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也告辞了。”李蘅朝沈肆开口。
原本是来给沈肆庆祝生辰的,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总不好再留下来。
“姐姐也去看看吧。”沈肆热情相邀。
他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李蘅要是连关氏的尸体都没有看到,岂不可惜?
“这……”李蘅迟疑:“可以吗?”
其实,她挺想去看看这个热闹的。毕竟,关氏当初可是想用这种方法将她害死的,如今算是恶有恶报了。
但不知,如果去看热闹,会不会对她父亲的事情造成什么不好或是不顺?她下意识想征求赵昱的意见,又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便收回了看向赵昱的目光。
赵昱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颔首道:“去看看,或许我能帮得上的。”
李蘅瞧他端肃矜贵,心中暗暗好笑,赵昱生就是一副正经人的模样,连看热闹都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沈肆很快便带着他们二人到了广阳王府主院处。
“这……”李蘅站在院门口,看到里面一片狼藉,不由睁大了眼睛:“五间瓦房,一起倒了吗?”
眼前的情形,可比那日下人房倒塌要凄惨多了,首先地方便要宽阔上许多,入目皆是残垣断壁。看这些青砖都还没有风化,说明这房子时间并不久,怎么会五间一起塌了?
“这里,这里就是卧室!”沈仁甫在一片废墟当中,指着一个地方:“扒这里,快扒开!来本,去请太医来,就说广阳王府王妃有急症。”
“是。”
随从小厮一溜小跑去了。
沈肆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情景,琥珀色的眸子甚至有着欣赏和享受。
关氏活不成了,他这仇也算是报了一半了。
李蘅伸着脖子,好奇地看那些人在废墟之中搜寻着。
只有赵昱站在那处,身姿挺拔,一动不动。寒风袭来,吹动他身上的薄银鼠皮披风,墨色襕衫衣摆随风轻翻。
李蘅被风一吹,抱着自己打了个寒战。她也不管冷不冷,还在往前走,想看得清楚。
赵昱皱眉,似乎叹了口气,解了身上的披风走上前去,披在她身上。
李蘅察觉到身上一沉,周身一暖,转头便看到赵昱面色平静,垂眸替她系着披风带子。
她如画的眉眼弯了弯,好吧,她承认,赵昱是比从前体贴了一些。
沈肆见此情景,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翳。
“是王妃娘娘,找到了!”
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
紧接着,一众人都围上去帮忙。
李蘅想过去看,赵昱拉住了她。
李蘅回头看他,他对着李蘅摇了摇头:“别去,你会害怕。”
很快,关氏被众人废墟之中挖了出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快醒醒……”报信的婢女哭着扑上去,口中呼唤。
围在边上的几个婢女都纷纷哭起来,她们都是关氏的人,关氏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只有被发卖的份儿。
“让一让,王爷来了。”
有人呵斥了一声,几个婢女连忙让开了。
沈仁甫一头的官司,蹲下身去手摸在关氏脉门处。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没有人敢询问。
“怎么样?”沈肆探头问了一句:“还活着吗?”
他这样一问,众人都不由转头看他。
广阳王府的下人看到是沈肆问的,顿时都收回了目光,见怪不怪。他们私底下都叫沈肆“祖宗”,从这“祖宗”回来那一日起,整个王府就没消停过,成日里和王爷王妃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妃真要是死了,沈肆应该会很高兴。
“还有一些脉搏,太医怎么还没来?”沈仁甫一喜,转头厉声询问。
“小的这就去催。”有小厮跑了出去。
沈肆看着关氏的奄奄一息的模样冷笑,这样让她受尽折磨再死也好,真要是一下子砸死了,反而便宜了关氏,毕竟他娘当初可是吃尽了苦头。
赵昱拉着李蘅站得远远的,不让她近看关氏。李蘅正盘算着到底要不要看一眼,眼角余光扫到有人从远处来了。
“子雅来了。”
她提醒赵昱。
赵昱朝子雅望去。
“侯爷,侯夫人。”子雅上前行礼。
“何事?”赵昱询问。
子雅早上近前,抬手放在脸颊边示意赵昱。
赵昱附耳过去,子雅便低声耳语。
李蘅见子雅遮遮掩掩的,颇觉无趣,挣扎着便要抽回自己被赵昱牢牢握着的手腕,她正巧趁此机会去看看关氏到底什么情形。
反正,沈仁甫说关氏还没死,能可怕到哪里去?
