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蝇营狗苟的人生啊!
“想什么呢还不走?”
顾潇潇愣神的空档,他已经走到门口,看顾潇潇还站在原地,回头低声喊。
顾潇潇回神,赶紧跟上。
屋外清风明月,二月初上,风里带着凉意,夹着药草香,顾潇潇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冷吗?”他感受了一下风的方向,换了一下位置,站在上风口。
其实他那小身板根本挡不了什么风,但他往那一站,顾潇潇莫名其妙的觉得风小了许多,暖了许多。
她来到这个世界差不多有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她也见了不少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营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比同事还陌生梳离。真正对她好的人,只有宫里趴着那三个,但顾潇潇知道,他们对她的好,是他们的职责,就像被驯服的动物,顾潇潇是他们的主子,对主子好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谁都清楚。只是顾潇潇不想这样,所以她努力想改变这种情况。
而身边这个人,顾潇潇搞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把她当成某个宫女想和她对食;也许是把她当成同样身世凄惨,靠偷点药贴补家用的可怜人;也许是怕她把秘密泄露出去,所以拉着她共沉沦……
无论哪一种可能,她都不能接受。
顾潇潇说:“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在我这里你都达不到。”
那人“啧”了一声,问:“你看你,怎么总把人想得这么坏?咱们从认识到现在,我救了你两回,还帮你找了许多药,也没要求你做什么报答,我单纯做好事不行吗?还是……我长了一张恶人脸,你见了害怕?”
顾潇潇看着他那张脸,那哪是恶人的脸呀,简直是天使下凡的脸!顾潇潇自觉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说:“行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他轻轻笑起来,毫不夸张,月色都逊色三分。
“你笑什么?”
“你刚刚把我的词说了。”
顾潇潇一头雾水,什么你的词我的词的?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两人说着话,又来到上次分别的地方,顾潇潇正好跟他说再见,却在下一秒听见似女子低声尖笑,又似婴儿哭泣,还似寒风穿堂而过,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顾潇潇吓得二话没说攀上他的腰,直接抱住他。
他比顾潇潇还惊恐,没有一秒犹豫地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这是什么声音啊……”顾潇潇声音细不可闻,但声声传进眼前人的耳朵。她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上学的时候没少被老师和同学取笑,但她就是克服不了这种恐惧。
“没事,可能是猫叫。”
顾潇潇好歹研究生毕业,她能脸猫叫鬼叫都分不出来?
“骗谁呢!”
“骗你是小狗,你觉得跟平常猫叫声不一样,可能是猫在发情……”
“……”
顾潇潇十分尴尬,抬起头看到他正高高举双手,表情十分不自然:“今天我可什么都没干啊,要是耍流氓也是你在耍流氓。”
顾潇潇赶紧放开他,又后退几步保持距离。她此时有口难言,想起那日明明是自己站不稳,还怪了好心想扶着自己的他,一丝羞愧涌上心头:“那个,今天谢谢你,咱们山高水远的,后会无期。”顾潇潇冲他抱了抱拳,提着药,猫着腰,钻进假山,躲开侍卫,直奔景福宫。
小太监再后面悻悻说道:“真是没天理了,怎么你非礼我,一点事都没有呢?”说罢轻笑一声,背着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回到景福宫时,他们仨已经睡着,晓月趴在贵妃榻上,额间薄汗涔涔。
顾潇潇去小厨房拿了药罐子去给他们煎药,她刚刚在太医院时,特地去看了一下原来给其他人瞧病时留下的药方,看看那里面的药剂含量。顾潇潇知道吃药这种事情,不光关系到病情,甚至关系到每个人的身高体重,所以也不敢马虎,只能通过类比推理的手法把每种药所占含量算出大概,再减去一些,药效不够顶多花费的时间长一点,但药劲太大,顾潇潇真怕晓月喝出什么好歹了。
顾潇潇那边煎着晓月的退烧药,这边捣碎活血化瘀的药,准备先给他们每个人敷上。
晓月迷迷糊糊地叫着娘,说着顾潇潇听不懂的胡话。
八宝睡的挺香,顾潇潇还没看过哪个男人的屁股蛋,只好一边安慰自己都是姐妹,一边悉心地把药敷上。
满月眼睛凹陷,双目无神,看到时顾潇潇在给她敷药,挣扎着要起来。
“奴婢怎敢劳小主玉手。”
要不是顾潇潇眼疾手快,怕是这会满月已经从床上起来又跪下磕起头来。
“本来你们都是因为我的冲动才挨了板子,我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
“哪有做奴婢的让主子伺候的道理啊。”
这刻在骨子里的尊卑意识啊,顾潇潇看没有说服她,换了一套说辞:“行了,咱们景福宫本来就没什么人,你们不赶紧好起来,谁伺候我啊?”
