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漪和吴小言听到这里,已经攥紧了拳头。
更让她们心酸的是,程了居然自己默默忍受了这么久。
“可他居然这么双标!他看不爽别人回复我,但是他就可以跟前女友保持联系吗?而且还瞒着我这么久?上周他前女友打来微信语音我才知道,他们其实一直没断过联系,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她的,那天我就说,要搬出来去找南姐。”
南漪说:“那你怎么没来找我?而且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说啊?”
程了垂眼,有些愧疚纠结,“那是因为Mark说,我们两个的问题不应该波及到别人,他说把这些‘家丑’跟别人说是很消耗别人能量的,即便是最好的闺蜜、最亲近的家人,也有自己的事情,我不应该那么自私地把本应该自己处理好的负面情绪倒给你们。”
“WTF!” 吴小言直接激动地拍桌子,“程了!这个人就是在PUA你!”
第一次在自己身边见到PUA真实事件,并且还发生在自己的闺蜜身上,她们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同时也觉得后怕。
万幸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一切还不算晚。
“了了,你从来没想过他这个人不太对劲吗?” 南漪问。
“我想过……可我没有多想,我又没见过PUA男,我不知道啊!” 她说着又要哭起来,“我还以为遇到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了……”
Mark起初对程了百依百顺,表示认同欣赏她的一切,这对经常遭受原生家庭打击的程了非常重要,所以没过多久,她便确信自己遇到了全世界最懂她、宠溺她的人。
程了心思单纯,对待最亲近的人也是付出型人格。人生的第一次恋爱就遇到真爱,她当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不需要多加催化就轻易沉溺、无法自拔。她对Mark开始越来越依赖,并且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她被Mark挂在嘴边的“我做这些全是为了你”洗脑,对Mark感激并且愧疚,在言语份量的相较下,程了觉得自己做得远远不够,于是就会在行动上想要加倍弥补。
她每天都在哄他,而他变成每天都在生气。
程了虽然迟钝,却也发现了事情逐渐变得不对劲。感情明明应该令人愉悦,怎么会发展到每天小心翼翼的地步呢?
她不解,找Mark聊了自己的想法,想和他认真谈谈,可Mark却说,这些都是因为程了从没谈过恋爱,太过稚嫩、不懂感情中的轻重缓急,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听到这里吴小言也骂不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摇头说:“我早就觉得这个人不对劲,但我以为他可能只是性格没那么好,怕了了搞不定他吵架会吃亏,可没想到他段位这么高,居然是个PUA垃圾?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太恶心了!”
南漪牵着程了的手,始终无话。吴小言的话让她想到自己曾经的无知,竟然还说Mark也许是太爱程了才会这样,险些酿成大祸。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鼻子和眼睛都很酸,胸口堵塞着无尽的懊恼。
吴小言说完又继续骂了几句,骂完了想起来今天客厅的残局,问程了:“你还没说完,今天发现给他前女友点了赞,然后呢?然后你就把他手机摔碎了?哎?不对啊,那今天那些ins是谁给你删的?Mark给你删的?”
“不是,是我自己。” 程了声音弱弱的,小到几乎听不见。
南漪费解,问:“为什么你要删状态?不是应该他删掉前女友吗?”
“他说我不懂事。” 程了说。
又是一阵沉默。
“他说前女友愿意便宜一半的价格租给我们,本来就是我们占便宜了,他们现在就只有房东和租客之间的关系,我不应该享受别人的福利还要无理取闹。”
“还说,他其实一直在忍我,每天看到想到我发过的内容就生理不适,说他自己非常痛苦,觉得精神被玷污。”
吴小言瞠目结舌,竟然无言以对。
南漪也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问:“所以你就听他的话,把东西都删了吗?”
“我没办法啊……” 程了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真的快受不了他的冷暴力了,我想回到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多好啊!” 她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还有这个,我永远记得他给我戴上戒指时候的那一刻。” 她说着,逐渐泣不成声,甚至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可现在……才几个月,我们就要吵到不可开交,我居然也会摔东西了,我不是这样的人啊……”
程了不明白,两个人是怎么闹到如今不可开交的地步。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的稚嫩,才会让这段感情千疮百孔。她陷入自责、愧疚的情绪,又无法说服自己去遵循Mark逐渐无理的控制,于是陷入混沌,几度抓狂。
“别想了,了了。” 南漪也落泪,胡乱擦了擦脸颊,“他不值得的,他本来就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她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程了的哭声让所有人心乱如麻,她们在沉默中想了很多很多。
Mark仿佛是一种慢性毒药,用一种温和又卑劣的方式,缓慢地侵入程了的身体,然后将她原有的生活腐蚀、吞噬。
他想彻头彻尾地改变程了,让她无处可逃,还有——
“了了,他想控制你、毁了你,这样的人就是彻头彻尾的变态!” 吴小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咬牙切齿,“太可怕了,你真的不要再跟他联系了,他是带着目的来的,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恰好你符合他PUA对象的条件,他选中了你而已!”
