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被她当众这般质问,脸上挂不住,她看向赵昱,想赵昱能开口帮她一句,哪怕是说一声“莫要喧哗”也行。
可赵昱硬是看都不看这里,很显然,并不打算管她。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泪眼汪汪几乎哭出来:“我……我只是为了昱哥哥打抱不平罢了……”
李蘅嗤笑了一声,不打算理会了,她拨开她们走了出去,径直到外头廊下去等刘雅箐了。
和这群人在一起勾心斗角,可真没意思。
她一走,那些贵女们顿时纷纷开口劝说林婳。
“林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李蘅那个人,打小就是这样的又嚣张又跋扈,也不稀奇,我小时候还被她骂过呢……”
“是啊,这是现在,放在从前她比这还过分呢……”
她们口中这样说,忍不住互相对视,纷纷掩唇偷笑着。
她们这些人,都是大户人家精心养大的,几乎没有蠢的。
方才,赵昱没有出言帮林婳,林婳和赵昱之间的谣言,在她们这里可就不攻自破了。
看起来,好像是林婳在自作多情啊。
“咱们去落座吧。”
一个贵女招呼了一声,一群人顿时散开了。
也有人招呼林婳,但只不过是碍于兴国公府的颜面罢了,林婳毕竟是后回来的,在这个圈子里,也没一个真正的好友。
林婳绞着手里的帕子,心里极不是滋味,总觉得赵昱方才没有出言帮她,这群贵女笑成这样,一定是在嘲笑她。
都怪李蘅!
李蘅要是不当众那样说,谁会知道她和赵昱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准谣言传着传着就成真了。
她看,李蘅就是故意要让她丢脸。她坐在小几前,心中越想越恨,无处发泄,只能愈加使劲的扯着手帕,盘算着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叫李蘅知道她的厉害。
*
午宴过后。
李蘅挽着刘雅箐,两人一起出了大殿的门。
要打马球,穿着裙子自然是不行的,得到隔壁房间去换衣裳。
李蘅带了马球服来,要说起来,这马球服还是之前在兴国公府的时候做的,没怎么穿过,这个时候拿出来还像新的一样。
“怎么样,还行吗?”
李蘅换好了衣裳,和刘雅箐一起出了屋子,转了一个圈笑着问她。
赵昱正在不远处,交代下属事情,下意识便朝这边看了过来。
李蘅乌堆堆的发髻拆了,乌黑浓密的发丝绾作一个简单的高马尾。褐色坦领窄袖衫,袖口束着,手腕又细又白。
她与刘雅箐说笑着,神采飞扬,英姿飒爽。
赵昱从未见过李蘅这样一面。
直至下属见他出神,不由转头去看,他才回过神来。
“就这么安排,你先下去吧。”他若无其事地吩咐了一句。
那下属低头退了下去。
赵昱抬眸,再次朝李蘅看过去。
李蘅与刘雅箐挽着手,已然逐渐走远,只能瞧见背影。
他今日才察觉,李蘅腿挺长的,步伐跨出去也大。这与和他在一起时,简直判若两人。
能看出来,这才是李蘅本来的样子。
这样的李蘅,在武安侯府做了三年贤妻,必定忍的很辛苦吧?
