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青眼前发黑,他站不稳,强撑着自己,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喘息。
闻钰的体质天生容易留淤青,稍微磕着碰着了,就青一片紫一片的,看起来受了重伤。
顶着门这么久。
她会疼的。
不知道那个下见的鸭有没有好好护住她。
裴砚青想,他已经没救了,他就是活该被作践,因为他连这种时候都在担心她会不会疼。
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的。
魂不着地,看不清红绿灯还有几秒,周围的车似乎在按喇叭,他听不见。
他连闯两个红灯,最后“砰”一声巨响,宾利整个撞进路边的绿化带。
那颗树过于粗壮,巨大的冲击力仍纹丝不动,只掉了点叶子。
两秒后,宾利从车头开始着火。
-
十几公里外,迈巴赫很稳定地倒车入库。
蒋则权在他名下的房产里挑了个最朴实无华的,在三环外的天使湖,要是被闻钰问起,他就说是租的。
他把闻钰从车里捞出来,考拉抱。
闻钰睡了一路,被抱起来的时候稍微清醒了一点,“干嘛……”
蒋则权捏了捏她的胳膊,“醒了就自己下来走。”
闻钰又不吭声了。
“懒猫。”
他笑着把她往上托了两分,让她更舒服的靠在自己肩上。
蒋则权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偏离目标航线,他现在根本就没奔着那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去,他满脑子都是:闻钰好软小一只,抱着好舒服。
腾出手输密码开门,闻钰自己也会乖乖的圈住他的腰,不让自己掉下去。
蒋则权弯腰想把她放到床上。
闻钰不松手,有点慌张的够他,“哥,哥哥……别走。”
蒋则权的脸僵了半晌,彻底不笑了,低骂了句“操。”
“小没良心的,也不看看谁费劲给你弄回来,就知道哥哥哥哥。”
他说是这么说,到底还是没走。
任由闻钰抱着。
抱了一会儿,他以为闻钰终于睡死了,可以安生了,抽出手起身。
还没等他站起来,闻钰突然要呕吐的样子。
蒋则权眼疾手快的把她拽起来坐直,免的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结果,闻钰是完好无损,呕吐物全吐他身上了。
“……”
始作俑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弄出麻烦,眉头舒展开,重新倒回去,立刻就睡的很香。
蒋则权身上的黑衬衫一件两万美金。
现在算是报废了。
他倒是不心疼,直接脱了团吧团吧,扔门外垃圾桶里去了。
宿醉会头疼。
蒋则权曾经被逼着喝酒喝到胃出血,宿醉是家常便饭,他有经验,弄了点蜂蜜水给她用小勺子慢慢喂完,又拿湿毛巾给她擦了一遍脸。
不能穿着毛衣睡觉,但他又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伸手先摸了一下她的衣摆,确定除了毛衣里面还有一层,他才去脱。
裤子不用脱,他把被子给她往上盖点就行。
等房间空调升至合适的温度,已经大约十一点半了。
蒋则权终于去浴室洗澡。
洗着洗着外面一声巨响,他以为闻钰又把自己摔哪了,慌忙拿着浴巾随便围了一下就冲出浴室,结果到床边一看,人家安安稳稳的转了个身,只是胳膊不小心打翻了台灯。
得,又多了个工作。
打扫台灯残渣。
蒋则权十二点多才合眼,但生物钟这种东西就是没有什么道理,早就固定了,又是早上六点就把他叫醒,然后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醒来先看了眼旁边的卧室,闻钰还在睡,被子被弄得太上面了,全堆在她上半身,闷住了头。
什么习惯,这样会比较有安全感吗?
蒋则权过去想给被子抻展开,夺过了她脑袋上一小部分,闻钰就立即伸出手要拽回去,不是醒了,是本能反应。
关键是,她一伸手,拽错了。
没拽到柔软的被子,拽到了坚硬的……
“!”
他被完全攥住,蒋则权浑身一抖,赶紧向后躲闪,困倦全无,气血直冲脑门,随即脸红的几欲腾出热气,声音都变哑:“你搞什么?!”
