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他？他还给流浪狗取了名字呢。”
“呵呵，怕不是人贩子给狗取名字你都高兴。”
“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要是想下手早就下手了吧。虽然……他还真不一定能动我。”
贺天山反问：“我也从来没有伤过你，那我就不会杀人，就从没有杀过人？”
“现在的社会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
贺天山飞速敲击键盘：“你太天真了，什么都不懂！打打杀杀对我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还有那倒霉玩意，你知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实话告诉你，我受人委托来除掉他！”
“你先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只有积怨惨死之人才可能化为厉鬼。”
“这个你不用管，他现在的目标是你，我为你好才说这些，不听就算。”
封灵将手机放到一旁，没再回复。她觉得贺天山有意回避某些关键事实，因此她应该亲自去问。由于厉鬼不受活人法律制约，他们的确敢无所顾虑地杀戮，但她相信它们的每一场杀戮并非无缘无故。她明白自己可能会看到一个“打打杀杀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的世界，那个世界将使她一直以来对人性抱有的美好幻想彻底崩塌。可幻想终究是用来逃避现实的骗局。她愿自己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放弃她所渴望的“爱”与“希望”。
翌日傍晚，封灵到达小池塘时，发现白昼身旁有一块黑色圆形小石头。细绳穿过小石头，使得它可被挂在脖颈。封灵拍拍白昼的头问：“是你带来的吗？”白昼仿佛听懂，转头望着假山。封灵会意，拿起小石头，走到假山后面。
假山后的他没有回避，血红色双眼望向封灵，犹豫片刻才淡淡道：“送给你。”
“为什么？”
“把它戴在身上，可以增强体质。你的身体不好。”
“可是......”封灵退后两步，不知该扔掉手里的石头还是继续抓着它。直觉不允许她随意收下死者物品，何况眼前的他非亲非故，他们也根本不熟。她不知道他为何要送她东西。
“你......怕我吗？”他的言语中透出些许失落。
“我......”
“这是娘亲送我的，从出生起，我就戴着它，直到死去那天。现在，我不能戴了，送给你。”
“你为何死去，又所求何物？”
他沉默了。
“前几天市中心写字楼那个女人……是你杀的吗？”
他还在沉默。心里却已承认。
“回答我，你有没有杀过人？现在的你不受法律制约，我明白你有放不下的事情，如果我可以帮到你我会帮忙的，所以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继续沉默着。
他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有一瞬，他习惯性地想杀死她，可是他马上被这个念头吓住。杀了她？也许他没这个能力。况且事实似乎真如她所说，他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能够约束他的的确只有比他更强的力量。又或许他早就迷失在刺鼻血腥中，对生命失去敬畏。
“回答我！”封灵冲他低吼。
“嗯......她是我杀的。活着的时候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但我不想作任何解释……事实如此，没什么可辩解的。”
“你......”
“但我不会伤害你的，请相信我，好吗？”他几乎在恳求。他怕她拒绝收下黑色小石头。那是他刚刚死去时，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从自己尸体上夺回的，也正因此，一些人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委托通灵者消灭他。
贺天山难得留校上晚自习，不过铃声敲响没多久，他便溜出教室，发短信约封灵前往学校一楼房的废弃顶层。封灵猜到不是好事，起初不予理会，安心写着作业，然而一刻钟后对方再来短信：“我抓住他了。”
封灵摸摸口袋里的小石头，深吸一口气，毅然赴约。
通往废弃顶层的楼梯有大铁门封闭，那堆存放废弃杂物的神秘领域是无数校友胡说八道时的灵感来源，这会铁门大开，就差将“请”字说出口。封灵绷紧神经步步上行。阴暗走廊逐渐呈现眼前，铁门“吱”一声缓缓关闭，吓得她转身去看。贺天山幽灵般浮现封灵身后，捂住她的嘴，将她拖上走廊墙边，一手摁住她肩膀，另一手往她身上口袋摸去，“别收死人的东西。”
封灵感觉不到血眼厉鬼气息，自知上当，一巴掌朝贺天山脸上糊去，却被他捏住手腕；她欲喊叫求助，贺天山贴上她脸颊，声音极轻：“你若吵吵闹闹的，我就堵住你的嘴。听话，把他给你的东西拿来，那玩意可以让你熟悉他的气息，之后他要附身易如反掌。你也不希望他用你的身体杀人，对吧？”
