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蘅倚在马车壁上,懒洋洋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从前是在东境,原先的部下,也还有不少在那处。”赵昱淡淡开了口。
李蘅闻言不禁竖起耳朵,事关父亲,她自然要仔细留意。
哼哼,她昨日问赵昱的事情,赵昱到现在才回答她。还是要给赵昱一些厉害瞧瞧,要不然他这会儿恐怕还在给她甩脸子呢。
“到了边境,你不必担忧,一切自然有我。”赵昱再次开口。
李蘅“哼”了一声,算作回应了。
赵昱又道:“东岳国境内,也有安插人手。邹伯父说岳父还有可能活着之后,我便安排下去,让他们打探了。因为一直没有结果,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李蘅闻言也顾不得生气了,乌眸睁大看着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打探到吗?”
父亲如果还活着,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不可能什么也查不到。
真要是赵昱的人都查不到的话,那父亲恐怕……
她蹙眉,不愿意再往下想。
“也不是。”赵昱解释道:“眼下,是查出来几个人,都有一些像岳父的意思,但是没有人能分清到底是不是。”
李蘅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至少有疑似父亲的人被发现,这是好消息。到时候将那几个人对比一下,应该能查清楚的。
赵昱没有再说话。
李蘅想着自家父亲的事,再加上昨晚和赵昱闹得不愉快,也没有再开口。
马车内安静了许久。
赵昱数度看向李蘅,夷犹了许久,他才开口:“蘅儿。”
当初在边关打仗,排兵布阵之间他都是游刃有余的人,从未有哪一次像眼下这样迟疑过。
李蘅瞥了他一眼,不作声,又转开了目光。她能察觉,赵昱不是想和她说正事,而是想说昨晚的事。
赵昱能有什么好话?无非就是管教她,约束她。她一个字也不想听。
“我想和你谈谈。”赵昱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
李蘅又望向他,没好气地问:“你想说什么?”
随便赵昱说什么,她也受不了赵昱总是管束她。还有武安侯府那个火坑,傻子才会跳出来再跳回去。
她终究是要同赵昱和离的。
“我想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赵昱垂眸,难得有了几分局促:“你说出来,我会改正。”
只要李蘅说得在理,他都可以改正。
李蘅睨着他:“你想知道?真的可以改?”
赵昱没有说教她,诚恳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乖巧,这态度倒是挺有意思的。其实昨晚,她是气得狠了,才那样拒绝赵昱。这会儿想来,当时赵昱摁着她,那样强势,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眼底起了点点兴味。
“自然。”赵昱正色望着她。
李蘅蹙眉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老是管着我,用规矩来压我。当初我和沈肆相处你是这样的,如今我和邹焕章相处,你还是这样。好像在你心里,我根本就靠不住,遇见一个男子就会给你戴一顶绿帽子一样。”
这是她的心里话,赵昱似乎根本信不过她,否则又怎会连她和别人正常相处都不肯?
赵昱怔了怔:“我没有觉得你靠不住……”
男女有别,李蘅远离别的男子,在他心中是天经地义的事。却原来,在李蘅心中是这样想的。
“你就说能不能改吧。”李蘅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打断了他的话。
赵昱顿了片刻,抬头看着她郑重其事道:“往后,我不会拦着你与其他人正常往来。”
虽然,他还是不太情愿李蘅和别人说笑。
但李蘅已然厌恶到一定要同他和离,他便要改正此事。
“真的?”李蘅扫了他一眼,乌眸中有了几分笑意。
“真的。”赵昱颔首:“我可还有其他做得不好的地方?”
一并说出来,他一起改了便是。
“其他嘛……”李蘅弯眸笑了,她起身凑到他跟前,两手扶着他肩。
赵昱抬眸看她,很认真地等她说出下文。
她一弯膝盖,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赵昱下意识扶着她腰肢。
“还有一件。”李蘅纤细的手臂勾紧了他脖颈,唇瓣贴到他耳畔,面上漫起一层粉,呵气如兰:“太古板了,你改不改?”
