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舒在门口提醒。
主子中午就没有吃饭,晚上再不吃,如何吃得消?
他当然能猜到主子心里不好受,侯夫人忽然离去,好像变了个人一般,他都不能适应,更别说心里一直有侯夫人的主子了。
眼下,连要孩子都是侯夫人骗人的,主子能不伤心吗?
赵昱回过神来,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最近似乎不论他最初是在想什么,最后总是要以想起李蘅作为结尾。
他起身,打开了门。
子舒一喜:“侯爷,饭属下已经拿来了。”
他提起一旁的食盒。
“不吃了。”赵昱径直往外走去。
“侯爷,您去哪儿?”子舒连忙问。
“梁国公府。”
赵昱没有回头,回了他一句。
子舒放下手里的食盒,跟了上去。
*
春妍领着赵昱到春山院时,李蘅正在用晚饭。
女儿家随意坐在桌边,大概是嫌外裳累赘,并且穿着外裳,只在中衣上套着一件粉色缎绣兰花的半袖马褂,手里捏着勺子,不时吃一口。
另一侧手边放着一册话本子,不时翻一页。
赵昱静静注视着她。
李蘅惬意又自在的样子,生动自在,与在武安侯府大气不出一口时判若两人。
“姑娘,侯爷来了。”春妍招呼她。
“侯爷吃了吗?”李蘅抬起黑亮桃花眸,笑着招呼赵昱:“一起用点?”
赵昱脸色挺难看的,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过,她并不关心。
对赵昱以礼相待,是因为赵昱答应给她查爹的事情。
赵昱原本气闷又难过,但一瞧她乌眸笑意盈盈顾盼生姿,心里的气莫名就下去了一大半。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在她左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春妍,将我拿回来的好酒取一坛来给侯爷尝尝。再让厨房做几道好菜,送过来。”李蘅乌眸闪了闪,瞧了赵昱一眼,吩咐了下去。
这酒是她特意从酒坊拿回来的。
原本想着找个借口让赵昱来,把赵昱灌醉了,再让他把和离书签了。
没想到赵昱自己送上门来了。
捡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日。
春妍应了一声之后,屋子里便安静下了。
赵昱静静看着李蘅,不言不语。
李蘅被他看得不耐烦,耐着性子笑稳道:“侯爷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赵昱目光流连在她如画的眉目之间,一时不曾言语。
春妍拿着酒进来了。
“这天也不算冷,酒就不给侯爷温了。”李蘅提起酒壶,给赵昱斟了一酒盅。
从前,赵昱吃酒,无论冬夏,她都是会温了酒给赵昱吃。
外头人家都说,冷酒吃了伤身。如今赵昱已经不是她夫君了,爱伤不伤。
赵昱并不在意,举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李蘅看得目露喜色,看样子赵昱真的有烦心事,这酒性烈,吃个几壶下去,不愁赵昱不醉。
她又笑着的给赵昱斟了一盅,自个儿则斟了一盅果酒。
“薛翰林的女儿有身孕,孩子掉了。”赵昱望着她,忽然开口。
李蘅听得莫名其妙,什么薛翰林的女儿,她根本不认得。才吃一盅酒,赵昱酒醉了?
她疑惑地看着赵昱,忽然想起来,薛翰林好像就是薛天行的父亲?
薛天行则是赵月茜的心上人,这个他知道。
那就是薛天行的姐姐掉了孩子?这和她有什么关联?好端端的赵昱做什么同她说这个?
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妙。
“你回来之后,小妹偷偷拿了我从太医院给你开的坐胎药,送给了薛家的女儿,说是可以安胎。”赵昱又接着说了。
李蘅怔了怔,明白过来,轻轻笑了笑:“我早说了,你小妹爱占便宜,如今连药都要偷。侯爷是讲道理的人,不会将这个账算在我头上吧?”
赵昱能和她说这件事,很明显已经猜到,是她将药包里的药换了。
但她换药只是不想有身孕而已,又没有想害人。
只能说,赵月茜贪便宜害死人,送点东西给未来的大姑姐,都舍不得自己掏些银子去买点好的坐胎药,反而选择去偷。
出了这种事,只能说是恶有恶报。只可怜那薛家大姑娘,好好的孩子没了。
赵昱端起酒盅,又是一饮而尽:“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二十鞭。”
李蘅听得笑起来,一手托腮满面春风:“这个,我听着心里倒是挺痛快的。”
赵月茜闯祸是早晚的事,早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了,真的被韩氏惯的不像样子。
“所以,你没有身孕,也没有落孩子。”
赵昱目光幽深,定定的落在李蘅莹白的脸上。
李蘅给他斟酒的手一顿,抬起含笑的乌眸望他,笑得坦然:“我有和侯爷说过,我有身孕了吗?”
