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笑着说:“就是,小姐名声这样大,奴婢出去都觉得有面子。”
主仆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
高和畅心想,不知道褚嘉言跟家里谈得怎么样了,她关心进度,但又不想给他压力,想都知道褚家人会怎么看这桩婚事——她不配——所以褚嘉言得去说服家里人。
她一点都不担心,他既然答应了她就能做得到,自己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可以了。想到可以跟他成親,整个人都很高兴。
“小姐,老奴僭越。”郝嬷嬷一脸真诚的说,“嫁入褚家后,可不能像在叶家那样糊涂了,得好好侍奉褚大爷,不要像以前一样,没人喜欢只会闹事的媳婦。”
高和畅看过原主的一生,自然知道原主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性子,搞得叶家不得安宁,忍不住有点惭愧,“我知错了,不会再犯。”
“小姐能想通是最好的,过了年就二十,嫁人虽然有点晚,但幸好褚大爷年纪也不小,日后只要小姐收敛起脾气,专心相夫教子,夫妻一样和和美美,小姐可得记得,自己是没有娘家的人,得凡事谨慎。”郝嬷嬷苦口婆心,“老奴也是为了小姐,小姐别怪老奴扫兴。”
“不会的,我知道郝嬷嬷疼我。”
郝嬷嬷欣慰,“小姐能知道老奴的用意,老奴比什么都开心,等明年过了门,生下几个胖娃娃,小姐的好日子才要来。”
高和畅听到“生下几个胖娃娃”,内心忍不住雀跃,不知道孩子会像谁,她会先生个小哥哥呢还是小姊姊?前生没机会当媽媽,但对于孩子这种白绵软香的小动物她却十分喜欢,能给自己心爱之人生下血脉,在岁月浸润中执手到老——只是这样想一想而已,就由衷高兴起来。
叩叩,敲门的声音。
“高小姐。”店小二在外面喊着,“有个柳媒婆过来,请问高小姐见不见?”
有媒婆上门,那是要说親了?
东瑞国的习俗,说親前会先派媒婆来确定女方心意,等女方点头,男方家人才会大阵仗上门写婚书。
高和畅喜笑颜开——肯定是褚嘉言安排好了。
没想到他终于还是说动老人家了,她也知道没这样容易,也有心理准备要磨个一两年,居然这样快?
太好了,只要银子花下去,她明年春天就能当褚奶奶,到时候她一边工作,一边计划生育,事业生娃两头并行不耽误。
想到要给褚嘉言生孩子,有点害羞,但又十分期待。
春花喜孜孜的说:“褚大爷动作真快。”
“是啊。”郝嬷嬷也是笑容满面,“老奴总觉得小姐还是要找个人依靠,现在这褚大爷年轻有为,又看得出小姐的好处,实在再般配不过了。”
高和畅脸颊红红,心想说得好,再多说点。
郝嬷嬷开门,给了店小二一把铜钱,“让人上来,顺便再送一些点心,记我们帐上。”
店小二平白得了赏,高兴的说:“高小姐等等,小的马上把人请上来。”
高和畅就觉得自己突然浮躁起来,有点坐立难安,期待已久的事情突然成真,感觉还不太真实。
媒婆上门,除了说親还能是什么?秋月一个屈膝,“奴婢恭喜小姐。”
春花也挤过来,笑嘻嘻的说:“奴婢也恭喜小姐。”
高和畅笑骂,“这是在做什么?”
秋月笑说:“奴婢替小姐高兴呢,没想到褚大爷能在这样短的时间说服褚老爷跟褚太太,小姐嫁个有肩膀的如意郎君,好日子就要到来了。”
高和畅有点羞,有点喜,心里想着褚嘉言的容貌跟声音,只觉得耳朵都热了起来。她一直以为最快也是明年春,没想到他这样急……
叩,叩。
“高小姐。”门外一个声音喊着,“我是柳媒婆,有大喜事啊!”
