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灵眼中黯淡,未来得及表态,贺天山已释放蛊虫蛊灵蓄势待发,“果然你死性不改,又犯杀瘾了是么!喂,封灵,这下你看清了?他就是喂不熟的狼,逮住机会就想杀人,留在身边迟早反咬你!”
“可是……”封灵朝白夜伸出手,又缩回手。她想渡他们,可她意识到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白夜不敢往那厉鬼方向踏出一步,亦不敢靠近封灵温暖躯体。迷茫中,曾经扑来求救的小女孩似乎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蹦蹦跳跳,笑靥如花。她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他内心所谓的“正义”?那么多痛楚他挨过去了,却因为她稚嫩的求助舍弃底线。所以,当她被害致死,他苟延残喘的世界彻底崩塌。
“封灵,你听说过‘电车难题’么?现在的你,就站在轨道操纵杆旁,”贺天山来到封灵身边,长笛出手,金色小虫阿朵自琥珀浮出,“不过你很幸运,谁也没逼你做出选择。被附身那位还未苏醒,待会你只需对这里视而不见,专心照看她即可。就让我来做这恶人——反正我跟那家伙一样,罪孽深重到完全不在乎多杀一个。难以两全之事多了去了,我们只能凭自己立场做出选择而已。”
厉鬼已等不及,嘴角咧至耳根,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封灵。封灵咬牙闭眼,以念力弹开厉鬼,未打算反击。然而蛊群冲出,转瞬嘶鸣着包裹白夜与那女鬼如无数小恶魔嬉闹。与封灵结了契约的白夜对蛊灵抗性增强,拼杀一道缺口,竟先下手为强,将那女鬼撕碎吸收!
贺天山“嘁”了一声,趁白夜分心,令阿朵袭去。封灵更加迷茫,不知何为“正义”,怎样才能不悔。或许真如贺天山所说,无人逼她抉择,她可以视而不见,将一切判断交由他与白夜……但是,但是——
也无需非得去做所谓“对的事”吧。
再说,什么才是“对的事”呢。
如果眼睁睁地看着白夜与贺天山死伤,自己置身事外逃避,不论结果利弊,她封灵一定会后悔。
白夜感觉到封灵内心挣扎,愧疚于将她卷入难题,然而大仇未报,自己不但不能折在此地,未来还将不断碾压他者变得更强。最起码,只有变强才能摆脱对封灵的依赖,免得她再这样为难。他避开阿朵一击,自知吞不下那不知源于何处的精灵,转而试图分开其它蛊灵,从弱者下手。
小女孩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白夜眼前,只不过这一次,她慢慢、慢慢地腐烂,直到变成一具骷髅,笑容依旧。他甚至想着,自己和父亲是否因为自以为是的正义,让命运的车轮辗向他们那无权无势的脆弱家园。如果一开始就将所谓“正义”抛之脑后,对众生疾苦视而不见,至少,能不能像大多数人一样苟活……
贺天山将长笛横在嘴边,欲指挥蛊群聚集突击,却见封灵快步行至白夜面前。他与白夜都没料到如此变故,只听封灵语气决绝道:“很抱歉我不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这就是我的选择,虽然有些事已经无法改变,但我会尽我所能寻找出路!”
三人静默良久,贺天山与白夜皆在心里感慨这份天真,随即自嘲——究竟从何时起,面对这残酷世界不再心怀希望,麻木得如同行尸走肉,甚至连他人美好愿景都下意识否定?