她垂下眸子,继续给他斟酒,嗓音轻轻:“是侯爷自己非要以为的。”
赵昱望了她片刻,端起酒盅又一口饮尽了,指尖因为太过用力握着酒盅而发白。
“侯爷这样吃酒,容易醉。”李蘅捏起筷子,给他布菜:“来,吃些菜。”
赵昱空腹吃了好几盅酒,眼尾染上了薄薄的红,眼神落在李蘅白皙清透的手背上,手指微微蜷了蜷。
他有想握住眼前这只手的冲动,但克制住了。他知道李蘅不会喜欢。
“吃呀。”李蘅将筷子放进他手中,指尖无意中触到他手心。
赵昱活该,谁叫他做甩手掌柜,
赵昱望着她,接住了筷子,手心处被她触碰的痒痒的,心里也酥了一下。
李蘅含笑吃了一口菜,抿唇细嚼慢咽。
赵昱也吃了一口她布的菜,却吃不出是什么滋味。
“喏,吃酒。”李蘅端起果酒对着她。
赵昱叫她哄着,连着吃了好些酒。冷肃的面庞红扑扑的,乌浓沉静的眸子染上了几分迷蒙的醉意,这样的他沾上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不像平素那般难以接近。
“侯爷。”
李蘅瞧他似乎醉了,一手支着下巴,凑近了试探他,软软地唤了一声。
赵昱也凑近了一些看她,他嗅到了她身上特有的晚香玉香气,混杂着果酒的甜香,引得他口干啥燥,目光在她粉润的唇瓣上流连。
“你看什么呢?”
李蘅瞧他彻底醉了,顿时笑起来,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预备起身去将重新写的和离书拿来,骗他签字。
不料,下一刻赵昱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李蘅下意识想甩开他,却没能甩脱。
转瞬,天旋地转,她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熟悉的松雪香气带着酒气裹挟而来,赵昱将她牢牢圈在了怀中。
“赵昱,你做什……”李蘅仰起脑袋质问他,下一刻惊呼出声。
赵昱低头,唇瓣贴上来,噙住她唇瓣狠狠的碾上去。
李蘅不曾说出来的话,全都叫他吞了下去。
从李蘅说“是侯爷自己非要以为的”,他就在盯着她唇瓣了,他想不通,这么柔软香甜的唇,是怎么说出这样叫他难过的话的。
李蘅就是个可恨的小骗子!
她骗他说什么都由他做主,骗他说和他齐心协力只为了他们的家,还骗他说避子汤是坐胎药,想给他生孩子……
骗子!
他不禁的想起第一次同她亲吻,他想堵住她的唇,狠狠吻她,叫她再说不出那些气人之言。
他气恼,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唇齿之间含了惩戒之意,急切地、热烈地攻城略地,贪婪的攫取她的甜美滋味——从第一次亲吻之后,他一直念念不忘。
她离家好久好久了,他好想她,真的好想好想她!
李蘅毫无防备,被他长驱直入,脑子里空空的,身子一下软了下来。她双手推在他胸膛上,想拒绝他。但因为动作太过绵软无力,反倒像是欲拒还迎。
她快要窒息了,捏起拳头在他肩头锤了一下。
赵昱依依不舍地松开她,垂眸看她。
李蘅眼角眉梢攀上了一片嫣红,一张昳丽的脸好似春日里开得恰到好处的牡丹。
赵昱心剧烈的跳动着,乌浓的眸底盛满了本能,喘息着将她一把抱起身,阔步往卧室而去。
第40回
赵昱俯身, 将李蘅安置在架子床上,一手摁着她,另一只手习惯性的抬手去扯挂在帐钩上的床幔。
“等一下, 赵昱……”
李蘅呼吸到空气, 恢复了一些力气, 双手推在他肩上。
赵昱到底是有几分醉了, 又毫无防备, 被她推得手一下落下来。
他干脆不理床幔的事了,双手捧着李蘅的脸,又吻了下去, 脚下踢了鞋,高大的身躯一下覆到床上去了。
李蘅半分抗拒不得,被他吻得发懵, 但脑子里总归记得正事的。
她数次推不开赵昱。
赵昱却得寸进尺, 原本捧着她脸的手松开了,很自然的不老实起来。
李蘅揪着他衣领, 发狠在他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血腥气瞬间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赵昱动作一顿,下意识放开她, 唇瓣上的刺痛让他皱起眉头,整个人从迷乱的醉意中抽离了几分,他看清眼前的情形,眸底的清明一瞬隐了起来。
李蘅要是知道他清醒着,决计这就将他赶出门去了。
李蘅看到自己在他唇瓣上留下的两个牙印, 有鲜血逐渐流出, 聚成两颗殷红的血珠。
赵昱坐起身来,食指擦了一下唇瓣痛处的血迹, 垂眸看她:“做什么咬我?”
