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随阿斯尔进入封狼所住旅舍,封狼开门见山:“我调查了你的事,这次找你来做交易。”
白夜杀意出鞘,封狼气定神闲,继续说道:“阿斯尔可以教你怎么具体化,我会给你提供那个人的情报和你需要的冷兵器,把他和组织骨干引入他深山里那栋别墅。你这只恶魔呢,趁早滚远点,一个人去报你的仇,不许缠着小封灵。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骗她的,那契约不过共享了灵力,根本不至于同生共死,回头我还得找她好好解释一下。”
“现在还没到我走的时候,灵儿她……”
“老子是在命令你,没跟你商量!”封狼掀翻手边茶几,“道上都知道我老大最恨毒品,你那什么破组织居然敢来我们地盘上贩毒,被我们拦着就派你杀我们的人!你是不是以为你背叛了他们这账就能一笔勾销了?!是不是以为,你这条吃人的狗,只要在封灵身边装可怜,等她把你收养了,就没人能制裁你?!”
阿斯尔见白夜杵在原地不知所措,遂唱红脸:“好了好了,黑虫白虫,改邪归正,就是好虫。小恶魔,就算你不动手,我们也计划去把你的前主人前组织打扫干净的,但我们想把这个表现机会留给你,就当你是去赎罪,顺带了结怨念,然后如果运气好,干完这票你就投胎去吧。我们会保护好封灵的,毕竟她是狼最亲的亲人,简直就是全村希望。”
白夜退无可退,只得咬牙吞下这份不甘与哀伤,“好,我去把他们清理掉……再也不回来了。但是能不能让我跟她道别……”
“不能。省得她哭哭啼啼不让你走。”封狼眯起眼。
阿斯尔又出来打圆场:“就这样莫名其妙消失的话,搞不好封灵满世界找他。不如挑个好时机,我们把封灵支开一天,你在这天办完事,过后就算封灵知情,你的怨念也已经消除,你俩没理由待一块了。”
于是,达成共识的封狼与阿斯尔拉着被迫共识的白夜制定好计划。
翌日周五,晚间封灵回家,白夜趁她洗澡空档,在电脑前与萧远聊天。
待封灵躲进被子换好衣服出来,白夜急忙退出社交平台,面色凝重。封灵抱膝倚在靠枕,察觉对方心烦意乱,安慰白夜道:“不用担心啦,放学时我已经联系好了,对方有空,所以明天我们可以去看白昼,你帮她找的人家一定很好。然后去书店,你喜欢什么书,我给你买。然后嘛......教我武术吧,我一直很想学,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白夜支支吾吾回应,扭过头去,望向窗外沉寂。
今天的夜空没有任何光芒了。
萧远盯着电脑屏幕上“白夜狼”发来的最后一行字,急得张牙舞爪。
白夜将自己堕入黑暗直至遇见封灵后的经历全部告知他,末了隐去被迫离开的事实,只留言:“现在我能够具体化,可以像生前一样自由操纵刀剑暗器。时机已经成熟,我要用自己双手报仇雪恨。”
“小白你想开点!你是有妻室的人!” ——苍白无力话语。
萧远就这么看着白夜的头像由彩色变黑白。他本要告诉白夜,哪怕灵体具体化,遇见针对灵体的术法与护身符,一样会被伤害;而这由高密度灵力形成的躯体虽能在灵体充足的前提下不断再生,但受伤时同样疼痛。
他的打字速度却比不上白夜下线速度。萧远急得要打飞的去白夜所在城市,无奈他所在之地并无机场,走陆路过去根本来不及。
封灵怀着对明日的期待早早睡下,白夜驻足窗口静候至子夜,确定她已睡熟,轻轻贴上她的身体,再看一眼她熟睡面容,低声诀别:“灵儿,再见。”
梦中那苍色的狼,带着泪光舔舐少女脸颊,从此他们阴阳相隔。
南方大学的校园还很温暖,行道树枝叶葱绿,灿烂阳光透过树叶间缝隙撒了一地斑驳,令人产生“这还是春秋时节”之错觉。
一名外表只十五岁左右、扎双马尾的洛丽塔穿搭风少女坐在长凳上狂摁游戏机,玩得不亦乐乎。她那又破又丑、打满了补丁的布娃娃被装在单肩包里,露出半个头,与她一身新款服饰装备形成鲜明对比。
忽然,六翼金色小虫飞临她面前,慌张鸣叫。
“阿朵?”少女愣了愣,随即惊叫,“天呐,你怎么来了?你居然还认得我!天山呢?”
