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抚成私藏兵器……这事一出,今日面圣她更多了几分把握。
林抚成也是恶有恶报,才恶心过她,便落得这样下场……就很报应不爽。
“对啊,当初我们在练武场那边玩,都有人看着,不让咱们乱跑。”刘雅箐想了想道:“看来,我那舅父早就做了这件事。不过,他们父子二人有一个人承担就好了,皇兄应当不会牵连的。”
李蘅点点头:“这倒是。”
兴国公父子之间感情是极深的,无论是林抚成还是林树蓬,都是肯为对方豁出命去的。林抚成既然已经进去了,肯定是会替林树蓬承担罪行的。
不过也没关系,林树蓬自然有属于他的罪行。
“到这来。”刘雅箐带着李蘅,到了紫宸殿门口,停住了步伐。
门口的小太监看到她们二人,连忙进去禀报了。
片刻后,小太监便走了出来,赔着笑道:“长公主殿下,武安侯夫人,陛下请二位进去。”
刘雅箐点点头,牵着李蘅往里走。
“有劳了。”李蘅朝那小太监含笑致谢。
那小太监看了她一眼,一时脸都红了,武安侯夫人生得可真好看。
殿内。
元宸帝坐在上首的龙案前,两手扶在案上,神色难辨,不言不语。
林树蓬站在正下方,口中正说着话。
李蘅和刘雅箐进来之后,林树蓬便住了口。
“皇兄。”
刘雅箐随意福了福,就算作是行礼了。
她和元宸帝一母同胞,元宸帝登基之后,待她还是很好的。她在元宸帝面前很自在随意。
“臣妇见过陛下。”
李蘅便谨慎许多,对着元宸帝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免礼。皇妹先带武安侯夫人在边上候着吧,朕再同舅舅说几句话。”
元宸帝口中吩咐着,细长的眼睛扫向李蘅。
李蘅打小样貌就不错。经年不见,李蘅已经褪去了小女孩的稚气,为人妇之后更是仪态万千,更胜从前。
元宸帝不禁多看了李蘅一眼。
“蘅儿来了。”
林树蓬扭头看了李蘅一眼,目光和善。
他当然不在意李蘅。其实,自从李蘅离开兴国公府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多看过李蘅一眼了。
但是,他这人在外面为人处世,用的还是很和善的面孔。尤其这会儿,当着元宸帝的面,他更要保持好和善的形象,才能让元宸帝更放心他,从而饶过林抚成,甚至是以后继续信任他、重用他。
“国公爷安好。”
李蘅朝他笑了笑,屈膝一礼。
林树蓬不愧是林抚成的亲爹,父子俩都挺会装好人的。她要是没记错,从她离开兴国公府后,林树蓬是连话都没有和她说过一次的。
这会儿在元宸帝面前,却装出很疼爱她的样子。她在离开兴国公府之前,都从未真正了解过兴国公府一家。
刘雅箐则不屑地瞥了撇唇,她一直是知道自己的这个舅父是什么样的人。当然知道,林树蓬不是真的疼李蘅了,她这个舅父可真会装象啊。
“看样子,虽然不是亲生的,舅舅倒是对李蘅很亲近?”元宸帝笑着开口。
林树蓬点头道:“那是自然,李蘅毕竟是臣从小一点点养大的,虽然不是亲女儿,但胜似亲女儿。”
他说着违心的话,目光情真意切,面上不露分毫破绽。
李蘅只是含笑听着,并不开口戳破他。
刘雅箐有点不耐烦了:“舅舅有什么话赶紧和皇兄说吧,我们找皇兄还有事呢。”
“是。”林树蓬心中不悦,面上不显,神色恳切地望着元宸帝:“陛下,从军中取几件武器回府,放在练武场留着练功用,这在军中是很寻常的事。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查其他人,是不是有这样的情形。”
刘雅箐这种货色,要不是身为长公主,早就被夫家沉了塘了,哪还有命站在这儿对他耀武扬威的?