*
皇家的园子里,什么奇花异草都有。
才进秋如,许多花儿热闹的开着。
李蘅和刘雅箐挽着手臂,沿着园子的小径,边走边逛。
走到小径的尽头,就能到达前面的马球场。
“你几年没来立秋宴了,你不来,我跟她们打的都没劲,笨的要死,也不会配合。今儿咱俩人一个队。”刘雅箐眉飞色舞:“打了她们落花流水,让她们知道知道马球该怎么打。”
她们两人从小就打马球,一手球技早已炉火纯青,当初两人配合,可谓打遍上京无敌手。
“我都多久没碰了。”李蘅活动着手腕,笑着道:“还不知道手艺在不在了。”
“怎么可能不在。”刘雅箐笑道:“我相信你的,走。”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马球场边上。
今日不过才立秋,马球场的青草一片绿油油的,球场上依然有人策马奔腾了。
刘雅箐要了两匹马,又取了球来,递给李蘅:“活动活动手脚,等下一场咱们就上去。”
“好。”李蘅接过球杖,脚下动弹着,顺手从春妍手里接过一盏茶递给她。
刘雅箐接过去,站在一旁吃茶。
“去牵马来。”
林婳看到李蘅要上场,立刻吩咐了下去。
她盯着和刘雅箐有说有笑的李蘅,心底满是恨意。
李蘅今日让她丢尽了脸面,她会让李蘅付出代价的。
“蘅儿。”
李蘅正看着场中的情形,身后忽然有人唤她,她不由回头,有些惊讶:“明盛哥?”
儿郎生得白净,身姿清瘦,满身的书卷,瞧着便知道是个温润的儿郎。
是她在武安侯府时的邻居,也就是她的竹马陈明盛。
陈明盛是陈太傅的嫡长孙,书香世家。
当初,两家曾提过,两个孩子年纪相仿,陈明盛家境虽然不如兴国公府,但也可算是翘楚了。
若是能做门亲事,倒也是极好的。
李蘅那时候懵懵懂懂的,只觉得陈明盛很好,光风霁月,谦谦君子。
陈明盛对她也是无可挑剔的,什么都让着她纵着她。
两人虽然没有捅破窗户纸,但隐约都有那个意思。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议亲,李蘅的身份就变了,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蘅嫁给赵昱之后,陈明盛很快也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
两人后来再也没见过面。
她只知道,陈明盛如今在翰林院,当个编修。其余便一概不知了。
依稀记得,倒是听祖母提起过几次,说陈明盛登门找她来着,她没有见他。她这个人,性子干脆,当断必断。
刘雅箐看到陈明盛,皱起眉头道:“你来做什么?你一个有妇之夫,做什么喊我们蘅儿这么亲热?想坏我们蘅儿的名声?”
她和李蘅一起长大,自然认得陈明盛。她当初还看好过陈明盛和李蘅呢。谁知道李蘅身世的事情一出,陈明盛就再也没有提过亲事的事。
算她当初看走了眼。
刘雅箐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陈明盛就是个拜高踩低的,打心底里对他不喜。
陈明盛被刘雅箐这样一说,顿时有些窘迫。
“别这样。”李蘅推了推刘雅箐,转而笑对着陈明盛:“明盛哥,长公主和你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对了,嫂子呢?”
赵昱一路缓步走过来,正瞧见李蘅扬着白净的脸,笑吟吟地和一个面貌俊秀的儿郎说话。
儿郎低着头,笑得文雅。
夏末,园子里一片葱郁,景致极好。远远看着,两人就好像一幅画一般。
赵昱乌浓狭长的眸子一下凌厉起来,负在身后的手也捏得响了一声。
“昱哥哥。”
林婳正听几个贵女议论李蘅和陈明盛之前差点做亲的事呢,瞧见赵昱来了,提着裙摆走上前去。
赵昱不曾理会她,只是望着不远处的李蘅二人。
“那个是我家隔壁府上的陈明盛,我听说,他和李蘅是青梅竹马,当初还险些成亲呢。
不过我听说,陈明盛已经成亲了,李蘅和他这样亲热,不会是起了什么心思吧……”
她含笑说着,装作是同赵昱闲话家长的样子,眼神落在李蘅身上,心中暗恨。
李蘅害她丢人,她败坏败坏李蘅的名声,也是天经地义。
“李蘅不是那样的人。”
赵昱淡淡回了她一句,往边上让了两步。
林婳感受到他的嫌弃,心中委屈。
她这样洁身自好,赵昱却看不到,反而看着那个不守妇道,和男人有说有笑的李蘅?
