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赵明会变本加厉地报复。
此刻, 郊区疗养院的花园里, 一位园丁正在修建树枝。
突然,他手一抖, 差点将手指弄伤。不知是哪个房间传来的叫声,如来自地狱般, 可怖瘆人,像极了被活生生剥皮逼出的惨叫。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按说早就应该习惯, 可每次听见那如同厉鬼般的叫声时,他还是会心神一颤。
今天, 疗养院又来了好几位穿白大褂的人。
楼上,贺州看起来很疲惫,再度听到这样的叫声,他赶忙催促赶来的医生:“你们赶紧上去,他又犯病了!”
都说商场如战场,贺州驰骋商界多年,算是千帆过尽,有起有伏,手上沾染了不少血腥。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般力不从心,好好的大块地皮被迫让利,还白白搭进去一个儿子。
他当然咽不下去这口气。
几位新来的医生带着助手一路小跑,来到三楼走廊尽头的那间套房。可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人顿了顿脚步,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将病房门推开。
饶是从事戒断治疗数年,在场的医生们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如此严重的戒断反应。
躺在床上的人两只手被紧紧束缚,挂在床头的栏杆上,目眦欲裂。他痛苦地叫喊着,大口喘着气。
只让人看一眼,就心口一颤。
几位助手赶忙上前,为他注射镇定剂,以此让他缓和些许。
意识混沌中,贺炎生不停唤着“小橙子,小橙子......”
“我想见她!”
“让我见她!”
整个人痛苦不堪。
机械仪器安装在了他身上,他每喊一遍程逝寒的名字,丝丝电流就会流过他全身,如此反复。这样的电击治疗,让他更加痛苦,甚至泛起一阵恶心。
可他还是执拗地唤着“小橙子”,说想要见她,一遍又一遍,不知疲惫。
折腾了近一个半小时,贺炎生精力耗尽,昏了过去。医生给他挂上营养液,贺炎生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透,护工为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贺州在楼下焦急等待,方才的那一个多小时,他坐立难安。贺炎生嘶哑的叫喊,他在楼下听得清清楚楚。
确定贺炎生短暂安睡后,医生急忙下楼复命。
“抱歉,贺先生,您儿子的情况不容乐观,本身戒断治疗就需要病人极强的意志力,更可况,您儿子注入的剂量实在太......”
说到这里,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医者仁心,看到病人状况如此,他忍不住担忧心疼。
“我个人建议,可以先暂停厌恶疗法,慢慢来,等到病人戒断禁品,免疫力恢复了,再开始厌恶治疗。”
贺州立刻摇头,狠下心。
“厌恶疗法继续跟进,不能放松。我不能等到他彻底恢复,真到那个时候,他根本不会听我的。”
“这么多年,为了这么个女人,把自己弄得魂不守舍,不肯回川桥,不肯结婚,实在不像话。”
医生心底莫名升起一阵愤怒,他很难想象,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控制欲能置自己儿子的安危于不顾。
但他拿钱办事,只能按照贺州的要求继续这么做。
贺炎生沉睡的时间还不到一小时,就被蚂蚁般的噬咬折磨得再度醒来。
他又犯病了,全身都在痛,与昏睡前相比,好像更严重了。
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带着助手继续上楼,给贺炎生全身装上器械,继续开启厌恶疗法。他每唤一遍程逝寒的名字,电流就会蔓至他全身。
毒.瘾和电流一齐作用,他生不如死。
有好几次,医生于心不忍,但在贺州的强行命令下,不得不继续。
如此日复一日,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
可床上的人就像发了疯般,止不住地唤着“小橙子,小橙子......”
这是父子二人无声的较量。
厌恶疗法有过不少成功案例,但贺炎生的情况实在特殊。
戒断疗法与厌恶疗法同时进行,哪有这样的事?
