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请让一切仇恨汇集于此,在我身体止息!
因为我,谁都不恨,除了我自己。
因为我,不想杀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但是我,什么都阻止不了,苟活至今。
但是我,没有去死的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苟活至今。
都是我的错。
够了,做出决定吧。
“都是我的错……没能阻止他们……也根本不想杀了你复仇……但是请你……不,是我求你……到此为止……别再继续……我知道我抵不了那么多条人命……对不起……”贺天山忽然调转毒刃方向,将其捅入肋间。
封狼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望着眼前不可理喻走向。
贺天山的泪水肆意流淌,濒临崩溃的他选择以此摆脱命运追杀困局,仰面朝天嗫嚅道:“妈妈,原谅我......让您失望了,我好没用……我没有保护好您和三弟......还有那些死去的族人......也不会遵从您的意志......将巫狼族赶尽杀绝......我不想再让后人重复着一代一代的仇恨了......那样......好痛……”
少年挣扎着喘息,直直跪在泥泞,将最后两把毒刃抽出,扎入自己双腿。
“你在干什么啊蠢货!”封狼试图撑起身子,然而体内毒素阻断了他的灵力流动,现在的他不过普普通通负伤巨兽,一时爬不起来。
贺天山难得浮现笑意,迎着晨曦缓缓倒下。
“大哥!”数分钟前摸来附近藏匿的贺天涯不顾封狼近在眼前,冲到贺天山身边扶住他,不敢贸然拔刀,只能慌慌张张翻出止血药粉与解毒剂,试图为兄长争取时间。
封狼感知到灵蛇大寨方向又来一队人马,虽非精英,但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实在危险,于是他咬住前腿毒刃刀柄往外拽,希望在敌方赶到之前,自己多少能起身一搏。
贺天涯被巨狼动静吓得原地弹起,见封狼虚弱得很,生出将其杀死报仇的念头。况且,母亲已经不在,族中再无人能保护他们,只有得到地位,他们才不会过饥寒交迫的生活,不会沦为反对他们之人的奴隶,而杀掉强大的他就是巩固地位的最好手段!
可是,倘若他这么做,哥哥所作所为就意义全无……
白夜发觉几人逼近,正欲起身迎敌,毒王却蹦跶过来阻拦,“照顾好你的爱人吧,那边有结果了,你们家的两只狼也观战很久啦,让我们一起动身前往人类的救护车。困惑吗,那么我解释一下——他们也不想因为自己介入而干涉你们做出选择,否则你们会后悔迷茫一辈子,只当你们的结局是‘别人撰写的’。不过既然一切结束,下面就该我们出手了。”
短短几秒,淡绿色大雾笼罩住整个山林。赶来的灵蛇族人知道这是毒王高调出行,生怕雾气带剧毒,连滚带爬逃离。
封灵左臂至肩膀的青黑奇迹般缓缓褪去,她呼吸逐渐平稳,双唇翕动,眼眸微张,泛起泪光。
“灵儿,结束了。”白夜轻蹭她的脸颊。
封灵一把抱住冰冷僵硬的爱人,热泪流了满面。
太阳升上高空,山林大雾开始移动。雾气中,阿斯尔背着封狼,塔拉背着贺天涯与贺天山,在毒王带领下向山谷走去。筋疲力尽的两只狼极力加快步伐。阿斯尔不担心封狼,却有些担心他之前一直看不起的贺天山。
阳光竭尽全力照射深潭,水王被一缕光线刺得难受,逐渐恢复意识。他迎着那让他烦躁的太阳,飘上天空,远远望见那团雾气。
“结束了么?阿斯尔和塔拉什么时候再来呢,又得过一百年?不管多少年,下一次得单挑。”水王自言自语,眼中多了些落寞。继承苏鲁力量的巫狼末裔确实超乎想象,他想起自己被塔拉暴击前阿斯尔所作解释,仍觉不可思议——
