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一次次的相信,一次次的弥足深陷,最终无法自拔。
直到三个多月前,又到了约定的时间,齐慎言在西郊左等右等不见人来,便觉得有事发生。
果不其然,又过了三五日他起床时,桌子上放着一封没有拆开的信。
他打开信,信上只说最近风声紧,让他切勿小心,不可轻举妄动。
之后他听到皇上要来渭河视察的消息,便联想到那人所说的风声紧是什么意思,他虽然知道这个皇帝是酒囊饭袋,虽然他一个小地方的人没有见过天颜,但他也听说过雷霆一怒。就想着反正钱也赚够了,不如借此机会假死逃生,也好摆脱那人以妻子来要挟他的命运。
这些年他明里暗里调查那人的行踪,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想到他假死之后,那人在明他在暗,说不定会有什么别的线索。
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他思来想去,下定决心立刻派心腹去找合适的水流,并绑好绳索。
原计划是他失足落水不小心被洪水冲走,不料遇到了那个猎户。
但他没想到那个猎户竟然给他惹出麻烦来,把沈思渊他们招来,他怕在询问的过程中,猎户说出什么他当时没有察觉的细节,而被发现他的秘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解决掉,以绝后患。
但他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杀了猎户,却被那人盯上,原来那人早就觉得他的死另有蹊跷,也一直盯着猎户。
那人知道他有反叛之心,便用妻子威胁他,要他以死人的身份,继续暗中操作今年的赈灾物资。这次四六分账。他动心了。
于是他派出心腹,联络旧部,厨房负责熬粥的老郭是他招进来的,当年若不是他救起老郭,恐怕老郭一家早就丧命在洪水之中,心腹拿出信物给老郭,老郭自然听话。
送粮送粥的人都有袁将军的人亲自押送,能调包的粮食少之又少,他们便在粥的稀稠程度上动了手脚,这些粮食与他平常所贪简直是九牛一毛。
他便把心思放在了仓库上。
仓库里不光有赈灾的粮食,还有赈灾银子,他去年铸造的空心银子还放在山洞里,仓库与档案室都在一个院中,外面虽有重兵值守,但里面守卫却十分松懈。
为了减少动静,他们每晚只动一点。
沈思渊听着他的话,脸色逐渐铁青。
“你这个狗东西!你知道那赈灾银是渭河百姓的命吗!”沈思渊气的直接站起来,一碗茶水摔在桌子上,茶叶飞溅。那赈灾银子还在仓库里放着,他隔几日就会亲自去巡查一遍,想不到面上好好的其实早就被调包了!
一旁的顾潇潇明显比他更激动,抬脚就要踹齐慎言。她这些天经常和那些工人们上山下海,耳朵里都是他们充满苦难的生活与积极乐观的精神。她无数次回来和沈思渊说,一定要凭借两人的能力让这些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他们两个人这么努力,劳动果实却被别人这样强而易举地窃取。隔谁谁不急?
“小主,小主冷静!”一直盯着顾潇潇生怕她冲动的白玉笙看到她这样,赶紧拉住她。
“玉笙,你快放开我,看我不教训一下这个狗官!”在白玉笙的阻拦下,她的脚在空中挥舞两下,没踢到,愤恨难平。
没有人比白玉笙更恨这些贪官,若是从前的她,听到齐慎言这样说,不用顾潇潇动手,她自己都可能想与他同归于尽。若不是这些只顾自己不顾百姓的贪官,她的家人可能也不会死。
比起从小锦衣玉食的顾潇潇,更能明白民生疾苦的她更希望齐慎言千刀万剐,但绝对不是此时此刻。
这段时间她学到的不止只有反抗,还有隐忍与谋大局。
“小主息怒,莫气坏了身子。”她拦住顾潇潇,语气不急不躁。
齐慎言看着眼前这个姑娘,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怒色,只有她,还如原来一般不动声色。
他脑子里妻子的人影又浮现出来。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齐慎言望向她,眼里不自觉的柔和起来,他鼻头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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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背后的真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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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笙一愣神, 茫然的看向顾潇潇。
她今日的打扮是仿照着美人图上的衣着样貌,除了手上没有烙上红色的梅花和薄纱蒙面之外,其余皆是一模一样。
她本来是不愿意扮成这样, 只是顾潇潇说,如果扮成这样能帮她尽快破案。她不想看着他们整日为案件发愁, 也知道他们考量了很久, 实在没办法才会想到让自己扮上这个装扮。所以就算这个装扮能让她想到在顺南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也能想到她的家人皆因此事而离世,她也义无反顾的扮上。
那段黑暗的时光无可避免, 但她却因祸得福碰到了光明。
“不曾。”白玉笙说道。
齐慎言叹了一口气,挺拔的双肩也搭拉下去。
沈思渊看他这模样, 心下了然, 问道:“那副图就是那个人给你的其中一样东西?”