赵昱将她拽了回来,贴在她耳畔同她道:“林树蓬在徽州私采铁矿,我欲亲自查探,正巧借此机会去一趟边关,查探岳父之事,你和我一同前往。”
群狼环伺,李蘅一个人留在上京定然是不成的。
第68回
李蘅讶然, 乌眸睁大:“你说真的?”
赵昱这种古板保守的人,向来觉得女子就该待在内宅之中,主持中馈, 操持家务。
外面的事, 自然有男儿来。
赵昱主动提出要带她出远门, 这件事太让她意外了。
“自然。”赵昱颔首。
“好。”李蘅几乎没有犹豫, 便答应了:“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她少年时看过不少游记, 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出去走一走,看看外面的天地。
但是, 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在这个世道,想要出远门?除非是举家搬迁, 否则绝不可能。
后来, 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她都已经将这个愿望放下了, 没想到赵昱能给她实现。
“待我进宫与陛下商议一番。”赵昱道:“顺带将佟黛娘母子送进宫中去。”
李蘅自然没有异议, 弯起眉眼,乌眸湿漉漉地倒映出他的身影:“好。”
她这会儿看赵昱是一百个顺眼。
赵昱瞧她开怀, 眸底也不禁闪过几分笑意,又低声嘱咐道:“我们应该会绕行,徽州之事,不可向旁人透露半个字。”
“嗯,我知道。”李蘅乖巧地点头。
要是走漏了消息, 让林树蓬有了防备, 还如何抓林树蓬的把柄?
赵昱望着她。她原是这样的,开怀了就笑、气恼了就骂人的真性情。
她这样, 很好。
“王爷……侯爷也在。”太医邢占华匆匆而来,瞧见眼前的情形,一时不明就里,也是胆战心惊。
赵昱颔首示意。
沈仁甫见到他,连忙道:“刑太医,快来给内人瞧一瞧。”
邢占华应了一声,连忙走上前去。
李蘅的注意力不由被吸引了,转而又开始关切广阳王妃的伤情。
她对广阳王妃没有什么怜悯,不只是因为广阳王夫妇对她不怀好意,还有她父亲的事沈仁甫也有参与。在她眼里,广阳王夫妇可以死,但最好是能在死之前告诉她当初父亲的真实遭遇。
“王妃娘娘还活着。”邢占华抬手在关氏四肢处探了探,皱眉道:“双臂和左腿骨头都折了,且都不止一处。其他地方,还有待诊查。”
“先将人抬到后面的院子去。”沈仁甫站起身吩咐。
“王爷不可!”邢占华连忙拦着她:“王妃娘娘身上多处骨头折断,需得就地包扎,否则折断处容易错位,到时候痊愈了,也会留下残疾。”
“这样!”沈仁甫连忙摆手:“都别动,刑太医,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请王爷吩咐人将这服药速速煎给王妃娘娘服下,另外切几片百人参,来给王妃娘娘含在口中。”邢占华将自己所需一一说了出来。
沈仁甫连忙吩咐下去。
广阳王府的吓人也算是训练有素,快便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赵昱几番想带李蘅离开。奈何李蘅兴致勃勃,偏要看关氏能不能醒来。
他拗不过李蘅,只能继续留下来陪着她。
终于,关氏睁开了眼睛。
“醒了!”
“王妃娘娘醒了!”
“太好了,菩萨保佑……”
关氏的一众婢女欢喜不已。
沈肆皱起眉头,面色沉了下去,这样的重创之下,关氏没死也就罢了,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那他这阵子岂不是白忙活了?
