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放下茶盏,一脸真挚地道:“老夫人请吩咐。”
“哎呀,咱们两家往来都这么亲密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姨母’吧。”韩氏笑着道:“‘老夫人’到底显得生疏。”
“姨母。”林婳羞答答地唤了一声,低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明白,韩氏这是看好她。
可是赵昱不肯理会她,该怎么办?
“诶。”韩氏响亮的答应了,心里有了谱,这才道:“这件事情,说起来是件丢人的事,也就只能和你说说了。”
“怎么了?”林婳关切地望着她。
韩氏叹了口气:“唉,承晢和李蘅和离了。”
她边说边打量林婳的神情。
“什么?”林婳面上惊讶,心里却大喜过望:“是因为什么事?我看,蘅姐姐和昱哥哥不是挺好的吗?”
这么多年,她心里一直都有赵昱。
可这连着几次试探,赵昱都对她不假辞色,她不免灰心。所以这些日子,也就不曾往武安侯府来。
没想到,赵昱居然和李蘅和离了?
“他们之间的事,我是做长辈的,也不好插手。”韩氏唉声叹气:“左右,不是承晢提出来的。
你也知道,承晢如今仕途走得正好,咱们府上也算是蒸蒸日上。可他对李蘅,从来没有半分嫌弃之心,更是从来没有提过和离这种事。
是李蘅主动要求的。”
今日晌午,她守在门口一直守到赵昱回来,见李蘅没跟着赵昱,她才放了心。
她和赵昱说话,赵昱没搭理她,便回院子去了。
她思来想去的,派人去将林婳请了过来。
赵昱正不高兴呢,让林婳来陪着他说说话,解解闷,不是正好趁虚而入吗?
到那时候,这门亲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是蘅姐姐提的?”林婳睁大了眼睛。
这一次,她是真的惊讶,还有些不满。
赵昱在她心中,就像天边的明月一样,皎洁明亮,高不可攀。
而李蘅品性平平无奇,家境也不好,除了一张脸还能看,其他什么都没有,李蘅有什么资格向赵昱提和离?
“嗯。”韩氏点点头:“承晢昨日一夜未归,也不知去哪里了,脸色难看的很,像是一夜没睡觉。
一早进宫上了早朝,下朝之后,就去梁国公府找李蘅了。
到午饭前才回来,我和他说话他也不理,饭也不吃,就回清尘院去了。
他从小少言寡语的,也没有什么朋友。你们毕竟是青梅竹马,打小就熟悉,我就想着请你来劝劝他,叫他看开一些。
这婚姻的事,都是讲究缘分,缘分尽了也强求不来,你说是不是?”
她条理清晰,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得合情合理。
“是这样的。”林婳点点的,心中满是少女心事。
如果,赵昱真的和李蘅断干净了的话,那她和赵昱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我这个忙?”韩氏目光和善地笑看着她,满目期许。
“我只能说勉力一试吧。”林婳羞涩的笑道:“只怕昱哥哥不那么好劝,我要是劝不好,姨母别生气。”
“怎么会呢,你能帮我,我就已经很开怀了。”韩氏笑着起身:“那就拜托你了,我现在送你过去。”
她心里喜滋滋的。在她看来,林婳容貌身段都不比李蘅差,家境又好。
现在,李蘅走了。赵昱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林婳这么一去,和赵昱多相处相处。兴国公夫妇和她一样,都看好这门亲事。
只要这两个孩子点头,喜事岂不是办就办?