闻钰已经重新闷回了被子里。
蒋则权不管她了,管不了了,他像被踩疼了尾巴的狼,落荒而逃。
灌了两杯冰水,他决心再也不踏进那个屋子半步。
跑步机上慢跑十公里,有人给他打电话,“蒋总,昨天那合同拟好了,现在送给你签,人家催的急,你在哪呢?”
“家。”
这种锻炼程度,他呼吸依旧平稳。
“现在方便吗?”
“……”
蒋则权看了眼闻钰那屋,没什么动静,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醒,于是说:“方便,送来吧,地址发你。”
半个小时后,闻钰发现自己睡在完全陌生的床上,下床光着脚踩在地板。
外面似乎有人交谈,她试探性地把门打开了个缝。
打火机的声音。
舒燃侧对她,身着松垮的灰色内搭,宽肩窄腰,气质闲散不羁,脸上没什么笑意,不像他在夜总会那样,显得眉目凌厉,还有点生人勿近。
对面的男人凑过去给他点火,他的腰依旧直着,没一点要弯的意思,手指夹着烟,仅仅是稍微压低了点下巴。
那是个非常习惯于被人敬烟的姿势。
别人凑上去给他点烟,他心安理得,就该如此,本该如此。
欠了高利贷?被混混揍?坚韧不拔、为生活所迫?
他没有任何夜总会侍应生该有的谦卑讨好,这种敬烟的细节没有办法伪装,只能是日积月累起来的。
平日里应该都是别人讨好他。
闻钰又不是傻子,破绽太明显。
她没出声,盯着他的侧脸。
有预谋吗?她有什么值得这样故意接近的?
顶着这张神似闻书然的脸,还搞个谐音的名,大费周章的。
虽然是她先发现,但好像也没有那种太大的被欺骗了的感觉。
可能是她对这张脸过于纵容了。
不过如果她身上真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的。
那也许他们可以各取所需。
说不定是好事呢?
闻钰打开门走出去,听到响动的一瞬间,蒋则权不散漫了,腰也不直了,脸也不冷了,赶紧把嘴里的烟拿下来按灭。
“你醒了。”
他朝她走了两步,微微皱眉,“怎么不穿鞋,不是给你放了一双在床头吗?”
稍显暧昧的谈话。
屋内另一个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个巨大功率的电灯泡。
他拿起合同,急忙旋踵,往门外走。
“蒋总,那我不打扰您了,先走了哈。”
听见他的话,蒋则权身体僵了僵。
小心去观察闻钰的表情,那声“蒋总”叫的挺清楚的,要是她听见,真的有点难解释。
但她看他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她甚至什么问题都没有问。
“我饿了。”
她平铺直叙。
蒋则权不会做饭,他吃喝玩乐都有人上赶着安排,压根没进过厨房。
但他现在这个可怜谋生的人设立着,他怎么能说自己不会做饭?欠债中应该不会奢侈的每顿点外卖吧?
完蛋了。
蒋则权额头冒汗,有点进退两难。
“我回家吃早饭。”
闻钰看出他的纠结,主动给了个台阶。
“谢谢你收留我一晚,我知道自己醉的太厉害,没给你添麻烦吧?”
添了不少麻烦。
蒋则权心口不一,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应该做的。”
“能送我一趟吗?”
闻钰朝他投来淡然一瞥。
“……”
蒋则权额头又开始冒汗,怎么送?用地下车库的迈巴赫送?
闻钰认不认得迈巴赫的车标?应该认识吧。
如果他说那是二手丰田,她会相信吗?
他正汗流浃背。
闻钰轻飘飘的提醒:“你要上班,别迟到了,我还是自己打车吧。”
蒋则权表情严肃的点头:“对对,我等会儿确实要上班了,迟到会扣我工资。”
他送佛一样的送她出门。
闻钰逗小狗的语气:“你是不是还有全勤奖什么的?”
“有啊。”
“多少?”