这句话如同利剑一般刺破程了心脏。她在南漪怀里嚎啕大哭,引来工作人员询问,吴小言只好将他们打发走。
南漪紧紧抱着程了,轻轻摸她的头发,忍着哭腔说:“没关系的,别怕,明天我们帮你去搬东西,以后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才修整好自己,看了看玻璃窗外的风景。
南漪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半了,天都快亮了。”
“四点半了吗?” 吴小言说,“天啊,我们居然在麦当劳呆了这么久。”
她们扶着快哭到昏厥的程了,给她套上外套,推开那扇走出阴霾的门。
“走吧,咱们先回家。”
第48章 . 有人遇事善于在别人身上找原因,有人善于反省自己
到家时天已经快亮了,程了哭累了睡了过去,南漪去厨房找了点面包垫肚子。
躺到床上,迟迟无法酝酿睡意,她翻来覆去,给向野发了一条消息。这时国内才早上八九点,估计他要睡到中午才起床。南漪心里空空的,只好摸摸小贝寻求安慰。
忽然她想到手机里沉睡已久的“Tell Me”,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登录账号。
编辑问题:【闺蜜被pua了,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好难过T T】
发完后蹦出两三个回复,都在问楼主发生了什么。南漪言简意赅将事情经过归纳成几句话,打完字她将内容看了一遍,越看鼻子越酸。
回复里都是让她振作起来的,没人指责她,都说她是共情能力太强,太善良了,闺蜜的遭遇与她无关。还有人帮着出主意,教楼主如何劝解闺蜜走出阴霾。
有时当全世界都站在你这一边的时候,你反而会更加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不配得到这些温暖。
有人遇事善于在别人身上找原因,有人善于反省自己。南漪是后者,她从来没有这样失神过。
她甚至有一瞬间,认为程了的初恋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如果程了刚谈恋爱时,她能多关心一点,或者在吴小言质疑Mark动机的时候,她也站在相同阵营,那么程了会不会多生几分警惕,多考察一下这个男生?
可事实却完全相反,当时她不但没有阻挠,居然帮Mark说话,甚至举了向野的例子,说他们刚在一起时发展也很迅猛,这很正常。程了一向羡慕他们的感情,于是这一“助攻”让程了误以为自己也寻到了良人。
南漪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向野打t来电话。
“乖,我才醒看到你发的消息,程了没事吧?”
听到向野的声音,南漪胸中积压的复杂情感终于找到出口,鼻子泛起一阵阵酸涩,她压着声音开口,“嗯,没事了……”
听到强忍到颤抖的尾声,向野愣住几秒,长长叹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哈,你别担心,程了现在不是很安全吗?” 电话那头没说话,他又说,“你不要自责,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程了有没有受到其他损失,还有你们得尽快帮她把东西搬出来。”
“嗯,我知道。” 南漪罕见这样魂不守舍。
向野远在北半球,实在帮不上忙,只能着急叮嘱说:“你俩别自己去,让Eason帮忙一起。等等,还是算了,叫上张弛吧,他跟程了更熟。” 他了解南漪,知道此刻她正陷入自责的漩涡,安慰了许久后认真地说,“乖,我知道你替程了难过,但是你不要pua你自己。”
南漪点点头,很快振作起来,毕竟程了现在才是最可怜的。
相比之下,吴小言始终保持状态在线,南漪此时终于看到了“缺乏共情能力”的优点,至少用理智考虑问题的人,遇事总能冲在前线,不会像自己一样伤春悲秋太久。
在吴小言的带领下,两人在开导程了的间隙顺便套话,发现Mark果然没安好心,骗得程了差点帮他递交了身份,这段时间还为他花了不少钱。
所以Mark的接近从最初就怀有目的,可程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这一点。
南漪和吴小言商量了许久,还是决定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程了,以后到了时机她自然会自己想明白。
两天后,她们叫上张弛一起来到Mark家楼下。
Mark仿佛早有预料般,很快为他们开了门,任他们帮程了收拾东西。他自知理亏,期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没有多说一句话。
从那晚南漪和吴小言瞥见了他的爪牙,他便没有再掩饰自己,就如同在蜘蛛网上放弃抵抗的昆虫,以四仰八叉的姿态彻底摆烂。这期间他没有联系程了,即使见到一行人明摆着来“兴师问罪”,甚至都懒得问一声,程了现在在哪,或者她这几天情绪怎么样。
南漪怒气值疯狂飙升,然而同时她又庆幸地想,还好这个人道行浅,没什么耐心,见达不到目的就果断放弃。如果他是一个混迹江湖的老油条,在东窗事发之后摆出弱者姿态,可怜兮兮地去找程了说自己是一时糊涂,哭闹着求她原谅,难免程了不会回心转意。
可他都没有。
他全程仿佛一个被戳穿罪行的囚犯,垂着头懒得为自己辩解一句,更加做实了他对程了居心叵测。
离开前,张弛跟他算了一笔账。
他要求Mark支付这段时间从程了身上索取的生活费用。
可Mark却像听到笑话一样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她是心甘情愿刷卡付钱的,我可没有逼她。更何况她的房租这么便宜,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所以谈恋爱好聚好散,你们也少管闲事。”
这话散发着恶臭,张弛强忍着没有挥拳。
“你别不要脸了,这个房子是谁的咱们都心里有数,你和你前女友不明不白,把程了当傻子,我们还没嫌你恶心!” 吴小言没忍住又骂了几句难听的。
“你说话注意一点!小心我报警说你们非法闯入!” Mark被激怒似的,身子上前一步。
“小言,你别冲动。” 南漪皱眉把她拉回来。
张弛站在两人身前挡住Mark,“你在跟谁说话呢?还想打女人是不是?你有本事你就报警试试看!我们正好想告你骗钱骗色!”
