摇头拒绝说,他这清斋地方小,住不下,叫他们再往东行六七里地,那里有村庄,方便借宿。
兆利听了略失望,却见书生院中有井,便问可否叫他们灌满水再走,万一书生诳他,往后没有村庄,没水可连饭都做不了,他需考虑深远些。
书生虽不耐,但见他们衣着华丽,不好多得罪,便允了。
兆利连忙叫来两个护院汲水,一面又嬉笑着与书生闲话,问他此地叫什么,六七里地外的庄子叫什么,可书生似在等人,不时往外看,态度颇为不耐。
吴熳隔着帷帽,认真打量了书生的神色,又仔细观察了周遭环境,伸手扯扯胤礽的袖子,示意他回车上。
胤礽会意,与书生拱拱手,便揽着妻子转身,往回走去。
倒是那书生瞧见女子的纤纤素手,多看了两眼,只见女子一件素白披风,里面隐约可见鹅黄春衫,身姿曼妙风流,心中暗叹,不知帷帽下是何模样,比之三姐如何?
转眼又自我否定,三姐容华若仙,一般女子如何比得,尤其还是一已婚妇人,如此比较,可是玷污了三姐!
吴熳对人视线敏。感,察觉那书生看她,身子僵了一瞬。
胤礽立有所觉,回头厉色看了那书生一眼,把人吓得心虚转头,方搂着妻子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胤礽忽闻妻子清泠的声音响起,“那书生身上有狐狸的狐媚气息。”
吴熳被莲香用此迷惑过,对此极为熟悉,那书生身上的气息虽很淡,但她应没感觉错。
离人独居的清俊书生,可不就是聊斋里的狐狸精、女鬼们最喜欢的配置。
再观那书生神气萧索,夜色渐临,却期待与人相会的模样,多半是了。
且书生身上沾了这魅惑气息,说明那狐狸还不是莲香那等不害人性命的,他遇上这只,估计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胤礽闻言只叹怎突然就遇上如此多的妖精鬼怪,后调笑着问她,“要练手吗?”
原以为会得肯定答案,哪知妻子摇了头,“自甘堕落与遭狐患不一样。”
她不是圣人,遇见不平事都要管,且练手之事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一大家人赶了一天路,饥渴劳累的,为一只狐狸精干熬着,不值得。
夫妻二人上了车,吴熳取下帷帽,等兆利等人回来,方启程向着书生所说的庄子赶去。
胡三姐日日与尚生相会,今儿自然也按时到了,不想,远远就瞧见尚生门前一团浓郁的紫气,吓得慌忙避让,见人走远了,方敢现身相会。
备尽欢。好后,方问起来者何人,尚生不以为意,呆呆望着三姐,随口答道,“路过借宿的。”
胡三姐半真半假嗔道,“还好郎君不曾留宿,不然我可就不敢来了。”
尚生早被胡三姐惑得五迷三道,直说,“我便是想着与你相会,才着急赶他们走的!”
一人一狐自又是一番剖白蜜语。
天明后,胡三姐还想着那冲天的紫气,害怕又垂涎。
它与别的狐不同,对紫气只一味惧怕闪避。
胡三姐有一个修正统仙法的妹妹,知晓紫气对修炼有多大好处,若能得那人一缕馈赠,可比她吸取百来个书生的阳气强多了,还不用担上因果。
如此想着,胡三姐眼中闪过贪婪,计上心头。
又说吴熳一行向东行了六七里地,果见一处大庄子,兆利在村头问了一户人家,哪家院落朗阔些,能住得下他们这么些人。
依着村户所指,到了村中大户家,可巧了,这户人家姓尚,正是他们遇上那书生的家中。
兆利一时想换,却被胤礽制止。
胤礽倒不太在意,相逢即是有缘,虽那书生不济,其父却是个目光清正,待人大方的,不必浪费时间精力了。
贾家人只借了房间,一应衣食自理,不需主家照管,买家禽米粮出手也大方,尚家人没有不喜的,只是这些护院个个人高马大的,看着唬人。
一行人用过饭后。
胤礽与尚父在院中,赏月闲话,聊些民生,此地有何特产,一年多大产出等等。
尚父见来人虽年轻、华冠丽服,但对农事极其了解,又天南地北走过,阅历不凡,心中钦佩向往,话自然多了起来。
而吴熳则与屋中与尚母聊天,因着书生那一眼,她又来不及伪妆,怕露脸惹出不必要麻烦,便不曾取下帷帽。
尚母虽奇怪,但闻人声音温柔好听,只以为脸上有疾,也不勉强。
吴熳见尚家除一大一小两个丫鬟外,不见其他女眷,有意探听消息,便问起尚母,“怎不见婶子的女儿媳妇儿?”
尚母当她话家常,因笑道,“我是个没福的,就一个独子,就是你们来时遇上那个,至于媳妇儿,我也想娶,只孩子他爹觉得先立业后成家,方能不辜负别人家的女子,只叫我儿取了功名,才叫娶妻呢!”
吴熳听了,跟着附和道,“我远观尚公子年纪不大,耽搁些应是无妨,只婶子怎放心将独子留在那荒郊野外,旁边还有林子,万一有个野物甚的,岂不危险?”
尚母说起这个便叹气,她也不知儿子怎想的,非说家里不适读书,叫他父亲在恁远处置了书斋,不过庄子附近倒是许多年不见甚大野物。
只道,“庄子上猎户多,大些的野物都被往外赶了去,只剩些狐狸之类狡猾些的小东西,倒是不怕的……”
吴熳挑眉,可怕的不就是狐狸?