她唇齿之间热气扑洒在他耳廓处,说话时唇瓣翕动,似有似无地触着他耳垂。
赵昱浑身绷紧,耳朵瞬间红了,下意识顺着她话回道:“改……”
“现在就改。”
李蘅扭头,亲在他面颊上。
赵昱面上一片薄红,不禁转头看她。
她主动吻上了他的唇,避火图上有许多在马车上行事的,她早想和赵昱试试,但赵昱总是不肯。
第74回
地上的炭盆发出细微的“哔啵”声, 马车内不大的空间里,温暖如春。
李蘅亲在赵昱唇上。
赵昱性子冷硬,唇瓣却柔软得很, 带着淡淡的松雪香气。
赵昱僵着身子未曾有所动作。
李蘅抱紧他脖颈, 侧过小脸, 探出舌尖在他唇瓣上描了描, 乌眸迷蒙地看着他。
赵昱垂眸, 望见她眼睫纤长,清澈明亮的乌眸里倒映出他迅速变红的脸。
他下意识躲开她的目光,脑袋往后撤。
“唔……”
李蘅不满地哼了一声, 追逐着他。
赵昱抵不住她的纠缠,抬手掩住她的眼睛,张口含住了她唇瓣, 只顷刻间便反客为主。
手心里, 李蘅似乎阖上了眸子,长长的睫毛扫在他手心, 痒痒的。
他吻得更深入, 更激烈。
李蘅解了他身上的大氅,推到一边, 又去解他的外袍。
“蘅儿,蘅儿……”
赵昱嗓子哑了,拦住她作乱的双手,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他脸埋在她颈窝处,低声轻语:“这里不可以。”
他自幼受礼教管束, 还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人不是动物, 至少应该有一间房,一张床。
若哪里都可以, 人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每次都不可以,扫兴死了!”
李蘅在他肩头捶了一下。
赵昱抱紧她,脸颊紧紧贴着她细嫩的脖颈,细腻的触感让他为之心颤。
他掐着自己手心,保留着最后一份理智:“蘅儿,听话。”
李蘅窝在他怀中片刻,还是不甘心:“那你还说你改?你哪里改了?”
赵昱真的好矫情。
这里又没有旁人,怎么不可以了?
赵昱顿了片刻才开口:“我不是已经改了许多了?”
“哪里改了?”李蘅哼了一声,她怎么没觉得赵昱改了?
赵昱沉默了。
他无从解释,总不能说他学会了册子上的那些姿势,比之从前改了许多吧?
“你说话呀?”李蘅推了他一下,娇嗔着催促他:“你哪里改了?”
“我以后努力,再多学一些,让你舒服。”赵昱唇瓣贴着她脖颈低语,含糊其词。
他脸滚烫,如同叫烈焰灼烧了一般。
这般言辞,放在从前,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于他而言,正迈出了一大步,是巨大的改变。
李蘅脸颊“腾”一下红了又红,赵昱嗓音低沉清润,说这样的话还怪……怪动人的。
两人静静相拥。
赵昱轻嗅着她身上晚香玉的香气,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满足。
若时光能停在这一刻,李蘅永远这么乖巧,不闹着要离开他就好了。
“吃药吧?”
赵昱惦记着李蘅用过早饭后没有吃药,将装着药的小铜炉放在炭火上了。
这会儿满车厢都是药香,他自然想起此事来。
“天天吃。”李蘅听到吃药便烦。
赵昱俯身取了药,倒在碗中晾着:“身子要紧。”
李蘅闭着眼睛叹了口气:“知道了。”
赵昱见她恹恹的,便想着同他说话。但他本不善言辞,这会要找话题,实在不容易。
顿了好一会儿,他道:“后面有人盯梢。”
“谁盯梢?兴国公的人吗?”
原本靠在他怀中昏昏欲睡的李蘅闻言睁开眼,坐直了身子,睁大乌眸紧盯着他询问。
“应当是。”赵昱颔首,见她关切,又道:“或许不只有兴国公的人,还有广阳王和兵部尚书的人。”
“那怎么办?”李蘅紧张起来。
赵昱说得很有道理。
现在看来,父亲的事情应当是真的。倘若他们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林树蓬等三人必然难辞其咎。
这也算是生死攸关了,他们肯定拼死反扑,跟踪他们想伺机下手,也就顺理成章了。
“别怕。”赵昱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一切有我。”
李蘅还是不放心,长睫扑闪:“但是,他们有三方人马。”
赵昱再厉害,到底是一个人。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林树蓬三人联手?
