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妍等了片刻,熄了蜡烛。
李蘅听到她关门的声音,接着是步伐声逐渐远去,一切归于宁静。
李蘅睁着眼睛,看着上方,床幔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只听到赵昱均匀的呼吸声。
她觉已经睡过去了,闭上眼睛也睡不着,但也不想吵着赵昱。可越提醒自己别发出动静,就越想动一动。
好像不动就浑身哪哪都难受似的。
罢了,听赵昱睡得很熟了,应该不怕这点小小的动静?她便不忍了,时不时便要动一下。
“睡不着?”
黑暗中,赵昱忽然出声。
他声音低低的,在小小的空间里听来,没有平日的淡漠凛冽,反而好似含了几分温柔。
“吵醒你了?”李蘅知道他觉轻。
从前在武安侯府时也是,她起夜都要小心翼翼的,但是他每次还是会被吵醒。
“我没有睡着。”赵昱顿了片刻:“今日你……”
“赵昱。”李蘅打断他的话,手朝他伸了过去,探进被子捉着他寝衣,娇娇地道:“你转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赵昱肯定是要问她去西洲馆的事了。
救命!
她不想面对。
若是最初离开武安侯府时,她可以和赵昱说“我早说了要和离,你自己不肯”。
可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她有求于赵昱,不逼到那种地步,她不想和赵昱翻脸。
“做什么?”赵昱话还未问出口,便被她打断了,不禁询问。
“你先转过来嘛。”李蘅软软地撒娇。她观察过了,赵昱好像是吃这一套的。
小小的空间里安静的片刻。
李蘅便察觉到赵昱动了。
她踢开被子,拉开了赵昱的被子,钻了进去。
赵昱才转过来面向她,便察觉到她在掀他被子。
他脑中还在犹豫,手却不由自主地拿开了,任由李蘅钻到了他怀中。
他僵着身子未动。
“你这样。”李蘅拉过他手臂,放在自己脖颈下,轻声软语地问他:“搂着我不会吗?”
因为看不见彼此,她比平日更大胆一些。
赵昱不说话,另一只手落在她细细的腰上,随后收紧,将她紧紧拥在自己怀中。她软软的,香香的,还是晚香玉的香气。
他一时有些失神,李蘅在怀中,他心底好像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赵昱。”
李蘅娇声唤他。
“嗯。”赵昱应她。
李蘅探出双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脸,脚蹬在他腿上,身子往上探,凑过去想亲吻他。
但却因为看不见,唇瓣贴在了他下巴上。
赵昱呼吸一重,低头准确地噙住了她的唇瓣。
他太轻车熟路了,他很想她,也因为今天的事在他心里埋下了不满,他用了极大的力气,霸道蛮横地吻她。
他勾着她舌尖,将她强行带到他这边,激烈地汲取着她的香甜。
李蘅起初还能勉强招架,但只不过片刻便溃不成军。眼下唇舌都不是自己的,只能发出轻哼声。想要反抗却又远远不是赵昱的敌手。
她快要窒息了,舌根都叫他吮得发痛,捏着拳头捶他胸膛。
赵昱察觉到她的不济,这才放松了一些,亲吻变得温柔起来。
李蘅这才得以呼吸。
赵昱松开她,呼吸沉重,一时却没有别的动作。
李蘅揪住他衣襟,顺着摸过去,两手解他的纽袢,唇瓣又往他那处凑过去。
赵昱心跳激烈极了,抬手捧着她脸,吻在她额头上、眼睛上、脸颊处……又缓缓到她耳畔。
耳垂处的温热气息让李蘅抑制不住颤了颤,嘤咛出声。
赵昱吻到她下巴处往下。
李蘅纤细的脖颈勾起,赵昱贴在她颈窝处,身上寝衣已然半挂在身上。
他忽然停住了动作,滚烫的脸埋在李蘅颈窝处一动不动,只有粗重的呼吸。
李蘅动了动,哼了一声催促他。
“不行,蘅儿。”赵昱重新抬起头,双手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处亲了亲:“你身子要好好养着,等一个月之后,太医诊过了才可以。”
李蘅本就伤了身子,不易有孕。倘若再不遵医嘱,只怕会更雪上加霜。
“呜……赵承晢……”
李蘅嗓音软甜,像是糖做成的小钩子,勾住了人的心,叫人恨不得将一切都献给他。
赵昱呼吸一促,还是压制住了心底的欲望:“蘅儿乖,身子要紧。”
他说着便放开李蘅,拢好寝衣侧身在李蘅身边躺下。