这一说不打紧,满月更是觉得罪孽深重,都是因为自己的身子骨经不起刑罚才让她的主子没了使唤的人。
顾潇潇自知打不过她根深蒂固的逻辑,也不打算再劝说,思想时代造就,也不是她一人能力挽狂澜的,反正药已经敷上,顾潇潇也不用在和她争辩什么。
退烧药煎好之后,顾潇潇小心翼翼地把药给晓月灌进去一点,又用酒精擦擦身体隔段时间给她物理降温。
晓月年龄小,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刚刚与家人分开,也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么多板子的,顾潇潇给她擦掌心时,她一直拉着顾潇潇的手,喊着:“娘,我疼……”
“我知道,敷了药咱马上就不疼了……”顾潇潇温柔地,怜惜的摸摸晓月的头。
“病好了,娘会给我买糖人吗?”
“当然会了,给你买很多很多。”
顾潇潇别提有多心疼,有多后悔了。
但奇怪的是,如果当时的场景再重来一次,顾潇潇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就像她给满月敷药,不过是觉得本分而已,但满月却觉得僭越,所以当淑妃打她脸时,她明知后果严重,还是会打回来,因为这是她所处的环境给的她下意识的反应。
她不会再试图去改变这些人的尊卑有别的思想,但也不会任她们改变了自己,使自己成为这尊卑贵贱里的一员。
她得需要多少钱,才能跳出这个圈子呢?顾潇潇十分头疼。
--------------------
第6章 开辟新生路
==========================
折腾到后半夜,晓月的烧退下好多,看着他们熟睡的身影,顾潇潇才放心地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这晚梦境凌乱,她一会儿是在科研所里做实验,每次实验都以失败告终,被所里领导骂的狗血喷头,她奋起反抗,打倒了强权的同时也丢了工作。一会儿又变成大周的女富商,府里的下人们个个貌美如花,她坐在树荫下乘凉,旁边人给她上茶:“小主,小主请喝茶。”顾潇潇享受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看到递茶之人正是太医院的太监,一大口滚烫的茶水被她吓得咽进肚子,烫得她嗓子冒烟。
“小主?”八宝在旁边轻轻唤她。
顾潇潇睁开眼睛,头疼欲裂,嗓子干哑。看到眼前人是八宝,心里一阵高兴:“你好些了吗?”
“谢小主关心,奴才好多了,昨日救命之恩,奴才一定会永生铭记的。”他忍着疼痛,非常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奴才愿为小主赴汤蹈火。”
“呸呸呸!”顾潇潇让他起来,“以后在咱们景福宫不许再说这种丧气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大家都好好的。”
八宝激动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免得惊动了内堂里睡着的满月和晓月。
“瞧你那点出息。”顾潇潇认不出嘲笑他。
“奴才不哭,奴才才没有哭呢。”八宝擦擦眼泪,道,“早膳已经备好了,奴才伺候您用膳。”
顾潇潇扶着他的手起来,道:“你回屋歇着吧,我也没什么事,当值的人不都来了嘛!”
“他们哪有奴才伺候的好啊。放心吧小主,奴才皮糙肉厚的,很抗揍的!”
各宫娘娘们按照位分高低都有固定的宫女太监,剩下的宫女太监就轮班来当值,顾潇潇位分不算高,身边人也就他们三人,余下的,都是洒扫职,确实不如他们会伺候人,但如今他们仨有伤在身,顾潇潇肯定不会让他们多劳作,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顾潇潇笑笑摆摆手,“回去歇着吧,我又不是没胳膊腿。”
八宝打小就入宫,原来是伺候老太妃的宫人,太妃去世后,别的人机灵,提前找好了归宿,他那时不懂规矩,被重新分配给不受宠的顾美人。顾美人与世无争,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抚琴绣花练字,对着窗户伤春悲秋,整个景福宫荒荒凉的,只有有一点好处——她从不与下人为难。虽然没有什么油水地位,但在这里,是八宝入宫这十几年过得最舒服自在的日子。
更让八宝高兴的是,自从上次小主沐浴时不慎摔倒之后,性情也活泼起来,景福宫从死气沉沉变得欢声笑语,弄得那些新奇的游戏,什么“天黑请闭眼”“杀人游戏”“你来比划我来猜”“我有你没有”等等,比原来不苟言笑的主子不知道好多少倍,他的生活比从前那些打点之后升职的高位公公、以为派了美差的同行们好多少倍。
这也好的主子,八宝怎能不上心呢!