李蘅抿唇听林树蓬说话,暗暗摇头,眸中闪过嫌弃之色。林树蓬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便让元宸帝去搜别人,别人不是人吗?就活该遭到林抚成的牵连?林树蓬真是不要太自私自利了。
“若真是拿几样武器回家,放在家中的练武场上用,当然可以。朕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元宸帝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眼神阴晴不定:“但是,兴国公府练武场下的库房里,可是有上百件武器啊。舅舅也知道,私藏多件兵器是大罪,所以舅舅能不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他靠到椅背上,偏头看着林树蓬,显然不打算轻易揭过此事。
林树蓬试图解释:“这……抚成他才到东营几个月,而营中每半年才增加一次武器,哪里能有这么多多余?他不可能一下子拿回家这么多的……”
他被元宸帝看得心底发怵,额头上出了密密麻麻一层汗。
当初,元宸帝登基也有他这个舅舅的一份功劳——但他一直看好的并不是元宸帝,而是元宸帝一母同胞的兄长璟王刘肃。
元宸帝资质并不是最好的,他就胜在身边有一个赵昱。赵昱能文能武,智计过人,扶持着元宸帝一步一步登上帝位。
林树蓬心中盘算,好在他当年留有一手,两边讨好,在察觉到璟王大势已去之后,及时帮衬了元宸帝一把。元宸帝登基,他也算是有一份功劳。
但这些年,元宸帝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也不知是不是对当年的事有所察觉?
“哦?”元宸帝挑了挑眉头,眸底泛着暗芒:“舅舅也一直在军中,林抚成拿不了那么多,难道是舅舅拿的?”
他看着林树蓬,似笑非笑。
“不,怎么可能。”林树蓬心里一慌,面上却还是镇定的,他抬眼坦荡地直视元宸帝:“陛下信不过臣吗?臣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这件事,臣要细细问过抚成才知。”
“朕也是这个意思,这不就是让林抚成先去天牢吗?等刑部查清楚了再说,舅舅急什么呢?”元宸帝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
林树蓬定了定神道:“臣以为,武器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臣父子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反而是刑部尚书,无缘无故地怎会想起查此事?陛下,臣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想挑唆臣和陛下的君臣关系?”
他低着头,露出一副忠诚实在的模样,等着元宸帝回应。
元宸帝闻言,笑了一声。
林树蓬心一跳,保持着低头的动作没有动。元宸帝这么笑是什么意思?觉得他所说的话是无稽之谈?还是说,元宸帝有别的什么想法?
元宸帝沉默得越久,他就越心虚,后背上都冒出了一层汗,浸透了衣裳。
“朕知道,舅舅对朕一片忠心。”元宸帝顿了好大会儿,才开口:“但刑部尚书做下此事,不也是对朕忠心耿耿吗?舅舅可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子,而去残害朕的忠臣啊。”
这话,已经等同于在警告林树蓬,不要对刑部尚书下手了。
“臣不敢!”林树蓬吓得连忙跪下。
“起来吧。”元宸帝似乎满意,居高临下看着他:“舅舅放心,无论如何,朕不会要林抚成的性命的。不过,武器之事放在一边不谈,收受贿赂这件事,林抚成所收的也不是小数目啊。”
“这件事情,臣已经想过了。抚成确实做错,臣愿意倾家荡产,将那些银子如数还回去。”林树蓬立刻道:“求陛下饶了抚成。”
他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舅舅,你也是朝中的老人了,你觉得这件事情是退回银子就可以过去的吗?他收下贿赂,安排那些庸才在要紧的职位上,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失,现在还未可知。”元宸帝皱起眉头看着林树蓬,不紧不慢地道:“要紧的是,朕若是照着你的意思办,那以后天底下的官员,人人皆可效仿林抚成,个个都去收受贿赂。左右,查到了也不会有惩戒,将银子退回去就行了。舅舅以为,文武百官和朕的天下会变成什么样?朕还如何在这龙椅上坐稳?”
林树蓬低下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很不满,他当然知道这样处置不妥当,可他是元宸帝的舅舅,林抚成是元宸帝表弟,元宸帝用得着这样公事公办吗?就不能看在他那一份功劳,看在都是亲眷的份上,放他儿子一马?
“行了。”元宸帝摆摆手:“朕会酌情处置的,你先下去吧。”
“是。”林树蓬灰头土脸地起身。
林树蓬步伐沉重地退了出去。
“李蘅。”元宸帝看向李蘅:“朕先问你一件事,武安侯房中,有一个妾室,你可熟悉?”
