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熳胤礽见王官儿震惊后,赶忙欣喜打坐,便知这是好东西,只静坐受用。
这温润的金雨一直落到东方露白方止。
狼群高高兴兴拖着人贩残骸,与黄六娘道谢后离去,又与她约定,以后若还有此等好事,一定叫上它们。
黄六娘只笑,此等好事哪是那么容易遇的。
庙内黄翁父女亦神采奕奕,庙外王官儿伸了个懒腰,满脸喜意,起身舞了套剑法。
昨夜,似各有所得。
吴熳亦然,她的异能一下子从二阶初级升到了二阶巅峰,现在浑身发烫,紧握着胤礽的手,清冷眸子里似激动得燃起了火。
胤礽虽只除沐雨时,觉身体舒泰外,并无他感。
但见了妻子此般模样,瞬间心神荡漾,动了动喉结,伸手覆住她的眼睛。
而兆利,难得没看主子脸色,从庙中领了个孩子跑来,兴奋道,“大爷大奶奶瞧瞧这是谁?”
夫妻二人旖旎顿消,胤礽只冷冷瞥了兆利一眼,可人似无所觉,再瞧他身侧的孩子,隐约觉见过,只一时想不起。
吴熳轻轻拉下男人的手,回眸,竟见到了都中的小乞儿小幺。
胤礽见妻子微愣,知她认出了,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问这是谁?
吴熳回神,眼含笑意同他打了个谜语,“一两租金。”
胤礽恍惚,忆起新婚时一本正经与他谈生意的妻子,也笑。
是了,那个小乞丐,如今脸上不见冬日皴裂,他竟没认出。
小幺不识得卸去伪装的吴熳,只知这两位是东家,多亏他们,才叫他与燕哥吃饱穿暖,本早该谢恩的,只一直不得见,如今又被东家救了,小幺无以为报,只能磕头了。
吴熳忙阻了他,拉他坐下,问他为何会被拐。
小幺也算得上小小年纪混迹过“江湖”,如何会被人贩子骗?
只听小孩无奈道,他本也不会吃那老婆婆的糖,但因那老婆婆干瘦的模样和嘶哑的声音,像极了以前给他和燕哥买过吃食的另一个婆婆,他以为也是好人,才吃的,没想到被拐了。
护院们听得孩子如大人般叹息,都忍俊不禁。
吴熳却愣住,她没想到,小幺吃这份罪,还有她的缘故,只觉今日能遇上,也是因果之故。
吴熳仔细瞧了他的眼神,比庙里那些女人孩子少了阴霾与惊恐,又问他这些天过得怎样。
只听他说一直赶路,癫得受不了,还有好久才学会用四只脚走路,其他倒没什么。
一番话叫人心酸又好笑,众护院遂围过来逗他说话。
没过多大会儿子,天色已明。
黄六娘让容哥儿请吴熳去商议这些女人孩子如何安置。
吴熳看向胤礽,见男人点了头,便去了。
黄六娘夜间便闻吴熳一行要将那两个假女人送官府去,既如此,就请吴熳将这些女人孩子一并带去。
吴熳夫妇早知她会有此打算,于是,她一开口,便应下了。
庙外,护院已在套人贩子的骡车,将王氏兄弟及还活着的人贩子都扔了上去,只等女人孩子们出庙上车,便可启程。
只女人们见了人高马大的护院,唯恐再被卖,只央了照顾了她们一夜的黄六娘与黄翁父女同去。
黄六娘见她们着实惶恐不安,略一思索,便跟着去了。
毕竟林氏这两个孩子失踪一夜,若她没个正经名头,冒然带回去,难免又叫人臆测,他们一家在庄上处境也会更难。
于是,贾家人来时快马加鞭,回时慢悠摇晃。
午后方入城门,后由兆利与心腹领着骡车去衙门,吴熳胤礽则回府休息。
两人听得留守护院禀报林晋之所求之事,忙令护院去林雅茹府上及林家庄告知消息,并将散出去的人都召回,又令管家备好赏钱,等人回来后赏下,方去歇息。
而姑苏知府府衙,严律听闻贾琛家下将逃跑的王氏兄弟又抓了回来,并附上一宗人口拐卖大案,一时愣住。
坐堂审理时亦疑惑不解,贾氏子这是要送他登云梯?有何用意?