“嗯……一千。”
“那真是挺多的。”
“对啊,要是扣了一千,下个月房租都交不起了,我到时候得睡大马路了。”
蒋则权找到机会解释他的房子,趁机渲染了下悲凉氛围。
闻钰笑出声。
“怎么了?”
蒋则权给她按电梯。
“没有,我理解你。”
闻钰要上车,蒋则权有点犹豫:“你跟你老公怎么解释?”
他怕闻钰突然良心发现,或者裴砚青受刺激搞什么苦肉计,让她之后不来找他了。
闻钰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
她坐进车后座,没回答那个权当幌子的问题,简单的说了三个字:“下次见。”
说完,她的目光又像蝴蝶悬停在他脸上。
“舒燃。”
她这样叫,嘴角带笑。
蒋则权愣了一下,回过神后,面前剩下车尾气。
怎么隐约感觉……掌握绳索的人变了,现在是她在牵着他走?
-
7:35 分。
私人诊疗医院。
“对,裴总出车祸了,现在还没醒,公事暂时不能处理,这两天的会议也都取消。”
陈才焦头烂额,出这么大的事,裴砚青的父母都在国外,年纪都大了,也不敢说,怕他们连夜赶回来身体熬不住,裴家就剩个裴甄,也指望不上。
闻钰的电话关机,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裴砚青一个人孤家寡人,虽然是没到要下病危通知书的地步,但精气神一夜间没了,整个人看起来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最严重的伤是无名指。
他的戒指不知道是不是磕在方向盘上,巨大冲击下,银圈变形,嵌进了有大约半厘米多深,骨头都挫断了,要不是缝合的及时,他的无名指早保不住了。
陈才调了监控,宾利去的时候还开的平稳,回来的时候简直跟脱缰野马一样,而且他百思不得其解,裴砚青怎么会那么晚去夜总会?
碎金里做的生意可不止喝酒跳舞,男男女女的事才占大头。
裴砚青单身的时候跟夜总会根本八杆子打不着一撇,就算应酬也根本不会选那种声色场所,更何况他现在已婚。
以陈才的直觉,这事和闻钰脱不了干系。
几小时后,裴砚青勉强清醒过来。
声音过于嘶哑,明明出不了声了,还要用气音,陈才仔细辨别了半天,才听清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戒指呢?”
手指都要断了,还想什么戒指,陈才叹了口气。
“裴总,戒指坏了,都不成样了,黑黢黢的,不能戴了。”
裴砚青的表情空白了几秒。
他在想,他唯一拥有的,能算作她给的礼物,也没有了。
身上的所有骨头好像散架重组,稍微动一下就涩痛无比,他□□,用尽全力抬起手。
裴砚青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无名指。
针线如蛇行狰狞,丑陋的难以形容。
他又多了一条自我厌弃的理由,他正在往无尽的深渊下坠,没有人托住他,唯一能安慰他的那个人估计正在其他男人的枕边安稳的睡觉。
“闻小姐的电话打不通……”
陈才看着他枯败的神情,小心翼翼开口,“要不我去找找?”
“不。”
裴砚青似乎疲惫到极点,闭上了眼,“别让她知道。”
努力做到完美的裴砚青都得不到的东西,凭他现在这行尸走肉的样子,更是痴心妄想。
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伤,在闻钰看来,应该会更嫌弃吧。
他不要那样。
陈才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陪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砚青哑着嗓子:“我要个一模一样的。”
陈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戒指,要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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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 橘生公园。
闻钰回家没看到裴砚青,稍微有点意外,他一般都会提前告诉她自己的行踪,哪怕她并不想知道。
也许是她昨晚夜不归宿,惹他生气了。
看来无论是再好脾气的人也会受不了她。
没有裴砚青下厨,她极其潦草的吃了点零食,一个人呆在空荡的家总让她心慌,她又出门去公园喂猫。
日落时分,她慢悠悠的走回家。
往兜里一摸,她终于发现自己手机好像不见了。
回想了一下,应该掉在碎金。
但她懒得拿了。
她回去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天黑了。
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醒了在被窝里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