郝嬷嬷连忙开了门,“快些请进。”
柳媒婆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这位就是高小姐了吧,生得可真俊,难怪拜托我的大爷这样着急,不然被人抢了去,那可是要后悔一辈子。”
郝嬷嬷喜道:“那位大爷很急吗?”
“可急了,连家人都很急,不瞒各位贵人说,我平常探听婚事只收三两银子,但这回大爷给了十两呢,说务必要确定高小姐心意,高小姐若给了信物,明日就派人上门提親。”
郝嬷嬷惊呼,“明日?有这么急?”
“赶着年前呢,娶个媳婦好过年啊。”柳媒婆笑得花枝乱颤。
春花一听就高兴,“小姐,这样不是就要过门了,距离过年也只剩两个多月了啊。”
郝嬷嬷忧愁,“这样婚事会不会有不妥当的地方?”
“不会。”柳媒婆连忙接口,“京城好多急婚的,有钱好办事,现在对方大爷急着娶媳婦,自然不会吝啬银子的。”
高和畅只觉得喜悦已极。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也没想到褚嘉言那样事事稳当的人,这回竟这样急切,想必也跟自己一样期待婚姻生活。
褚家,我来啦!我会当个好媳婦的,会好好孝顺长辈,会生孩子,虽然不放弃自己的事业,但我可是工作狂穿越而来,我可以做得到的。
高和畅忍不住微笑,“褚大爷可有说起提親的日子?”
柳媒婆一愣,继而笑说:“高小姐是不是误会了,我是代表叶家来的。”
高和畅奇怪,她来往的人中没人姓叶啊,“哪个叶大爷?”
柳媒婆暧昧一笑,“叶明通叶大爷。”
高和畅噗的一声,把茶水喷出来,“叶明通?”
“是啊。”柳媒婆笑咪咪的。
她也听说过前任叶奶奶对叶大爷多么钟情,虽然整天又哭又闹,吵得雞犬不宁,但这不是为了引男人关注嘛。
女子和离多半要被左邻右舍看不起,但如果能被重新娶回家门可是大大有面子。
柳媒婆一听叶家说要娶回下堂妻,就觉得这媒婆钱赚定了,下堂妻肯定愿意的,是啊,为什么不愿意,前夫家可是施恩给她面子,下堂妻当然得千恩万谢的点头,然后爬着重新回到叶家去,从此夹着尾巴过日子。
但看看,这高小姐什么表情,好像看到鬼?奇怪,叶家在派她上门前没先跟高小姐通过气吗?她作媒十几年了,可很少看到这么嫌弃的神情。
想着银子,柳媒婆陪笑,“高小姐大概是太高兴了,所以没听清楚,我再说一遍,是叶明通大爷要娶高小姐为正妻,从此当回叶家奶奶,不只如此,叶太太还说以后就由您掌中馈呢,我们京城可没几户年轻奶奶就能掌家的。”
高和畅想让柳媒婆滚,但又忍不住奇怪,当时她同意和离,叶家只差没放鞭炮,怎么才过了一年就要娶她回去,“叶明通不是娶正妻了吗?还想娶我?”
“叶大爷已经把那罗氏休了,只不过看着她还怀孕,所以养在府里罢了,连个姨娘都不算,高小姐不用担心,您过门后可是正经的当家奶奶,想发落她不过小事一件,看得顺眼就赏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觉得碍眼就赶到乡下的庄子,您掌家,没人敢说话的。”
高和畅又问:“叶家为什么要娶我回去?”
柳媒婆一脸讨好,“高小姐,我只是个媒婆,不会问那么多的,我仗着自己年纪大,劝您几句,下堂女子嫁回门,那是大大的有面子,高小姐可不要错失这个机会,不然恐怕要后悔一辈子!”