“罢了。天快亮了,我得趁那高一的还没醒把她扔回学校,然后送你回家。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控制不住他,我迟早收他炼蛊。”贺天山回狼藉不堪的车内抱出那女生背起,朝学校围墙走去。内心似有尘封已久渴望被唤醒,可他仍在不断否认着压抑着。
封灵长舒一口气,回车边休息。左肩灼烧感陡然增强,野蛮灵力流窜冲击,她一阵眩晕,跌在车门旁,随即剧痛袭来,撕扯灵魂。白夜连忙附身,差点被那股力量弹出,强撑封灵身体,用自己生前习武所学心法带她调整呼吸,稍稍缓解那莫名力量的冲击。封灵已在第一次冲击时失去意识,因此十几分钟后归来的贺天山差点没对白夜动手,好在他很快察觉这状况与封灵跑步晕倒时缘由相近而非白夜所为,大概率是封灵所说的“排异反应”,却比那时严重数十倍。
贺天山将封灵抱进后座躺下,感觉到那股力量源头在左肩,便拉开其外套,欲尝试从问题根源入手。然而当他扒开封灵领口,全身震颤,呼吸急促,愣在原地。
封灵肩膀处有一狼头刺青,正外溢青绿灵力。
“巫狼族……”贺天山喃喃。若说此前他只对封灵身上灵力似曾相识而说不出所以然,现在这扑面恐惧已经坐实真相——它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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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电车难题
“电车难题(Trolley Problem)”是伦理学领域最为知名的思想实验之一,其内容大致是: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拉杆?
——图省事直接复制了百度百科
![https://img0.baidu.com/it/u923773376,3164808397&fm253&fmtauto&app120&fJPEG?w800&h477](chapter-3395e136f348d74358a93f934c31d423855ac4b7.jpeg)
虽然是个悲伤的故事但它有很多魔改版本,这里找了最符合几人的版本——
贺天山:
![https://img1.baidu.com/it/u1447956016,646037844&fm253&fmtauto&app138&fJPEG?w640&h392](chapter-e363d4e9375bf991b9564d5bbf9e6600cbf4128d.jpeg)
白夜(但是他是那个独占一轨的人兼拉杆人):
![https://gss0.baidu.com/70cFfyinKgQFm2e88IuM_a/baike/pic/item/cefc1e178a82b901d1d4aa437f8da9773912ef41.jpg](chapter-8cef1675753e78436a5114cea3135191e38d084c.jpeg)
封灵:
![https://gimg2.baidu.com/image_search/srchttp%3A%2F%2Fimg.nga.178.com%2Fattachments%2Fmon_201804%2F06%2Ff0Q5-azy1ZaT1kSfa-r5.jpg&referhttp%3A%2F%2Fimg.nga.178.com&app2002&sizef9999,10000&qa80&n0&g0n&fmtauto?sec1660530768&t339fb8a4ba11ea3745e9973c1083d6f7](chapter-c8bbeeb77556c16fcd3654be1c29095dfc19b0a1.jpeg)
作者:
![https://img0.baidu.com/it/u4021385214,692818311&fm253&fmtauto&app120&fJPEG?w736&h420](chapter-7572aecf9a10d4477a5bdbecff416157679bafb7.jpeg)
记得很久以前有人吐槽封灵太圣母了。
实际上她只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相比于男主们)的善良的普通人,刚刚开始面对这种在善良普通人看来很离谱的电车难题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无论是否拉动拉杆都会有人牺牲。
虽然她(和过去的白夜)可以选择视而不见而不用背负任何伦理道德谴责也不会招惹到任何人。
然而,善良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于是变得冷漠成为一些人逃避选择压力的自保手段。积极寻找出路反而被绝望的他们嘲笑。
不可否认,世上的确有很多很多令人绝望的死路。但还是希望善良的你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第13章 执念卷 第六章 守护(上)
贺天山强装平静合上封灵外套,瞥了眼白夜,确定他一门心思在封灵身上,这才松口气。封灵挣扎着醒来,朝二人做口型:“没事的,很多次了,回家休息就好……”
贺天山点点头,一言不发上驾驶座,冷汗打湿后背,双手颤抖,差点忘记怎样开车。白夜再次附身帮助封灵调整呼吸,不经意间发现车已到封灵家楼下,打开车门,被贺天山叫住:“姓白的你赶紧滚出来,我抱她上去——别赖在她的身体,搞得像是抱你一样,真恶心。”
他强装镇定话语被白夜洞察,白夜生怕他两腿发软,更别提抱封灵爬楼,只能不情愿道:“这会儿她没了意识,我得持续附身稳住她,你扶一下就行。”
贺天山哪愿白夜指挥,顿时炸毛,往门框重重砸上一拳,“你真想她好就别往她身上蹿,她可怜你让你跟着,你倒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迟早把她害死!”