齐慎言点点头,“有了这幅图, 我才敢冒险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做这些事情。”
他早就不想再干下去,只是钱财上的分账并不能再让他动心, 他有太多的钱财,但他实在太思念他的妻子,所以当那人拿过来这幅图时, 他不疑有他,听从了他的使唤, 也就忽略了这幅画本身的漏洞。
比如妻子手上的胎记并没有画中那么明显;比如妻子不喜欢金饰的珠钗;比如妻子见他为何要以薄纱遮面……
只是他不敢承认,一副画像能聊以慰藉,给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个理由。
他今日见到画中的真人,也能够感觉到神韵相似, 眉眼相似, 只是她不是她。
“对方对你了解很清楚, 你调查这么久还没发现他是谁吗?”沈思渊想,如果有一个人对自己这么熟悉,他肯定会先从身边的人排查起来。
“没有。”齐慎言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沈思渊平复心神,拉着顾潇潇一块坐下,示意齐慎言继续说。
齐慎言没想到沈思渊这么快就怀疑到他身上,并且亲力亲为地盯着赈灾物资。前期袁素衣将军在场,他不敢轻举妄动,后期沈思渊盯得又紧,若不是那些人拿妻子逼着他,他一定不会冒险去换银子。
种种原因,他换银子的速度并没有以往那么快,所以仓库里的银子大部分还都是实打实的赈灾银,楚旭平每日亲力亲为地晒粮草,也让他的调包计划暂缓了许多。
他本就不愿再做这些事情,进展速度一直很慢。好在这段时间那人并没有过多的催促他,可能也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经过这件事情,齐慎言觉得找到妻子的所在地刻不容缓,他现在他有了足够的钱财可以远走高飞,接下来只要找到妻子所在地,并营救出来,两人就可以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威胁。
但那人明显不想让他过好日子,就在他踏实准备逃亡之时,又有消息传来,不过这次跟以往的传信方式都不一样,这次是信鸽。
信上只说让解决掉顾潇潇。
齐慎言也明白顾潇潇最近正在渭河大张旗鼓的搞大坝修建,他治理水患这么多年,对水利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曾偷偷去看过顾潇潇所建的大坝,可以说是他所见到的大坝之中最好的一座。那人想要解决掉她的心也是无可厚非,他知道如果这个大坝建成,渭河的百姓将不再受洪灾水患的侵扰,朝廷自然不会再拨赈灾物资,那么那些人就会失去每年一度日进斗金的机会。
他们一定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才派他去解决掉顾潇潇,杀害皇妃这种事情,已经死掉的齐慎言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那次马车是你动的手脚?”
“是……”齐慎言不知怎么回事,听到这句话竟然忍不住害怕起来。
沈思渊方才还面无表情的脸,此刻充满戾气,顾潇潇见状,急忙拍拍他,示意他忍一忍,听他接着说下去。
沈思渊不解:“刚刚说起偷换银两的事情你怒不可遏,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这么不在乎呢?”
“我这不是没事嘛。”顾潇潇笑着说道,“都是小事在乎它干嘛?”
话音刚落,沈思渊说道:“我在乎。”
顾潇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的本意是想说自己也没什么事,现在最重要的是齐慎言把犯罪罪行交代清楚,没想到沈思源对待她的事情竟如此认真。她心虚里瞧了瞧周围人的反应,其他人深谙非礼勿视之道,并没有往这边看,只有沈思渊赤果果的眼神盯着她,他低垂着眼帘,目光入水。
顾潇潇忍不住摸摸他的脸,像小狗一样,安抚道:“好啦,我知道啦,等他交代完罪行之后,我抽他两耳刮子解解恨。”
沈思渊渊便笑起来,握着她的手又紧了许多。扫过齐慎言,那股子怒气又生出来,如鹰隼般的目光上下扫视齐慎言,令他不寒而栗。
他开始讲起那日经过。
他和手下暗中观察了顾潇潇三天,发现她上下工的时间很有规律,于是他在那天晚上动了车轴,让它更松弛,又在小路上埋伏了石子。由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什么经验,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实验,车轴松的不到位,路上撒的石子也不够多。顾潇潇早上上工时,只觉得车子咯咯吱吱的响,并未往其他地方想。眼看事情不成,他又让人在她下工的必经之路洒了更多的石子,还撒了几个马蹄钉。
下工路上车轴松动,马车一路走在石子上,车子很容易散架,再加上那匹马果然踩到了马蹄钉,受了惊一路狂奔。
只可惜顾潇潇福大命大,他的计划没有成功。
这件事之后,沈思渊加大了对顾潇潇的保护力度,他再也无法有机会下手。
他就一直躲在那个房子里等待时机,伺机下手,直到今日被抓。
齐慎言的事情交代的差不多有两个时辰,大部分与沈思渊和顾潇潇猜测的差不多。
这些人忙了一个晚上,也该让他们休息一下,反正人也抓到了,要提审也不在这一时,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
“把他压下去,好生看着。”沈思渊说道,“你们也辛苦了,领了赏歇着去吧。”
“奴才遵旨。”富贵领了旨,带着他们一块下去。
“谢皇上隆恩。”
齐慎言临走前还不忘再看一眼白玉笙,白玉笙,被他这一眼盯得,吓得后退几步,躲到顾潇潇身后。
“放心吧,小袁将军的人看着他,他肯定跑不了。”顾潇潇见状,赶紧安慰她,“我派两个人保护你。”
