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既没有鱼竿也没有渔网,只能做最传统的深坑陷阱。
她挑了一处浅浅地河滩开始搬石头,深坑陷阱的做法很简单,直接用石块在浅水处摆出一个圈,再留一个可以进鱼的小口子,把碎拐枣放进去,引诱鱼进去。
只要水够浅,鱼进来就会搁浅,便再游不出去了。
做完这些她将手上的水在衣服上蹭干,能不能吃上肉,就看这几处陷阱给不给力了。
山林里灌木丛生,枯枝也锋利得很,哪怕她已经提前拿布条扎好了袖口和裤腿,露出来的双手还是被刮出了血痕,被溪水一浸,蜇得生疼。
她背上背篓,龇着小白牙边往手上吹气边往木屋走。这穿来半个多月光受伤了,新伤叠旧伤,好惨……
等她回到木屋生好营火煮好水天色也暗了下来,她扒拉着陶罐里的蘑菇汤,忍不住转头往男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
这荒山野岭有多危险她再清楚不过,猛兽毒虫、断崖落石,但凡一不小心受伤就会送命,云爹爹就是这样在山里没的。
陶罐里的蘑菇汤咕嘟咕嘟飘出一股鲜香味儿,云婵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撮盐放进去搅和半晌,舀出一勺尝了尝咸淡。
“好喝!”勾起嘴角,少女在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新鲜蘑菇,味道就是鲜,哪怕只放了一点薄盐也很美味。
一锅蘑菇汤从黄昏熬到明月当空,男人终于回来了。黑色的林子里,男人修长矫健的身影钻了出来。
当云婵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两只灰兔子还在蹬腿时,忍不住笑了。
周围又黑又静,唯有蝉鸣声不歇。火光中两人分食着蘑菇汤泡饼,少女伸手撸了两把肥兔子。
“就因为抓它们才跑远了?”
薛明照咽下蘑菇汤点点头:“嗯,活得更值钱。镇上酒楼喜欢收活野味,活兔子一只能卖七十文左右,死的只有五十文。”
云婵眨眨眼,狡黠一笑,拿起一根长树枝,在火堆里扒拉出两个已经烤得金黄的圆球:“我今天也找到了好东西。”
“当当~土豆!”
看着少女眼中掩饰不住的雀跃,薛明照不解地问道:“这是?”
“这是土豆!很好吃的,炒着吃、煮着吃、烤着吃,怎么吃都行,既能当粮吃又能当菜吃!”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嗯,我爹、我爹以前挖回来过,我吃过!”
云爹爹也是附近有名的老猎户,名声仅次于薛明照的师父,在邻里间颇有些威信,她若说是自己找到的新食物的,怕是没人敢试,但要推到云爹爹身上,那就不一样了。
果然薛明照听后松了口气,皱紧的眉毛微松,放下陶罐将土豆叉到水边洗去灰土,掰下一半放到了云婵手里,自己也咬下一口。
入口的瞬间男人黑眸一怔,忍不住低头看向手中的茎块。
绵软的口感中带着焦香,粉粉面面的,多嚼几下还能尝出丝甜味,这可比掺了稻糠剌嗓子的粗面窝头好吃太多了!要是冬天能吃到这个……
他视线投向旁边吃的脸颊圆鼓鼓,活像小仓鼠的少女:“这东西多吗?岳父可说过如何储存和种植?”
岳、岳父?云婵一愣,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不少!我今天下午就挖了三十斤左右,全在屋里放着呢,要是仔细找找应该还有更多。”
接着她挠了挠脸,犹豫道,“蒸熟晒干能保存很久,至于种植,我大概知道怎么种,不过没实际种过,可以一试。”
话音刚落,男人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浅浅弧度,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把将少女抱进怀里。
“诶?诶!”云婵捏着土豆,被男人突如其来的抱抱吓了一跳。
“婵儿真厉害。”
一个土豆而已啦……少女的小脸从脖颈直红到头顶。
夜里二人一齐睡在了木屋里的小床上,这几日两人睡在一起倒是也习惯了,躺上去一会儿工夫,云婵便拽紧身上的袍子睡着了。
男人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坐起,撩起少女的裤腿开始揉捏她的小腿。
媳妇身娇体弱,虽是懂些行猎的东西,但这身子确实远比不上寻常人家下地干活的妇人,若是晚上不放松一下,明天怕是走不了路了。
手下的小腿又细又白,薛明照捏的小心翼翼,收起了大半力气,感觉自己要是再多加一分力都会把它捏断。
但就是这样一双腿的主人,今天上山这一路,却从没叫过一声苦。就着窗外皎洁月光,他的视线扫过少女手上的血痕,手指不禁一紧。
“嗯……”
许是感受到了疼痛,云婵忍不住在睡梦中嘤咛一声,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男人见状忙放轻力道,又揉了好一会儿后才收回手重新躺回床上。犹豫片刻后他一个翻身,侧过身子将手搭在了云婵身上。
今夜男人的梦是蘑菇汤味的梦,梦里他俊俏的小媳妇坐在火堆旁,眼波流转巧笑嫣然,煞是好看。
第6章 满载而归
饶是昨夜有男人按摩,次日醒来下床第一步,云婵还是险些跪坐在地,还好薛明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使得她没摔着。
“嘶……”
云婵小脸皱成了包子,这也太痛了哇!过量的运动导致乳酸堆积在肌肉里,不仅仅是双腿,连带手臂也一齐泛着酸疼。
昨晚薛明照就知道她下了陷阱,今天要去查看,眼见她此时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哪肯让她独自去。
就算云婵再三说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男人也一言不发,只管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吃过早饭去看陷阱的路上,这背篓自然是背到了男人身上,云婵找了根结实的树枝做手杖,走走停停。
所幸下陷阱的小坡离屋子不远,不到半刻钟就走到了,远远的云婵就瞧见,阳光下好像有一团毛茸茸、闪着蓝绿色光的东西正伏在小坡上一动不动。
薛明照眼神好,黑眸半眯着看了看,说道:“应该是山鸡。”
云婵当即乐了,强忍着酸疼跑去一看,果然是只长尾、褐腹的山鸡,它脖子被麻绳勒紧,已经咽了气,阳光照在山鸡尾部的蓝羽上,折射出绚丽的光芒。
她解下绳套一把揪住山鸡脖子,回身给薛明照展示:“这山鸡好肥!”