第31回
武安侯府, 清尘院。
屋子里干净整洁,桌上春妍送来的小木箱和银票等东西还在原处,没有人动过。只一张和离书不见了。
李蘅的东西收走之后, 卧室里便显得空荡荡的, 八仙桌桌角处, 李蘅临走时摆放的几本书还在, 依旧整整齐齐, 也没有人碰过。
四周一片静谧。
赵昱穿着一身牙白的寝衣,纽袢直扣到脖颈下,面朝外侧躺在床上, 阖着眸子,长长的眼睫又黑又直,眉头微微锁着, 不同于平日的面无表情, 此刻谁来都能看出来,他有心事。
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了, 两夜未睡, 他也确实困乏的厉害,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面空空, 心里好像没什么着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思绪飘飘散散,又聚拢起来。来来回回都是李蘅那张明艳娇憨的脸,笑起来的模样总萦绕在他眼前, 耳边也回荡着她清甜的嗓音, 和她今日所说的话。
成亲三年,他从来不知道, 他的妻子竟然有这样的一面。也不知道,她心里竟憋了这么多的委屈。
转眼,他又想到沈肆。
他坐起身来,想下床出去找李蘅,但下一刻又顿住了动作。
他真想将李蘅带回来,不让她和那样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但李蘅不会肯的,他想起决绝的神态和话语。那些话,初听时犹如利箭攒心,叫他心痛。
这会儿想起,还是会疼。心又如同有一把钝刀子在他心间来回拉扯,于安静之处,这种细微的痛难以忽视。
他躺了回去,面朝着内侧,又转过身来,来来回回辗转反侧。
夫妻三年,虽他有一大半的时光都在边关,但和李蘅短暂相处的几个月之间,他觉得他们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男主外,女主内。
恩恩爱爱,举案齐眉。
府里娘和大嫂这些人,确实都做得不对。但李蘅可以跟他说,可以跟他商量。他会从中协调、惩治的,若还是不行,他可以带李蘅开府另过。
可李蘅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为什么她一开始就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如此坚决的离开他?
“子舒,我就进去看看昱哥哥,是韩姨母叫我来的……”
林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子舒一直在拒绝她。
赵昱听了一会儿,睡不着,心中实在烦闷的厉害。于是便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心烦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过一旁的衣裳,往身上套。
对着镜子穿衣时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李蘅来。
从前,在这个卧室里,李蘅曾许多次的帮他穿上衣裳,纤细的手臂环着他的腰身,替他抚平衣裳上的褶皱,系上腰带。
他或是低头看她,或是抬头看铜镜里的她,想想往日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李蘅却已然不在这里了。
他看着铜镜,整理好衣裳,左右瞧了瞧,仪容仪全然表得体,这才转身往外而去。
“昱哥哥,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林婳亲热地唤他,但见他满脸倦容,又不好意思了。
她微微垂下头,微卷的发丝贴在额边,肤色白皙,面庞清纯,像一朵洁白的莲花,盛放在眼前。
她对着镜子练过许多次,以赵昱的身高往下看,这个角度的她应当是最好看的。
赵昱在看她,应该看到了吧?
“林姑娘来,有事?”
赵昱望着她,淡漠地询问,他向来惜字如金,和谁都没有太多的话说。
他看林婳,和看子舒、看方学忠他们并没有任何区别。在他眼里,除了李蘅,其他人不分男女,都一样。
林婳的好看与否,与他无关,他根本不留意,也不在乎。
“是韩姨母接我来的。”林婳迟疑了一下,怯怯地望他:“昱哥哥,你不请我进去说话吗?”
站在外面,和赵昱说他和离的事,似乎有些不大好。
而且,她也想知道赵昱对她有没有意思?
赵昱是最遵循礼制之人。
如果,赵昱点头同意,请她进屋子去,那就证明,赵昱心里是认可了她的。
否则,则相反,赵昱并不喜欢她。
她其实早想试探了,但一直没等来机会,最主要的是很忐忑,怕等来否定的结果,心里真的很难过。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赵昱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子舒不是外人,林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他神色冷漠端肃,气势迫人,身上仿佛贴了四个字:“生人勿近”。
短短的几句话,说得条理清晰,毫不留情。
林婳本想用同情的语气和赵昱说话,再好好安慰安慰赵昱。可眼前的赵昱如此冷硬,一点也不像韩氏所说的那么可怜,那么伤心。
她顿时同情不起来了。
她迟疑着道:“我听韩姨母说,昱哥哥和蘅姐姐和离了?”
“她和你说过好几次了,你以后不要叫她姐姐。”赵昱望着林婳,面无表情地陈述道:“我与李蘅,没有和离,这辈子也不打算和离。
林姑娘不要轻信我娘的言语,我的事情,她说了不算。
林姑娘也不要在我们家继续浪费时间。你尚未成家,成日里跑到我们府上来,外面传起流言蜚语来,对你的名声不好。
所以林姑娘以后还是少登门吧。”
他忆起李蘅之前,曾经两次和林婳说,让林婳不要再喊她“姐姐”。林婳到如今仍然我行我素。
李蘅离开之后,之前发生的许多事情,好像在他脑海里无限放大了,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又或者是看到什么,都会想起关于李蘅的事。
他已经说的很直白了,林婳应当听明白了吧?