她心中的愤恨和不满更甚。
那一边,陈明盛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李蘅:“我和你嫂子都商量过了,我们拿你当妹妹。
你如今回了梁国公府,上面有老祖母,下面又有一个弟弟,过日子不容易。这个你拿着,以后有什么需要,就来和我们说。”
他眼神坦荡的望着李蘅。
当初,他是很坚定的想娶李蘅,可家里坚决不同意。
他又是嫡长孙,自己全然做不得主。
世家大族的子女婚配,几乎不考虑儿女情长。
那时候,李蘅回了梁国公府,他祖父认为,梁国公府没有结交的必要,当即便否了他和李蘅议亲的事。
如今,他与妻子还算融洽,只拿李蘅当妹妹一般,见李蘅不容易,便商量着伸把手。
“不用了,明盛哥的心意我心领了。”李蘅乌眸弯起,眸色潋滟:“我如今,手头不紧,和离的时候武安侯没有亏待我。”
“拿着。”陈明盛硬将银票塞给她:“哪有人嫌银子多的?”
他也是心里愧疚,觉得对不起李蘅,想着要弥补她。
“我真的不用。”李蘅躲开了,牵过马儿:“我等会儿要上场了,不跟你说了。”
陈明盛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李蘅又转头望他:“明盛哥,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我也不需要你关心,好好照顾嫂子。”
她说着朝陈明盛嫣然一笑。
当初陈明盛丢下她,虽说有诸多的不得已,但他也不曾真正的为娶她而努力过。
如今倒想拿着银子来弥补她。
可曾想过他妻子的感受?
陈明盛说和妻子商量过,才给她拿的银子,她便想到了之前的自己。
倘若是自己,她和赵昱还没有和离的时候,赵昱说要去一笔银子,去给哪位不容易的女子。
她也是会点头的。贤妻本当如此嘛,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而且还要豁达大度。
陈明盛的妻子点头,也不过是被“贤妻”的名头压着罢了。
这世道,为何一定要将女子养成男子的附属?
倘若陈明盛的妻子和陈明盛一样,反过来让他出一笔银子,说去帮助自己之前的竹马,只怕是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她想了半晌,得出结论,所以这世道对于女子来说根本就毫无公平可言。
她承认陈明盛是一个好人,但他和赵昱一样,肯定不是什么好夫君。
不过也不稀奇,这满上京的儿郎,想要挑出一个真正会体谅妻子的来,只怕也不容易。
“陈明盛是有妇之夫,你与他往来,该留意分寸。
免得遭人非议。”
李蘅偏头看他,才发现赵昱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
赵昱见她看过来,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李蘅是他的妻子,他提醒李蘅是应当的。
李蘅含笑的面盘瞬间阴沉下去,如画的眉目染上了点点不屑,抬起下巴撇了撇唇:“关你什么事?”
之前有多温顺,现在就有多嚣张。
“你……”赵昱叫她一句话堵得怔在当场。
李蘅牵着马儿,扬长而去。
“上马啊!”
刘雅箐骑在马上,手持球杖,催着马儿能走到李蘅面前,笑着催促她。
“好。”
李蘅踩在马鞍上,纤细修长的腿抬起,干脆利落的跨坐上去,高高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摆动,手持球球杖,英姿飒爽。
赵昱又一次失神了。
李蘅身上,他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三年夫妻,到如今他才知道,李蘅会骑马,会打马球,而且看姿态和动作,应当打的还不错。
此刻的李蘅,神采飞扬,整个人好像散发着光芒一样,夺走了场上所有人的光彩。
刘雅箐将马儿驱到李蘅身边,两匹马并辔而立。她小声道:“蘅儿,林婳也上场了。我之前从来没有看她打过马球,她是不是看你上来,才跟着上来的?”
她总觉得林婳鬼鬼祟祟的,不安好心。
“随她。”李蘅不以为意。
区区一个林婳,她还不放在眼里。
她虽然很久不打马球,但从小练就的本事,早就刻进骨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