“苏鲁遗留的力量并不多,只给他搭建了使用框架,而且论意志强弱,苏鲁灵魂碎片根本拼不过他。那帮虫子的摧残只会让他的意志变得更强,而意志力也是他的灵力来源!是不是有违常识?不过‘地头蛇’先生被吃干抹净的事实已定,灵蛇的可恶族长也难逃一死,不知道那些孩子会怎么办呢,真期待啊。”
水王盯着远方发了会呆,晃晃脑袋,潜入深潭,打算好好睡上一觉。
一路上,阿斯尔走在队伍最后。伤口已经有所恢复的封狼不停挥舞着他的爪子,要阿斯尔放他下来。虽然阿斯尔很是疲惫,但他坚持要把封狼背着走,顺带追忆往昔:“你还记得七年前吗,你说你要活下去,所以你就真的活下去了。”
“哼,所以我没事的,这样丢不丢人啊,放我下去!”封狼嗷嗷直叫,可是他被阿斯尔的念力压住,眼下无力反抗,只能乖乖地任他背着。
阿斯尔嘀咕道:“你得过几天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现在你怎么用两条后腿走路?”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愣,仿佛看见七年前的坚强少年,自奄奄一息到从轮椅上站起......当他尝试一下午,摔倒无数次,手掌与膝盖磨得鲜血淋漓摔得满是淤青后终于站稳行走时,那骄傲的样子令他震撼。他又想起曾经问题。
“你会为什么而生,又会为什么而死,我终于明白了。”阿斯尔瞄一眼封灵,又瞄一眼白夜,余光扫过贺天山,叹了口气。累世业火也太灼人,他宁愿这是毒王传达的现编故事。
“喂,你懂什么!”封狼伸前爪拍一下阿斯尔的头,然后疼得呲牙咧嘴。
“你到底当她是妹妹,还是......”阿斯尔望着封灵,又叹了口气。
“只要她把我当哥哥她就是我妹妹!”封狼一脸义正言辞。
“告诉我吧,疯疯癫癫的你是怎么找回脑子的?”
“蠢货阿斯尔!之前我说过不杀小毒虫,我这是我对她的承诺,而且其实我临死时多少‘看到’一点了,如果我真下杀手......事情会更没法收拾,她也会很难过的……我现在除了她已经没有……没有亲人了……”封狼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嗫嚅出声。
阿斯尔侧过头坏笑道:“只兑现这一个承诺?人类是有一个词吧,‘妹控’,说的正是你。”
“胡说八道什么!”封狼又拍一下阿斯尔的头。
“那么之后的路你打算怎么走?”阿斯尔忽然问,继而爽朗一笑,“不过怎么走都没关系,至少你们这辈子,我和塔拉都是巫狼族的守护者。就算只剩下两个人,我们也承认巫狼族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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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彩蛋:上下卷的章节名或者内容是互相对应的,另外“守护希望”和“仇恨救赎”可以拼起来(“正义孤岛”也算)。这也是为什么拆章一定要全拆上下而不能有的拆有的不拆。
封灵-白夜:很好理解。
狗儿-寒风:都是具体事物而且小白狗对大白狼,虽然寒风那章塔拉没正式出场,但寒风是她的象征。
契约-家族:责任。上卷聚焦于白夜封灵的羁绊,是个人的责任;下卷聚焦于背后庞大的家族故事,是族群的责任。
过往-狼血:小白黑暗过往,对应灵儿黑化激发自身能力的当下。