“昱哥哥,你从小就照顾我,如今,我们一定要闹到这种地步吗?
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来关心你而已,你怎么……”
林婳红了眼圈,眼泪含在眼中,欲掉不掉的看着赵昱,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赵昱却已然失了耐心,眼神都不曾落在她脸上,转身回屋子:“子舒,送客。”
子舒弯腰抬手:“林姑娘,请。”
林婳站在原地抹眼泪:“韩姨母叫我来的,你们就这么对我?”
她很不满。
子舒居然不买她账?半份脸面也不给她,这样,显得她和赵昱不熟似的,很没面子。
“林姑娘,您别为难小的呀,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子舒欠了欠身子,再次抬手:“您这边请。”
林婳回头看了一眼,赵昱已然合上了门。她心中羞愤,又忍不住在心里埋怨。
都怪当初娘慌忙之中抱错了人,让李蘅在兴国公府享了她那么多年的福,养出来的气质都和她不同。
如果换做她在兴国公府长大,赵昱在意的人就是她了。
她擦了擦眼泪,委屈万分:“是韩姨母让我来的,我这就去和韩姨母说。”
子舒哪里怕这个?面上带着笑,一个字也不多说,客客气气将她送到了院门口:“林姑娘,您走好。”
“子舒。”
子舒才转身从院门处走到廊下,就听到赵昱在屋子里唤他。
“来了。”子舒推开门,弯腰行礼:“侯爷,您有什么吩咐?”
赵昱将桌上的银票捡进木盒之中,看着那几样黄金的首饰,迟疑了一下,没有拿起来。
他将木盒递给子舒:“你去,把这个送给李蘅。”
子舒愣了愣,侯夫人都已经写了和离书给主子了,能接受主子这么多银子吗?
“无妨。”赵昱摆手:“她若是不收,你就和她说,这是我自愿分给她的,用于弥补这么几年,她在武安侯府所受的得苦。”
“是。”
子舒应了一声,提着小木盒去了。
他知道,侯爷其实是不想和离的,奈何侯夫人坚持,还先斩后奏,直接丢下和离书搬回娘家去了。
看昨日的情形,侯夫人暂时是不愿意跟着侯爷回来的了。
但侯爷还是不放心侯夫人,大概是怕她开酒坊银子不够吧,才要他将这许多银票送给侯夫人。
他想着,步伐加快了些。
或许,侯夫人接到这些银票,就不生气了呢?
他也盼着主子好。
在他看来,家里的这些事,赵昱其实没有多大的过错,赵昱总共才回家里几天?
赵昱拿起桌上的那些金首饰,进了卧室,放在了梳妆台上。
他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梳妆台上的那些首饰,有了这些东西之后,整个卧室好像就热闹起来了,不像之前那么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了。
*
梁国公府,李蘅正和刘雅箐凑在一起,两人在房里将一身一身衣裳往外拿,互相帮忙,又对着镜子挑选,忙的不亦乐乎。
到七月初四那天,就立秋了。
依着大夏的习俗,立秋朝廷是要牵头办立秋宴的,祈求秋日丰收,一切顺利。
到时候,朝中百官和家眷,还有年轻的儿郎、姑娘们,都要去赴宴,场面盛大,热闹非凡。
李蘅和刘雅箐这便就是在选赴宴那天所穿的衣裳了。
“姑娘,子舒来了。”
春妍站在卧室门口禀报。
“他来做什么?”李蘅摆弄着手里的衣裳,随意问了一句,根本不在意子舒的来不来。
“奴婢问过了,他不说,一定要当着您的面才肯说。”
春妍说着,回头往外看了看。
“你让他到外间。”李蘅吩咐了一句。
春妍答应,转身往外去了。
刘雅箐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推李蘅:“诶?蘅儿,你说赵昱派他手底下的人来找你做什么的?
他是不是对你旧情难忘?”
“你忘了,他那个人平日冷冰冰的,哪里有什么感情可言?”李蘅将手里的衣裳叠好了,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