这样下去,长此以往,贺炎生每当想起程逝寒时,就会条件反射地产生痛苦联想。而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在痛苦反应的作用下,最终忘掉程逝寒将会是必然。
每一声惨叫,都是厌恶疗法加深的效果。
这天,难以忍受的感觉再度袭来,贺炎生瘦了很多,原先束缚住他的绳索已经有些许松动。
他拼死挣脱了手腕上的束缚,像躲避瘟疫般一脚将仪器踢开,而后奋力朝房间内的露天阳台跑去。
事发突然,其余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秒,他背靠阳台栏杆,大声朝眼前人吼道:“退后!都给我退后!”
医生和助手们都不敢再乱动,此刻贺炎生情绪极不稳定,他们生怕继续上前一步逼他,他真的会跳下去。
“把他叫上来,我有话对他说!”
持续这么长时间靠营养液续命,他根本没什么力气。
片刻,贺州上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彻底慌了。
盐分没有得到补充,此刻的贺炎生悲痛大哭,却根本哭不出眼泪。
嚎啕的声音,十分瘆人。
“爸!”
“让我见她!”
“让我见她!”
贺州浑身一颤,可方才那声响亮如洪钟,必不会是他的幻听。
这是贺炎生第一次唤他“爸”。
“爸!”
“我要见她!”
“我难受,您别再逼我了!”
“算我求您!”
扑通一声,像彻底支撑不住似的,贺炎生双膝着地,就这样直直跪下。
“真的很吓人......”
“小橙子, 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高考最后一门考完的那天,程逝寒回家,躺在床上疯狂打游戏。贺炎生躺在她身侧, 认真地看着她,把玩她的头发。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程逝寒觉得奇怪。
“只是,有点担心。”
程逝寒退出游戏, 把手机放到一边,侧过身看向他。
一向潇洒恣意的贺炎生, 眼神中竟生出某种患得患失的惶恐。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
“我向你保证, 一定会的。”
当时的程逝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语气无比坚定。
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贺炎生伸手抱住了他, 将她揽入怀中。
当时的他们, 刚过十八岁,青涩得要命, 仅仅一个简单的拥抱,也会脸红心跳。
怦怦怦......
书桌上插在花瓶里的那束赫默莎还是高考前一天他送给她的, 窗外微风袭来, 白色窗帘飘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
暗香浮动月黄昏。
过了一会,妈妈喊他们一起出去吃饭, 程逝寒倏地一下从他身上弹起。
脸红得更加厉害。
说好的永远,就是一直一直在一起。
后来的他们才知道, 那个无忧无虑的下午,那一刻。
只是刹那,而非永恒。
——“小橙子, 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贺炎生从未想过,当时不经意间的一个发问, 竟会一语成谶。
......
在接到贺州电话时,程逝寒正和程澈待在一起。
过了这么长时间,一点都不知道贺炎生的状况,她有些心神不宁。其实她是想去看望他的,可贺家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关于贺炎生现在在哪,没有走漏一丝风声。
电话结束后,她看向程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方才那通电话的内容,他也听到了。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心一下子更乱了。
贺炎生现在需要她。
她没办法拒绝。
可她该怎么向程澈解释?
程澈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看向她:“小寒,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正因为太在意,所以他不想让她为难。
-
终于,程逝寒在贺州派来的人的护送下,来到了这座位于郊区的疗养院。
这家疗养院一人一栋,仅仅从外观看,装修精致华美,能感受到里面的雍容华贵。
踏入疗养院,就像是在走迷宫。兜兜转转,在那些人的带领下,她终于来到了贺炎生所在的那栋楼。
走到走廊尽头的那间套房,她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
房间里,贺炎生正躺在病床上昏睡。
她走近,心禁不住猛地一颤。
他消瘦得厉害,手臂上有不少针孔,甚至在睡梦中都在痛苦地皱眉。
她鼻子发酸,眼泪落了下来。
她是真的心疼他。
十多分钟后,贺炎生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戒断反应带来的痛苦实在难熬,他根本睡不了太长时间,就会被难捱的痛苦逼迫醒来。
“贺炎生......”她下意识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立刻攥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拽至身前。
“......小橙子?”
