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蘅离林婳母女不远,林婳往下倒的时候,她下意识上前伸出手去。
等反应过来,她手已经扶在了林婳的腰上。
她想收回手来着,但这手伸都伸出来了,也不能白伸。
她看了一眼正忙着安排下人去取软辇的姚氏,手指屈起,食指和中指最下面的骨节夹住林婳腰间的一抹软肉,用力一拧。
既然林婳连一声赔罪都不肯给她,那就拧林婳一下,陪了她挨得那一下打。
林婳腰间忽然吃痛,身子猛然绷紧,眉心克制不住一皱,眼睫乱颤。她在心里将李蘅诅咒了一百遍,李蘅真是恶毒,居然趁着这个时候掐她!
“怎么了?”
姚氏有所感应,转头查看。
李蘅早撤回手了,笑眯眯地看着姚氏。
姚氏不放心的看了看靠在自身上的林婳。
李蘅看林婳忍着疼闭眼不动,顿时笑得更真诚了。
“走。”
姚氏瞥了她一眼,扶着林婳上了坐辇。
众人见事情了了,也纷纷散开了。今日之事,他们算是看了个全程,对于李蘅和林婳的人品,心中自然有定论。
“雅箐,我们也走。”
李蘅抬手招呼刘雅箐。
“李蘅。”
赵昱忽然在不远处唤她。
“做什么?”
李蘅侧眸看他,面上笑意瞬间敛去,分润的唇瓣抿起,对赵昱的不喜显而易见。
“你肩上……还好么?”
赵昱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眼神落在她的左肩上,向来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里,罕见的多出来几分关切,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他生来性子内敛,从未试过将对李蘅的关心宣之于口。今日问出来,才觉得也不是很难以启齿。
李蘅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关你的事。”
和离了,你知道关心人了?
好笑。
赵昱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却生不出半分气恼。目送着她和刘雅箐有说有笑地走远,蜷着的手指搓了搓,才也跟着抬步向外而去。
李蘅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心里有气,他让她出出气也是应当。
赵昱才踏出万和园,还未来得及上马,就听子舒道:“侯爷,子雅来了。”
子雅是赵昱跟前的另一个长随,不过,他惯常不在赵昱跟前伺候,跑腿居多。
赵昱停住上马的动作,转头朝大道上望去。果然瞧见子雅骑着马来了。
“侯爷。”
子雅策马到跟前,跳下马来,朝他行礼。
“何事?”赵昱询问。
子雅看了看左右,此刻,这处陆陆续续有人进出。
今日万和园大开一日,到子夜才关门,朝臣和家眷可以随意进出。
人多眼杂,不方便说。
赵昱招手:“到近处来说。”
子雅上前,小声禀报道:“侯夫人的弟弟被兵部尚书扣下了。”
赵昱闻言拧眉:“为何?”
兵部尚书,前些日子还上赶着讨好他,扣住李传甲?当是遇上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属下不知。”子雅道:“是兵部杨侍郎派人传来的话。”
赵昱微微颔首,随后跨上马儿。
“侯爷,您去哪儿?”子舒也跟着上了自己那匹马。
“兵部。”赵昱简略地回了两个字。
*
吏部衙门。
整洁清雅的书房内,坐着灰头土脸鼻青脸肿的李传甲,一张俊秀的脸怒气冲冲,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子舒在一旁看着他。
赵昱坐在书案前,一册一册的批注着公文,不紧不慢,书写动作犹如行云流水,窗口透进的光影落在他身上,衬得他愈加矜贵雅致。
李传甲终于按耐不住,抬起头来看他,没好气的问:“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不说,就别走。”赵昱没有抬头,淡淡回了一句。
“我姐已经同你和离了,你现在又不是我姐夫,凭什么问我的事?我不用你管。”
李传甲原本心里头就有气,瞧瞧他更来气。
赵昱对他姐姐不好这事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他讨厌极了赵昱。
赵昱抬起头,乌浓狭长的眸子注视着他,语气波澜不惊:“你姐只是一时之气,她永远是我的妻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却“咔擦”一下,将好端端的一支笔捏成了三段。
李传甲嗤笑了一声:“你做梦,我姐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哼。”
赵昱将断笔丢到一边:“再不说,还送你回兵部。
你想让你姐和祖母一起操心你?”
