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蘅应了,连着声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赶紧拿衣裳来,给你家姑娘穿,这是出汗之后吹了风,着凉了,可别拖成风寒。”李老夫人连忙吩咐春妍。
春妍紧着去了屋子里,取了一件外裳,拿来给李蘅披上了。
“祖母别担心,我身子底子好,一年都不会染一次风寒的。”李蘅披好了衣裳,宽慰李老夫人。
“快别说了,不能说的。”李老夫人连忙阻止她,小声道:“这种事情不经念叨。”
大夏是有这种说法,但凡是好事,不能总念叨了,念了就不好了。
“我不说了。”李蘅自个儿掩着唇,弯着眉眼朝她笑。
“你呀。”李老夫人搂过她。说起来十九岁了,也还是个孩子,经历了这么多,还能这样从容,已经很不简单了。
*
也不知是不是好事真是不经念叨,用过晚饭之后,李蘅便觉得鼻腔里头有些不舒服。
让厨房熬了一盅能预防风寒的人参补中汤吃下便睡了。
但睡到半夜,仍然头疼的醒了,床幔内黑漆漆的。
“春妍。”
她撑起身子,喊了一声,上颚最里侧也疼得厉害。
“姑娘,怎么了?”
春妍睡在外间榻上,听到动静,点了蜡烛端进来,挑开了床幔。
“头疼,嗓子也疼。”李蘅抬起脸看她,神色看起来很是难受。
“哎呦。”春妍吃了一惊:“姑娘,您脸这么红,是起了热了吧?”
她说着,伸手去探李蘅的额头,皱起眉头来:“好烫啊,真的起热了,奴婢让人去给您请大夫。”
“不用请大夫,就是风寒了,家里不是备的有药吗?让厨房熬一盅来我吃下去发了汗就好了。”
“能行吗?”春妍迟疑。
“没事。”李蘅摆手:“快去吧。”
春妍见她坚持,只好答应,出去吩咐了下去,回来便见李蘅半靠在床头,黛眉紧皱,脸色苍白,手抚着肚子。
“姑娘肚子也不舒服?”春妍上前:“这是真的冻着了,都怪奴婢在姑娘下马时,没有及时给姑娘披上披风,这才受凉。”
她很是自责。
“不怪你。”李蘅虚弱地朝她笑了笑:“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姑娘是肚子疼么?”春妍俯身察看她。
姑娘向来体谅她,从前在武安侯府哪怕受再多的委屈,也从来没有拿她撒过气。
“不疼。”李蘅摇摇头:“就是难受,好像有点想吐。”
“想吐的话,吐出来要好受一些,奴婢去准备东西。”
春妍转身出去了。
但李蘅就是硬难受,半晌也没吐出来。
等厨房的汤药熬了送过来,她闻见中药的气味,终于忍不住一阵呕吐。
吐过之后,李蘅也没觉得多好受,吃了汤药躺下去,让春妍去休息了。
她自个儿却难受的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出了一身虚汗。
直至翌日天亮,才睡了过去。
但不过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又难受醒了。
“姑娘,您先吃点东西垫垫,才能吃汤药,要不然对胃脏不好。”
春妍端了粳米粥来,捧到她跟前,另外磕了一只咸鸭蛋。
“你去和祖母说一声,就说我没事,叫祖母别来探望我了,免得过了病气。”
李蘅捧着碗,吩咐春妍。
春妍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伺候姑娘吃过早饭,再用了汤药就去。”
李蘅实在没有胃口,但也知道越是生病了,也要补充体力,才能好得快。
努力吃了半碗粥,又喝了满满一碗汤药,她觉得肚子里好像都是水,动一下仿佛都能听到声音。
春妍才扶她躺下,她又撑着身子坐起,手扶着胸口:“不行,要吐。”
春妍连忙将地上的铜盆递给她。
刘雅箐从外面进来时,李蘅正趴在床边作呕。
刘雅箐见此情景不由睁大了眼睛,上前轻拍李蘅的后背:“春妍,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受凉了,没事。”李蘅拍拍心口,因为呕吐眼圈红红的,病中看着有几分柔弱。
刘雅箐左右看了看:“我还想今日来找你出去玩的,看样子你是不能出去了。”
“今日不能。”李蘅靠在床头,萎靡不振。
刘雅箐打量她一眼:“找大夫来看了吗?”
