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害怕。
他就这样睁眼一直到天亮，手机闹钟一响，他就起床上班去了。
九点多的时候，他收到唐棠的回复。
出乎他预料，唐棠并没有发脾气，第一句问的是他生什么病了，怎么没和她说。
他盯着那行文字看。
下一秒，她又发了好几条关心他身体的话。
「要去医院看看吗？下班后我陪你去？」
阿辉说不用了，「就是普通的感冒。」
听他这么说了，唐棠也没多说什么。
她话锋一转，开始委屈地控诉他，说她昨晚在门口等了许久，冻得手都僵了。
阿辉又道歉，按下心中沉闷的感觉，哄了她许久。
不过唐棠并不是真生气，只是趁机撒娇，想要让他多对她说些甜言蜜语罢了。
他并不吝啬，她想听的，他都说了，只是此刻的情绪却不像之前那般甜蜜轻盈，他有种力不从心的疲惫感。
他又跟老板娘请了今晚的假，打算陪唐棠吃一顿晚饭。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约会过了，这段时间不是她工作忙就是他在娃娃天堂脱不开身。
他想起很早之前，她就和他说过想去吃新开业的那家考虑肉店。就这么拖着拖着，烤肉店都已经开业一个月了，两人还没吃上。
唐棠知道他为了陪自己吃饭连娃娃天堂都不顾了，一下子就气消了，兴冲冲地说晚上六点会来接他。
阿辉答应下来。
六点的时候唐棠准时到达，在车上的时候，唐棠盯着阿辉的脸看了几秒，说：“看起来真的病恹恹的，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阿辉下意识摇头。
他不想和唐棠去医院。他其实知道自己是什么病，但他不敢和唐棠说，他担心唐棠会被他吓跑。
唐棠很好，但他还是不敢冒险。
走错一步，他便再没有退路了。
他抬眼看唐棠，发现她和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漂亮，可他的胸口莫名又开始发闷。
他看着她含着担忧的眼睛，安慰说：“真没事，我休息几天就好了，之后要是真好不了，我再去看医生。”
唐棠依旧皱着眉，最后嘟囔了一句，“真拿你没办法。”
烤肉店里很热闹，唐棠被带动得也有很多话要说，他们面对面坐着，唐棠和他说起这次出差时发生的趣事。
阿辉低头吃饭，边听边抬头回应她，但是因为状态不好，身体疲惫，精神恹恹，他连扯动嘴角都有些费力，不过他还是尽力做到了。
他也没什么胃口，每一筷子都夹得很少，送进嘴里的更是寥寥无几。
唐棠沉浸在那些有趣的回忆中，便没察觉到他的状态。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讲累了，低头边吃饭边刷手机。
阿辉撑着下巴看她吃得很香的模样，胸口似乎不再那么闷了。
这时，唐棠似乎收到了一条很有意思的消息，她“噗”地一声笑出来，放下筷子，抓起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和对面聊了几个来回后，她抬眼，发现对面的阿辉正疑惑地看着她，像是想要知道她到底收到了什么消息。
她大方地将手机举到他面前，让阿辉能够看清屏幕上的图片。
阿辉聚焦，定睛看，发现那张照片他见过，就是王幼琪给他看过的那张，唐棠和陈谌小时候的合照。
他的脸就这样僵在那里。
唐棠没瞅见他的表情，甚至还开始给他解读，“吓死了吧，你看旁边这小胖子，陈谌。就是上次和我一起去娃娃天堂找你的那个！王幼琪突然给我发这张照片，我自己都找不到这照片呢，没想到她倒是存了这么多年。”
举得累了，她将手放下，去看阿辉的眼，“是吧？看不出来他是陈谌吧？”
阿辉垂眸看她，“他跟小时候一点都不像。”
“的确，男大十八变。不过他一直挺厉害的，下定决心减肥之后就一下减下来了。”
阿辉敷衍地嗯了一声。
唐棠继续说：“你知道吗，他以前贼爱吃巧克力，我要抄他作业的时候，就会给他捎块巧克力。”
“所以，我一直说，我成绩差是被他害的，他就说，他胖是被我害的。”
听到这里，阿辉没再给什么回应了。
他很想装作不在意，可胸口的异样重新出现，大脑也开始发热，甚至他有些听不清唐棠在说什么了。
他只能看清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带着笑意的唇。
而他清楚地知道，这些都不是为他。
情绪崩溃的时候，五官也会跟着失灵。
他就这样定定看着唐棠。
他其实很想问唐棠，能不能放过他，能不能别再说这些会让他难过的事了，但他靠着最后的理智压制住了。
而对面的唐棠并不知道阿辉此刻在经历着什么，她只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明显转变。
她看着阿辉的脸，发现他看她的眼神比初见时还冷漠。
