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急如焚,气得拍案,“再不说清楚,我这便教人将你的舌头割去!”
丫鬟的口齿一下子就伶俐了,边哭边忙不迭地道:“昨儿夜里姑娘到了内宅,本想去找四公子解闷,奴婢劝了她,说男女大防,孤男寡女深更半夜怎可共处一室,姑娘听进心里,便没再去找四公子,顺便换了条路走,路过假山,姑娘听见有吵架声,一时好奇,便带着奴婢走了过去……”
“过去以后,便看到,看到……”
王氏拍案,“看到什么了!说!”
丫鬟双肩猛然一抖,抓在膝上的两手收紧,短瞬间眼中竟盛满视死如归的决绝,可在最后张口一瞬又倏然犹豫,哭哭啼啼地道:“看见,看见有道鬼影飞进了池水里!”
王氏两眼抹黑,扶额哭出声音,“果然还是邪祟作怪!”
贺兰香却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盯着丫鬟说话时的神态,发现她在喊出最后一句话时,眼神是往右闪烁的。
她在撒谎。
临分别,王氏对贺兰香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自古杀伐气重的人都神鬼不敢近身,她想将谢折的佩刀借来供奉两日,看能不能将纠缠谢姝的邪祟吓跑。
贺兰香没一口答应,只说尽力。
回到府上已是傍晚,冬日火烧云染红天际,璀璨难以逼视,动人心魄的美。
贺兰香用过晚膳,上榻小憩了片刻,醒来看了会儿诗文集,不觉便已到夜深时分。
她听完丫鬟带来谢折回来的消息,扶了扶微倾的云髻,下榻往身上裹了件厚裘,捧起手炉便走出了房门。
后罩房里,冰冷如寒窟,烛火仿佛都跟着瑟缩,只微微跳跃活跃身子,大气不敢出。
谢折坐在案后,手翻辽北边境羊皮地图,全神贯注,薄唇抿在一起,姣好的形状被浑身冷沉气势所压,是不近人情的威严。
贺兰香看着谢折的眼神逐渐既怒又怨,秾艳的脸上透出些许不耐,好像随时可能忍不住骂出声音。
自从她叫错名字以后,二人便不欢而散,几日来分房而睡,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在进门之前,贺兰香以为只要她站在谢折面前,他多少会主动开口,问她来意,万没想到干站在这半日,对方竟连头都没抬上一下。
简直岂有此理。
她只是在完事以后嘴瓢了一下而已,又不是在床上叫错名字,他有什么好较真的。
“我有话对你说。”贺兰香冷不丁道。
谢折启唇,吐出冷淡二字:“等着。”
贺兰香蹙眉,“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我翻完。”
“那要翻多久?”
“不知道。”
谢折手撑图纸之上,手背青筋粗犷突起,长指骨节分明,指腹粗粝如铁,滑过图纸时可带出沙沙微响。他道:“手干,翻得慢。”
贺兰香被气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二人就这么冰凉凉僵持上大半晌,贺兰香再开口,没骂出声,而是轻嗤了下子。
她走过去,抓住谢折那只翻图的手,攥住中间两根最为修长有力的食指中指,递到嫣红娇润的唇边,看着他的眼睛,挑衅一般,张口,含了进去。
。
房中乍然升温, 冷涩的寒气化为柔软缠绵的香气,火苗滋滋烧灼,清油如酥, 口脂融化的甜香肆意流窜,吸入肺腑中, 如处春色江南。
贺兰香潮湿潋滟的眼眸中逐渐晕出绯红的灼热,眼角媚色上扬, 充满妖艳的攻击性,口中柔软舌尖慢条斯理舔舐粗粝指腹, 分明极度讨好处于弱势的动作, 却在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下成了极度直白赤-裸的威胁与挑衅, 连带舔舐的动作也成了进食, 像在慢慢蚕食一头强壮凶猛的猎物。
交叠的阴影里,谢折身体紧绷,手指上的温热柔软无比清晰, 手背上宛若藏了一颗强健的心脏,青筋大起大伏跳跃不休,眼神幽深漆黑, 定定盯着贺兰香的脸, 气息在不知不觉中发热变沉, 内心腾起的征服欲已成燎原之火。
他越相处笃定,这个女人不是人, 是妖精。
人怎么能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表情。
时光静成一汪旖旎的泉,二人对视着, 火苗在他们的视线交汇处燃烧,贺兰香含着手指, 轻轻吞-吐,鼻腔中不自觉溢出丝丝闷哼,精致艳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谢折。
谢折面无波动,唯有喉结上下滚动。
他讨厌被贺兰香轻而易举便挑起欲-望的自己,却又不自觉地想将手指再往里深入些,好夹住那条软滑的香舌,让它老实一点。
忽然,贺兰香将他的手指吐出,嘴角香津晶莹,一脸的漫不经心,抬眼懒洋洋道:“手不干了,这下可以翻快些了么?我可还等着同你说事呢。”
谢折强压眼底炽热,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看向沾满晶莹的指尖。
香艳的,甜腻的,满满都是她的气息。
他回过脸,翻动起地图,指腹按上纸张,浸留下旖旎水痕,晦暗一如人内心深处的欲-望。
贺兰香抬手慢拭嘴角,看着谢折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便已启唇,贝齿咬住指骨,眼底潮热一片。
没两页,谢折的动作停下了。
贺兰香眉梢一挑,哼了声,“你又怎么了?”