“我有准备。”赵昱徐徐道:“此去途经一地,名曰‘朝瑶关’。朝瑶关东有朝山,西有瑶山,两峰相对,是天然的屏障。那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便是传言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他说起这些,乌浓的眸子宛如寒夜的星,泛起点点冷意,神色端肃,气势迫人。
“照你这么说,在朝瑶关守着,便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李蘅不由询问。
“是如此。”赵昱颔首。
李蘅眨了眨眼睛:“那咱们现在就在那地方布下人马,到时候诱敌深入,我们再从外面包抄进去,不就能将他们全数歼灭了?”
她从赵昱的话里受到启发,当即便有了主意。
赵昱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点点笑意:“你能想到的,林树蓬三人自然也能想到。他们的人马,应当已经先我们一步,往朝瑶关去了。”
李蘅心思剔透,想得也不错。但没有实战经验,自然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啊?”李蘅蹙眉:“那怎么办?”
“待他们布置好了,我的人会摸进去先解决他们,到时候请君入瓮。”赵昱抱紧了她:“只是我们得加紧赶路,免得夜长梦多。”
“好。”李蘅点头,而后道:“那我们晚上别住客栈了,多赶一会儿路,到时候安营扎寨,或者是睡在马车上都行。还有吃饭,咱们热点干粮吃吃就好了,也不用特意停下来做饭。”
她说得认真。
这不仅关系到父亲的事,还关系到他们这一群人的小命,马虎不得。
“你能吃得了这苦?”
赵昱望着她,目光清润。
若是不带李蘅来,昨夜确实不会歇在客栈。他以及他手下的人,在死人堆里都照样睡觉,并不拘泥于在何处休息。
李蘅虽不是多矫情,但到底是女儿家,有几分娇气,吃饭睡觉也会挑剔。他担心贸然过那样的苦日子,李蘅会受不住。
“这有什么不能的。”李蘅正色道:“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是个累赘,若是连这点都受不住,也太对不起你了。”
“别这么说。”赵昱端过汤药递给她,又取了一粒糖,捏指间,等着喂她。
李蘅这会儿自然没有不情愿的,一口气将汤药饮了下去。
“苦。”
她莹白的脸皱成一团,苦得哆嗦了一下。
赵昱将糖喂进她口中,朝外面吩咐道:“子舒,全力赶路,亥时正刻安营扎寨。”
“是。”
子舒在外面应了一声。
李蘅含着糖,乳糖的奶香在舌尖化开,很快缓解了汤药的苦涩。
她靠在赵昱胸膛处,抬起手臂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身,明澈的眸子看他,语调软甜:“赵昱,你帮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了。”
这会儿她乖巧得很,好似一只蹭着人的小猫儿,乖乖顺顺求抚摸。
“你我夫妻一体,说什么回报?”赵昱垂眸望了她一眼,将她拥紧,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李蘅就是个小骗子。
一旦不顺着她心意,她就要发脾气,使性子,对他又挠又咬,哭着喊着要和离。
等她高兴了呢,就会像眼下这样,乌眸弯弯,眉眼含笑,讨好卖乖。
他明知道她骗他的,却甘之如饴。
李蘅脑袋埋进他怀中笑了笑,心中却思量着,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回报赵昱。
同时,她也深觉自己势单力薄,除了赵昱,她毫无依仗。
赵昱在朝中颇具声望,能一呼百应,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或许,她不应该和祖母一起,将李传甲拘在身边。这样,李传甲虽然安全了,可梁国公府却风雨飘摇。
李传甲身为儿郎,应当肩负起守护梁国公府的责任。
此番去边关,无论能不能找回父亲,等回上京,她也会说服祖母,让李传甲去边关,实现自己的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