早饭别提有多简单了,原来各种飞禽走兽,顾潇潇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吃才对,为了不露馅,肯定得需要人伺候着。但现在,简简单单小米粥,菜比研究所里的食堂还不济,顾潇潇甚至怀疑为了惩罚自己,淑妃还特地从宫外请了一个啥也不是的厨子单独做给她吃。
昨晚上忙碌大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也是担心得不行,顾潇潇算下来也是一夜没合眼,没什么胃口,为了不让一直盯着的八宝担心,匆匆吃了几口,就以身子乏了,回到房间。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昨天弄得药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还是得找个正经医生看看的。淑妃在后宫横行霸道惯了,皇上自然不回去管她,再说她做这件事肯定会瞒着皇后,为了这点事去告到皇后那里,又不知道日后会惹出什么事端,思来想去,还是得和淑妃搞好关系,但她现在得力干将都在床上趴着,她尚在禁足当中也出不去门。
顾潇潇一时头疼,突然想到了那个太监,两人互有把柄在手,再加上她好歹是皇上的女人,这个面子怎么也得给一下吧。
但她也不知道那太监叫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哪当值。
思及此,顾潇潇立马去找八宝他们,向他描述了那个太监的长相,问:“你见过吗?”
八宝在脑子里仔细搜索了一下她描述的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印象,他从前是伺候太妃的,与后宫本来就接触不多,老太妃仙去之后,又被分配到景福宫,这里基本不跟任何人来往,他自然见不到什么人,能打听到的也都是各种八卦。
晓月入宫时间短,内务府见她年纪小有待学习,直接分配到景福宫,满月入宫时间倒是长,也算能当一宫的管事嬷嬷,可她太遵守法纪,不曾与其他太监来往。
于是都摇摇头道:“回小主,没什么印象。”
看来,还是得她亲自出马。
“行了,你们歇着吧,我回屋躺会儿去。”
“小主,”满月把她叫住,诚恳叮嘱,“小主闲时莫忘了抄写佛经去佛堂为小皇子祈福。”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小主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她从那件事之后再也没见她练过一次字。
顾潇潇两眼一黑,脚下一软,扶着门框,怕被发现惊慌的表情,不敢回头,道:“放心吧,不就是佛经嘛,分分钟的事儿!”说罢,逃也似得离开这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顾潇潇觉也睡不下,在屋里急的团团转。
原来的这个美人没什么娱乐活动,整日里就是写字写字,写得一手好字,顾潇潇看过她写得字,不说王羲之在世,那也是要清秀飘逸有清秀飘逸,要苍劲有力有苍劲有力。她虽然字写得不错,但中性笔和毛笔还是有天壤之别的,她怎么能在抄写百遍佛经之后还能不露馅呢!
顾潇潇满脑子都是郭冬临老师的“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啊!
顾潇潇懊恼地摊在桌子上,眼睛却正好瞧见一个檀木镶金扣的盒子,顾潇潇打开一看,是盒胭脂,不由得计上心头。
她本身是学生物化学的,现在也在一家材料类的研究所工作,有着专业的知识和精湛的技术,别的不敢说,制作一个口红还不是小意思吗?
有了主意之后,顾潇潇迅速去找原材料,她回忆了一下淑妃的长相,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嘴巴是标准的樱桃口,有十分明显的唇峰,红色系不挑人还显气色。
顾潇潇截了一根琉璃管做模型,又用牛油牛髓代替维生素,摘了院子里长得最娇艳的花瓣,还有上次没用完的香料,考虑到淑妃还怀着孕,她也不敢过多添加其它东西,重要的是把颜色做好看,把包装做得上档次,噱头打足,就淑妃这种空有美貌喜欢攀比的人一定很喜欢。
顾潇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废寝忘食,终于在天黑之前把口红赶制出来,导入容器里,静待冷却。
大功告成!顾潇潇伸伸懒腰,这比上班可累多了。看见窗外已经夕阳西沉,满月不知什么时候把灯点上了。
满月在屋外听到动静,道:“小主可否现在传膳?”
“传!”早上只吃了一点东西,一直在弄那些东西感受不到饿,这一停下来,肚子开始咕咕叫地上工了。
有了计划之后,顾潇潇心情好了很多,虽然饭菜还是那些饭菜,但吃着比早上味道好多了。
吃饭时,顾潇潇就看着满月一直努力掩饰自己的疼痛,于是吃得比平常更快,吃过饭,便赶紧叫满月赶紧回去歇着:“回去吧,这几日不用你们伺候,好好养伤吧。”
“奴婢们知道小主心疼,我们也商量了一下,轮番伺候小主,这也小主不至于手下没个使唤的人,我们也能休息一下。”
“也行,”顾潇潇知道不让他们伺候一下,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多说无益,不如从了他们,省得浪费口舌,“现在我准备休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满月知道她是在打发她走,她的这位小主自有主见与想法,他们做奴才的支持就好了,所以听得她这也说,便行礼告退。
顾潇潇确定她回去休息了之后,赶紧去换衣服,等着夜深人静,再去太医院碰碰运气。
虽然顾潇潇在这也有两个多月,但始终不认同这里人的谨小慎微,也许是她所处的时代没有这样命如草芥的行为,也许是她受到的教育不允许她有自贱的想法,一直以来她都是大胆的。想赚钱就去做点小生意,不平的事情总想辩上几句,经历了淑妃这件事,顾潇潇还是慢慢变得谨慎起来,这个时代可不是像有人权的时代,她可不能再出差错了,她宫里的人可经不起她这样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