严律万般不得解,只着人将拐来的孩子女人登记造册,家近的,通知人来领;路远的,便用贾家呈上的人贩子钱财作路姿,派人安送归家。
且发信与扬州知府,抓捕人贩同伙,共理此案。
而王家兄弟,当即下令械杀,以绝后患。
只女人孩子登记造册极不容易,女人与大些的孩子还好,自知名知姓,记得原籍何处、家中何人,小些的男娃女娃,除了惊慌迷茫,甚都不知不记得,这可叫府衙官吏们为了难。
黄六娘因而陪同至薄暮,与黄翁父女道别后,方带着三个孩子被贾家护院送回林家庄。
因着胤礽早已派人知会过,林朝之和庄上丢孩子的两家人一直在庄口守着,见人平安而至,皆欢欣不已。
林朝之揽着妻儿,轻声嗔怪他们以后万不可如此了,黄六娘只笑应,容哥儿却觉有趣,还想再来上几次。
而丢失孩子的两家,大人喜极而泣,孩子也觉没玩够,因着一直昏睡,两人都没受罪,只当去衙门玩了一趟,兴奋的不行,还叽里哇啦与父母亲人形容衙门是甚样子,叫大人们好气又好笑。
族人听得贾家人出手,又有林雅茹派百多人帮忙,皆是夸赞,只有说因祭祖惹祸的那人,被老族长盯得面红耳赤,掩面悄悄躲家去了,一时不愿出门见人。
老族长又留贾家护院们用了饭,方放人回去复命。
晚间,吴熳与胤礽歇息起身,用过饭后,一护院来报,严知府派人送来消息,那群孩子中有一十岁上下男孩,叫秦钟的,似是府上亲戚,问可要送过来?
第八十三回
且说姑苏知府传来消息, 被拐孩子里有个叫秦钟的,似是贾家亲戚,问可要送到府上。
秦钟?秦可卿的弟弟?
吴熳愕然, 记忆中且血腥阴冷的聊斋场面,忽来一风花雪月的红楼之人, 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胤礽则不然,反应过此人身份后, 立问护院, 可知人是怎被拐的。
心腹明群早知胤礽习惯,遂休息去前,已着人去寻那孩子仔细探听过, 且告知了该班的护院, 护院因应对回道,“说是在贾家家塾附学的其他子弟亲戚,因嫉妒他与西府宝二爷交好, 在路上将他堵住打昏了, 醒来后便成了羊, 一路被带着南下。”
胤礽手指轻点几面, 半晌后, 吩咐护院道, “待明群醒后, 着他发信去都中,详查秦钟被拐是意外, 还是......人有意为之, ”
“至于严知府处, 明早你去回一声,家中与宁府已久不走动, 我不识此人,无法辨真假,只叫他派人去金陵,请了识得之人来认便是。”姑苏离金陵只几日路程,若严律真想卖这个好给宁府,他会愿意等这点儿时间的。
两件事吩咐完,胤礽便让护院自忙去了。
吴熳亦听了男人吩咐之语,因问道,“你怀疑这里头有别的事?”
胤礽轻笑一声,后仰倚在罗汉床上,眉眼深远望着妻子道,“这个当口出事,怎么都不对劲儿。”
拐子再大胆,也不是没长眼的,官家公子也拐得毫无顾忌。
妻子在西府见过贾蓉之妻秦氏后,回来便与他说过,此妇与义忠亲王府中一位郡主长相相似,他因而派人去查过。
没想到此事竟为真,且在四王八公十二侯中不少当家人知情,贾珍真真是唯恐他爹死得晚,往死里头作。
既义忠亲王能有女儿养在外面,自然也可有儿子。
妻子曾说过红楼梦中书秦氏乃抱养,而秦钟乃工部营缮郎秦业亲子。
可是真是假,谁又说得清,谁又在乎真假。
如今,义忠亲王被北静王府镇魇之事已盖棺定论,也许解禁在即,不安分爱乱蹦的多,忌惮之人亦不少。
秦钟顶着一不明身份,会成为这些人的目标,太正常不过。
有人不顾真假想保、想推他上高台,也有人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因而需先查是意外还是人为,出手之人又是哪一系,胤礽父子也好早作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斗。
只不知眼下严律是何意,若不清楚其中关窍还好,真就卖个好的事儿。
倘是明了秦钟身份,还想将人往他这里送,那就是欲借妻子来历,将秦钟身份坐实,又拉他与他身前身后这些人下水参与党争。
所以,谁的亲戚谁来接就好,休想沾他的手。
而秦钟,流连风月、怯懦没担当,他上辈子没这样的儿子,他的影子亦不会有!至于秦氏,胤礽长叹一声,他知道的太晚……
吴熳察觉到男人情绪转低,静静陪了会儿,待男人重新抬头,方问起回都之事,男人先头就有这个意思,只归期未定。
胤礽挑眉,听妻子的意思,似想再留一段时日,因问道,“舍不得走?”