白夜被贺天山利箭一般话语洞穿,只觉得他将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不分青红皂白拖出来曝晒于灼热阳光下。可是眼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封灵逃跑。对峙片刻,他默默解除附身状态,任由贺天山抱住封灵。贺天山感受着那股蛮力,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怕得很,怀抱封灵下不了台,只得咬牙死撑,一路暗戳戳后悔自己怎就接了这个烂摊子。
贺天山从封灵口袋摸出钥匙打开屋门,却见封灵的母亲已经起床,行李箱放置鞋架旁,看样子准备出差。两人尴尬对视一瞬,贺天山连忙回避目光辩解:“您好,我什么都没做,我妈在医院上班所以我跟着在急诊值班学习看病,封灵说不舒服我们检查不出问题她又说回来躺着应该会好所以……我妈还得值班,我想着先送她回来,跟你们问问情况……”尽管编了个逻辑性可疑的故事,并且已经脸颊发红,贺天山仍心存侥幸,祈祷自己不会挨骂。
这位母亲温和一笑,招呼他进屋,先将封灵安置在小卧室,而后给贺天山倒茶,端上点心,“谢谢你这样关心封灵。这么小就跟着妈妈学习啊。值夜班一定很累,吃点东西吧。”
贺天山想到自己亲妈过于严厉,总给他灌输各种他根本不感兴趣的知识与蛊术,不允他展露任何怯懦,仿佛将儿子当作继承“王位”的工具,不由得羡慕封灵——不止羡慕封灵,他还羡慕自己两位弟弟。尽管同样被母亲安排各种课业,但他们至少可以撒撒娇,就算实在学不下去也能够得到母亲的关爱与妥协。
待他回过神,眼前这位母亲又拿来几包咸味饼干,“不喜欢甜食吗?有没有忌口,阿姨给你炒两个菜?”
此时白夜大大方方穿过客厅,守在封灵卧室门边。贺天山看看白夜,再看看封灵的母亲,确定她看不见灵体,身上也没有丝毫灵力反应。
这位母亲以为贺天山担心封灵,便同他说起女儿病情:“灵儿原本身体健康,可大约十年前,她突然生了重病,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这病奇怪得很,我们带她跑过大小医院,没人查得出病因,怎都治不好。她的身体因此很弱,而且每年入冬都会像这样加重,多休息休息却也能好转不少。今年不知怎的提前发作了……我跟她爸这些年努力存钱,多方问询,想着以后带她去国外看病,总不至于全世界都没医生见过这病。”
贺天山颇感疑惑。此时封灵的父亲听见动静起床查看,即便有妻子耐心解释,他看贺天山的眼神仍像是在看拱自家白菜的猪。贺天山心生一计,对封灵父母说道:“叔叔阿姨,封灵这情况搞不好是遗传病,就是那个……显性隐性基因什么的,我帮你们看一下吧!”这也不知是上生物课发呆时意外听进的,还是偷偷啃医学书扫过的,他脑子里就这么蹦出个概念,随手乱用。
二人对视一眼,求医心切,自然答应了贺天山。不过他们都没想到,贺天山竟让他们坐下伸手,给他们搭脉。
“小朋友,你这是……中医?”封灵的父亲半信半疑。
贺天山只得将他的医生儿子身份编到底:“我妈中西结合,我对中医更感兴趣——感觉问题不在你们身上,唉……我回去再查查资料。”说着说着更加奇怪——封灵的父亲体内尚有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灵力流动,但他本人并非通灵者,也无法调动这一丝丝灵力。
至此,贺天山有了如此猜测:十年前,封灵被选定为某家族守护者力量继承人。这样的家族必然已经没落,不注重或无法保存血脉,而接受与普通人通婚,结果连这样一名女孩都有机会被强制继承如此力量。但强制继承的结果显而易见,不知情且缺乏家族教导与修行的封灵根本无法顺利将它化为己用,一直在排斥、对抗,当初将力量交付她的人也从没对她负起责任……
且不论守护者是哪位,那通灵者家族,很可能很可能,是灵蛇族人口中作恶多端,已被逼入绝境,行将灭亡的巫狼族!