“奴婢谢小主恩,奴婢不是怕他。”白玉笙说道,只是听他说了这么多,感念他思妻心切,自己还这么骗他,有些于心不忍,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罢了。
他们三个正在这说着,忽听外头有一声凄厉的叫喊:“啊——鬼啊——”
一听就是楚旭平那个大冤种。
沈思渊看看外面的天色,发现已经到了楚旭平请安的时刻,光天化日之下见到昔日死去的同事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他面前,自然吓的魂儿都没了。
沈思渊无奈地耸耸肩,背着手往外走。
果然看到楚旭平那么一大坨,屁滚尿流的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爬才好。往里走,恐扰了圣驾是个死;往外走,可就和齐慎言的冤魂同方向走了。
福贵耐着性子劝说道:“楚大人莫慌,他不是鬼,是人。”
楚旭平吓得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看到沈思渊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到他面前,张开胳膊,嘴里喊着:“护驾——护驾——”
不知怎的,沈思渊竟然生出一丝欣慰来,这个楚旭平虽然看起来一脸贪官样,政绩也不怎么样,胆儿还这么小,但是忠君这方面还是不错的。
沈思渊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低着头说道:“起来吧楚大人,刚刚富贵不是告诉你了,那是人不是鬼……”
楚旭平眼见福贵把齐慎言弄走,心神稍微稳定,又听到皇上这么说,便想起刚刚自己的状态。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上若是刚刚看到他如此失态,岂不是要责罚于他?
他赶紧跪下磕头:“奴才殿前失仪,还请皇上责罚。”
“念在爱卿护主心切,可免责罚,起来回话吧。”沈思渊要是再不让他起来,他的脑门非得见点血。
“奴才谢皇上圣恩。”他起身擦擦汗。
沈思渊见他请过安之后还不走,试探着问道:“要不楚大人一块在这吃?”
“啊?”楚旭平那就不够用的脑子,这一会儿都快冒烟了,“府衙还有事情要忙,奴才就不打扰皇上用膳了。”说罢,他赶紧行礼告退。
沈思渊看着他肥硕身子和小碎步,又想到刚刚他看到齐慎言的动作,不由得笑起来。不过他来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看他吓成那个样子,他确实不是跟齐慎言一路人。
不过去押解犯人,今日传膳的任务便落到白玉笙身上。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屋子,一时间就剩他和顾潇潇两人,难得享受早上的宁静。
“渭河的案子基本也告一段落了,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回去了?”顾潇潇问道。
“齐慎言的话真真假假不可信。”
“他说的不都和我们当初推测的差不多吗?”顾潇潇以为他是为了不回宫才找的借口。。
“那幅图如果是他诈死之后,他们才给他的,那为何又会出现在密室里呢?”
对啊!顾潇潇恍然大悟。
他们来之前齐慎言已经“死”了,若是那幅画是在他“死”后他们才给他的,他没道理又放回密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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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齐得隆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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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 他们把齐慎言被捕的消息贴上告示,全城张榜公布,百姓一时哗然。想不到平时爱民恤物的齐慎言竟是个如此尸位素餐的东西。全城议论纷纷, 都在推测齐慎言为何撒谎,但这其中并没有沈思渊想要的答案。
沈思渊把剩下的人力全部散播出去, 化成百姓藏匿其中, 试图找出潜伏在人群中的齐慎言同党或者是来核实齐慎言消息的那个不明身份的人, 苦寻几日,无果。
悬赏金一直在增加, 但却没有人提供有用的线索。
楚旭平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没日没夜的亲自领着队伍上街巡逻, 试图找到齐慎言的同党, 连日来的奔波都瘦了一圈。他敢说自从当官以来,无论官职大小,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尽职尽责过,他想如果每一次当官都能像现在这般努力, 他也不至于花了那么多钱,有那么好的背景下,四十多岁了还是个地方官。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 一直在顺南府的陆燕传来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陆燕听从皇上的吩咐, 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齐豫尚,并把他身边所有人都换成了自己人,以防止他向外透露消息。虽然沈思渊在渭河的情况早就有人事无巨细地报告给了远在皇城的沈思沐,他也不必像刚开始那样事无巨细的监督齐豫尚, 生怕他传递消息, 齐豫尚知道自己的价值早就不如从前, 变得异常温顺听话,除了死不承认自己的罪行,一口咬定自己被蒙在鼓里之外,其他的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