李蘅已然兴起,却是不愿意就此罢休的。
她翻身面对着赵昱,手揪着他衣裳,哼哼唧唧撒娇:“我要……”
这两个字从她喉咙间哼出来,隐隐带着哭腔,像小奶猫的呜咽,任谁听了都忍不住要怜惜她。
赵昱呼吸和心跳都急促极了。
李蘅仍然纠缠着他:“唔……要嘛……”
她又凑过去吻他。
赵昱招架不住,又与她吻在一起。
同房肯定是不可以的,李蘅身子遭不住。他思索着从那些册子里看到的东西。
李蘅浑身猛地一震。
她看过无数次赵昱的手。
赵昱的手冷白修长,骨节分明,能瞧见淡淡的青筋。习武之人,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
赵昱手很有力。
她见过这双手弯弓舞剑,见过这双手持着长枪。
赵昱的手很漂亮。
她见过这双手握笔,见过这双手勾起指尖点在堪舆图上。
赵昱的手能文能武,指点天下,在朝堂之上翻覆,在马背之上握缰。
她从未想过,这双手能这么温柔地为她做这样的事。
李蘅嘤嘤哭了好几回。
“不来了,我要睡了……”
她受不住了。
“睡吧。”赵昱轻轻吻了吻她额头。
李蘅窝在他怀中,选了个舒坦姿势,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眸子。
赵昱拥着她心思难安,只有他自己知道,眼下他有多煎熬。
待李蘅熟睡之后,他悄悄下了床,到轩窗前站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热血才算是凉下来。
等他重新回到床上时,天也快亮了。
李蘅一觉睡到晌午时分。
她伸了个懒腰,正要张口喊春妍进来,忽然察觉身侧有人。
她不由转脸看过去。
赵昱衣冠整齐,靠在床头阑干上,手中捧着一册书。听到动静,他也转头向李蘅看去。
“醒了?”
他一开口,又是平日端肃矜贵的模样了。仿佛昨夜和李蘅之人迷乱不是他。
“嗯。”李蘅眨了眨漆黑的眸子,压下心虚:“你,今日不早朝吗?”
怎么回事?
是她醒得太早了,赵昱还没动身去宫里吗?
她忍不住看窗外,外面明明已经天光大亮了。
难道,赵昱今日特意没有去早朝,就等着她醒了和她算账?
她目光又转了回去,想瞧瞧赵昱的脸色。
却见赵昱眸色澹清,直将她望着。
李蘅心虚地转开了目光。
“我早朝回来了。”赵昱将手里的书放到一侧,转过身正面对着她:“你坐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李蘅披散着发丝,有些不情愿地坐起身来。
她逃避着赵昱的目光,知道赵昱这是要和她算账了。
但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就是去玩一玩,陪刘雅箐放松一下,怎么了?
“你以后,不许去那种乱糟糟的地方玩了。”赵昱正色望着她。
李蘅皱起脸道:“我又没有总去,而且我有分寸,没有胡来。我只是去玩一玩,怎么了?”
她是隔了好久才去了一次的。
之前她在兴国公府时,三天两头就去。她脑子很清醒的,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心里自然有杆秤。
“不是‘没总去’,而是一次都不许去。你有什么分寸?”赵昱皱眉,板着脸道:“你昨日醉成那样,倘若我不去,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能发生什么事?”李蘅噘起唇瓣,有些不满地道:“你以为我会做什么?不是还有春妍在吗?雅箐也带了许多人,还能发生什么事?”
赵昱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怀疑她是很随便的人,会留在西洲馆跟那些小倌儿过夜吗?
“你说呢?”赵昱见她油盐不进,语气顿时也不大好了。
“我说什么?”李蘅听他质问自己,不由心生恼怒:“你想听什么?行,行,我说给你听。
赵昱,一切就是你想的那样,昨日你要是不去,我就跟那些小倌一起过夜了……”
“李蘅!”赵昱气怒地打断她的话:“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不就想听这个吗?现在满意了?”李蘅寸步不让。
赵昱直气得双眸泛红:“李蘅,你是一定要这样?”