“你骗我！你把我骗到这里，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封灵低吼。对于这份赠礼，她并非未考虑过最坏的可能，她不得不承认她有过扔掉石头的念头，可她也对不被接受的孤独感深有体会。当她感受到血眼厉鬼渴望被她接纳被她原谅时，自己已不忍拒绝了。
贺天山轻蔑笑笑，放开她手腕与肩膀，将双手撑在她两耳旁墙壁，拉开距离，“委托我除去他的，是中部最大黑帮。这些人表面上光鲜亮丽，私底下干的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黄赌毒全占。而我追杀的厉鬼，生前是他们的头号杀手，他沾上多少人命自不必说。”
“他们委托你就接？现在的你和那个杀手有什么区别？”封灵朝他翻个白眼。
“没办法，厉鬼可是定时炸弹，又正好有这份委托报酬可观，我想赚点小钱养家糊口而已。在这点上起码我有底线，钱给少了不干，”贺天山甚至有些理直气壮，继续商量，“现在能理解我了吗？我真的为你好，把东西给我，保证以后他不缠你。”
封灵为他的理直气壮不爽，叛逆心上头，气冲冲瞪着他道：“缠着又怎样？我听说你家不愁吃穿，你还有家业继承，明明有正常生意可做，为什么要勾结黑帮？那些谁知道真假，姑且不论，不过现在，有底线的你能不能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开个门，别把她堵在这鬼地方？像个流氓。”
“你……”贺天山欲言又止。
二人对视良久，封灵打破沉默：“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有什么苦衷？”
“我已经跟你说明白了。”
“你根本没说……我感觉得到。”
贺天山双唇微动，又缩回他的地洞，别过头去，企图扳回一城，“不要转移话题。我找你是为了他给你的东西，不摆脱他你肯定后悔……”
“想倾诉了随时可以找我哦，我一直都在。”
贺天山猛地转头吼道：“封灵！”
封灵眼珠子一转，现场表演：“那是人家妈妈送他从小戴到大的也是他最重要的遗物，我怎么可能给你！我知道你要这个所以根本没带，你就算来硬的也没结果，放我走吧！”说罢用力推推贺天山，却摸见他厚重衬衫下有异样而冰凉生命存在，惊得缩回手。
贺天山也吓得赶紧让出空间，任封灵离开。
封灵背对贺天山，行至铁门处等待。贺天山叹一口气，打个响指，铁门应声开启。封灵下行几阶，回头望望，疑惑道：“你没别的事了吧，不一起走？”
贺天山摇摇头，靠在楼梯边墙壁看她，“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劝你趁早扔掉那东西，小心家破人亡！”
封灵叹一口气，再下几阶，又听见他轻声说：“我知道，你带了。你不也没说实话。”
这回换封灵心中惊慌，抬头却见贺天山遁入黑暗，往楼层深处去了。
封灵不担心拥有一定能力的自己，只担心家人安危。她考虑一晚上，决定周末回家时将小石头放在寝室，周日傍晚返校再把它戴上。这块石头的确有用，即使贺天山不再陪她一起长跑，她自己慢跑两圈，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也不会活跃到让她晕倒的地步。
那夜之后，贺天山与封灵再度无话可说。封灵照例去小池塘边看望白昼，血眼厉鬼照例沉默着陪伴她。渐渐地，他开始跟着封灵到处乱跑，不过他知道分寸，总和她保持恰当距离，不打扰不惊吓她，只是每当贺天山出现，他就会躲远。
国庆将至，白昼的饮食问题让封灵倍感头疼。她的忧虑被血眼厉鬼察觉，于是没过两天，有对老人前来领养白昼。虽然封灵舍不得，但白昼终究需要安定温暖的家。那家人心地善良，在耐心听完封灵的交待后，还给了她地址，欢迎她闲时去看看白昼。
“托梦的男孩子真温柔啊。”接白昼的车开动时，其中一位老人这么说。
封灵目送轿车远去，忽然察觉背后视线，转身望去，只见那双血眼依旧，但又好像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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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的故事原型来自于生活。
那只田园犬长得很像狼，灰色的狼，是我的朋友，在我老家的老家，一个小村。旧主待她很好，她也温和又聪明。后来旧主去世，她被那家儿媳苛待，新生小狗因为母亲营养不良全部饿死，她自己也饿得眼露凶光。小狗死去之后她性情大变，又可能会去抢别家狗的食物，十分好战，见狗就掐，况且本身实力不俗，下嘴狠。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的处境，只看到她当我的面咬了伯伯家的狗。因此，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来爷爷家篱笆墙内趴着等我，我却怕她将这里的狗咬了，拽着她的项圈把她领回她的家。
然而在现实中，她没有白昼的“好运气”，这个世界也并不会惩罚苛待生灵之人。她一直就在那家住着。当我听周围亲戚说她的处境，这才恍然大悟。仔细想来，她从未凶过我，也没有咬过旁人家观战的狗崽子。那时我打定主意，过年回去就找她家人，无论开价多少都将她买下。
但是当我去见她时，我见不到她了。当时那家说法是她被卖掉还是被偷来着。我在野地走了很久，终究再也没找到她的身影。
我总幻想着她是被卖到愿意好好待她的人家去了。
虽然，站在人类立场，狗与人并不能平等，更没有为这种事伤害他人的道理。希望恶有恶报十倍奉还这事只能气坏的时候想想。