第五十二回
且说吴熳一行在尚家住下, 次日因需补给,一时出发不了,只得再叨扰尚家一日。
一早, 厨子带上两个护院,挨家挨户收腊味儿、菜干去, 因着车上各色米粮也不多了,还需看看庄子上有无上等米面, 也得补上些, 其他护院则好吃好喝照料着马儿。
胤礽头一日与尚父说好了,要跟他去地里看春耕,因叫兆利寻了身旧衣服, 说不得他还要下地试试。
而吴熳, 则难得取出了她的妆奁,胭脂水粉调拌在一起,鼓捣了许久, 才往脸上抹, 胤礽在她身后看得“啧啧”称奇。
原本清冷绝艳的脸, 随着大小不同的刷子、细笔抹画, 变得秀气平凡, 再对着镜子温柔一笑, 简直就是另外一人。
若不是他亲眼见证, 都要以为妻子被人换了。
胤礽在镜子里与她对望,“收拾朱尔旦的时候, 便是这般出去的?”
他恍惚记得兆吉说是个脸上有青痣的。
吴熳点头, 不怀疑他有能力查到此事。
只胤礽突然靠近她, 手指拨开衣领,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这回脸上可真是有脂粉,不能咬了,只得另行其道,咬完后,胤礽在她耳边问,“那天背的孩子是谁的?”
“你的。”吴熳面无表情回道。
他的披风,因着担心遇上陆判,便团成个孩子模样背在身上,正好符合丢孩子的疯婆子人设。
胤礽得了回应,愣住一瞬,后将脸埋在她脖颈处笑,半天抬不起来。
喷出的气息,酥得吴熳直痒痒。
那天,她说漏了,此人与她上辈子认知中相同的,不止霸道,还有一点点好色。
胤礽与妻子笑闹过,又啄了她一口才离开。
田间地头多是男子,干起活来出了汗,少不得脱衣绑带的,胤礽不让她去,只叫兆利在家守着她。
兆利见大奶奶完全换了个模样,也吓了一跳,悄摸打量了许久,才将这平淡无奇的新模样记在心里,时刻提醒着自己可别忘了。
吴熳知他的小动作,也不理,径直去了尚母院中,见她正带着两个丫鬟纺布、做针线。
尚母见她模样只是清秀一般,亦惊讶了一瞬。
她想着有那样一副好嗓音,又有一个挺拔英俊的夫君,这位奶奶会更标致一些才是,不想只是如此,不过,想想又不管自家的事,便也不放在心上。
见人蹲着看了好一会儿子丫鬟纺布,尚母好笑问道,“奶奶们日常见不到这个,怕是连针线也不大做吧?”
吴熳只笑着点点头。
纺布,吴熳确实不会;针线,婚前倒是做了些,婚后只孝顺过婆母一条抹额,别的就没了,连胤礽都没得过她的手艺。
尚母只叹她嫁到好人家,享福了。
此,吴熳是认可的,笑着应下。
而后,吴熳边看她们绣花,边与尚母探讨些针法。
午时,胤礽满身是汗回来,好好梳洗一番,才开始用饭。
只才用上几口,便听尚家正房那边传来吵闹声,兆利连忙去探了来报,说是昨日遇上那尚书生,带了个姑娘家来,尚父生气了。
胤礽给吴熳夹了一箸菜,戏谑望着她说道,“还送上门儿来了。”要不要练?
吴熳将菜小口嚼了咽下,才说道,“还不知是不是那狐。”
“为夫帮你试试?”胤礽又问。
尚家闹出事来,他们作为客人不好过问,妻子也不好亲自去打探,不如他将紫气扩散过去试试?
吴熳听了,矜持地点点头,可以,但是,“等吃完饭。”万一真是狐狸精,别吓得尚家夫妇吃不下饭。
胤礽只觉她这模样有趣极了,又夹了一箸菜给她,不过想想她应是饱了,再吃就积食了,又夹了回来,就见妻子眼神不善望着他。
胤礽又笑。
待饭毕,盥漱完,兆利从厨房那边得来消息,尚家也用完饭了,胤礽便扩散紫气,瞬间听那头院里,几声尖叫重叠,一阵脚步慌乱声。
且说胡三姐打探到身带紫气之人住进尚生家后,便央着尚生带了她来,寻找靠近此人的机会。
只没想到那紫气竟如此霸道,进入尚家后,她已经避着紫气边缘走,皮毛下仍有强烈的灼烧感,她毫不怀疑,若直接碰上,她会被烧成狐干。
偏偏在她灼痛难忍时,尚母还在问她家居哪里,家中几口人等琐碎问题,只听得她心烦意躁,忍不住想化出原形。
不想,一顿饭的功夫,紫气突然蔓延开来,灼到她脸上,胡三姐半边脸瞬间褪化成原形,她疼得尖叫,尚家人吓得尖叫。
一阵慌乱中,胡三姐用毛茸茸的爪子捂住半边脸跑了,尚母和丫鬟吓得摔倒在地,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时尚父正在书房教育尚生不静心读书,竟作出无媒媾合之事,忽地听见妻子尖叫声,忙出来看,安抚了好半天,妻子方回过神,拽着他的衣襟道,那女子是狐狸,刚刚现形了,脸和手都毛茸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