贺天山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身体再度发抖。他将左手指甲掐进肉里,用尽最后理智向封灵的父母道别:“通了个宵,身体不适,对不起,我得先回去休息……我给封灵留了电话,她需要去医院的时候可以打给我我可以上门来接!”说罢逃也似离开,身子抖得差点下不去台阶。
封灵父母工作忙碌,这天二人都有急事,一直以来封灵只需静养几天便自行好转,这回又认识了面善的“医生小哥”,因此他们给封灵备好饭菜后匆匆离开。白夜目送他们,悲哀、酸涩、羡慕与欣慰交杂。小卧室的封灵低低呻吟,随着屋门关闭,白夜回她身边,凝视片刻,伸手至她脸颊旁又慌张缩回,不敢多越雷池半步。
封灵醒时已近傍晚,视野中白夜正在床边发呆。封灵静静望着白夜侧脸,不知不觉中发现他已转过头来,连忙移开视线,拉上被子遮住下半张脸,又忍不住再瞄他一秒钟。他便去给她加热饭菜,倒上热水,念力不稳,洒了一路。
在这之前,白夜从没体贴照看过什么人。封灵一句“谢谢”,让他呆愣许久。有一瞬他甚至以为自己还活着,像常人一样活着。
第14章 执念卷 第六章 守护(下)
深夜,封灵的力量再度活跃。白夜第一时间附上她身体,只觉自己灵魂如同被野兽撕咬般;接着那股力量疯狂冲撞,将白夜生生弹开。白夜缓了缓,又强行附身,帮助她慢慢调整气息。
不知过去多久,封灵的疼痛减轻许多。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浮于空中,被一双有力手臂紧紧环住;转头看看,白夜面容映入眼帘。他们第一次触碰到彼此。
身边一切都是安宁的,整个世界笼罩在淡淡光芒中,她不能分辨那是什么颜色,只觉得它很美。悠扬乐声仿佛从遥远极乐世界传来。
“我死了吗?”封灵猛地回神。不过,白夜在此,未知也不会变得多么可怕。 她没有惊慌失措。
“这是在你的意识里,”白夜低下头,在封灵耳畔温柔低语,“你还活着,别怕。”
说完这话的白夜忽地一愣,意识到自己头一回与异性如此亲近,想到父亲从小教育他“男女授受不亲”,又想到自己过往,心中生出几分别扭与自卑,不知该不该放手。封灵并不在意,反而因这怀抱渐渐平静,好奇观察“意识”里的一切。白夜不经意地笑笑,却又马上收住笑容——这种感觉太陌生,他不习惯,不知如何应对。
封灵察觉到白夜的局促不安,在他怀中转过身,踮起脚尖,轻轻吻住他脸颊伤疤,表示自己愿意接纳他。白夜猛地睁大眼睛,意识极力回避,可本能将她拥得更紧。
“白夜,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
“什……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我很想去跑跑步,或者打打篮球踢踢足球;想和很多人一起,无拘无束地追逐打闹......是不是不像你认识的我?”封灵越说越小声,害羞伏于白夜胸口。
白夜的脸越来越红,忽然间想起封灵还在跟他说话,连忙点点头,微笑应道:“怎样都好。尽管去做想做的事,有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