谢折没回答,顺势将她拉到了怀中,坚硬胸膛紧贴她后背,将她牢牢按在了腿上,大掌探入斗篷深处。
贺兰香耳后,低沉肃冷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水不够多。”
*
捱了近半个时辰,正在贺兰香渐入佳境之时,谢折却停了下来,抬手,捻着沾满指尖的晶莹,俊美肃冷的脸上满是正经,“这下够了。”
贺兰香面色潮红,喘息黏软,身体里强烈的余味好比万蚁噬心,心想要么别开始要么就弄完,这时候停下,不上不下吊在中间,简直比死还难受。
她知道,这混账就是故意的。
贺兰香又怨又恨,偏又受不住诱惑,只好柔软的身子贴在他胸膛,腰肢款摆,暗示想要更多。
谢折并不买账,目光只在图上。
软的不吃,贺兰香便只好来硬的,她掰回他的脸,红着眼眸看他,声音软中透狠,威胁道:“你给不给?”
谢折注视她,眼底压抑铺天灼热,装作不懂,冷淡地问:“给什么?”
贺兰香正欲脱口而出,又不想在这时便缴械投降,便话锋一转正色道:“谢姑娘被邪祟吓到了,谢夫人想借你的刀一用,供在家中辟邪,这也是我今夜来找你的缘由,所以,你给不给?”
谢折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冷冰冰道:“不给。”
“为什么?”
“佩刀岂能轻易离身,你让她绝了这条心,不要异想天开。”
贺兰香本要不悦,气性上来却又哼笑了声,她唇上噙笑,柔若无骨的小手往谢折腰间探了过去,流连在潮湿的革带上,眼中媚色如丝,声音软黏魅惑至极,“将军好不懂变通的一个人,她要你的佩刀,你便一定得把真正的佩刀给她送去吗?你随便拿上一把送过去,说是你用的,这不就行了?”
谢折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漆黑眼仁打量在她脸上,薄唇轻启,吐出不冷不热的一句:“你倒是聪明。”
贺兰香见有用,继续来起软的,凑近谢折耳畔,浑身妖娆的香气绕在他身上,娇滴滴地道:“将军不喜欢我这样聪明的女人么?”
谢折没说话。
贺兰香笑了声,唇瓣蹭着他的耳垂,吐气幽兰,“你弟弟倒是很喜欢我呢。”
谢折的身体骤然紧绷了一下。
他将这话听入耳中,发现竟分不清楚这个弟弟是谁,是死了的那个,还是他的……
谢折眸色一暗,手直接揽住贺兰香的腰,将她摁在腿上。
*
“怎么不叫谢晖了?”
“是他不能让你喘这么大声吗?”
