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嘉言看小汪氏撒泼的样子就觉得弟弟很可怜,要跟小汪氏这种人相处一辈子,怎么会有平静的时候?
是,小汪氏生下宣哥儿的确是功劳,但不能拿这个说嘴一辈子,难道每次夫妻吵架都要提起来吗?
就见小汪氏的奶娘劝了几声,小汪氏这才气鼓鼓的坐下——虽然不高兴,但还是不能离开,不然万一公婆趁机给大哥好处,自己的丈夫又不懂争取的话,那就白白便宜大哥了。
全太君这几年已经学会无视小汪氏,只专心在嫡长孙褚嘉言身上,“我几次跟你提到梅儿,你都不愿意,可是你也没看得上的小姐,祖母看梅儿已经真心改过,你不如就娶了梅儿吧,就当做一件好事,安安你姨祖母的心。”
褚嘉言正色,“祖母明监,妻子是孙儿要相处一辈子的人,可不能为了安姨祖母的心而将就,娶了梅儿,孙儿痛苦一生,祖母难道就舍得?”
全太君苦劝,“梅儿已经改过了,她跟我保证会当个好主母,以后也会照顾好姨娘庶子,让你那房壮大起来,祖母相信她。”
“孙儿不相信她。”
褚太太着急,“母親,媳婦也不相信梅儿,人家说三岁定八十,梅儿小时候就心狠手辣,去年都还在欺负庶姊庶妹,怎么可能就突然改过了,这样的人进了嘉言的院子,庶子庶女一个都活不下来的。”
“我保证可以,只要嘉言的姨娘怀孕,一律挪到我的院子来养,这样总可以了吧,我可没糊涂到连个孕婦都护不住。”
褚太太道:“那也不对,孩子总会长大,难不成一直待在母親院子里吗?母親想帮助符家,媳婦不敢说什么,可是拿嘉言的婚事去保符家安康,这样对嘉言太不公平了。”
全太君对褚嘉言还有几分好脸色,对媳婦可没有,“老大媳婦,你现在是要跟我顶嘴吗?”
“媳婦不敢。”
褚嘉言见状,连忙出声护母,“母親,儿子的婚事自己作主。祖母,我不会娶梅儿,我心里已经有个姑娘了。”
此话一出,大厅上十几个人顿时安静——最近几次家里办宴会,褚嘉言都没空参加,他是哪里认识小姐的?
褚太太最是关心,“是哪门哪户?”
“是我们百善织坊的设计师,高和畅小姐。”
众人自然是知道高和畅的——今年百善织坊赚了好多钱,褚嘉言也给家人分红,人人多拿了银子,对他们来说高和畅可是财神爷。
褚老爷是生意人,当机立断,“可以,把人娶进来,这就安心了,不然看甘家、米家也在打高小姐的主意,什么时候会被抢去都不知道。”
褚太太着急,“老爷别糊涂,这高小姐下堂过呢,我们褚家怎么可以娶叶家扫地出门的女人,这样我们不是被笑话吗?”
全太君也不同意,“嘉言喜欢,收做姨娘也就罢了,当正妻万万不行,我们褚家有头有脸,不娶下堂妻。”
褚嘉言知道会被反对,没想到全太君跟母親的反应这样激烈,想着毕竟是长辈,于是语音放缓,“祖母、母親,儿子尊敬高小姐的为人,欣赏她的处事态度,想跟她平起平坐,我喜欢一个人,给她名分是基本,我绝不纳她为妾。”
全太君激怒,沉着声音说:“可以,你娶进门,那我就上玉佛山,一辈子不回家,眼不见为净。”
褚老爷孝顺,连忙说:“母親不可如此。”
褚嘉言也头疼,没想到祖母居然宁愿上山也不愿意见自己娶高和畅,“祖母,孙儿是真心喜欢她。”
“我不管你是真喜欢还是一时迷惑,总之祖母话放在这里,她当个妾室,可以,要当我们褚家奶奶,没门。”
褚老爷劝道:“母親何必这样为难嘉言,高氏才华洋溢,有这样的媳婦,对我们褚家是大大的助益,给了名分,她自然一心向着褚家,不会被挖走,儿子觉得嘉言这样做很好。”
“我们褚家缺那点钱吗?”全太君没好气的说,“娶一个下堂妻,我的老脸都没了,我还不如上山,谁都不见,省得丢脸!这事没得商量,你娶不娶梅儿由得你,要不要上山过日子却由得我。”
褚太太这次站全太君那边,“是啊,嘉言,听祖母的话,我们有头有脸,绝对不能娶一个下堂妻,我们褚家还要做人呢,母親可不想一出门就被嘲笑说,长子娶了个叶家扫地出门的女人。”
这种场合,小汪氏自然不甘寂寞,“大哥可得想清楚,这万一大哥日后在街上看到叶大爷,会被笑是捡破鞋的。”
褚嘉言正不高兴,但他又不能对全太君和褚太太发脾气,小汪氏直接撞在枪口上,于是道:“弟妹既然这样嫌弃高小姐,以后我就不把惠风系列的红利分给你了,免得污了你的手。”
小汪氏大急,今年她可是多拿了三百多两,“我不是那个意思,高小姐挺好的,只是配不上大哥,梅儿当然也不行,我有个嫡妹今年十五,倒是跟大哥配得上。”
回家时母親再三交代,让她把嫡妹介绍给褚家大爷,这样以后姊妹当如姓,日子都好过许多,当然,主要是褚家的聘金实在太多了,拿了一次念念不忘,还想拿第二次。
褚老爷看到全太君跟嘉言这样僵持不下,觉得头痛,全太君如果上山,那褚家就成了不孝之人,到哪都抬不起头的,“好了,这件事情先不讨论,总之,嘉言不娶梅儿,但是现在也不准娶高小姐。母親,您是我们家的定海神针,绝对不能走,嘉言,你也好好想一想,从小你祖母就疼你,别让她失望。”
第七章 叶家想吃回头草
认识一年多来,因为合作的关系,高和畅偶而就会来到百善织坊的发家铺,对于这间百年老铺已经十分熟悉。
今日是褚嘉言派人请她。
他不再是她的合作伙伴,而是未来的夫君,高和畅自然悉心打扮,知道自己漂亮,但还想更漂亮一点,她相信褚嘉言不是肤浅的人,可是她是。