阿朵的慌乱飞行让她感觉不妙。她马上掏出手机,拨打了贺天山父亲的号码。
“喂,伯父,天山在你那边吗?”
“镜,你怎么突然……”
“你一定知道的!他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好不好!”
电话那头男人沉默片刻,决心将事情和盘托出:“天山他......他已经失联两天......这些天伯父也不知道怎么找他,他可能会牵扯黑道的事,我没有报警,只联系家族增派人手,但他们半路遭人伏击,五人全部阵亡,你伯母已去请地王出面,预计……”
“伯父,阿朵来找我了!天山一定有危险,来不及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过去!”
“镜,别冲动,你一个人不行的!肯定是谁寻仇来的,前阵子他还收拾了几个人......”
少女可不听劝,马上挂断电话,向宿舍楼狂奔而去。
此时此刻濒死的贺天山,即便再怎么承认生无可恋,也许因为体内流淌母亲的血液,也许因为从小接受严苛训练,也许因为潜意识如此想要活下去,他得以在成堆毒物中生存。他本能吞下每一只爬到嘴边的毒虫,而毒虫噬咬的伤口也遍布全身,多种毒素在体内翻滚沸腾。血液时而燃烧时而冻结,每一条神经每一条血管都能够清晰感知;抽搐的心脏随挣扎跳动被剧痛扎穿一次又一次。偶尔,他恢复一丝意识,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也动不了,只知自己在流泪,在颤抖,只能感觉到痛苦与恐惧,一如那视听全无的噩梦,连亲手终结自我的权利都没有。
从小,长辈一直给他灌输蛊的法则——没有谁会救你,只有杀光可能杀死你的一切,你才有资格活着——因此他总压抑着向人求救的想法。然而这次,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求助那位他并不愿喜欢的未婚妻。毕竟,在与家族关联紧密的所有人中,只有她不介意他示弱,只有她不强迫他变强;也只有她,是仇家想象不到的暗棋。
恍惚间,梦中场景再现眼前,当他尚未清醒,操纵蛊虫捕食他人,是那模样可爱的女子一把抢去他的长笛,大声嚷嚷:“喂,天山,你不是最讨厌这个吗,讨厌就别干呀!”
虽然,那时的她亦不自知,只在遵循潜意识指示。
贺天山猛然清醒,以为那些蛊将要失控,没想到它们瞬间原地蛰伏若断电机械,楼上也不再有“无辜之人”沿台阶下行,大概由于自我意识觉醒抵抗住此番地狱绘卷。他没时间与她多说话,也不想她在这噩梦醒来,走向楼梯。
“这么久没见,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她不介意满地蛊虫,快步跟随他,却在楼梯口撞上无形壁障,走不出他的梦境。
“镜,你在大厅等着,如果之后有一男一女从外面来,告诉他们我去了二楼。”贺天山停步吩咐。
她连连摇头,“可我是社恐欸,面对外人搞不好就忘了该说什么……哼,不过老娘哪都去不了,只好帮你办事啦!快谢谢我!”