正义-孤岛:彼时还在探求何为正义的少年少女们现在立足孤岛做出自己的选择,尤其贺崽,他的正义形如孤岛,他在孤岛坚守自己的正义。
守护-希望:守护着希望,希望被守护。
蛊毒-无憾:狼哥,从入门到入土(狼哥:???)。
刺青-共鸣:灵儿跟狼哥的故事,同样拥有刺青的巫狼末裔在绝境中产生共鸣。
噩梦-答案:在噩梦中寻找自己的答案,这里上卷噩梦就是字面意义噩梦,下卷噩梦则是现实的噩梦(绝境),两种噩梦都帮主角们看到了自己的答案。
仇恨-救赎:彼时仇恨满溢,如今得到救赎。
剩下两章和尾声的章节名也就不难推了。
第53章 挚爱卷 第二十三章 永别(上)
刘璃镜带来三辆救护车,守在山林尽头。到场的都是通灵者,所以封狼能被塞进车里也不稀奇。封狼被带去一废弃仓库内处理伤口,刘璃镜派人送去毯子和食物,让封灵一行先委屈一下,等封狼恢复人形再离开。
刘璃镜将头发揉得乱糟糟,在医院走廊座椅边蹲下,先趴会椅面,等脚麻了又躺上去。她实在受不了自己在短短一个月内两次遭遇变寡危机。
封灵安静陪伴她一起等抢救室内消息。
又过一会,焦虑万分的她瞥见封灵端坐不动,便也坐起,一手搂着破娃娃,一手紧紧抱着自己那被蛊虫咬过的包包,跷着二郎腿,一会左腿在下一会右腿在下,怎么都不安稳,于是站起走来走去,像笼中老虎,不厌其烦绕八字。
终于,刘璃镜停下来,没好气地问由坐转站靠墙发呆的封灵:“你家的狗呢?”
封灵食指轻点嘴唇,望望天花板,大半天不带表情的面容忽然浮现一丝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狗啊......他累坏了,已经睡着了。你要不要睡会。”
“我哪有心情睡啊!一觉醒来成寡妇了怎么办?”刘璃镜扭过头死死盯着抢救室的门,恨不得冲进去抱住贺天山大哭一场。说起来,当时贺天山遍体鳞伤还插着刀,根本碰不得,她甚至没能好好拥抱他。万一他交待在抢救室,这样的遗憾就永永远远无法弥补……刘璃镜越想越难过,泪水开始在眼眶打转。
封灵淡淡道:“吃饭睡觉是为了更好地迎接他回来。”
刘璃镜一拳砸在墙上大吼:“你家人要死了你也吃饭睡觉?!”
“我......嗯,当时吃得很饱,接着睡了很久,把身体恢复好了。然后过来接我最后的家人。”封灵毫不生气,微微一笑,目光温柔。
“对不起......不该说这个的......”刘璃镜低下头,将前额抵在墙上,反省自己刚才冲动。
“没关系——我带了吃的,要来点吗?贺天山不会希望他的亲人为了他而一夜之间老十岁的。”
“诶,我看着老了吗?”刘璃镜猛地转过头,惊恐摸脸。
封灵“噗”地笑出声来。她很好奇以后刘璃镜与贺天山怎样相处。
“封灵,能不能告诉我,天山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总觉得……很微妙。一定不止他婚内出轨这么简单——哎,我可什么传言都没听说啊!”
“我们是同学吧......对,是同学,还到不了朋友关系。不过,已经不是同学了......听说灵蛇不认可他的行为,反对派甚至趁机提出以叛族罪处置……那他以后……怎么办?”
“毒王说天山其实很有洞察力跟手段,只是太善良了不愿用,不过只要天山给出计划,再加上它的力量支持,他会顺利继位的,而且毒王要守护天山直到他老去。但它不要守护者名头,也不会往任何人身上画奇奇怪怪的刺青,只和天山做朋友。”
“看来我和那家伙想杀回来也不行咯!”
“哎,封灵,说说你和天山之间的事嘛,怎么感觉这么纠结?还有你和那条大狗,你和你旁边这位小哥,看起来有不少故事哦。等等,我只要听这辈子的,拒绝古代言情!”
“嗯,以前的事我也看得不太清晰,所以你就当一切都是从十年前开始的好了......”