她猛地想起昨晚和王幼琪谈心时王幼琪同她说的话。
唐棠说阿辉最近怪怪的，见她的时候没那么热切了，睡觉的时候也不积极。
王幼琪问：“腻了？”
唐棠如临大敌，“怎么可能！我还没腻呢！”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唐棠回忆起那晚他将她抱得紧紧，一点都不肯松开的模样，摇摇头， “反正不是腻了，他很需要我。”
王幼琪哼哼两声，“那可能还是爱你，但是身体吃不消了吧。但是姐妹，你搞不来柏拉图的，有问题的话，你们还是早点说清楚。”
唐棠觉得王幼琪说的有道理。
她虽然没提，但也不可能完全没感受到阿辉近日不对劲的地方，他看起来很疲惫。
可据她所知，他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变化，那这么推理下来，只能是他自己的内心发生了变动。
她并不是个需要将一起都掰扯得明明白白的人，在和人交往的很多时候，她都是将就着就过去。
她不爱吵架，察觉到即将爆发矛盾的时候甚至会下意识后退，主动降温。
可如今她被阿辉这么看着，身体里有一股火蹭地燃了起来，她又想起昨晚她在他家门口等了一个小时的心酸，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开，她放下筷子，盯着阿辉看，问：“你怎么了？”
阿辉顿了两秒才回过神，定睛看她，一副迷惑的模样，“没怎么。”
唐棠低头，又拿起筷子，将烤盘上的肉都扔到嘴里之后，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阿辉有点发懵，看着她快速离开的背影，他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愣了几秒之后，他也跟着离开。
唐棠走得快，一直到没人的街上才稍微停下了脚步。
阿辉追到唐棠的身边，去抓她的手腕。
她动作流畅地将他甩开。
她皱眉看着他，问：“所以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她真不爱刨根问底，她可以接受阿辉有自己的秘密，但是这并不是他这样对她的理由。
他们在恋爱，她有权利要求他爱她、疼她。
怎么了？
阿辉思考着这问题，下意识的回答是：他生病了。
可他不敢说，要是唐棠知道了他的过去后被吓跑了怎么办？
唐棠见阿辉的眼神又开始失焦，又在盯着一个地方出神，身体里的那股火一下子烧得更旺。
她气汹汹地说：：“要是这样的话，谈恋爱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分手！ᴶˢᴳ”
她自知说的是气话。
可落在阿辉耳朵里，却像是敲醒他的警钟。
他被猛地击中——
他想，在此刻结束好像也可以，体面分开总比他把她吓跑来得好一些。
可是，他看着唐棠，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体会到那种深刻的感觉了，开心或者是难过，甚至是心动。
药物的副作用让他失去了体感情绪，最深的感触也仅仅是胸口发闷，可是此刻，他的心脏却很清晰地疼着。
对面的唐棠突然在这几秒的沉默中突然感到后怕。
在她看来，只是在闹脾气而已，但是这次阿辉却给出了不同的反应。
他就这样望着她。
不知为什么，两人明明只隔着几米，她却觉得他站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
她蓦然生出到不好的预感——
阿辉的唇动了，她着急想要阻止他。
但他话说得很快，她没来得及。
他说：“好。”
唐棠一愣，说：“不要！”
阿辉沉默地看着她。
🔒56.换了个人
路上没什么人，两人周围更是安静，唐棠说完这话后，甚至能听见自己气急败坏的回音。
她没空去懊恼自己这种率先提出又立刻后悔的行为有多丢人，她只是看着眼前的阿辉，急切地想要让他收回刚才的话。
可阿辉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望着她，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唐棠气急，又说：“你收回刚才你说的话，我当没听见！”
她自以为大发慈悲地再给他机会，可阿辉却不肯领情。
他的声音低低，叫她的名字，“唐棠。”
他很少这样直接喊她的名字，唐棠的心脏一沉。
“你应该也知道的。其实我们，并不合适。”阿辉话说得很慢，很清楚，“我们可以恋爱，但是不适合谈太久。”
他们只适合短暂而热烈的爱恋，并不能够长久厮守。
阿辉望着唐棠，“迟早，我们迟早要分开的。”
迟早，迟早唐棠会对他没感觉的。