他神志不是很清醒,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眼前的一幕是真实还是幻觉。
她点了点头,同时意识到此刻贺炎生很不对劲。
他全身都在剧烈发颤,额头升起了一阵薄汗,眼神带着些许疯癫。
看他状态不对,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要不要,叫一下医生?”
下一秒,他不顾正在输液的手臂,像头恶犬似的狠狠扑向了她。
针头在他大幅度的动作下被挣落,血液倒流,鲜血溅出。可他就像是感受不到疼,死死抱住了她。这般大力,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又犯病了。
难受得要死。
“咳咳咳......”
“贺炎生,我去把医生给你叫过来,好不好?”
提到“医生”二字,他像应激般拼命摇头,甚至止不住地开始干呕。
程逝寒并不知道过去的一个月里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面对医生会反应这么大。
她察觉出了他此刻全身紧绷,高度紧张。她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想让他镇定一些。
当熟悉的香香的味道传来,怀抱里的触感愈发真实,贺炎生终于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幻境。他日思夜想的小橙子,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开始像狗狗一样拼命蹭她,深吸一口气,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的味道。
见他情绪稍稍缓和,她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将他推开。
谁知,贺炎生像发了疯般开始叫喊,将床边的仪器猛地踹开。
程逝寒被吓了一跳。
他又将窗帘撕开,墙上的装饰画也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花瓶,砸了个稀巴烂。
“贺炎生!”
要把那个高纯度的东西戒掉,起码得脱层皮。
这才刚开头。
她被吓得浑身发抖,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必须叫医生过来!
她三步作两步,快步朝门口跑去。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却让他彻底沉静了下来。
意识混沌中,他猛地转过头,却看到了他的小橙子要逃跑的身影。
!
他不能让她走!
程逝寒刚跑出房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冲力撞到了墙上。她疼得闷哼一声,再度抬眼,就被贺炎生紧紧包裹,抵在了墙上。
他伸手一把卡住她的下巴,丝毫不怜香惜玉,眼底被疯狂与偏执填满。
“你想跑!?”
“你为什么要跑!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
“你他妈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
说着,他愤怒地挥动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雪白的墙壁被鲜血沾染,血腥可怖。
她急切地摇头辩解:“我没有要跑,我只是想给你叫一下医生。”
“不准!你哪里也不许去!”
他握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唇齿激烈交缠撕咬,只剩极致的占有,没有半分温柔。
她剧烈挣扎,闹出不小动静。
楼下的人终于被惊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贺炎生从疯狂中逐渐回过神,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将她一把扛起,快步朝病房里走去。
他重重摔上房门,将门反锁,那些人全部被他关了出去。
“你哪也不许去!”他将她摁至墙上嘶吼。
持续近一个月的厌恶疗法还是有效果的,只要一想起她他就会条件反射地觉得痛苦,他要拼命抑制住自己不去想她才能好受一点。但是,他又惧怕自己将她忘记。
她和他的曾经,是他记忆里唯一的美好。她的存在,是支撑他扛过眼前“刑罚”的勇气。
当时在急救室,他差点死过去,但一想到是他的小橙子送他来的医院,他的小橙子还在手术室外等他......
不能让她伤心,不能让她失望......
他一定要活下去!
有她在的未来,才值得奔赴。
敲门声再度响起,他又吻上了她,带着不顾一切的疯劲。
他好难受,浑身都在痛。
他想把她锁起来,永远和她待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的手突然握于她腰间,用力。
意识到贺炎生越来越不对,她挣扎得更加剧烈。
情急之下,她在他下巴和耳朵处都咬了几口。
他看着她,她洁白的牙齿此刻染上了猩红,莫名有种妖冶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