“就是风寒,自己吃点汤药,过两天就好了。”李蘅不以为意,又催她:“你要玩,快些去吧,别在这里过了病气。”
“那我先走了,今日不知你生病,回头我让人给你送点滋补品来。”刘雅箐起身往外走,她说这话又回头喊道:“春妍,你来一下。”
春妍看向李蘅:“姑娘,奴婢正好去一下老夫人那里。”
李蘅点点头,拉过被子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长公主殿下,怎么了?”
出了春山院,春妍跟上刘雅箐的步伐。
刘雅箐回头看了一眼春山院的方向,拉过她小声问:“我问你,你家姑娘身上这个月来了没有?”
她看李蘅吐成那样,怀疑李蘅是有身孕了。
“来什么?”春妍茫然。
“来月信啊,还能来什么?”刘雅箐拍了她一下:“脑子怎么不转呢?”
“这个月……这个没来……”春妍思索着道:“上个月是……”
上个月姑娘是十九来的,算算这还没到日子呢,姑娘的是吃了避子汤,连月信都不准了。
“我就知道,她这不是病了,是有了。”刘雅箐咬着牙道:“那个该死的赵昱,都要和离了还让蘅儿怀孕,我去骂他一顿!”
她说风就是雨,话音落下,转身便往外走。
“诶?长公主殿下……”春妍本想叫住她,和她解释不是那样的。
但刘雅箐说,要去骂赵昱。她跟了两步干脆就不往前走了。
就让长公主殿下去骂一骂侯爷,谁让侯爷不作为,叫她家姑娘从前吃了那么多苦头的?
她想着,转身径直往李老夫人院子的方向去了。
*
赵昱下朝,才出宫门,立在栓马处外,子舒进去牵了马出来。
“赵昱!”
刘雅箐策马而来,到了赵昱面,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赵昱瞧见是她,眉头微微拧起,朝她一礼:“长公主殿下,有事?”
他向来不喜刘雅箐。加之他已然知道,沈肆是刘雅箐弄来给李蘅的,且现在正在酒坊里住着,心里对刘雅箐就更反感了。
不过,他信得过李蘅,即使回归了原本的模样,张扬肆意,李蘅也绝不是胡来的人。
“有事,当然有事啊!”刘雅箐骑在马上没有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话极为不客气:“赵昱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你?你从前不着家,不约束你家那些人,不管蘅儿的死活,这账我都还没和你算呢!
这次你回来,你们都要和离了,你还让蘅儿怀孕,你干的是不是人事?你不是号称最君子吗?还让蘅儿吃这样的苦头,你……
诶?你……你去哪!你给我站住,我还没骂完呢!”
赵昱听到一半,夺过子舒手里的缰绳,跨上马儿一声清斥,那马儿便撒开蹄子奔了出去,犹如风驰电掣一般。
刘雅箐催着马儿,就要调转马头追上去。
“长公主殿下,我们侯爷已经走远了,您这匹马也不是我们侯爷那匹良驹的对手,您追不上我们侯爷的。”子舒陪着笑,拦住了刘雅箐的马儿。
刘雅箐回头看来一眼,这么一会儿功夫,赵昱已然跑的不见踪影了,她歇了心思,没好气地道:“你们侯爷,这不是个好东西!”
子舒不敢惹她,更不会说自家主子的坏话,只能是陪笑劝说,将她送走了,自个儿才追着赵昱去了。
他知道该去梁国公府。
长公主说侯夫人有身孕了,那主子不消说,肯定是去找侯夫人了。
也不知道侯夫人能不能看在孩子的面上,原谅侯爷?