他尊重唐棠的恋爱准则，也早就知道她是感觉至上的人，即使他们现在互相爱着，但难保之后唐棠会腻。再往深一点想，他似乎已经接受自己迟早会被她抛弃的事实。
倘若他们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局，那不如现在就分开。
如果他们都是当初那副模样，在一起得干脆，分开得利索，那他也乐意继续。
可是此刻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他为了她走出了艰难的那一步。
他本以为自己是在向她靠近，可低头一看，自己却是遍体鳞伤。
他也想放自己一马，试着回到没有唐棠的日子——
那样的生活虽然无趣，可至少不会这么难过。
唐棠的表情僵住，慌乱失措的眸子慢慢冷下来。
她听不出阿辉话中的无奈，她不懂他的考虑与忧思，她只知道，他要放弃他们这段恋情。
在她的认知中，只有不喜欢了、不爱了，恋人才会分手，所以她死盯着阿辉的眼睛，严肃认真地问：“你是不喜欢我了？”
风将这句话吹进他的耳里，耳后皮肤都开始发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不想说谎，所以一言不发。
唐棠的期待也在沉默中被消磨殆尽，她往后退了一步，说：“好。”
“你别后悔！”她放下这样的狠话后就抬脚离开。
他看着她愤懑离开的背影，心脏发疼，神经也一钝钝地抽着。
他想，他放弃唐棠，就是在拯救自己吗？
原来他这么自私，可以为了自己 放弃唐棠。
可是后来他发现他想错了。
放弃唐棠，等于放弃自己。
唐棠走得很快，每一步都踩得极响，迫不及待想要逃离，却又很不争气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期待着阿辉能像过去一样追上来抓住她，和她道歉。
但他没有。
一直到她走到停车场里，阿辉都没追上来。她停住脚步，看空荡荡的身后，意识到他是真的要放弃她的时候，她在停车场骂了一句脏话，引得路人侧目。
唐棠毫不在意他们的眼光，反倒是用带着杀意的眼神反看回去，像是在说：怎么了？
*
王幼琪今晚本是要和小男友约会的，却被唐棠一通电话召了过去谈心。
王幼琪本想说去 antiawke，却被唐棠一口拒绝，她一头雾水，但见唐棠心情很差的模样，也没有在电话里多问，打算到了现场再了解发生了什么。
两人约在一个日式小酒馆。
王幼琪到的时候，唐棠已经独酌一段时间了。
苦闷又失落的模样看得王幼琪很是着急。
等唐棠将刚才发生的事说清楚后，王幼琪气得捋袖子骂阿辉。
王幼琪很会骂人，一个脏字不带却能将人贬到泥土里。
可唐棠听着，并不觉得舒坦。
王幼琪看唐棠这副模样，也知道她是在心疼呢，便没再情绪化输出了，反倒是开始和她讲道理，“你这就是强求，其实你们早结束早好！”
她自觉说得有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阿辉和唐棠是不般配的，顶多只是玩玩，肯定走不长久。
唐棠抬起微醺的眸子看她，认真发出疑问：“那你怎么不跟你那小男友分手呢？”
“我们俩各取所需，幸福就好。”
唐棠低下头，嘟囔着：“我也挺幸福的呀……他怎么就说了‘好’呢？他不幸福吗？”
“有可能。他不幸福就算了，他还没眼光！说真的，我要是男的，恨不得每天都粘着你，哪里敢跟你提分手啊！我眼睛瞎了吗？”
唐棠一直都不缺乏自信，但被王幼琪这么直白地夸赞时，还是忍不住去确认，“我真这么好？”
“真的。漂亮，有趣，心肠还特好。我们错过这个，就 thank you next，不愁找不到帅哥来耍朋友。”
唐棠稍微被安慰了一点。
两人最后喝得醉醺醺，王幼琪趁着清醒的时候喊了她爹来酒馆接她们俩，她爹嫌再送唐棠回家麻烦，直接给唐棠她爹打了个电话报备，一起接回自个家里了。
睡到三点的时候，唐棠醒来，越想越生气，一把推醒王幼琪，跟她一起吐槽男人。
阿辉被她们翻来覆去地讲。
“长得又不算……”王幼琪说到这里，自觉站不住脚，还是没将话说完，闭了嘴看唐棠，示意她再说。“帅是帅啊！瘦巴巴，整天一副病秧子的模样！”唐棠补充道。
王幼琪点头：“嗯！”
两人骂到最后，唐棠反倒是更想阿辉了，抱着枕头吱哇乱叫……
也不记得是几点睡着的了，两人再清醒的时候是隔天的下午。
唐棠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看见锁屏上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时候还以为是阿辉给她打的电话，她心脏一跳，可是定睛一看，来电人是：小男友。
哦。她拿错手机了。
将王幼琪的手机重新放回桌上，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没有未接来电，甚至连短信都没呢。