“高小姐把我赶出来了。”柳媒婆苦笑着说,“我说了好多叶家的好话,但高小姐还是不肯,话说回来,封太君、叶太太、叶大爷,您们是不是有什么没跟我说清楚?还是从头到尾都没跟高小姐通过气?我作媒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遇见原夫家要娶,下堂妻还不愿意的情况。”
叶明通一拍桌子,“她赶你出来?”
柳媒婆点头,“是啊。”
“用赶的?明明知道是我们叶家派你去,还没留一点面子?”
“是。”
“贱人!”叶明通生气的说,“不识抬举。”
叶太太十分无措,“那怎么办?还是母親親自上门去说,好显得有诚意?”
“不可以。”封太君开口阻止,“高和畅之前在府中就不安生,要是你親自上门说,给了这样天大的面子,她日后进门恐怕会更加嚣张,不服管束,到时候再想休了她就不容易了。”
“媽的。”叶明通爆怒,“这贱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封太君谨慎,“柳媒婆辛苦了,你可以回去了,我们商量商量,如果有需要会再请你上门。”
柳媒婆笑说:“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我这回的说親银子是找谁拿?”
封太君皮笑肉不笑,“親事都没说成功,还想要银子?”
柳媒婆皱眉,这叶家怎么连脸都不要了,事情不成功又不是她的错,她可也紮紮实实跑了一趟啊,正常来说也会包个一两意思意思,这封太君是连这一两都要省?
尽管内心不满,但她毕竟还知道表上要留余地,于是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告辞了。
封太君挥挥手,让嬷嬷丫头都下去,花厅里只剩下四个人,封太君、叶太太、叶明通,还有叶明通刚刚休掉的罗氏。
罗氏哭丧着脸,“大爷,怎么办?那高氏不愿意进门?”
叶明通只是生气,却想不出办法。
叶太太怯懦的说:“母親,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还是得先度过当下的难关,让媳婦去高氏那边走一趟吧。”
叶明通不爽,“可是给她这样的面子,她入门肯定不会尊敬我。”
“我们娶她是为了这个家,尊不尊敬有什么要紧。”叶太太苦劝,“重要的是别让宗親看我们笑话。”
叶明通不语。
叶家三代单传,叶明通很早就接手家业,但他根本没本事,第一次赔了钱,就拿第二间店去抵押补上,第二次赔了钱,就拿第三间店去抵上,然后说要做生意,拿了五六千两想着去翻本,一夜输光,他不敢让家人知道,偷偷卖了不少铺子,才勉强维持住面子。
今年初,商会的兰老爷说要出海船,叶明通打听到消息,死缠着那兰老爷,兰老爷被缠得没办法,同意他入股十万两,这十万两银就是叶家五十多年累积的家底了。
叶太太疼惜儿子,又相信儿子以前只是缺乏机运,现在东风终于吹起,好运要来了,于是瞒着公婆把钱全部给了儿子,却没想到行船多年的兰家被发现夹带物品未申请海引,这下货物全数被充公不说,叶家也受到牵连要罚款两万两。
叶家把所有值钱的房产卖光这才勉强付了罚金,免去叶明通的牢狱之灾,叶老太爷跟叶老爷都被气得中风,现在卧床不起,家里由封太君主持大局。
几人是愁云惨雾,都不知道怎么办,就快要过年了,親戚来往,总不能一套新衣服都没有,总不能还戴着去年的旧头面,他们叶家风光了这么多年,不能让人看笑话,于是族长親自上门要他们捐银子给穷宗親过年时,叶太太还是咬牙出了三百两——这样他们就只剩下两千两了。
现在勉强还能应付过年,可是明年怎么办,春天来了,总要举办宴会,总要出席花宴,那些都是花费。
何况叶家人奢侈惯了,多年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们也无法想像变成普通人要怎么过活。