“骗钱骗色?” Mark噗嗤笑出声,露出丑恶的嘴脸,“你要不要看看我们聊天记录?看看是我骗程了,还是她主动贴过来离不开我?”
“你这人真的恶心!” 吴小言说着就要冲过去。
“好了好了,别冲动。” 张弛一把搂住吴小言,把她往门外送,“你们俩先拿着东西出去等我。”
说完把两人连同行李箱塞出门外。
张弛跟Mark又说了什么她们不知道。
两人走出公寓楼的那一刻,南漪恶心感达到顶峰,蹲在花坛干呕起来。
“南姐,你没事吧!” 吴小言吓了一跳。
喝了口水她才站直身子,长舒一口气,“没事,可能最近精神太紧张了,胃难受。”
南漪从来没想过,一向被朋友称作情绪最稳定“卡皮巴拉”的她,居然会因为愤怒生出胃部痉挛的生理反应。
这些日子程了一直住在南漪家里。她没有回墨尔本,也不敢跟父母道出真相。而南漪担心她的精神状况,每天陪在身边。她跟着忙前忙后,不但要稳住程了的情绪,在她面前输出积极的一面,同时还要阻止自己的疯狂脑补。
她曾经和吴小言讨论复原Mark这几个月以来的行径,最值得怀疑的就是刚在一起时他送程了的那枚Tiffany情侣对戒,可是很快她们便找到结论——用两千澳元的投资换来一张永居身份,实在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感情经验为零的少女很容易被糖衣炮弹迷惑,一旦赌对了,说不定还能遇到程了这样奉献型的恋爱脑。吴小言曾为闺蜜下了一个“过分”的定义。
可话糙理不糙,Mark确实赌对了。
他用小小的投资获得了一个任劳任怨的“长期饭票”,甚至用自己生动的表演骗过了程了的爸妈,还有她的闺蜜。
南漪这几日闲下来就会想,如果程了个性再软弱一点,或者吴小言没有恰好撞破事实,那么Mark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招式来完成他的“精神控制”?
两人在一起后,他首先将程了带出了父母家中,充当了“救世主”的角色,成为她生活中的主角。他成功地把程了带进了自己熟悉的领域,扬言心疼她,不让她出去找工作,自己却无所事事,理直气壮花着程了余额富足的银行存款。两人一旦吵架闹矛盾便搬出自己那一套歪理,不让程了对外求助,将家人和朋友一步步从她的生活中淡化。
然后呢?他完成这些之后又会做什么呢?
彻底把“无关人士”悄无声息地剥离出程了的生活,然后完全控制她的人生?
再之后呢?等到寄生虫榨干宿主的最后一滴血,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而第一次经历恋爱的程了呢?风波平息之后,她又会花多久时间走出来?她该怎么去面对本就难以沟通的父母?这件事会给她留下阴影吗?未来她还会不会有勇气重新面对异性的示好?
同理代入了一下,南漪根本不敢想下去。
胃部的不适感持续了一下午。
回家后南漪在床上躺到晚上,当看到情绪不振的程了要反过来安慰她时,愧疚又悄无声息蔓延。
不会吧,南漪,你原来这么菜啊?
她接过程了递过来的热水,自责地想。
吴小言看不下去了,对卧室执手相看泪眼的两姐妹露出同情的眼神。在这一刻南漪才深深认识到自己的脆弱,还有强装镇定后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