李蘅忍不住走近了几步。
赵昱这次也没有拦着她,关氏的婢女已经将她收拾干净了,伤口也包扎了,这样的关氏看着并不可怕。
李蘅低头,居高临下地看关氏。
关氏脸色煞白,脸紧紧皱成一团,显然很痛苦。她头上包着细纱布,四肢也包得衣袖和裤腿都高高隆起,一望便知伤势严重。
这样还能活下来,也可算是奇迹了。
“王妃娘娘,您能说话吗?”邢占华询问。
关氏眨了眨眼睛:“我……”
她一开口,眼泪滚滚而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还是疼痛的缘故,声音也嘶哑难听。
“王妃娘娘,您现在性命无虞。”邢占华宽慰她道:“身子总能养好的,您先别着急。”
沈仁甫在边上问:“现在能将人抬进院子去了吗?”
邢占华点点头:“一定要轻一些,走路慢一些,现在一丁点的颠簸都会让王妃娘娘无比痛苦。”
沈仁甫连忙依着他的意思,连声吩咐下去。
但就在众人抬起关氏欲放在春凳上时,关氏忽然凄厉地惨叫了一声。
“别动!”邢占华粮忙拦住众人:“放下王妃娘娘,轻一点,轻一点!”
即便众人已经将手脚放得极轻,关氏在触碰到春凳的那一刻,还是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邢占华上前查看,翻过关氏身子时,关氏一直在不停地掉眼泪,巨大的痛苦折磨着她。
李蘅看得有些不解,照理说,关氏脑袋和四肢上的伤,已经够痛了,关氏这样惨叫,后背上难道有什么伤比其他的伤更痛吗?
她疑惑地转头看赵昱。
赵昱俯首靠在她耳边道:“许是脊柱骨伤了。”
李蘅点点头,但心里仍然疑惑,脊柱骨处的伤会比身体其他地方的伤更痛?
还是说,其他地方都包扎了,不是那么痛了,所以脊柱骨处的伤会痛得尤为明显?
“王爷。”邢占华检查完毕,脸色有些难看:“先让人家王妃娘娘抬过去,在床上安置吧。”
“好,你们几个小心一点。”沈仁甫吩咐了一句。
一众下人答应了,抬起春凳带着关氏去了,沈仁甫这才朝着邢占华问:“刑太医,内子的伤……”
他看邢占华脸色不好,不免提心吊胆。关氏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真没法和关家交代。
“王爷,依着下官所见,王妃娘娘算是大幸,在这样的重击下,竟然还能活着,已经十分稀有。”邢占华面色凝重:“但下官方才诊出,王妃娘娘脊柱骨处受了伤,当中有几处断裂,以后……”
他迟疑着不敢说出来。
李蘅不由盯着他。
沈仁甫松了口气:“以后什么?刑太医但说无妨。”
只要人能活着,其他的于他而言不是很重要。
如今,赵昱盯上了广阳王府,他总觉得自己的项上人头岌岌可危,有关家撑着,他还能有些底气。
如果没有了关家,他就无依无靠了。林树蓬自身难保,肯定是靠不住的。
“脊柱骨的伤,一辈子都不会恢复的。”邢占华摇摇头:“王妃娘娘虽然性命无忧,但是下半辈子,恐怕只能在床榻上度过了。”
“什么?”沈仁甫愣了一下:“你是说,内子不可能站起来了?”
“不只是不能站。”邢占华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言辞:“这么和王爷说吧,以王妃娘娘眼下的情形看,恐怕以后只有脖子以上能动弹,说话吃饭都不影响,但脖子以下就要人照顾了。”
沈仁甫大为震惊:“怎会如此?”
李蘅也没料到,最后结果会这样,只有脖子以上能动,那不就只能说话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关氏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不过也是关氏活该,谁让她那么恶毒,害死沈肆的娘亲,还想和兴国公府联手害死她,不过是天理循环罢了。
沈肆闻言则低笑了一声,这样倒也好。关氏一向自以为是,且十分要强,这样的人一辈子只能困在床榻之间,真可谓是生不如死了。
送李蘅离开之后,他跟着沈仁甫进了关氏所在的院子。
只不过,沈仁甫进卧室,他在外间屏风后躲了起来。
沈仁甫宽慰了关氏一通,嘱咐她好好养伤,之后便离去了。
婢女们随后鱼贯而入,纷纷围到床前关心关氏。
关氏又疼又怒,沈仁甫不在,她也不必装样子了:“这件事情,跟沈肆那个孽障绝对脱不开关系,现在、立刻去给我请母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