今年已经卖了不少下人,总不能继续卖下去吧,粗活还是要有人做的。就在这时候,封太君提议不如把过去的高氏再娶进门。
乍听之下,叶家人都以为她疯了。
封太君却是说:“高氏现在过得风生水起,外面都传开了,听说她光是今年夏天就替百善织坊至少赚了三千多两银子,高氏自己都不知道拿了几百两花红,她有这本事,足以支撑起我们叶家门户,日后明通娶她进门,也不用同房,就给她一个房间画设计图,让她卖设计图养家,或者我们也可以做起布庄生意,自己出高氏所设计的服装,这样我们叶家要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叶太太一听立刻赞同,“母親说得有道理,明通,不如你再娶高氏回来,也不是要委屈你当她丈夫,就是赏她一个名分,你喜欢哪个姨娘就去哪个姨娘哪里待着,娘不会有意见的,至于罗氏就要委屈她先交出名分了。”
罗氏一听自然不愿意,自己怀着孩子呢,这就被休了,她是要去哪里,“夫君不可,这样我们的孩子就变成庶子了。”
叶太太觉得罗氏没有远见,“庶子怎么了,你不要明通再娶高氏,那好啊,你把嫁妆拿出来养叶家,能维持叶家一年两千两的开销我就不说话。别忘了你现在吃香喝辣,花的都是我们叶家的银子,现在我们只剩一点银子了,再这样花下去,明年春天我们连宅子都要卖掉,你可愿意下厨煮饭?可愿意到井边洗衣服?你愿意的话,那明通就不用娶高氏。”
罗氏听到要拿自己的嫁妆出来当然不肯,想到要干活更加不愿意,内心隐隐埋怨起来,这叶家都剩个空壳子了,装什么大户呢,自己嫁过来是要享福的,不然谁想当人继妻啊。
叶太太看罗氏不说话,知道她是同意了,于是劝儿子,“明通,我知道你不喜欢高氏,可你现在已经是当爹的人了,不替自己想也要替孩子想,我们叶家总不能连养孩子的钱都要省——可是没办法,我们没钱了,你娶了高氏,母親让她掌家,她势必会把自己的银子放到中馈,这样我们叶家就算支撑住了,你不喜欢她也不要紧,我们只是利用她而已,你别去她的院子就好。”
就这样,叶明通勉强同意再娶高和畅,千算万算都觉得自家委屈了,万万没想到高和畅会不愿意。
叶明通真的胸中一把火,“这贱人,肯定是知道我们叶家不如昔日风光,所以不愿意嫁进来了。”
罗氏很实际,她只想维持生活水准,至于名分反倒还好,“那怎么办,母親说我们家只能支撑到明年春,母親,要不您去高氏那边走一趟吧,我想她不愿意应该是当年和离闹得太难看,只要母親親自出马,给了脸面,高氏肯定愿意的。”
“不用。”叶明通阻止,“给脸不要脸,我就告官,反正当年我们和离办得很仓促,我大可要求官府重审婚姻关系,只要官府判和离无效,她就得回到叶家来,女人嘛,哄哄就是了,她以前对我痴迷不已,我为了家里开销就跟她说几句好话。对了,祖母、母親,既然做衣服这样好赚,不如我们自己做,以后高氏画设计图,我们裁制成衣,就算不能像百善织坊一样一个夏天赚个几千两,至少赚得一千两也没问题。”
叶太太十分欣慰,“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的,母親相信你有本事,一定能让我们叶家重新振作起来。只是银子方面母親还得想办法,得买铺子、买绣庄,还得雇上三五十个绣娘,七八个店铺娘子,至少得两三千两。”
“母親把嫁妆都给你。”叶太太看着罗氏,“罗氏你的嫁妆也不少吧,明通是你的丈夫,女人帮助自己的男人天经地义,这回我可不准你还藏着。”
罗氏护着肚子,“太太说错了,我已被大爷休了,现在连个姨娘都不是,将来叶家飞黄腾达,叶奶奶的位置还是高氏在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嫁妆是我跟孩子最后的保障,我不会拿出来的。”
叶明通举起手,一个巴掌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