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对广阳王府,是特别派人留意了的。所以广阳王府发生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他派的人也只是大略盯着,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
沈仁甫听他问起关氏,叹了口气摇摇头:“也就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怕是这辈子站不起来了。”
今日,关家人就该登门了,他还不知道如何向关家人交代呢。不过这件事情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还是他今日来要说的事。
“这样严重?能保住命也不错。”林树蓬道:“能不能站起来,以后再慢慢医治吧。”
他心事重重,随意宽慰了一句。
“嗯,只能这样了。”沈仁甫望着他道:“我今日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昨日,武安侯盘问我,说起当初梁国公不是被东岳俘虏了,而是掉下了悬崖,他言辞确凿,我几乎要以为他有什么铁证。”
想起昨日面对赵昱的情形,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你怎么说的?”林树蓬闻不由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看着他。
沈仁甫道:“我说,梁国公落入敌国之手,是举国都知道的事。我还说,梁国公出事的时候,我并不在现场。”
“他相信你了?”林树蓬盯着他问。
沈仁甫摇摇头:“我不知他信不信,我只问他是不是怀疑我,还没有说完主院那边就塌了,打断了这件事。兴国公,你说武安侯是不是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这样问我?接下来,我要怎么应对他?”
他一下子抛出了好几个问题,不安和惶恐都写在脸上。当初那件事,一直让他难以安心。如今,赵昱找上门了,他更是心虚得不得了,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今日下了早朝,就紧赶慢赶来和林树蓬商量。
“你只要不承认,他没有证据,还能如何你?”林树蓬见不惯他如此,皱着眉头道:“你不要紧张,否则对方还没有察觉什么,你就自己露出马脚,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他一直挺瞧不上沈仁甫的。沈仁甫能当上异姓王,也是因为胆小怕事,打了胜仗回来就交了兵权,才得了这个王位。
眼下看沈仁甫紧张害怕的样子,心里对沈仁甫就更鄙夷了。
“可是,他盯上我了,你没有看到他那个眼神……”沈仁甫还是不能安心。
想到赵昱那锋锐的眼神,好似一眼看穿了他,他就坐立难安。
“先别想这个了,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林树蓬打断了他的话,脸色沉重。
“什么要紧事?”沈仁甫心里一跳,总觉得不好。
林树蓬道:“武安侯不日就要动身去边关替陛下巡营了。”
沈仁甫皱起眉头,疑惑道:“陛下不是每年都会派人去巡营吗?”
这有什么可要紧的?林树蓬怎么如临大敌?
“此次与往常不同,武安侯是带着李蘅一道前往。李蘅可是梁国公的女儿。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假借巡营的名义,去边关追查当年的事?”林树蓬看了他一眼,眼底有着嫌弃。
沈仁甫就是半点也没有脑子,这点事情都不能联想到一处去吗?
“哦,对!”沈仁甫脸色大变:“武安侯不会真的是……”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脸色顿时难看极了,心慌地问他:“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林树蓬沉吟了片刻,问他:“王爷可听我的安排?”
“那是自然。”沈仁甫没有犹豫。
当初就是林树蓬和现在的兵部尚书杨乔良二人,对他软硬兼施,他才加入他们一伙的。如今他不听林树蓬的,还能听谁的?
“为今之计,只有联合杨尚书,我们三人一起,趁武安侯外出,将他们夫妇……”林树蓬说着,目露凶光,抬手在脖颈处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余下李传甲和梁国公府一介老妪,也好处置。”
沈仁甫大为惊恐:“你……你要……”
林树蓬竟然要杀了赵昱?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不对他动手,他就会对你对我动手,你自己掂量。”林树蓬正色道:“梁国公的事,他已经追查了一阵子了。邹祥安父子如今已经被他们接去了梁国公府。武安侯肯定是从邹祥安那里找到了有用的线索,才有打算去边关细查当年的事。”
沈仁甫这个窝囊废,只不过是提出除去赵昱,便吓成这样。沈仁甫要是知道,他私藏铁矿,暗自打造武器,投靠璟王,岂不是要当场吓破胆?
