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要追究原因的话,如果把闻书然比作她的波心,那么潭扬不是降落在波心的石子,他是漾开的余痕。
余痕当然是好的。
好就好在,你永远说不清此时漾开的那层水波是旧的,还是新的。
于是说闻钰是恋旧当然可以,但说她在尝试新的也没有问题。
追寻中庸有时候会被讨厌,但潭扬身上的中庸对她来说,实在太舒适了。
闻书然充盈了她人生最坑洼、最幽暗的峡谷,时间越久,他就不再单纯是哥哥,他变成闻钰的一部分,她就算走出几千里,也偶尔要再回头望。
闻钰这辈子都在和她的童年告别,需要的时间如此漫长,这期间,得允许她偶尔回头,也得允许她有时无知无觉,本能地靠近中庸。
世界上最难的就是刚刚好。
可潭扬出现的时间是刚刚好,他的温柔不多不少,刚刚好,气质亦庄亦谐,同样刚刚好。
闻钰并不想找个所谓的替代品,潭扬和闻书然之间的共同点其实很隐蔽,在于非常微小的细节,没有人会把他们联系起来。
温柔笃定的灵魂太抽象了,闻钰被吸引的时候,她不会追究到这么深的本质。
她仅仅只是偶尔发现潭扬也会写一手工整美观的楷书,也是那种每个横竖撇捺都认真落笔的人。
她仅仅是偶尔发现,潭扬看完书,不会潦草地把书页折起一个角,让书到处是折痕,他一定会拿书签夹进去,套好书封再放回原位。
她仅仅是偶尔发现,潭扬也会手写菜谱,在专门的甜品部分,还会给每种小蛋糕画卡通版的剖面图。
仅此而已。
……
“想吃吗?”
潭扬顺着她的视线,超市里的现做舒芙蕾在排长队。
闻钰想吃,但,“算了,太多人了,不想排队。”
潭扬思考了一下,“要不我给你做吧?其实不难,可以买点食材回去。”
闻钰仰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好,我想要黑糖珍珠的。”说完她又补充:“开心果的也不错,还有可可碎的。”
潭扬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旋,“不用纠结,都做。”
他们去买低筋面粉。
潭扬低头在货架上挑,闻钰有点无聊地趴在购物车的横杠上,她突然问:“为什么要用低筋面粉啊?”
“高筋面粉不行吗?”
潭扬拿了一袋面粉起身,放进购物车。
这问题其实有点没常识,舒芙蕾口感要像云朵,不能做成实心面包,但他没嘲笑她,也不打算教导她,反正这种事他会就行了。
潭扬点点头,“可以是可以。”
“但用高筋面粉的话,舒芙蕾就不舒服了。”
他顿了顿,“可能它心情不好,会变成难受蕾。”
闻钰被他逗笑了,“真的吗?还有这种事。”
潭扬很正经,“对,所以为了舒芙蕾的身心健康,我们还是选低筋面粉吧。”
“好。”闻钰交出小推车的控制权,“还要买什么?”
“柠檬,牛奶,可可粉,开心果酱……你家里有鸡蛋吗?”
“好像有两个,够吗?”
“不太够,再买点鸡蛋吧。”
“黑糖珍珠去哪买?你要自己做吗,好像很麻烦。”
“你想喝奶茶吗?可以去奶茶店打包一份。”
“好聪明呀潭老师。”
“……”
“你害羞啦?”
半个小时后,他们重新回到家,闻钰很好奇,在岛台边盯着他,当监工,看着潭扬很顺利地把蛋黄和蛋清分离。
他还不太熟悉她的厨房,拿起一个小壶,“这个是植物油吗?”
“是花生油,植物油是这个。”
闻钰给他指。
“好。”
“你要围裙吗?我帮你戴吧。”
闻钰的粉色兔子围裙很快戴到潭扬身上,这围裙对他来说有点小。
她盯着他胸前绷紧的布料,“……下次给你弄个合身的。”
潭扬往蛋清里挤柠檬汁,闻言抬头看她,嘴角勾着,“还有下次?”