他眸色深深,看着李蘅。
李蘅怔了一下:“臣妇自然认得。”
元宸帝怎么问起佟黛娘来了?一个小小的妾室,哪里值得一国之君问起?除非,佟黛娘的身份不一般。
她心底被激起了深深地疑惑,所以,赵昱到底是替谁藏着的人,就连元宸帝都要关心一下?
“赵昱待她如何?”元宸帝询问。
李蘅道:“侯爷心正,对谁都公正,他不会亏待任何人的。”
赵昱人品是极好的,这一点无论在任何时候,她都是愿意替赵昱说句公道话的。
元宸帝没有继续追问,目光在李蘅身上游离:“让长公主带你来面见朕,有何话说?”
李蘅容貌昳丽,乌眸红唇,眉目如画,腰肢不足一握。端的是明艳倾城,容光照人。
元宸帝和她说话时,神色都和善了不少,细长眼睛里眯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李蘅屈膝跪下,抛开杂念朝元宸帝磕头道:“回陛下,臣妇的弟弟在兵部当差时,瞧见一本手札史册。那册子上记载了,臣妇的父亲并未身故,而是落下悬崖,生死未卜。”
“竟有此事?”元宸帝挑眉:“梁国公乃先帝那一辈的战神,他若是未身死,自然是大夏的福气。不过,你仅凭一本册子,便断定梁国公未死,不免草率。”
“梁国公府世代忠心朝廷,府中家训便是‘沥胆披肝,持节尽忠’。便是臣妇年幼的弟弟,也有一颗忠君之心。若非祖母年迈,弟弟也早赴边关,为陛下尽一份忠心了。”
李蘅语气郑重,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既摆出了梁国公府从前的功劳,也表示了梁国公如今的一片忠心。
元宸帝闻言,偏头看着她:“那你待如何?”
李蘅倒不是空有美貌。
“倘若那手札上所记是真,臣妇的父亲还在人世,当年的事情必然不简单。臣妇不敢妄自夸大父亲的能力,但臣妇之父‘战神’之名大夏尽人皆知,一两个人并不能让他落得生死不明的下场,这其中必然还有更大的阴谋。”李蘅思索着缓缓道来:“好在父亲当年的副将多数还在,璟王殿下当初也在边关。臣妇还在兴国公府时,常听兴国公说起当初在边关舍命护着璟王殿下的事,璟王殿下或许也知情,一切都有迹可循。求陛下查明真相,还梁国公府一个公道……”
她说着一个头深深磕了下去。
她前面说的所有话,都是铺垫,只有最后提起璟王,才是重点,是特意说给元宸帝听的。
璟王刘肃,和元宸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都是林树蓬的外甥。那时她是林树蓬的女儿,外人不知林树蓬心思,她却多少是知道林树蓬想扶持璟王上位的。
姚氏甚至数次提过,让她和璟王定亲,将来做璟王妃。她那时候贪玩,不想定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元宸帝既然坐在这高位上,不可能一点察觉不到林树蓬的心思,不然也不会一直不重用林树蓬。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父亲的死活,元宸帝才不会多在意。人只有在关乎切身利益时,才会有所动。元宸帝最在意的,应该就是他这身龙袍吧?只有让元宸帝怀疑林树蓬,林树蓬才不敢轻举妄动。
这般既能查清爹的事,也能让林树蓬心生忌惮不敢对她出手。
元宸帝听闻“璟王”二字,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璟王虽是他的亲兄弟,但在争夺皇位上,却是和他明争暗斗,让他几度落入险境。
他登基之后,便想杀了璟王泄愤。
赵昱和一众大臣拦着,说他才登基,应该以仁为国本,善待胞兄,才能稳定国本,天下归心。
他这才勉强答应,将璟王发落到荒凉之地,并加派了许多人手看着璟王,就这样,他有时候也还是会难以入眠。
至于林树蓬当年的心思,他确实怀疑过,几次试探,都被林树蓬圆过去了,但他疑心一直在,所以不肯和林树蓬亲近。今日李蘅提及林树蓬舍命救璟王,他算是得了实打实的证据。再结合林抚成私藏武器之事,他心中杀念更重。
李蘅见他神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在盘算,便跪在那处等他决策。
“陛下。”小太监又进来了,行礼道:“武安侯求见。”
“让他进来。”元宸帝回神,看向李蘅笑道:“承晢是为你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