男人伸手接过,略微有些诧异。绳套陷阱他不是没下过,可布下十个也不见得能中一个,可少女一共只布下三个,刚查看第一个就有收获了。
而剩下的两处陷阱,也有一处被触发,逮住了只肥田鼠。
在林子里云婵的心情极好,鸟鸣和山风齐唱,树冠在天空中交织出一片绿色海洋,点点金色光斑从缝隙处洒落,被踩在脚下。
甚至她还故意踏枯树枝,听树枝破裂的‘咔嚓’声。
“喜欢上山?”
云婵听到男人的问话,点点头:“嗯。”
接着抿抿唇,轻声道:“我以前不太喜欢跟人接触,我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好相处。”
“比如你那个婶婶?”男人抬手摸了摸少女乌黑的发顶。
“嗯,算是吧,在山上一个人比较自在。”
她伸脚踢翻旁边的小石头,小石头骨碌碌地滚了几米远,撞到前方大树上停了下来,正是昨天找到的那几棵拐枣树。
云婵仰头指着拐枣树道:“多摘点这个,我要带回去。”
男人也不多问,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胳膊,双手扶树,轻蹬几下树干就爬了上去。
抽出别在腰间的柴刀,手起刀落几枝缀满熟果子的枝子掉落下来,随后纵身一跃从三米高处直接跳下,看得她目瞪口呆。
“武、武功?”
薛明照一笑,摇摇头:“不过是点轻身的功夫。”
地上这堆拐枣大约有两三斤,熬两锅糖绰绰有余,捡完以后二人趁着天色还没到正午,赶忙往溪边走,八月日头毒,若是能在上午忙完那是最好不过的。
而溪边的情况则让两人一惊,只见云婵简单围出的水洼里,挨挨挤挤搁浅了三条灰鲤鱼,每条鱼的个头都大得很,在水滩里费力地喘着气。
薛明照有些呆住了,他媳妇这是什么运气?如此简单的水坑陷阱也能抓到三条鱼?
自她上山以来,先是发现了一堆土豆,又逮住了山鸡和田鼠,现在还有三条肥鱼,让他不禁怀疑到底自己是猎户,还是她是猎户!
是谁说的她云家大闺女不会干活,怕娶回去是当祖宗供着?若有这样的小祖宗,怕是那群嚼舌根的都得抢着供!
男人当即决定,等下午日头小了,立刻就下山,这次进山的两天,比他以往三四天的收获还多。
夏天肉类不好储存,除了两条活兔子不用担心,其他的都要尽快切分好拿冰井水镇上。
中午两人简单热水就饼子囫囵吃掉后就回屋休息了,好为下山存些体力。
云婵靠坐在床上除去鞋袜给自己按捏小腿,莹白的小脚踩在兽皮毯子上分外可爱。
坐在一旁的男人余光瞥到那抹白,忍不住拿过竹筒灌下几口水,喉结微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将她的小腿拽到自己膝上,双手微微用力揉动。
“诶!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云婵脸颊绯红,就算他们已经是夫妻,也同床睡过了,可捏腿这种事还是有点太过亲昵了……
她挣扎着想把腿抽出来,可敌不过男人力气实在太大,动了半晌也没能挪动半分。
男人不说话也不看她,就那么专心地给她揉腿,略带薄茧的大手好像在按照穴位一点点搓揉,慢慢热意涌动,缓解了不少酸痛。
小腿捏了有半刻钟,男人的大手逐渐上挪,就快碰到大腿时,云婵脸色通红,咬着唇一把按住了男人的手。
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扑闪,每一下都眨到了薛明照心里,盯着她略带湿意的眸子,沉默片刻才将手收了回来。
若是在这时候把小媳妇惹哭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等避过中午,二人开始分工合作整理带下山的东西。
云婵身上的背篓里装着拐枣、野兔、山鸡和田鼠。
三十斤土豆被薛明照用袍子裹住、包袱兜好,竟一口气全背在了身上,三条肥鱼用麻绳穿成一串拎在他手里。
下山的路要走将近一个半时辰,顺利的话黄昏之时便能到。
下山要比上山困难许多,上山时遇到难走的地方还能手脚并用,下山时却只能小心翼翼探着走。
背篓上的藤条隔着粗麻衣料,估计已经把肩膀磨破皮了,此时正火辣辣地疼,云婵看了一眼身上已经挂得满满当当的男人,咬咬牙没有说话。
后半段路上,她感觉自己胸中心跳如擂,仿佛随时都要炸开,呼吸也越来越重。对于以前的自己来说,背上这十来斤负重根本不算什么,可如今这点东西却要了命。
薛明照早已察觉出她的吃力,两次伸手想帮忙都被少女摇头拒绝了,这种程度她还能忍。
当看到漫天红霞中的村落时,云婵激动得眼泛泪花,双手叉腰不住地喘粗气,以前横穿雨林的时候都没感觉有这么难!