他说着,翻开一册公文,重新拿过一支紫毫,抬手去蘸墨。
李传甲一听这话,坐不住了,顿时气恼道:“你有没有本事?就会拿这些东西威胁人,你就算能问出我的话又怎么样?我不服。”
他说着两臂抱胸,靠在了椅背上,偏过头去不看赵昱。
赵昱手里的动作顿住了,抬起漆黑的眸子看向他:“比一场?”
他知道,李传甲喜欢练武。李传甲这个年纪,这样的性子,是最好胜的,也最讲义气。
“比就比。”李传甲霍然起身:“谁怕谁?”
他早想打赵昱一顿替姐姐出出气了。
赵昱搁下笔,也站起身来:“你输了,要听我安排。”
二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
“好。”李传甲爽快的答应了,又道:“那你输了,就放我回去,还有,不许告诉我姐姐和祖母!”
他知道赵昱带兵多年,可会带兵又不见得武艺高强。他从小习武,这几日在兵部一对一,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赵昱就一定比所有人都强吗?就算是这样,他也要试试。
吏部没有练武场。
赵昱将他带到院子里,抬手道:“就在这。”
李传甲站在他对面,将衣裳的束袖束紧,双眸灼灼盯着他,握紧了拳头:“我动手了!”
他秉性是极好的,动手之前,还和赵昱说了一声。
赵昱摆开架势,没有说话。
李传甲冲了上去,一拳直奔赵昱面颊。
赵昱轻松躲过。
两人你来我往,瞬间打到一起。
赵昱有心看看李传甲的功夫如何,特意让着他,和他过了几十招之后,才将他摁在了地上。
“可服输?”
赵昱神色淡淡的,手肘架在李传甲脖颈处,垂眸询问。
“算你厉害。”李传甲推了他一下:“你刚用的是什么功夫?我没有见过,要不然重来。”
他眼睛泛着光,赵昱方才用的招数很好,他很想学。
再来一次,他好偷师。
赵昱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他一眼看穿李传甲的心思。
李传甲坐在地上,背过身去,哼了一声:“谁要你教?”
他心思动摇了,有点想学。但想到姐姐,又立刻坚定起来。
赵昱这个负心汉,他才不跟他学呢!
“你可以说了。”赵昱不理会他,径直提醒他。
李传甲顿了顿道:“说给你听也没什么。
我在兵部存册处发现了一本史册,随意翻看了一下,里面有关于我父亲的记录,我就仔细看了看。
发现上面记录的我父亲,根本就不是中箭而亡,而是坠崖,并且生不见人死不见。
我拿着那册子去找杨侍郎询问,不知道因为什么就被抓了。”
他想起那册子上的内容,眉头紧锁。
如果,那册子上写的是真的。那么,他父亲就还有可能活在这世上啊。
他从小就知道,父亲是盖世英雄,是为国捐躯,一直都很崇拜父亲。
如果那册子上记录的是真的就好了。
“你可记得那册子上的内容?”赵昱闻言,不由望着他。
“我只记得最后的那一段,就是我方才说的。”李传甲抬头看他:“怎么?”
赵昱难道对此也有怀疑?
“我曾听手底下几个老兵议论过此事。”赵昱微微皱眉,眼中露出思量。
当时,他只当那几个老兵是吃酒吃多了,胡言乱语。
难道是真的?岳父当时在边关另有隐情?
要不然,兵部尚书为什么急了,扣下李传甲?
李传甲有些迷茫,如果册子上说的是真的,那他要不要去找父亲?