闻钰这话的意思就是还会邀请他来。
她顿了顿,恢复矜持,“那得看我心情。”
潭扬“嗯”了一声,“我随叫随到。”
过会儿,闻钰说:“我也想参与一下。”
潭扬把手里的打发器递给她,教她怎么打发,“蛋清里已经加了一次白砂糖,你试试看。”
蛋白霜打发后长得很像奶油。
闻钰用手指舀了一块,正要往嘴里喂,被潭扬拽住了手腕,他笑得有点无奈,“这个不能直接吃,打发了也是生蛋清。”
“这个不是奶油吗?”
潭扬握着她的手,帮她把蛋白霜用水洗掉,耐心的:“奶油是牛奶做的,蛋白霜是蛋清做的。”
闻钰抿了抿唇,“可我就是想尝尝是什么味道,而且不是无菌蛋吗?”
潭扬没办法,“好好好,那尝一点点,别吃多了。”
他用小勺子舀了很少一点,喂给闻钰。
“什么味道?”
潭扬低头看她的表情。
闻钰舌尖上是又酸又甜的蛋白味。
她没直接告诉他,示意潭扬靠近一点。
潭扬以为她是觉得难吃,微微弯下腰,“怎么了?要吐掉吗?”
闻钰盯着他的唇,慢慢凑过去吻住。
潭扬措不及防,身体一僵,唇上的温热激起密密麻麻的电流,他瞬间耳尖变红了,心跳如擂鼓,他之前只和闻钰小孩过家家式的亲过那么一次,现在其实是害羞又紧张的,但他很快闭上眼,试着回应她。
他不会接吻,连张嘴都不会,只会一直蹭她的唇瓣。
闻钰嘴里的蛋白霜都要化完了,她没有耐性,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命令道:“潭老师,张嘴。”
潭扬的睫毛在抖,体温越发滚烫,很顺从地张开了嘴。
她的舌尖探入他的口腔,把柠檬味儿都传递给他,怕他感受得不清晰,为了让他记住蛋白霜的味道,闻钰不厌其烦地卷起他的舌尖,引导他更深地吻住她。
潭扬很快意识到,她在教他舌吻。
他这样一直弯着腰有点累,伸手握住她的腰,边接吻,边把她放在了岛台上。
耳边只有紊乱的呼吸声和水声。
他是个好学生,很努力,但也很生涩。
潭扬平时什么都能处理好,一对比,现在就显得有点笨笨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缠,也不会中途换气,也不知道手要往哪放,他很规矩的撑在岛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潭扬脸都憋红了,闻钰才后撤开,虽然她脸颊的温度也变高了,但明显比潭扬要游刃有余。
闻钰的手指抚过他发烫的侧脸,“……你好笨,潭老师,怎么呼吸都不会。”
潭扬的唇上有水色,他喉结滚了滚,“那,那你再教教我。”
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很近,他的吐息很暧昧地扑在她的唇角。
闻钰笑得有点恶劣,“那你求我,我考虑一下。”
潭扬的声音很小:“求你。”
闻钰不着急。
“先搂住我的腰。”
“……嗯。”
“几个课时能学会啊潭老师?”
“……不知道。”
“你到这个年纪才开始学,应该算是留级生了。”
潭扬低声反驳:“……我明明跟你一个年纪。”
闻钰轻轻咬了他的下唇,“你比我小一个月。”
“……”
“叫姐姐,叫完开始教。”
潭扬被钓得有点神智不清了,没有怎么犹豫,“姐姐。”
闻钰轻笑了一下,鼓励似的啄上他的唇,又很快分开,“嗯。”
潭扬的眼睛有点红,更近地逼近她。
毫米之间。
他哑声说:“……求你了,姐姐。”
第73章 彩虹
很长时间后, 闻钰被他捧着脸,舌尖被很温柔地吮吸,他的手掌穿行过她的侧脸, 抚过她的耳廓, 在耳后摩挲, 那块儿肌肤极其敏感, 闻钰从原本游刃有余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本能地瑟缩了脖子, 泄漏出一声低喘。
她意识到, 潭扬是真学会了。
不能继续了。
她推了一下他。
潭扬克制住继续的冲动, 呼吸还未平复,将唇瓣慢慢撤开,牵连出一道晶莹的蝉丝般的水线。
他眼眸里盛着无比潮湿的情愫,那是不自知的, 被闻钰勾出来的欲念, 很矇昧, 像没有完全开化的小动物, 不太清楚这种欲念最后的归宿, 只是觉得湿热的舌尖相缠绕的感觉, 很舒服, 很上瘾。
一时都没有人说话。
闻钰先开口,有点嗔怒:“……你刚是不是在装笨的?”