李蘅坐起身来看他。
她从未见赵昱吃醉过,这是第一次。赵昱似乎无论何时何地总能保持清醒,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克己复礼,铁面无私。
眼前吃醉了的赵昱,比他平时可让人顺眼多了。尤其是这副带着几分迷茫的样子,褪去了冷硬的模样,倒显出几分可亲可爱来。
赵昱抬手搂她:“蘅儿。”
李蘅躲开他的手臂:“你等一下。”
赵昱这醉的正好,不清醒,却又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是让他签字画押的好时候。
李蘅靸了鞋,走到桌边,拿出准备好的和离书,又取笔墨印泥。
赵昱靠在床头,看她在书案上翻来翻去,忙忙碌碌的样子竟也有几分他从前不曾发现的可爱之处。
李蘅不知他已经清醒过来,抱了一堆东西一一铺在床上。
赵昱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页和离书,手指微微攥了攥,闭上眼睛靠在床头假寐。
李蘅这个小骗子!
难怪今日对他这样热情,又是添菜,又是倒酒的,原来是又想骗他。
骗他在和离书上签字。
她就这么想和他断得干干净净么?
“侯爷,先别睡。”李蘅将笔塞在他手中,蹲在床边拉着他的手,扬起小脸软软地哄他:“来,在这写个你的名字。”
她指尖点着和离书的左侧边,只要赵昱拿着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她再拉着赵昱的手,粘点印泥摁上手印,她和赵昱的婚姻就不存在了。
赵昱现在醉得厉害,应该是好哄的吧?
“不要叫‘侯爷’。”赵昱握着笔,睁开漆黑的眸子看她。
因为吃了酒,眼周一片薄红,看着还是醉意朦胧的样子。
李蘅蹙眉,耐着性子问他:“那叫什么?”
赵昱就是难伺候吧!平时清醒的时候挑剔讲规矩也就罢了,如今吃醉了还这么多事。
真烦人。
“你说呢?”赵昱看她气鼓鼓的有趣,抬手抚上她白皙的面颊。
她的脸也很好碰,软软的嫩嫩的,好似水豆腐。
李蘅拉开他的手,却被他反过来紧紧握住了。
她抬眸看他,怀疑他是不是清醒了。
赵昱见她望过来,唇角微微朝她勾起。
李蘅心里的疑虑被打消了,赵昱要是没醉,哪里会笑啊?
“赵昱。”李蘅叫了他的名字:“快签,在这儿。”
她推着赵昱的手催促。
“不叫‘赵昱’。”赵昱又摇头,染着薄红的脸,有一种可爱的固执,有点像耍赖的小孩子。
“那叫你‘赵承晢’?”李蘅脸情不自禁地红了,那红攀上面颊,好似一朵花缓缓盛开。
她离开武安侯府前一夜,被赵昱要求这样喊了他一夜。
赵昱眼神落在她脸上,唇角抑制不住上扬,喉咙又干哑起来:“再叫一次。”
“你先写。”李蘅挣脱他的手,推着他手去蘸墨。
“写什么?”赵昱偏头看过去,疑惑的样子竟有几分讨喜。
“写名字,听话,就写一个名字你自己的就可以了。”李蘅起身扶着他手去砚台里蘸墨,口中小声哄着他。
赵昱手里顺着她的动作,眼神落在面前的和离书上,口中小声读了出来:“和离书……”
李蘅抬手遮住和离书上的字,口中一叠声的催促他:“赵承晢,快点写。”
“我不和离。”赵昱将手中的笔掷到了地上,心里闷得难受。
“你不想签字,手借给我用一下。”李蘅拉过他手便要去沾印泥。
赵昱不签字,摁上手印也行,到时候她来模仿赵昱的笔记。
反正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他们和离了,送到衙门去,也不会有谁特意去对笔迹的。
“李蘅,我说了不会和离。”
赵昱抽回手,坐直了身子,眉头皱起,神色冷肃起来。他不太会装醉,这一坐起来,气势自然便显露出来。
“赵昱,你装醉?”李蘅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又气愤又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