但如果我们不受法律道德约束，拥有轻易置人于死地的力量呢。
是否会舍弃自己受约束时所谓“底线”，肆意“惩恶扬善”？
好在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受到制约，其中绝大多数顶多口嗨，没那理论化为应用的胆量和能力。（不过键盘杀伤力也很强。
第7章 执念卷 第三章 契约（上）
他也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渴望得到归属；他又很清楚，自己所背负罪业，如万千荆棘缠身，注定将他拉入深渊，隔绝所有美好。
即便如此，他却抱着一丝希望跟在封灵身后。仿佛期待着那束微光能够穿透十八层地狱。
封灵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低声抱怨道：“你天天跟着我，一句话不说也就算了，可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惊慌停住，而封灵并未止步。他只得追上去，尽可能保持着与她相同速度，将自己姓名托付：“我叫白夜。苍白的夜空。”
“白夜……”封灵轻唤。
封灵默许白夜留在身边，但房间里突然多了个“人”实在让她头疼——当她刚洗完澡，一如既往裹着浴巾走进卧室关上房门，惊觉白夜正在书架前发呆。封灵脸一烫，想逃回浴室，“咚”地撞在木门，引得白夜回头查看，见封灵香肩外露，逃也似飘了出去。
白夜在外转悠好一会才小心回房，发现封灵在登陆社交平台账号。白夜等候一会，待封灵准备退出，忍不住对她说：“我也有个号，很久没登过了，不知还在不在。”
“应该在的吧，”封灵再次打开登录界面，“我帮你看看。”
白夜将他的账号与密码告诉封灵，封灵顺利登录。白夜莫名地有点高兴。他的日志一定还保留着，那至少能够证明他曾像其他少年少女一样有过喜怒哀乐；一样单纯而不需要太多猜疑，相信世界的美好；一样上学并“痛恨”着学校的一切但又放不下打打闹闹的同学......至少，他曾经有过。
映入眼帘的是名为“白夜狼”的账号与白狼头像，封灵随口一问：“你喜欢狼？”紧接着，她看到他的个性签名：“终于要中考了，好累......”
封灵点开白夜的个人主页。主页色调并不单一，但每一种颜色饱和度与亮度偏低，多少带着压抑。考虑到白夜有些尴尬，封灵忍住没看他的日志，又迫切想要了解他化作厉鬼之由。
白夜忽然强烈地想要回到过去的日子，他多想忘记生前最后两年的噩梦。但已经不可能了！
“白夜。” 封灵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
“嗯？”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是不是有什么生前求而不得的愿望，或者濒死之际的执念？”
白夜避而不答。他忽然不知如何回答，不知是否应当回答。
贺天山正窝在父亲办公室沙发，厚着脸皮给通讯录中一人发去短信：“如果我跟你不熟，要怎么把你约出来？”
对面那人连回三条：“约会？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找我约会！哈哈哈哈哈我在做梦吧！
“就算和你不熟也没关系啊，只要你一句话，我肯定答应！”
贺天山尴尬得想把靠枕吃下去，正要放下手机静静，只见对方继续轰炸：“你想说国庆节约会吗，我订今晚的机票？”
他只得立即回复：“不是国庆……过年再见面吧。你觉得约会去哪比较合适？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没想到她直接拨了电话来，贺天山只好硬着头皮接起，对面甜美娃娃音相当刺耳：“你真是贺天山？”
“是我，怎么了？”
“你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还是脑子进水？哦不，也许你只是青春期到了情窦初开，不枉老娘我守活寡这么多年……”
“够了，我找你说正事，” 贺天山几乎青筋暴起，“国……过年去哪约会？给你个选择机会，否则跟我去寨子里喝茶。”
“别别别，让我再做几年城里人吧，我想想……去看电影怎么样？就看恐怖片，我害怕的时候可以躲在你怀里，你害怕了也可以把头埋过来，我们两人相依为命……”
贺天山捂住脸，实在难以想象那般奇妙画面，抓紧时间提出下一问题：“如果你跟我不熟，也不那么喜欢我，但我想约你出去，你觉得怎么跟你说比较合适？”
那人偷笑几声，“原来你喜欢做主动那方！过去是我太强势了，对不起！”
“我在跟你说正事。”
“你就直说喽。最好是把电影票买好，走到我面前，一手撑在墙面不让我逃跑，另一只手勾起我的下巴，像霸道总裁那样对我说，‘大爷我买了两张电影票，如果你不和我一起看，我就强吻你’，不过我是不会立即答应的，于是你霸王……”对方越说越离谱，以至于贺天山满脸通红地半途而挂，瞥一眼专心办公的父亲，庆幸手机音量极小。
于是，半小时后，封灵收到来自贺天山的短信：“我买了两张电影票，如果你不和我一起看，我也没办法。”
封灵从未和别人一起看过电影，贺天山的短信让她的内心惊慌失措，两人冷战状态至此算是解除。她回头看看书架前发呆的白夜。身畔似乎一下子变得拥挤，她还没适应，有些喘不过气。不过这样的生活又是她一直渴望的，她一直渴望着告诉世界她并不孤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