潭扬用拇指指腹擦去她唇上的水迹,声音很哑:“我笨,但你教得很好。”
闻钰侧过头,又改口了, “你学得也就一般。”
潭扬笑着凑过去,“下次我再努力一点。”
做完舒芙蕾, 闻钰当餐前甜品吃了,潭扬又给她做了正餐,吃完饭窝在一起看了部喜剧片,中途又接了一次吻,这次说不清是谁主动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亲上了。
暧昧期可以这么腻歪的接吻吗?
潭扬想知道闻钰的态度,但他不会傻到在闻书然忌日这天试图和她确认关系,这一天显然也不适合当作在一起的纪念日。
他没有问任何和名分有关的话。
亲完之后就有点看不进去喜剧片了,起码潭扬是这样,闻钰还能保持专注,他不打扰她,就牵着她的手玩。
闻钰的手其实不算特别柔嫩,她的掌心上缘仔细摸上去有薄薄的茧,中指和食指的骨节也有,大部分是她工作性质决定的,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懒得成天保养她的手。
她专心看片,潭扬不动声色,和她十指紧扣,他没有牵过别的女孩子,这样牵着闻钰的时候,紧贴着她掌心或深或浅的肌理,似乎可以透过这些摸到她的曾经和现在。
闻钰了解他的家庭,但他不了解她的,只能隐约感觉出,那是他无法靠近的。
她应该生来是块包在奢华锦缎里的羊脂白玉,保存的时候要避免阳光直照,忌汗、忌油脂,不能与硬物碰撞,需要放在专门的珠宝盒。
但实际上,这块冷玉并不只有被娇惯出来的莹润无暇的透色,也并不完全是生人勿近的矜贵,相反,她有着温暖的、坚密的、真实如大地的掌心。
这是闻钰身上的矛盾。
潭扬为这种矛盾着迷,而且他不需要一定去追问原因。
“有点痒。”
闻钰低头看他们交错着的指节。
潭扬不敢太用力,他怕她反感,只是很松地扣住她的手背。
“是吗?”
他正要松开,闻钰却更紧地回握住了他。
她淡淡的:“这样就好了。”
“……”
心跳漏掉半拍。
一种他们密不可分的错觉侵占了脑海。
潭扬的心脏被她揉成很软很软的一团棉花糖。
他的胸腔迅速发烫,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说不清道不明,有人说过,死欲和爱欲最强烈的时候是一致的,这话应该不假。
下一秒,他压过去,将闻钰抵在沙发的靠背,然后严丝合缝地吻住了她。
“唔——”
这是第一次他完全主动的吻,像场心甘情愿的坠崖。
闻钰也没觉得腻,她从善如流地勾上他的脖颈。
片尾,这个吻结束了。
闻钰的头有点晕眩,她在这种晕眩种睁开眼,看到潭扬眼角的湿润,应该也不是泪,只是生理上的液体。
他整个人的肌肤都泛着薄红。
那是羞涩的红色。
闻钰有点想笑,“不是你亲的我吗?怎么红成这样?”
潭扬躲开她的视线,“有点,有点热。”
有人嘴硬会显得很讨厌,但他嘴硬得很可爱。
他们的手仍旧牵着。
闻钰低头看了看,把自己手腕上的皮筋拖到他的手腕上。
淡粉色的,发圈中间还有个小巧的珍珠。
在他身上显得有点突兀。
现在很多女生确定关系后给自己男朋友戴小皮筋,跟宣示主权一样。
闻钰没谈过那样的恋爱,她完全不知道这层,不知道这样做代表着“潭扬有女朋友了,并且感情还很好”,她只是想这样做,就这样做了。
潭扬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他更不知道戴小皮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