穿着杏色的如意锦缎裙,高和畅带着郝嬷嬷来到百善织坊。
孙掌柜现在看到她,那可是跟看到财神爷一样,“高小姐来了,大爷已经等候了一阵子,快些请进。”
高和畅内心总会想,不知道自己跟褚嘉言的婚事公开,这些百善织坊的人是会恭喜还是会觉得她配不上。
很矛盾,她身为一个穿越人,问心无愧,但想起原主做的那些事情,又于心有愧,现在城中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这个惠风系列的设计师就是叶家的下堂妻,只希望大家不要拿褚家跟叶家作比较。
褚嘉言很好,叶明通根本不配跟他比。
高和畅随着孙掌柜进入内院,被引到了花厅。
褚嘉言在算帐,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她露出了温柔笑意,“来啦。”
就这么简单两个字,高和畅内心就欢喜,“嗯。”
“今日我还要去拜访焦会长,主要是两件事情,第一,甘老板,请出来吧。”最后几个字是对着屏风喊的。
高和畅就见到一个老人从百翠屏风后走出来,对着她满脸乞求跟讨好。
甘老板?是甘家布庄的老板吗?可是褚嘉言介绍他们认识做什么?
就见甘老板走到高和畅面前拱拱手,她正想还礼,甘老板却突然跪下了,吓了高和畅一跳。
“甘老板,怎么行这样大的礼,褚嘉言,快点帮我把甘老板扶起来。”
一向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褚嘉言却道:“没关系,让他跪。”
高和畅大急,“褚嘉言,甘老板头发都白了……”
“我该跪,我没教好孙子。”甘老板红着眼睛,“那日去刺杀褚大爷跟高小姐的人,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派去的,他大胆无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官爷查了出来,现在已经下了大牢,我来求高小姐跟褚大爷写原谅书,这样他三五年就能出来,我还算有人送终,不然我死了没人捧斗,求求两位。”
说完又要磕头。
高和畅想起那日虽然生气,但也见不得一个老人家跟自己下跪哀求,“甘老板,你先起来,我才跟你说。”
甘老板连忙爬起,“高小姐,我那不成器的孙子以为杀了二位就能令褚家倒台,实在大错特错,他是该死,但下大牢已经够他受了,我去牢里看过他,三十几人一小间,睡觉都没地方,吃的东西又是发馁的粥,他从小嬌生惯养,现在苦不堪言,他已经在付出代价了,求褚大爷跟高小姐饶了我这根独苗苗,凡事好商量,我什么都能答应。”
高和畅不想轻易放过,但又觉得老人家可怜,老人家有什么错呢,要为了不成材的孙子跟人下跪。
说算了?有点做不到,对甘家往死里打,又觉得下不了手。
高和畅求助的看着褚嘉言,“你说该怎么办?”
“甘老板也算看着我长大的,我能原谅他,至于你的话,就看你的意思,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都会帮你,你要公道,我们就要公道,你要补偿,我们就要补偿。”
甘老板泪光闪闪,“高小姐,我孙子真的知道错了,他也很后悔,求你给个机会,等他将来出狱,我也不会让他再管铺子了,另外,我准备了两万两银子的赔偿金,希望两位收下,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高和畅无奈,“这跟钱没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个俗人,想到的补偿方式只有银子,高小姐跟褚大爷允了我吧,我……我再给两位磕头,这是我的诚意。”老人家说着又要下跪了。
高和畅连忙掳起他,“别别别。”
“那高小姐是愿意收下和解银了?”甘老板眼神充满企盼。
高和畅看了褚嘉言一眼,道:“这样的银子我用了也不爽快,甘老板不如在玉佛山搭善粥棚,直到两万两用完,和解书我等会就写。”
褚嘉言神色满满欣赏,这是他心悦的女子。
甘老板老泪纵横,“听高小姐的,多谢两位饶我家小畜生一命,有这和解书,他能少关一两年。”
褚嘉言跟高和畅轮流提笔写了和解书,甘老板喜孜孜的小心收起,这才千恩万谢的离开,离开前又要下跪谢恩,褚嘉言连忙说不用。
高和畅道:“不孝子孙,连累家中长辈。”
“所以孩子才要严格教,甘少爷以前就惹了不少事,只不过没想到他这次这样胆大,我是看我们都没受伤,况且又有意外的收获,这才让甘老板见你,若是当时伤及你半分,我定要甘少爷把牢底坐穿才罢休。”
高和畅知道他说的“意外收获”是指两人口头订親之事,内心有点甜,其实她也是这样想的,坏事有了好结果,这才能轻易原谅。
褚嘉言又对着屏风说:“冯小姐,可以出来了。”
然后高和畅就看到一个她以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卷了她六百两血汗钱逃跑的冯雪儿。
高和畅冲上去就揪住她的领子,“还我六百两!”