出远门只怕是行不通,姐姐和祖母肯定不放心让他独自一人出远门。
“朱效会有没有和你说什么?”赵昱询问他。
他直呼兵部尚书的大名,心中思量,看看朱效会的态度,大致就能猜出这件事是不是和朱效会有关。
李传甲挠挠头道:“他就说,存册处是重地,闲人不得入内。
我偷看了里面的册子,原本该处死,但看在你的面上,就饶我一命。只是册子中的内容,绝不许外传。”
赵昱听了这话,思量了片刻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我会派人细查。
此事应当和朱效会有关,你继续留在兵部可能会有危险。你可愿意去禁军处当差?”
在禁军处,自然就安全了。
李传甲眼睛亮了,去禁军处当差,可比在兵部遇到的高手又要多了。
他犹豫了一下,咬牙拒绝道:“我才不去,你别想着给我恩惠,让我去劝我姐姐。”
赵昱道:“她与我置气,才会娘家。我想她回来,自然是想法子让她消气,与这些事情何干?”
李传甲将信将疑地看他:“你说真的?不会用这个恩情要挟我姐姐回你身边?”
“不会。”赵昱简洁地回他。
李传甲已然克制不住想去禁军处了,但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方才对赵昱态度太差了,遂有些扭捏地问道:“那你能不告诉我姐姐和祖母吗?”
“不说,册子的事,也不用告知她和祖母,免得她们跟着操心。等我查清楚之后再说。”赵昱道:“你先回去吧,我这便着人安排。”
李传甲离去之后,赵昱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吩咐道:“子舒,派几个人去梁国公府,暗中守着。”
“是。”
子舒应下,侯爷是真记挂着侯夫人,这是生怕侯夫人有危险,特意派人去守着。
第34回
春山院。
李蘅沐浴过后, 靠在竹榻上,歪着脑袋,眸子半阖。
春妍站在一侧给她擦拭潮湿的发丝, 口中忍不住说着姚氏的不是:“兴国公夫人也太不是东西了, 心疼自家女儿, 也不带这样颠倒黑白的。”
李蘅不以为意, 舒展着身子, 运动之后热水泡一泡身子,再躺下来晒太阳很是舒坦:“毕竟林婳在咱们家吃了十六年的苦头,好不容易才亲母女相认了, 人家能不疼爱吗?”
“再疼爱也要讲理,她还想把责任推到姑娘头上,您不也在她膝下十几年, 真是狠心。”春妍愤愤不平。
“春妍的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怎么了这是又?”
李老夫人从外面进来,笑着开口。
李蘅闻声睁开眼睛, 起身迎了上去:“祖母, 您怎么来了?我还准备等一会儿头发干了,就去您院子里的。快进来坐。”
她说着搀扶着李老夫人, 一起进了屋。
“我又不累。”李老夫人坐下,看向她:“我听说,你今日去万和园,遇上事情了?”
她怕这孩子心里有委屈,所以特意来问问。
“不算什么事, 我都当场和他们说清楚了。”李蘅朝她弯眸一笑:“祖母, 您的消息可真灵通啊,这家里也没几个人, 您是怎么做到的?”
祖母成日里也不出,她还以为祖母什么也不知道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看来,祖母虽然年纪大了,却是个耳聪目明的。
“祖母手底下没几个人,但总归是个个中用的。毕竟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外面到处都在议论的事,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还得了?”李老夫人笑着道。
她虽然不出门,但外面该有的安排还是有的,要是手底下没点本事,也不能护着两个孩子平安长大。
“今日去,可是跑得舒坦了?”李老夫人慈爱地看她,眼底都是喜欢。
李蘅没有梳妆,披散着发丝,天然去雕饰,明艳之色却分毫不减,犹如晨风中新开的花朵,娇艳清新。
李蘅笑了笑:“许久不打马球,都快忘了。”
“往后别省着,咱们家这点银子还出得起,该去就去。”李老夫人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