回村的路上碰到几个扛着锄头刚从地里回来的村民,见着薛大郎和媳妇满载而归纷纷奇道:“阿照啊,你这上山怎么还带媳妇呢?”
薛明照也不多说,只道两人上山多个照应,拉着云婵就家走。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妇人,瞅着云婵的背影,兀自摇摇头:“薛家大郎这冷硬脾性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好好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媳妇也不知疼,还拽着往山上去。”
旁边的阿叔倒没想那么多,只叹道:“不上山干活又能怎么办?在家呆着就能变出吃的来不成?”
闻言那妇人也沉默了,踢踏着布鞋埋头往家走去。
这边王香月正准备做饭,儿子儿媳不在家,她和薛老汉就准备煮个稀粥就着咸菜对付一口,热灶刚烧上,就听大门响了,探头一瞧居然是两人从山上回来了。
她刚想问问怎的这次回来怎么早,便瞧见两人背篓,双手上全是东西,赶忙进厨房拿了盆子让儿子放鱼。
随着背篓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她喜得合不拢嘴。
“我的天爷!这回一天半怎的打了这么多?”
堂屋里的薛老汉也趿着鞋出来了,见着这满地的东西,手里的旱烟杆都差点没拿住。
薛明照将拐枣倒进竹筐子,边回道:“只有那两只兔子是我打的,其他的都是婵儿捉的。”
“什么?!”老两口异口同声道。
她家那柔柔弱弱的儿媳妇还有这能耐?
二人视线落到正在桌边解包袱的少女身上,见提到自己,云婵抿抿唇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以前和爹爹学过怎么下陷阱,刚好就用上了。”
“爹、娘,这次在山上我们还找到了这个,这叫土豆。”云婵将包袱解开,黄灿灿地球茎铺了一桌子。
“土豆?”薛老汉捡起一个拿在手上看又看,这玩意儿好像以前没见过。
原封不动地说词云婵又跟二老复述了一遍,可他们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又能当菜吃又能当饭吃的东西,压根就没听说过呀。
在他们狐疑的目光下,云婵决定今天的晚饭必得由她亲自掌厨,来场土豆宴会给薛家人一点小小的土豆震撼!
哪怕刚下山真的很累,她也必须要展示出土豆之妙!
待云婵喘匀了气,拿着土豆和田鼠就进了厨房,其余三人在院子里忙着料理山鸡和鲤鱼,三条鱼留下一条今晚自家吃,其余两条则被薛明照拎出了门。
要说村里与他关系最要好的,除了隔壁吴大虎再就是村头的林劲,三人一般大,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情谊。
前阵子婚宴上里里外外二人出力不少,大夏天这死鱼也存不到第二天,薛明照干脆就拿去给兄弟分了,这几天开始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节衣缩食,鱼也是好东西了。
院子里,王香月将开膛去鳞处理好的鲤鱼端进厨房,便看见云婵正将那土豆切成细丝,一时好奇便准备留下看看。
不想云婵却将她推了出去。
“娘,您就在屋里等吃吧。”
第7章 土豆宴
华夏最家常的清炒土豆丝自然是今晚必备,土豆切细丝浸泡片刻,清洗干净后爆炒,出锅前加上一点葱花和盐就成了。
第二道菜用到了田鼠,田鼠这东西云婵在野外没少抓,处理起来手法极利落,剥皮清洗一气呵成毫不手软。
在厨房门口晃悠来晃悠去,偶尔探头进去的王香月,见她这番操作眼睛睁得老大,看了半晌,最后吐出一句,真不愧是猎户家的姑娘!
切块焯水后的田鼠用酱油腌制好,待土豆片半熟时,倒入锅里翻炒,最后再放些辣椒和盐,一道爆辣鲜香的土豆片煸田鼠就做好了。
从厨房中飘出来的诱人香味在院子里久久不散,引得几人不断抽动鼻子。
“婵儿这是做什么呢?”薛老汉伸长脖子往厨房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