“对不起……”贺天山扭头便走。
“天山!你刚刚说什么?”她直拍壁障,眼看着贺天山身影消失,鼓圆腮帮,委屈巴巴回去大厅坐好,旋转手中长笛,思索起久别重逢应当下哪家馆子。
“对不起……我与你的回忆太少,有限记忆都是为家族迫不得已,或者在利用你。等我死掉,你可以自由自在去找真正爱你的人,不用被我这种心里只有家族没有你的人渣辜负一辈子……刘璃镜。”贺天山在走马灯中向她连连道歉。
光芒刺痛双眼,明明应当闭目,他却强忍不适睁开双眸捕捉光明。仍是少女模样的她出现在视野,不顾残余蛊虫跳入地窖,就地起了土偶将他抬出,搬去车里,打开暖气,脱掉外套裹住他发抖躯体,将所爱紧拥入怀。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天山你再坚持一下,我打电话摇人!”明明昨日才接到阿朵求援,不眠不休赶来北方,刘璃镜仍不停自责道歉,同时安排圈里救护车、通知贺天山的父亲、就近寻找增援——内心兵荒马乱,办事有条不紊。
贺天山缓过片刻,用尽全身力气摸出怀里血染的残破丝带,放在刘璃镜手心。他只当这是回忆尽头的美好终点,一切痛苦很快就会过去,却已无力发声说出心里话,取而代之的是发苦血液冲上咽喉,肆意奔涌。
女子泪如泉涌,然而贺天山就在眼前,她不忍展露自己颓丧,一把抹去眼泪鼻涕,努力尝试微笑,拭去他吐出的黑血,轻声呼唤道:“别睡啊天山,再坚持一下……天山,别睡啊!”
然而少年的身体早已透支,在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温暖中,面露解脱神色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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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镜X天山这对也挺有爱,就是贺崽对待包办婚姻属实有点渣了,一边不得不接受这桩婚事利用着未婚妻还不承认自己的感情一边差点出轨。虽然刘璃镜喜欢的理想型其实是狼那种霸道总裁(他俩各方面都很搭),贺崽的理想型是封灵那种,但人嘛大多数时候和最理想的类型没有缘分或者找不到那么一个最完美的人。
第25章 执念卷 第十一章 再见(下)
封灵从白昼家所在小区走出时,封狼脸部肌肉僵硬抽动,努力装出一副和蔼可亲样子,在小区大门口截住了她。由于封灵怀揣解药,她没有立即推开封狼,而是将手伸到口袋里。当她摸到小瓶子时又想到贺天山,随口问道:“你看到过贺天山吗?他是那天被你莫名其妙揍了的那个……蛊师?”
封狼眉头微微一皱,眼珠子斜向别处,答得漫不经心:“那个小虫子啊。我杀了他。”
“什么?!你......”封灵瞬间怒火中烧,拽住封狼衣领,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在二十几公分身高差面前,瘦小封灵宛如发威猫咪。
“我杀了他,”封狼摆出无所谓样子,甚至有些得意,“为了给我家人报仇。”
愤怒的封灵抬起手结结实实扇了封狼一巴掌。
封狼自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封灵会为了敌对家族的人扇他巴掌,不过想到封灵曾说那人是她肚里孩子的父亲,仿佛又醒悟过来,暗骂自己总打直球,不懂诓骗。他实在不愿对封灵生气,捂着脸呲牙咧嘴。身旁的阿斯尔晃晃脑袋,小声对他说:“好了好了,说不定还没死,你带她去看看不就行了?反正你也说过‘万一这弱了吧唧的妹夫能撑到最后就饶他一命’。”
封灵想呼唤白夜,这才发现他无影无踪。封狼见她东张西望,马上意识到这点,赶紧将她拉去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去远处乡村。司机见封狼脸上有个红印,而他身旁的姑娘怒气冲天,以为封狼图谋不轨,一路上从后视镜瞥他几次。封狼见状,不好意思地凑近封灵,卖力表演:“我带你去村里见家长你怎么不高兴呢?来,给爷笑一个......”
待封狼抵达目的地,地窖木门已经打开,贺天山消失不见,附近散落着好些尚未干透血迹。阿斯尔在周围转悠几圈,对封狼说:“他们刚走不久,来救小毒虫的应该是个女人,很年轻,还抹了香水。他们有车,想必是奔城里医院去了,肯定只能去业内私立医院。挺好,搜索范围缩小很多。”
封狼眼中凶光一闪,刚要追踪,却被封灵一把拉住。
封灵凶巴巴瞪着封狼道:“放他走!”