“你别叫我!”李蘅彻底恼了,仰起脸朝他凶道:“赵昱,我讨厌你这样管我。我早和你说了,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凭什么限制我能去哪里,不能去哪里?
我只是去玩一玩怎么了?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凭什么只有你们男儿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吃花酒,到处风流。而我们女儿家,只是去寻点乐子,看个舞蹈、吃点酒都不可以?这些破规矩,到底是谁定的!”
她说到气恼之处,抓起枕头狠狠地砸在床上,乌眸圆睁瞪着赵昱,莹白的脸气得镀上了一层粉,像只炸毛的小猫,随手要挠赵昱一爪子似的。
第57回
“规矩便是规矩, 自古以来便有。”赵昱冷声言语:“你该问的是为什么别人都能遵循,你却不能?”
他可以容忍她放肆、她穿衣大胆、她使性子,在他面前, 她怎样都可以。
但是南风馆那样乌糟的地方, 他不许她再去。
他已经退了很多步了, 李蘅为什么半分不肯相让, 只是不去那样的地方很难吗?
“自古以来便有就是对的吗?那为什么它到现在还是规矩, 而不是律法?”李蘅瞪着他,乌眸里好似燃着两簇小火苗:“什么狗屁规矩,什么男尊女卑, 什么女子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都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用来奴役约束我们女子的。我为什么要听?你们怎么不定个规矩约束你们这些臭男人?让你们也不许出门,待在家里!”
她苦赵昱这些规矩久矣,再看赵昱眼下这个死样子, 冷着一张脸, 语气也冷硬,整个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又臭又硬。
她一时忍不住, 将心底堆积多年的怨气全发泄出来了。
经过昨夜的事,她还以为赵昱开窍了, 结果是她自作多情。赵昱还是和从前一样,死榆木脑袋,臭古板!
“无须规矩,我自会洁身自好,遵循礼法。”赵昱冷冷地回她。
“你自己无趣, 就必须谁都要学你, 谁都要和你一样无趣吗?”李蘅抬着下巴,毫不客气地反问他:“人家还有夫君给妻子描眉的, 夫君给亲自绾发的,你怎么不跟别人学一学?你是天老爷吗?每个人都要和你一样?”
瞧着赵昱那张铁青的脸,她心里反而痛快。凭什么她要按照赵昱的意思来?
自从嫁给赵昱后,夫妻三年多,时至今日哪怕闹着和离,她也没有在赵昱面前这样讲过话。今日真是出气了。
就算赵昱帮她查爹的事情,那也不是赵昱管束她的理由。她感激他,不代表她愿意被他约束,这是两回事。
赵昱乌浓的眸底有愠怒之色:“李蘅,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你全家都不可理喻!”李蘅拿起枕头砸他:“和离,现在就和离!我早就受不了你了,在床上都玩不出第二个花样来。如今更是一要就‘不行、不可以’,我要你也没作用!”
这臭遭瘟的赵昱,还敢凶她,她一刻都忍不了他了。爹的事情,不要他查了。她自己查。
“李蘅,你!”赵昱铁青的脸色一下涨红,胸膛连连起伏,一时被她气到说不出话来。
她,她怎么能将这种话宣之于口?
“你什么你?”李蘅冷笑:“被我戳到痛处了,恼羞成怒了?等你再娶,我送你几十册避火图做新婚贺礼,你好好学一学,也省得委屈了你的新妻子。”
打定主意不要赵昱管爹的事情之后,她说话更毫无顾忌。
她本就不是什么软弱之人。其实,从恢复梁国公之女的身份之后,她性子已然收敛了许多。但就算再收敛,本性也还是在的。
再加上她心里本就有怨气,赵昱不肯相让又激怒了她,她一时便不管不顾了。
赵昱叫她气得眼尾绯红,冷着脸下床疾步往外走。
“你走什么?把和离书签了!”李蘅抓起枕头砸向他。
赵昱不理她,手握成拳,骨节一片苍白,大步跨出门槛去了。
“癔症!”李蘅还不解气,朝着门那处骂道:“死古板!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