“不是喜欢在我面前叫他的名字吗,叫啊。”
谢折扶结实了贺兰香的腰,双眸血丝密布,咬字发狠,强收住腰上的滔天力气。
贺兰香贝齿咬唇,双眸迷离成江南烟雨,心中冷嗤一声,心道我自不会让你失望,遂软着嗓子娇呼:“晖郎好厉害,奴家要让晖郎……坏了。”
谢折求仁得仁,眼底的凶戾却呼之欲出,粗沉滚烫的吐息带出威胁字眼,咬牙切齿道:“贺兰香,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什么?”贺兰香反问回去,喘着笑,“等着下不来榻吗?那我倒是很期待呢。”
见鬼的期待。
等生完孩子,她一定想办法和他划清界限,大不了就真的嫁给王元琢。
谢折肩颈肌肉因怒火而紧绷,看懂了贺兰香眼里的虚情假意与算计,打仗这么多年没从鬼门关走过,如今倒要被个身娇体弱的女人气个半死。
他攒下满肚子闷气,恨不得当即发泄而出,但她坐在他腿上太危险,不小心便会将孩子弄没了,他便将案上的东西全部扫去,将她放平。
贺兰香乍躺在冷硬的案面上,没等新一轮的沉沦开始,趁思绪清醒三分,问他:“到底能不能行,我反正不信刀还有驱邪的本事,不过随便找把送去便是,这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谢折未语,朝她重新倾下腰,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贺兰香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便搂住他的脖子叫起好听的,好谢折好将军来回叫,撒娇卖痴,无所不用其极,好像现在刀不刀的已经不重要了,她就是要他松口,要他对她低头才好。
“我的好谢折,好将军,”贺兰香软声媚语唤完两声,后面下意识接上句,“好夫君……”
最后一词鬼使神差自樱桃口中溢出,二人同时愣住。
谢折:“你叫我什么?”
贺兰香面露仓惶,明显自己也解释不清,对视一瞬干脆咬紧唇不说话,闭眼装起死。
谢折吻住了她,撬开齿关长驱直入,纠缠着让她开口说话。
贺兰香回应着,但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直到最后关头的滋味太过刺激,她没忍住咬了下谢折的舌头,二人才算偃旗息鼓,互相放过。
谢折抱起她上榻,却没有结束的打算。
贺兰香那时已头晕目眩,知道谢折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她失态乱来的样子,她也确实撑不住了,行为只凭本能驱使,马上就要原形毕露。
可就算这样,她脑子里也紧绷着一根弦,没再叫错名字,也再没有说错一个字。
比如叫谢折夫君。
谢折久久没能等来那一句,干脆也就不再提,事后简单擦拭过各自身上有关对方的痕迹,搂住贺兰香入睡,二人很默契地将方才的口误当成过眼云烟。
*
翌日,贺兰香醒来,睡眼惺忪中,见谢折已在穿衣,张口正要问他今日何时回,谢折便将随身佩刀扔在了她的枕旁。
浸染无数人血的刀,通体粗长,阴森寒冷,即便裹着玄铁刀鞘,隐约的血腥气也在往外渗透,萦绕在鼻尖,令人胆寒。
“三日过后,让他们送来。”谢折冷声道。
贺兰香刚醒没力气,软绵绵嗯了声,透着股子莫名的乖巧。她揉清眼睛,目光从刀上,移到谢折身上,漫不经心看着谢折穿衣的场面。
壮年男子身强体热,不必里三层外三层裹上臃肿一身,中衣外袍足以御寒,最后革带束腰,挺拔身材便一览无余,一眼过去,长腿宽肩,窄腰轮廓分明,腰上脊背线条结实有力,举手投足可见肌肉轮廓。
贺兰香看着这副身体,莫名想到了昨夜光景,思索谢折在发力时,脊背上的线条是否也如这样好看,这样想来倒有点可惜了,他能在她后面,她却不能反过来,平白错失许多眼福。
许是觉得太过安静,谢折束好革带,转身看着对他发呆的贺兰香,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贺兰香低下头,摸着刀柄喟叹,妖娆娆地道,“只是觉得将军的刀好厉害,真是……好硬,好喜欢呢。”
谢折身形一僵,抬腿大步迈开,重新上了床,拽开革带扔掉,将恶意点火的美人摁在身下,凶狠低斥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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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折离开后,贺兰香一股脑睡到日上三竿,醒来腿软腰酸,好不容易下了榻,旋即便吩咐人将谢折货真价实的佩刀送去了谢府。
三日过后,刀被送了来,贺兰香问婆子有没有用,婆子便只抹泪叹气。
。。。
“不瞒夫人, 这三日里我家姑娘但凡有一分清醒,主母也定会想法子将这刀多留两日。”
婆子擦着泪,从落座开始便连口茶都没心思喝, 苦水倒个不停,“只可惜, 姑娘还是从早到晚哭闹不休,夜间尤甚, 简直要将伺候在身边的婆子奴婢都折腾死不可,偏驱邪的法子都用尽了, 就连提督府那口池子, 如今也已让人填满, 法事也在池子边上做了, 可她还是老样子,真真是见者无不发愁。”
贺兰香将刀收好放到案上,与婆子就事寒暄片刻, 过了会儿婆子要走,她便也就没留,命细辛将人送了出去。
待等细辛回来, 见贺兰香看着谢折的佩刀发呆, 不由问:“主子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