封狼忍了又忍,终于不耐烦,转过身对封灵吼道:“你不知道灵蛇那些王八蛋对我们做过什么!他们把我的整个家族都灭了!我的亲人也是你的亲人!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家人被蛊虫吃掉,你能体会到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封灵不甘示弱:“你的家族是贺天山灭的?!你不就是因为没本事对付那些真正参与那件事的人才把气撒在他身上吗?!然后再让他的晚辈来收拾你?你们这样一代一代斗来斗去有意思吗?!你也想你的小孩在外面被人抓住然后活得生不如死吗?!”
封狼双手已布满长毛,指甲也变得坚硬如钢铁,双眼泛蓝色荧光,犬齿化作两颗獠牙。他猛地抓住封灵双肩,利爪扎破她的衣服嵌入皮肉,朝她低吼:“你说,怎么办?放过他?他的家族已经在调查你了谁知道他接近你是怀什么鬼胎?那帮蛊师要是发现我们确认我们还有你这支的身份,我们俩都会死得很惨,到时候他们再打你家人你族亲的主意怎么办!我能做的就是拿他当诱饵,来一个杀一个;我能做的就是保护你实在不行把你带到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我还得说服你家人但恐怕他们根本不会信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这支的只剩我们俩了你明白吗?!你想让巫狼族永远灭亡?!”
封灵丝毫不怕,直视面前兽眼,拿出解药晃晃,“你的腿一直很疼吧。那天在梦中,贺天山知道了七年前的事,于是他让我把解药给你。他说他不要自己的后代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没了!他说他不会把你的行踪告诉家族但不希望你再出现在他的族人面前!他说要把所有的仇恨在自己手里了结......本来一切可以到此为止......你却......”她本想装平静,却越来越难过,最后哭出声。
封狼一脸不信道:“他若帮我就是叛族,就他那怂样他敢?我看他给的是毒药吧!”
封灵急了,欲拧瓶盖,几乎想先当面试一口,被封狼眼疾手快夺了药瓶。她极力袒护贺天山的行为令封狼气极,生怕这不谙世事小姑娘被人利用,不过在捏碎小瓶子前,他还是回过头去征求了阿斯尔的意见。
阿斯尔懒懒散散踱上前来问封灵:“你觉得那只小毒虫说给你解药时,有敌意有杀气吗?”
封灵不解,如实相告:“没有。”
“那就没关系了,”阿斯尔转向封狼,“狼,封灵有感知他人情绪的天赋,既然她说对方毫无杀意,那么瓶子里的确是解药。喝掉。”
封狼还在嘴硬,嫌弃睥睨小瓶,“是吗?小毒虫一定是疯了,要么就是作为我妹夫想入赘过来又不好意思开口……”
“我让你喝你就喝,哪那么多废话!封灵,看清楚了,我的力量该这么用!”阿斯尔眯上眼,突然发动念力,硬是控制着封狼开瓶。封狼还想抵抗,顶不过阿斯尔速战速决,直接让他将整个瓶子吞入腹中。
封灵见封狼哭丧着脸蹲去一旁怒骂阿斯尔,好气又好笑,想到封狼那句“他若帮我就是叛族”,不禁生出几分悲哀,多少明白这些身负家族恩怨之人的身不由己,与贺天山踏出那一步的勇气。
可结果……
片刻后,封狼在解药作用下沉沉睡去。阿斯尔抬起左前爪搭上封狼胸口,故意大声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蠢狼要睡多久,不过我守着就足够了,瘦弱的小姑娘可以随便找个避风处休息,但是饿了的话得自己去抓小动物吃。”
封灵听罢,靠近阿斯尔,轻声问道:“您知道白夜去哪儿了,对吗?”
阿斯尔歪了歪头,眯了眯眼,“你要找那只小恶魔?你不会再见到他了。他去了远远的地方复仇,然后投胎,就这么简单。”
“喂,您说我的力量是您分给我的吧,”封灵可怜兮兮地望着那黑狼,“可以告诉我他去哪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