原本,他私造武器,只不过是为了自保。眼下,元宸帝信不过他,抓走他儿子关在天牢,恐怕只是个开始。赵昱要去边关自然也是元宸帝允许的。他若是再不想方设法自保,只怕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仁甫还是有些不敢,顿了好大一会儿他道:“我回去好生思量,到时候再和你说。”
当初梁国公的事,他不安了这么多年,现在又让他对付赵昱,他实在是不想。
“随你。”林树蓬沉着脸道:“我只说一句,你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若是出了事,你必然得不了好。”
沈仁甫叫他说得胆战心惊的,苦着脸道:“你先和杨尚书商量,我听你们的安排。”
林树蓬说得没错,他们三人早就在一条船上了,林树蓬和杨乔良若是出了事,也没有他独活的道理。
“王爷且先回去,此时我会安排。”林树蓬见他同意了,面色稍微好看了些。
沈仁甫起身告辞,看起来面色比来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
*
“姑娘。”
香雪跨进屋子,神色有几许急切。
屋子里烧了地龙,林婳恹恹地靠在软榻上,手里抱着汤婆子取暖。
自从上次和姚氏登门,说起李蘅不能生育,被赵昱当众不留脸面地驳斥之后,她回来就成了如今这样,成日以泪洗面,谁也不理。
姚氏夫妇一心牵挂在天牢中的儿子,无暇分心顾及林婳。林婳也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躲在院子里,并不出门。
“什么事情这样惊扰姑娘?”香菊目露责备:“不知道姑娘心烦,不愿意听外面的事情吗?”
她们如今都怕了林婳。
林婳使起性子来,谁都哄不了,但也都宁愿她砸点东西,打打人将心里的那口气出了,也就罢了。
总比成日这样闷着,闷出病来要好上许多。别看姚氏夫妇如今腾不出心思来关心林婳,但林婳毕竟是他们亲生的。
林婳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这些做婢女的,不得陪葬?
“是……是武安侯的事……”香雪迟疑着,看了林婳一眼。
原本无精打采的林婳,听到“武安侯”三个字,忽然来了精神,抬起眼睛看她:“昱哥哥怎么了?”
香雪听她询问,连忙行礼:“回姑娘,前头正厅伺候的婢女送了消息来,方才广阳王来了,国公爷和他说话时,说起武安侯要带侯夫人去边关巡营。”
“什么?怎么可能?”林婳不由皱起眉头,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他要带李蘅一起去巡营?女儿家怎么能出那么远的门?”
赵昱最是守规矩不过的人了,竟然要破例带着李蘅去边关。可见赵昱对李蘅的喜欢。
她掐着手心,嫉妒和羡慕在心底疯狂滋长,仇恨的苗头一下长成了参天大树。
那是她情窦初开时便放在心上的人啊,他宛如悬月,冷冷清清挂在天边,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如果一直是这样,她心里不会有恨。
可如今这轮明月肯落下来了,却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李蘅。
赵昱竟然对李蘅这样特别,她真的呕血的心都有,这一切原本应该是她的!
都怪爹和娘,当初嫌弃武安侯府风雨飘摇,说什么舍不得她、心疼她,不让她嫁给赵昱。
将好好的侯夫人的位置,拱手让给了李蘅。也怪李蘅,李蘅该死,李蘅为什么要答应替她嫁给赵昱?她根本不需要李蘅替代!
她死死掐着手心,眼圈红红,心中恨意汹涌。
“姑娘,您不能再这样生气了,对身子不好。”香菊瞪了香雪一眼,小声劝林婳。
“姑娘当然知道生气对身子不好。”香雪道:“但是这个时候,你这样干劝有什么用?还是要想法子替姑娘出气。”
她脑子灵活,话也多,总想着立功劳,好让林婳对她另眼相待。
“你就别添乱了。”香菊为人要稳重不少。
她总觉得,只要林婳将这一阵子熬过去,一切自然会好的。林婳有这样的身世和样貌,只要不钻牛角尖,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到?