吴熳只摇头,纤细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几上的古籍,道,“那药肆黄翁父女好容易回来,现成的先生,不去请教可不浪费了。”
这古籍上的脉案与方子,两人都记得差不多了,只这关键的“神气探脉”与“狐丹愈创”两处一直不得要领,如今可不正好?
胤礽见妻子难得促狭,随机摇头一笑,打趣道,“那就等着大奶奶学成归来,再教为夫了。”若他也去了,那对父女怕是又要跑了。
说动就动,是日一早,吴熳便着兆利套了马车,去那药肆,不想,还有人比她更早。
进门时,只见表姐夫公孙仲赫然在坐,走进两步,略听一二言,便知是表姐上次所言续生意之事。
不过,生意谈得可能不太顺,吴熳闻表姐夫不停加价,又降低进货数量,老翁依旧一副道骨仙风、超然物外,不为所动的模样。
只举手投足间,似忽见到她身后的兆利,抚须的手一瞬间顿住,又瞧了瞧她,才利落起身与表姐夫道,“公孙先生,老朽来了贵客,望恕诳驾之罪。”
话毕,便近前来,欲请她进后堂。
吴熳却不动,与他见礼后,又同公孙仲福了一身,问候道,“表姐夫好?”
公孙仲何等人精,立时看准局势,应了声“好”,因笑道,“原来弟妹与黄掌柜相识,如此再好不过了,还望帮我说一说情。”
黄翁一听二人竟是亲戚,暗道:不好!
果闻女子言,“可是我家表姐夫给的价钱不公允,叫黄老不能接受?”
这可不是价钱的问题!黄翁无奈,他经营这药肆,只为光明正大在人族之地立身行走兼修行,又不为赚钱,再多金银有何用,不过劳力受累而已,不见药肆常年供不应求,他亦不曾改变?
可眼下,遇上这对“煞星”夫妻,他不应是不行了,只心累道,“若公孙先生诚。心,再减去两成数量,老朽就应下了。”
公孙仲自喜上眉梢,哪有不满意的,这上等棒疮药本就是专卖给都中勋贵人家的,物以稀为贵,减去两成,每月也有三十粒,已是大不错。
公孙仲怕事情有变,忙请了弟媳妇作见证人,当即与黄翁签下契约。
见黄翁落完笔,又遣女儿取药,公孙仲这才放下心来。
只他到姑苏后,曾打听过黄家药肆还有许多奇药,也欲合作,可惜黄翁寸步不让,如今有了弟媳作保方才有这三十粒,也不好再纠缠,只问了黄翁之女,现售何成药,每样儿买些带家去自用,便与吴熳、黄翁告辞了。
待公孙仲走后,黄翁方引吴熳入后堂就坐,又令虞娘献茶,方问起她为何事而来。
吴熳取下帷帽,直言道,“我与外子偶得了一狐族医药典籍,”
说着,便让兆利将东西拿出来,放到桌案上,接着道,“其中有两处不得其解,还望黄老不吝赐教。”
黄翁讪笑,人习狐族医术已是奇闻,且狐族医术大半需狐丹辅助,这不就在他这个狐狸面前说他们夫妻有狐丹?是莲香那粒还是别的?
如今,只庆幸这对人族夫妻不是见狐就挖,否则,他与虞娘就遭殃了。
又见女子将书推至他面前,似想让他一观。
黄翁叹气,拿起医书翻了两页,却被惊住,忙探身问女子,“此书从何而来?”
吴熳不想他如此大反应,只道,“一位叫胡四相公的狐仙给的。”
黄翁闻言愣住,嘴里自顾自喃喃,“胡四相公,竟是胡四相公……”
吴熳早知胡四相公在狐族位尊,也不见怪,只默默等他回神。
须臾,黄翁方将古籍端庄摆放在桌上,小心问道,“奶奶确定允许老朽读阅此典?”此女可知这千年前的医书有多难得,且是胡四相公所赠,怎可随意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