封狼靠着自己灵力与强健体魄迅速恢复身体,并且变回人形。当他已经活蹦乱跳,整天嚷嚷着无聊时,贺天山却还在沉睡。封灵说,她要同他道别或等到他死讯再离开,因为也许他们以后再不能相见。白夜亦认为有必要好好道别。所以他们一直住在医院附近旅馆内。
临近新年,封狼躺在旅馆床上玩着跟刘璃镜借的游戏机,寡淡得想把床吃下去,身边只有封灵、白夜、阿斯尔和塔拉相伴;贺天山仍未苏醒,身边围有一堆族人,其中大多只为讨好毒王才来看望他。
于是旅馆内是封狼发自内心的嗷嗷叫,而病房里充满恭维人声。
这期间,白夜和封灵去看贺天山时,满房蛊师杀气腾腾,但面对笑眯眯的毒王和眼前之人实力,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封灵望着病床上骨瘦如柴,只能以机器与点滴维持生命的少年,心脏抽痛,恍惚间读出他意识深处细弱声音——
“好疼……
“事情都解决了吗?
“那就让我走吧。
“不行……如果我就这么走了……家族怎么办……
“我是为了拯救它才撑到现在的啊……
“可我已经……累到再也不想醒来了。”
封灵附在他耳畔,轻唱脑海中一首她也说不上名字的苗家民谣,将自己灵力渡去,末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与他对话:“还疼吗?……不疼了啊。那,晚安,阿羽……不,晚安,贺天山。去做你自己的选择吧。……不用考虑我们,你只说你想怎么走,我们都会支持的。”
有几名灵蛇族人听出,那是用古语吟唱的安魂曲,而其相关传承在近二百多年被灵蛇本家打为“歪门邪道”,几乎断绝,因此族人大多只听过这方面传说。交头接耳后,他们对眼前少女多了几分敬畏。
两天后凌晨,贺天山停止呼吸。
陪护他身旁的刘璃镜抓起一直以拳头大小蛤蟆形态守在贺天山枕边的毒王大吼大叫:“我知道你救得了他!为什么你只是看着他这样!你说过要帮他的......”
毒王任由她抓着,拿出长辈口吻淡淡道:“如果这孩子选择活下去,我便全力救他;如果他不愿活着,我又为何强迫他?你应该知道他在这要命的十几年背负了多少东西。这段时间我可是一直在等,可我没等到他哪怕一半求生欲,果然还是累坏了。让他自己选择吧。”
刘璃镜眼中凶光一闪,让持刀娃娃守在病房门外,不允任何人进入。她牵起贺天山的手,将自己灵力疯狂送入他体内。
毒王眯了眯眼睛,“你这是......总不能强迫他的。”
“我没有强迫他!他只是迷路了!他需要有人带他回来!如果没有他,谁来保护他最最重要的家人?我又来保护谁......”刘璃镜嗫嚅着,顾不上擦去满脸泪水,“如果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多好,我住在他家的隔壁,他不用背负这么多东西,我可以保护他让他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其实他想做救死扶伤的医生啊!但他已经为这个可恨家族杀掉了太多人!”
“那你还要他回来干什么?”
“只要他回来就有希望!他可以把家族建设成他希望的样子,因为有我们在他的背后!我才不要把希望寄托给下辈子!抓住此时此刻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希望!”刘璃镜一下子给了贺天山太多灵力,精疲力竭,门外的娃娃耷拉下脑袋,重新回到毫无生气样子,她声音也逐渐虚弱,“天山......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回来啊......”
少年胸口终于有了微弱起伏。
直到当天傍晚,贺天山转醒,映入眼帘的是黑了眼圈的刘璃镜。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家人、家族,和宿命。
重新背起这沉重责任时刻,哪怕如此窒息与痛苦,他也只轻描淡写地冲眼前人微微一笑罢了。
她像个孩子伏于他手边,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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