*
李蘅披散着一头发丝,病恹恹地靠在床头,吐过几次之后,肚子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头疼也稍有缓解,只是嗓子还痛。
“夫人,方才那一碗汤药您都吐了,这是厨房新熬的。”
春妍重新端了汤药进来。
李蘅看着那褐色的药汤子,眉心轻轻皱了皱,无奈地接过来吹了吹。
“姑娘小心烫,这里有蜜饯。”春妍将一旁的一小碟蜜饯取过来,端在手上等着李蘅。
李蘅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汤药,苦的一张脸皱成了一团,缩着脖子打着激灵。
“姑娘快吃一个。”春妍捏了个杨梅子喂她。
李蘅张口含了,咽了咽口水:“实在太苦了。”
老话说“穷人没病就是福”,这话也对也不对,要她说什么人没病都是福气。
这才是区区一个风寒,就将她难受成这样,可以想见,那些得了重病的人该有多难受了。
她望着碗里剩下的小半碗汤药,正感慨呢,门外一道身影眨眼就到了床前。
李蘅吃了一惊。
春妍吓得后退了一步,看清楚眼前的人,不由道:“侯爷……”
原来,进来的人是赵昱。
难道,难道是长公主已经去骂了侯爷?侯爷以为姑娘真的怀孕了,才会来的这么快?
赵昱望着李蘅手里的那小半碗汤药,心窒了一下,眼尾一下红了,抬起漆黑的眸子看向李蘅,胸膛微微起伏,唇瓣抿得发白,似乎气得不轻。
但看到李蘅苍白的脸色,孱弱的模样,心底的气不由就消了一大半,余下的一小半气还伴随着对李蘅的怜惜。
听说落孩子很疼的,李蘅的情形看起来很不好。
“赵昱,我都和你说清楚了,我们两个再无关系,你还来我家做什么?”
李蘅蹙眉,口气不大好。
她生病了,本就气大,再加上来得人是赵昱,并且赵昱还一言不发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好像她犯了什么天条似的。
她当然来气。
谁允许赵昱无缘无故来她家,进她的房间了?
“孩子来了是条性命,你怎么……怎么忍心……”赵昱捏紧了拳头,心口酸涩的厉害。
他本想着,李蘅如今正在气头上,他等她消消气,再好生同她说,接她回家。
可哪知李蘅已经有了身子,还一声不吭地吃了附子汤,将孩子落了!
这几日,李蘅不在身边,他闲暇时想起李蘅,曾想起过李蘅当初日日吃的坐胎药。
他也疑惑过,李蘅既然打算离开他,为何又那么想要孩子?
但想到李蘅是想要和他的孩子的,他心里又莫名愉悦。
他甚至想过,他们的孩子长相会是什么模样,是随他还是随李蘅?最好是个小女孩,白白糯糯的,眉眼好像李蘅一样漂亮。
可现在,李蘅却拿掉了这个孩子!
李蘅惊愕地看赵昱,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赵昱眼眶里怎么好像泛着泪光似的?他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什么“孩子来了”,哪里来的孩子?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李蘅正疑惑呢,余光瞧见春妍在那处朝她使眼色。
她没有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大概知道,赵昱这样似乎和春妍有关。
“别隐瞒了,刘雅箐说的。”赵昱望着她,向来淡漠的眸底有着显而易见的伤心:“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他?”
他以为,李蘅真的想和他要一个孩子的,要不然为何坐胎药一顿不少的吃?
李蘅笑了一声:“咱们俩都和离了,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留着你的孩子?
我难道不要过日子,不要改嫁?你想要孩子,再娶妻生去。
左右,你只要点个头,以你娘的能力,不出三个月,你们家那后院都能住满了。”
既然赵昱误会她有了他的孩子,那她正好,好好气一气赵昱。
也不想想,她既然打算好了和离,又怎么可能还那么蠢,怀上她的孩子回来?
她忽然想起来,方才赵昱说什么刘雅箐说的?刘雅箐早上来了一趟,临走时将春妍叫出去了。
难道是刘雅箐和春妍商量好,要气赵昱的?
赵昱叫她的话气得胸膛起伏不定,盯着她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大跨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