“还,还。”冯雪儿苦笑,“我都被抓来京城了,能不还吗?”
“为什么要骗我,亏我那样相信你,我心疼银子,但更心疼自己对你的情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也把你当朋友,可是我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你骗了五六千两,怎么可能用得到这么多!”
“我的铺子都被表哥骗走了,他还哄我给他担保,跟钱庄借了两千两,我没办法,只好骗朋友的钱还钱庄,想着既然都骗了,那就多拿一点逃命吧。”冯雪儿一脸无奈,“苏老夫人想把我嫁给痴傻的娘家侄孙,我不逃,等着当傻子的新娘吗?我知道六百两是你的辛苦钱,我还给你。”
说着从怀中掏出几个荷包,拿出绿色那个给高和畅。
高和畅拿过荷包,却没点里面的银票,问道:“那你呢,日后怎么办?”
“坐牢去啊,怎么办,我被好多人告了,现在差役还在外面,等我去庄家、车家、阮家把钱还回去,就要去坐牢了。”
高和畅想到刚刚甘老板说的牢狱状况,突然又心软,“我也写和解书给你吧,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的可能没什么用,好歹能少关几个月。”
冯雪儿笑着笑着,却突然流下两行眼泪,“我不是存心骗你,我只是快溺水了,在找浮木……对不起。”
高和畅突然气不起来了。
心仪的表哥骗了自己做保人,寄居府邸的老夫人想把她嫁给痴傻的娘家侄孙,她如果是冯雪儿,也做不出更好的决定。
高和畅写了和解书。
冯雪儿拿着信,“希望你日后好好的,不要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说完这些,冯雪儿屈膝后离去,大门外自然有等着她的差役——差役都拿了褚嘉言的孝敬,对冯雪儿自然有耐心。
高和畅拿着那个荷包,只觉得有千斤重,“这跟我想的结局不太一样,我以为自己看到她会上去揪她头发,扯她衣服,没想到她会跟我对不起。”
褚嘉言温言说:“她欠你的又何只一句道歉。”
“我好像了了一件心事,但却又不痛快。”
“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吃醋了,你就这么看重冯雪儿?”
高和畅噗哧一笑,又正色说:“她是我在京城第一个姑娘家的朋友,虽然结局是这样,但我想这已经是最好的后果了,我自己被骗后是有再赚钱,还有进帐,但其他家的小姐,那可能是她们从小存到大的体己、未来的希望,也许有人失去了这些银子会万念俱灰,这些我都不知道,冯雪儿是做错了……我觉得她去坐牢罪有应得,但就还是很惋惜。”
“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怪不得别人。”
“谢谢你啦,我耿耿于怀的就这两件事情,同一天就解决了。”高和畅振作起来,“我们的婚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会安排的。”
秋末天气转凉,高和畅加了件袄子,专心一意的绘制明年夏天的服装——专长能在古代得到发挥真是太好了。
如果自己穿越到农家女身上,就得务农,太苦了。
如果穿越到婦人身上,就得开始伺候丈夫跟养孩子,媽啊,想想都头皮发麻。
如果穿越到深宫宅院,自己大概活不过两个月就被斗死了。
想来想去,都是穿越到这个高和畅身上好,不但名字一样,连容貌都相同,她很容易就接受了。
“小姐喝点参汤。”郝嬷嬷把汤端来桌子上,“刚刚炖好的。”
高和畅这一年来进帐不少,对吃的就大方了些,参片之类的东西都会买,当然不只她吃,也让郝嬷嬷跟春花秋月一起吃。
她是现代人,觉得她们四人在一起是作伴,可不是主仆。
郝嬷嬷见高和畅喝了参汤,笑说:“小姐最近的气色可比刚从叶家出来时好多了,去年这时候神色灰败,现在养了一年,神采奕奕了起来。”
“我以前傻,不会想,只会哭闹,现在倒是想通了,人得自己争气,爱惜自己,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敬重。”
郝嬷嬷笑咪咪的,“说起来多亏褚大爷,简直是小姐的贵人,帮了事业,又帮了名声,现在京城大户谁不知道小姐的惠风系列,听孙掌柜说,有几个贵女还没看样式就已经下定了明年夏天的衣服,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小姐这般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