林婳还是皇帝的表妹,进宫也不是全无可能。
“你说的什么出气?”林婳看向香雪,忽然问了一句。
香雪愣了一下:“武安侯既然将李蘅保护得极好,那梁国公府其他的人呢?姑娘可以从其他人入手,也能让李蘅疼。”
林婳眼睛一下亮了:“你说得没错!”
她可以从李传甲入手!
她和李传甲从小性子迥然,时不时地会有一些不合,虽然如此,但李传甲生性善良,对她还是有几分姐弟情的。
她可以从这里入手,将梁国公府搅得鸡犬不宁,看李蘅还怎么安心跟着赵昱去。
她咬咬牙,爹娘不帮她,她就自己来。
*
隆冬时节,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飘飘洒洒好不漂亮。
“姑娘,这一身冬衣也该带着吧?”春妍从衣柜中翻出一身厚重的棉衣:“奴婢听说,边境苦寒,尤其是冬日,穿得稍微少一些便要冻坏的。”
“带着吧。”李蘅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规整着榻上的衣裳。
“姑娘,侯爷来了。”
芳娘进来提醒。
李蘅转头看门口。
赵昱抱着一身厚裘衣进来:“边关寒冷,这一件是给你预备的。”
雪白的狐裘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
李蘅接过来,放下汤婆子抖开看狐裘看:“软蓬蓬的,这个毛是朝外的吗?”
“嗯。”赵昱颔首。
李蘅又将狐裘翻过来看,笑着道:“转过来,将毛贴身穿着恐怕会更暖和。”
她将鼓狐裘衣抱在怀中,小脸埋在其中蹭了蹭,喟叹一声:“真软,真舒服。”
她小猫似的狐裘衣上蹭来蹭去,甚是可爱,赵昱望着她可爱的模样,漆黑的眸底不禁有了点点笑意。
“姑娘,姑娘!”
外头,传来小厮的高喊声。
赵昱不禁回头看。
李蘅蹙眉:“春妍,快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梁国公府的下人,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她精挑细选的,没有不懂规矩的。
平日里,不会有人大呼小叫。
小厮喊成这样,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我去看看。”赵昱转身往外走。
李蘅将手里的狐裘放在一旁的软榻上,也跟了出去。
春妍正在廊下听小厮说话。
李蘅和赵昱走出卧室。
春妍恰好转身跨进门槛,眉眼间也有了几许焦急之色:“姑娘。”
“怎么了?”李蘅直觉不好。
“是少爷……”春妍看了赵昱一眼,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李蘅对赵昱并没有什么防备。
赵昱再不好,对她也不会有什么恶意。何况赵昱一直在帮她?弟弟的事情,没必要瞒着赵昱。
春妍得了她的准许,才道:“门口守门的小厮禀报,门口来了个老汉,说是带着女儿在酒楼卖唱为生的。少爷吃多了酒,在酒楼将人家姑娘给玷污了,那老汉登咱家的门,讨说法呢……”
她眨眨眼睛,看着李蘅。少爷年纪不大,是个俊秀的少年郎,平日言行规矩,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怎么会如此?
“不可能。”李蘅断然否认。
李传甲不是见色起意的人,更不可能在酒楼做出这样的事情。
祖母对李传甲的教导可谓宽严有度,李传甲到如今,身边别说是通房了,就是那些伺候的人,也都是小厮,一个婢女也没有。
李传甲一心习武,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男女之事上。听春妍说完,她的第一反应是,李传甲肯定被人算计了。
赵昱道:“传甲的确不是那样的人。”
李蘅听他这样说,顿时安心了一些,询问春妍:“在哪家酒楼?我去看看。”
“说是西宜楼。”春妍回了一句,正要去给李蘅取衣裳。
赵昱已然拿起了熏笼上的斗篷,抖开给李蘅罩上,又替她戴上毛茸茸的帽子,系上带子:“我陪你去。”
“今日衙门又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